锦澜点一点头,起身含笑:“谢皇后娘娘。”心里也思量过皇宫里的“好去处”,其实说白了,终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留在浣衣局,一直挨到年岁,也未必就能平平安安的出宫。宫娥命薄,即便是宫嫔也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是宫婢呢!终是不如争一时高低。
说不定真就能风风观光的挨下去。到此时,锦澜的心里已经不如从前那么清朗了,她也有自己的渴望。“娘娘,那朵澜当如何才好?”
兰昕对着镜子照了照,以食指略微蘸了一点关宝阁的胭脂,轻点在颊侧:“那么大的牺牲,也难为她了。本宫看重的是她的聪慧与胆量,既然她有心帮衬,就留她在侧吧。陟罚臧否,总归她也做了当做的。”
“娘娘。”薛贵宁在门外轻轻禀报:“来请安的娘娘、小主们已经聚齐了。”
“嗯,本宫即到。”兰昕就着锦澜的手站起来,轻轻一笑:“只怕今日,又要看尽好颜色了。你可知她们会如何?”
锦澜摇一摇头,略想又道:“必然是数落仪嫔从前种种的不是。”话出口,锦澜又有些奇怪,皇上已经将仪嫔打入了冷宫,下旨秋后问斩,为何没有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这一条呢?
“未必真的都会说不是,真正聪明的人大抵只会守口如瓶。”兰昕没有再多说什么,由着一行人伴着自己,从寝室到正殿。这一条路很短,不经意的回过头,跟在身后的足足有十数人之多。甚至很多宫婢、内侍,兰昕都叫不出名字来。可她知道,这才是当皇后该有的风范。
行过礼,兰昕示意宫嫔们一并落座,看着殿上的人又少了,她心里有些感触。毕竟都是从府上走过来的老人儿了。
落座,兰昕兀自低语:“掐指算了算日子,娴妃的禁足之期也该满了。仪嫔被发落至冷宫秋后问斩,而陈贵人又于启祥宫内幽居养病。秀贵人失了龙胎,身子还未调养利索。这殿上,一下子空落了许多。”
高凌曦品着皇后的话,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过灵动的光彩:“娘娘务必宽心,都是从府上走过来的姐妹,想来那仪嫔也是一时间想偏了。如今落得如此的结局,既让人心恨,又让人心怜。臣妾唏嘘时光的短暂,好像一场梦醒,什么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金沛姿点一点头,心里也是感叹不已。才入宫不过将要一年的功夫,什么都变得奇奇怪怪的了。“娘娘万勿忧心,凤体要紧,臣妾见您双眼微红,猜测您昨夜被雨声扰攘,一定没睡好吧?”
“本宫无碍。”兰昕宽和的笑着,目光游离的环视殿上为数不多的宫嫔,心里只觉得累。“后宫不宁静,皇上心里就不宁静,往后的日子,本宫还是希望你们能多多为皇上分忧。和睦始终最要紧。”
原本一肚子疑惑的苏婉蓉,此时此刻唯有静心的听着皇后的话,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不关心仪嫔的死活,只是很想知道,皇上现下会不会因为仪嫔的事儿,再少踏足后宫。说实在的,就连她这样,才诞下皇嗣不久的妃嫔,都不能时常见到皇上一面,更别说是那些尚且无所出的了。
她们想见皇上,可谓比登天还要难。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愁绪,苏婉蓉一贯温柔的面庞,倒也镀上了一层霜色。
兰昕发觉了,不免问道:“纯嫔似乎有什么心事。”
“倒也没什么。”苏婉蓉略微一叹,低低道:“臣妾只是在想,皇上怕是又有许久,都不愿来后宫走动了。”
此言一出,原本就冷寂的殿上,一时无声。所有人的心,都已经随着逆流,卷进了漩涡里。
“皇后娘娘,不好了。”薛贵宁领着进来的小太监急,还未曾请安,就连口道:“不好了娘娘,三公主出事了。”
薛贵宁也怪他口没遮拦,后悔领着他进来。可已经当着皇后的面儿了,再想要拦着他,却也堵不住他的嘴了。唯有小心翼翼的看一眼皇后的脸色,再不时的用肘撞一撞他,示意别太过分。
看着二人脸上的颜色格外的难看,一张嘴又是令人心悸的话。锦澜的心咯噔一声,埋怨的目光略微有些凉薄,冷声道:“三公主怎么了,有话慢慢说,这是想要吓着人么?”
高凌曦也面泛冷光,目光直直的瞪着那小太监。
兰昕沉着气,面容平顺道:“如缤怎么了,好好说话。”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才双喜,是近前伺候三公主的内侍。方才公主不知怎么攀上了阿哥所的梨花树,一个不慎从树上掉下来了……头破血流,已经昏迷了。”
“你说什么?”兰昕嚯的一声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如缤现在怎么样了,可有传御医?”
“已经去请御医了,御医未曾来之前,奴才等不敢随意搬动小公主。只将她送回了自己的寝室。”双喜一副懊恼的样子,心里当真就是害怕极了。
高凌曦也跟着站了起来,连忙道:“三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攀到树上去,一定是你们这些近前伺候的人不当心。”
苏婉蓉见皇后惶恐不宁,便拉住慧贵妃道:“娘娘别急,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先过去瞧一瞧。薛公公,劳您备辇,让臣妾等陪同皇后娘娘一并赶过去。”
“,奴才就去。”薛贵宁连忙奔了出去。
兰昕就着锦澜的手走下来,只觉得双腿都在打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好端端的,如缤怎么会从树上摔下来,难道是太后……
她有些不敢想,原本沉着的脸上,已经显露出深深的畏惧。“本宫去看一看如缤,慧贵妃、纯嫔,你们随着本宫来。锦澜,你让人去请皇上。”
心里十分的懊恼,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如缤。兰昕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是太后所为,先前她已经警告过自己一回了。可自己并没有忤逆她的什么心意啊,如缤还那么小,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半笺娇恨寄幽怀
金沛姿也想跟着去,却被其其格唤住:“贵人且慢走,皇后娘娘有慧贵妃、纯嫔陪着,定然无忧。。实在无需多几个碍手碍脚的。”
“什么碍手碍脚的?”金沛姿满心的忧虑还未理清,耳中就被海贵人灌进这样的恶毒之言,当即涨红了脸。“你自己不关心三公主的安危,就别拦着旁人。若不是有皇后娘娘的精心照拂,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怎么,这才受了恩惠,掉过头来,就张开嘴想咬人了不成?”
斜簪入鬓,垂下几串珠缀,其其格不知道自己中毒之事,金沛姿到底知晓多少。只嗤嗤的笑起来:“从前贵人可没有这么急躁,今儿是怎么了?且听我把话说完,你要生气也不迟嘛。”
身子一扭,金沛姿转过脸去,懒得听她废话。“你若是闲来无事,便自己去御花园逛逛吧。我心系小公主的安危,恕不能奉陪。”
海常在见她真的不打算听,唯有惋惜一叹:“既然贵人不愿意听,我也不勉强了。待到娴妃娘娘复宠时,贵人可别怪我今日没多做提醒。”
抿着唇瓣,娇嫩一笑,其其格旋身要走。
“你到底想说什么?”金沛姿缓了口气,平和之中添了一抹愁绪:“有话快说。”
其其格又笑,终于还是没有卖关子:“娴妃娘娘于承乾宫禁足之时,皇后娘娘可最看重贵人你。不是让你陪着皇上赏玉兰花,就是让你去南书房给皇上送糕点。这是为什么,贵人可曾想过。”
金沛姿知道海贵人的意思,微微一笑:“那又如何?海贵人怕是想得太多了。”本想忍住这口气,可她与其其格斗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习惯了。低眉间,看见其其格脚上一双海蓝色的绣鞋清新别致,必然也是精心妆扮了的,她不禁露出绵漠的笑意。
“皇后娘娘无论怎么安排,都是希望六宫和睦,皇上能安心理政。无论是让臣妾去御花园陪伴圣驾,还是让海贵人你去,在我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金沛姿拨弄一下手上的玉镯子,不紧不慢道:“倘若有人因为妒忌,生出了什么挑拨离间的心思,那可真就是别有用心了
何况女为悦己者容,后宫里的妃嫔们,谁不想皇上能多留意自己一些。总才不算辜负自己的心思,海贵人你,也不例外么。既然有心,何不花在皇上身上,只怕我受不起你这番好意。”
其其格微微摇一摇头,脸色缓缓的冷下来,唏嘘道:“方才贵人也说了,皇后娘娘对我有恩,其其格就算再不济,也着实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说这番话,不过是想给贵人提个醒,恐怕有人会以为,最不想娴妃娘娘复宠的,就要数贵人你了。”
言罢,其其格行了个平行礼,脸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显露出来:“当说的,我都说完了。信不信在贵人。我是不必在不领情的人身上花费功夫,贵人的话,我自铭记于心。告退了。”
金沛姿显然没预料到海常在会有这样奇怪的举动,一时怔住,不晓得当说什么才好。灵澜见海贵人走远了,可自家贵人还愣着,才凑上来低问一句:“贵人,咱们是去阿哥所,还是回宫?”
“回宫吧。”金沛姿微微一叹,自语一般道:“海贵人的意思,是不是本宫贴皇后太紧了,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就连娴妃娘娘,怕也对我生出嫌隙来了。”
“不会的贵人,奴婢可不觉得海贵人是这个意思。灵澜虽然看不出海贵人的用心,可心里以为,这番话,她完全可以不讲。何必招惹您心烦和猜忌呢。或许,也是有一些好意的。”
将信将疑的点了头,金沛姿坐上了肩舆,预备返回承乾宫。不由想起了今天皇后的那番话,如今宫嫔更少了,那么娴妃复宠是指日可待了。皇后心里,必然也是这么希望的。毕竟有人与慧贵妃分庭抗礼,总好过一人独大不是么。
皇上的心分成越多份儿,皇后反而越省心。
这样一来,金沛姿心里也有了底,看来多帮衬娴妃一二,总不会错。但愿娴妃真是个有情有义的,能记着她的好。至少别倒戈相向,使自己犯险。
“快走吧,一会儿日头更烈了,晃的眼疼。”催促了一声,金沛姿以手挡在了额前,遮住了好一片儿的金光。
兰昕赶到阿哥所的时候,如缤还未曾苏醒。看着娇弱的女儿,头上缠着厚厚的白纱,且还渗出嫣红的血水,她心里是又痛又怕,泪水抑制不住的落下来。“如缤,你怎么了,额娘来了,你看看额娘啊。”
高凌曦四下看了一眼,登时恼怒:“怎么御医还没有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还敢拖延功夫?”
双喜忙躬着身子走上前来,哀痛道:“贵妃娘娘息怒,御医马上就来,奴才去长春宫禀告之前,已经着人去请御医过来了。”他的话音才落,就另有小太监领着御医走了进来。
兰昕抬头一看,正是曹勤川的侄子曹旭延到了。“别多礼了,快来看看如缤。”
曹旭延顺从的听了皇后的吩咐,三两步并到床前,麻利的取了丝绢,垫在小公主的手腕处。
“慧贵妃,你替本宫问问,跪在殿外的奶娘宫人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何以如缤会攀到树上摔下来,究竟是谁在照顾?”虽然五内俱焚,可兰昕始终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高凌曦点头,宽慰道:“娘娘别太担心了,小公主一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臣妾这就去问个清楚。”
苏婉蓉走到皇后身侧,递上了柔软的绵巾:“娘娘。”
兰昕握住了绵巾,拂去了腮边的泪:“本宫太糊涂了,怎么能一再的忽略他们。”
“许真的就是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娘娘,曹御医医术超群,小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苏婉蓉看着曹旭延的身影,心存感激,若非他尽心竭力,自己的永璋恐怕早就……这样想着,眼中不禁涌出了信任。
“对了,你去看看永璋吧。”兰昕回过味儿来:“本宫在这里陪着如缤就好,你也有许久没看过永璋了。”
“臣妾想陪着娘娘和三公主。”苏婉蓉心里怎么会不想自己的儿子,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在皇后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走开啊。倘若小公主真的遭遇不测,事后会想起来,难免令她觉得自己漠不关心。何况,皇上不是一会儿也要来么。
苏婉蓉不能放过任何一个面见皇上的好机会。打定主意,苏婉蓉更加坚定的握住了皇后的手:“臣妾即便去了,心里也担忧,倒不如陪在这里踏实。”
兰昕不再多言什么,转回头去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儿。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疼了,真相替她挨过。哪怕受伤的是自己都好,别让这么小的孩儿遭罪啊。
曹旭延检查过后,蹙眉对皇后道:“娘娘,小公主的伤势在头上,似乎不太乐观。”
“不太乐观?”兰昕只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曹御医的意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她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却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人。
“兰昕,如缤怎么了?”弘历得了信儿,一刻也不耽搁的赶了过来。没在庑廊下与高凌曦多说什么,也不让人通传,性急冲冲的径自走了进来。
苏婉蓉连忙福了福身,轻巧的让开了位置。
“皇上,如缤她……”兰昕看了一眼可怜的女儿,抑制不住泪水的滚落。
她一贯都是坚强的,镇定、冷静、端庄、贤惠,断不会在人前落泪。弘历看着兰昕这样难受,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曹旭延,皇三女怎么样了?”
曹旭延拘着礼,一字一句舒缓而严肃道:“回皇上的话,三公主从树上跌下来,摔伤了额侧。虽说不是后脑,可头乃人体之首,五体之心,伤着了毕竟还是有些麻烦的。且小公主年幼,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弘历蹙紧了眉宇,忧虑之色不亚于皇后:“这样吧,曹旭延,你留下来,精心照顾着。直到小公主苏醒无虞。”
“是,皇上,微臣必然尽力。”曹旭延蹙眉应声。
兰昕想了想,忽然俯身跪在了皇上面前:“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恩准。”
“朕允了你就是。”弘历知道兰昕求什么,郑重而爽快的应了下来:“待如缤苏醒,没有大碍了,朕便让人将她送到你的长春宫抚育照料,不必再送回阿哥所了。这样可好?”
“谢皇上。”兰昕努力想要微笑,可眼里挤出来的唯有泪水。就着弘历的手,缓缓的站起身子,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再逞强,也终于还是有软弱的一面。这个时候,她真的需要有弘历在她身侧。唯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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