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昕这么说,并非是想给纯妃将罪责推给旁人的契机。反而是想看看,她是不是会改口,是不是在最危急的关头,还是那么自私。
岂料这一回,兰昕还真是猜错了。纯妃摇了摇头,无比坚定的目光一直与自己相交。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做过这样事,臣妾亦坚信,身边儿不会有如此为祸的奴婢。且说为表敬意,那芙蓉糕是臣妾亲力亲为做的,根本没有交由奴婢来打点。”苏婉蓉心里堵得慌,不为旁的,只为自己的命太短太悲怆。
想要的权利与地位,她一样都没有得到,就连自己夫君的爱,也不过是湖面一闪而过浮光掠影,终究不长久。
高凌曦不知道皇后的用心,却着实吓得不轻。倘若纯妃真就将罪责推给了侍婢,难不成皇后真要饶了她这一回么?这么看来,皇后并非是真的怨毒了纯妃,她始终还是善心之人。
幸好纯妃没有改口,更没有做损人利己的打算。高凌曦这才缓了口气,定了定心神:“皇后娘娘,臣妾以为,纯妃既然这么说了,事情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臣妾无碍,腹中的皇嗣亦无碍,可娴妃至今还生死未卜。臣妾肯请皇后娘娘明示,这罪大恶极的妃子当处置?”
苏婉蓉冷哼一声,一向温吞笑面的慧贵妃,竟然也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即便是当着皇后娘娘,亦胆敢显露。可见,这后宫里的女子还真就是一人千面,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臣妾甘愿当着皇后娘娘与慧贵妃娘娘的面儿,亲口食下臣妾亲手做的糕点,以证清白。”
苏婉蓉的声音,这时低了下去,言外之意,是她情愿一死。“但臣妾请求皇后娘娘恩准,允许臣妾面见皇上。”
“都预备吃那砒霜馅儿的芙蓉碧玉糕了,你还求见皇上干什么?”高凌曦抿唇笑了笑:“伤了娴妃,你当皇上还愿意再看见你么?”
一眼瞧见那落在慧贵妃方才所坐椅下的糕点,苏婉蓉抱了必死之心:“臣妾没有做过,即便是死,也要对皇上说清楚臣妾的心。”她快步走上前去,猛然扑向那落在地上的糕块儿,作势就要塞进口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便无风雪也摧残
兰昕与高凌曦尚算平静,看着纯妃扑向糕点,两人均没有震惊或是担忧。
身为皇后,兰昕只是表现的很坦然,眉目之间的质疑,深深的表述了她心里的笃定之意。固然如此,她还是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锦澜,薛贵宁,快,你们拦住纯妃。”
轻轻抚了抚脖颈上的串子,高凌曦的表现却没有皇后那么自然。相反,她犹如看戏一般,不言不语的凝视着撒泼的纯妃,无论她是楚楚可怜,亦或是果断坚决,似乎都不入眼。这样的场景从前也看过不少,尤为麻木罢了。
最为紧张的,则要数纯妃身边的侍婢雪澜了。她是真心实意的随着自己主子扑了上去,死命的攥住纯妃纤细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口里还不住的呜咽规劝:“娘娘,您别这样,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您若是有个闪失,奴婢可怎么活下去。”
苏婉蓉没有哭闹,亦不分辩自己的委屈,她只是一心想吞下慧贵妃掉下的那块芙蓉碧玉糕。哪怕是如同娴妃一般,口鼻喷血,晕厥当场,都好过皇上的冷眼相向。自然,她也并非不明白,畏罪自尽和以死明志,均在旁人的一张口上。
后宫的是非曲直,根本只在后宫的人心里。
“不要啊,娘娘。”风澜也扑了上来,抵死攥住纯妃的玉腕不肯松开。
雪澜作势就去夺纯妃手里的芙蓉碧玉糕,这一抢不要紧,松软的糕点由几股较着的劲儿相互作用,轻而易举就散乱开,碎了纯妃一手。
那渣滓从苏婉蓉的指缝间,扑簌簌的往下掉,掌心里的粘糯之感,真是无法形容。明明是捏碎了这么软的东西,可她的感觉,几乎是和捏碎了自己的心一样,痛的浑身抽搐。并不算长的一辈子,她不停的伪装不停的算计人,到头来却遭了旁人的算计,无力反击,如此可笑。
“娘娘,且慢自寻短见,奴婢有法子证明这糕点并非是娘娘您下的毒。”雪澜猛然发觉了什么,惊呼一声,震痛了在场之人的耳朵。
兰昕听她这么说,少不得颔首恩准:“既然雪澜你有法子,那本宫便要看个清楚。纯妃若然是无辜的,并不曾下毒,本宫亦不希望冤枉了她。”
有了皇后这话,苏婉蓉便停下了动作,直愣愣的问雪澜:“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高凌曦见事情峰回路转,长吁了口气,坐正了身子,竭力让自己平静的看着。事情若是纯妃所为,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可若不是,她也不想枉纵了真正的罪魁祸首。
雪澜从纯妃手里将已经一团乱的糕点拿过来,托在自己的掌心呈现在皇后娘娘面前。“奴婢斗胆,请纯妃娘娘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叙述一回芙蓉碧玉糕的制作过程。越详尽越好。”肯定的目光与主子相投,雪澜是自信满满的样子。
苏婉蓉受了她的鼓舞,禁不住点头应声:“芙蓉碧玉糕的芙蓉花,是在花开盛季时择最美最好的芙蓉花瓣,洗净晾干,捣碎成泥,加少许桂花糖腌渍在瓶罐之中。用时,将它混入粉面之中。而碧玉,则是指清爽可口的黄瓜汁,混合了清新爽口的薄荷叶少许,调制出清凉的口感。
因着慧贵妃娘娘有孕,奴婢没有用梨汁和面,而是用了甜而清新的梅子汁代替,原本苦涩的桃仁粉却没有加入,只在糕点的核桃馅儿外,过了一层金箔,在揉进糕点皮儿之中。”
想了想,苏婉蓉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再往下便是馅儿的做法和上过蒸熟的时辰。她正要开口继续复述,却被雪澜打断。
“皇后娘娘,奴婢斗胆,敢问您可听清楚了么?”雪澜红着眼,再往前跪走了两步,离皇后更近了些:“纯妃娘娘方才说馅儿是裹了一层金箔,才塞进皮儿中的,您看看清楚,这一块糕点,根本就没有金箔。”
“当真?”苏婉蓉不禁激动起来,她猛然走上近前,当着皇后的面儿清楚的拨开一团软糯的糕点,果然馅儿是馅儿,皮儿是皮儿,根本没有什么金箔。“皇后娘娘,您看看清楚,这糕点里真的没有金箔,这不是臣妾做的,这不是臣妾做的,这糕点……这糕点让人掉包了,让人掉包了。”
高凌曦真是没有想到,这样也能让纯妃拨乱反正,不免蹙了蹙眉:“这糕点真就是本宫险些搁在口里,却掉在地上的那一块。可纯妃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原本做的糕点里,有金箔裹着馅儿。”
“臣妾今儿一早,让人去内务府取了最好的金箔,那是可以食用的点缀。内务府的记档自然是有,且说,奴婢一同奉上的糕点里,有几款也搁了些金箔,此外臣妾宫里,还有几块不曾奉来的芙蓉碧玉糕,只消皇后娘娘请人取来,一对比便知。”苏婉蓉想了想,连忙道:“做这糕点的时候,许多人都瞧见了臣妾的步骤。若是慧贵妃仍然不信,臣妾未曾随身跟着的下院侍婢还留在宫里,只消另外问她们糕点的做法,必然与臣妾所讲相同。”
纯妃言之凿凿,似乎不像是找借口推诿。否则当初,她何不说是自己身边儿的人手脚不干净,偷偷陷害了她。兰昕心里一掂量,便让薛贵宁按纯妃所言,逐一求证。而自己则稳稳当当的端身正坐,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多谢皇后娘娘肯听臣妾之言。”苏婉蓉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只要能证明这糕点不是臣妾所做,那臣妾就不必含冤莫白了。”
“本宫就不明白了,糕点若不是你做的,又是怎么从你的手上被调换了?”高凌曦弄不清楚,这后宫里除了娴妃,究竟还有多少人看不过她活着,看不惯她此时的恩宠,或者直截了当的说,是巴不得她一命呜呼。
越是这样的危险,就越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的手请不自己的搁在腹上,缓慢而轻柔的抚了又抚。
“慧贵妃是否不适?”兰昕见她神色凝重,愁眉不展,苦恼至极,少不得忧心:“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不为自己也当为腹中骨肉打算。总是这样忧思难解,对孩子不好。凡事都有皇上、本宫替你做主,实则不必苦恼。放开胸怀才是正经。”
“多谢皇后娘娘。”高凌曦的这一句谢恩,比纯妃说的可好听得多。“臣妾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愧疚险些冤枉了纯妃。”
苏婉蓉闻言,一直忍着的泪水缓缓的掉下来:“臣妾不敢心存怨怼,只怪自己没有当心,让旁人钻了空子。”
“锦澜,你去御膳房查一查,今日是否有准备芙蓉碧玉糕。且说,哪个宫房领过糕点,逐一的查验记录,再来知会本宫。”兰昕以为,不是凭空出现的东西,必然有来处,倘若不是御膳房弄出来的,便得要查一查东西六宫,哪个院落胆敢做这样存心不良的糕点了。
“雪澜、风澜,你们再仔细想想,这糕点做好之后,还有谁曾经接触过,甚至掉换。”兰昕脸色铁青,严肃不阿,恨不得一下子将此人揪出来。
雪澜摇了摇头,根本想不起来是哪个时候出了岔子,让人将纯妃娘娘亲手准备的糕点掉换。否则她怎么敢喜气洋洋的捧着糕点来储秀宫敬奉慧贵妃,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随时会弄得一家老小性命不保。
当苏婉蓉将希望的目光,投向风澜时,她的表情就没有雪澜那么坦然自若了。好像有些踟蹰不定,却又不敢擅自开口。苏婉蓉有些急恼,亦顾不得太多,连忙问道:“风澜,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事关紧急,决不能有所隐瞒,知道什么你快说出来啊。”
风澜被唬得不轻,纯妃的语调急切而凌厉,目光更是阴冷的如同两柄利剑,恨不得当即就刺进自己的身体。“娘娘,奴婢……”她怎么敢胡嚼,这事儿果然如她所想,皇后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若不是她所怀疑的这样,凭空冤枉主子,更是罪大恶极。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风澜只怪自己贪吃,故意慢走了一会儿,尝了好几块糕点。否则也不会遇上这么倒霉的事儿啊……
“风澜。”兰昕清冷的声音,大现逼迫:“送糕点来储秀宫的路上,你究竟遇到何人,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本宫现在问你如果不说,那就得让慎刑司的奴才教你个乖了。”
雪澜到底精明,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风澜,来储秀宫的路上,曾经有一会儿功夫,你掉了队。没有跟上纯妃娘娘的肩舆,那会子你做过什么?难道,娘娘的糕点是你故意换掉的,难道是你暗中为祸,陷害娘娘。
到底是谁收买了你,你为何要做出这样背主求荣之事?风澜,亏得娘娘待你一直都那么亲厚,你怎么对得起娘娘。还不快从实招来,作死么你?”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谁道飘零不可怜
“你胡嚼什么呢?”风澜没料想风向一转,雪澜就这样逼问自己,心里好不怨恨。“娘娘对奴婢好,奴婢又怎么会做出让娘娘犯险的事。只是……”忧心忡忡的看了皇后一眼,风澜到底是不敢得罪皇后的。“有些事儿,奴婢无凭无证,不敢胡言乱语。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事关风澜自己的清誉,她都不肯吐露实情,莫非是与宫里的正主有关?苏婉蓉的心悬了起来,从方才她就怀疑是皇后所为,这下子更是确信不已。恨意翻滚,她故作不觉,镇定了心绪对风澜道:“事情没有查清楚,任何可疑的事儿都得对皇后娘娘讲清楚。
风澜,你伺候在本宫身边些许时候了,岂会不明白本宫的处境。这事儿假如不能查清楚,连永璋的前程都毁了。看在本宫昔日待你不薄的份儿上,有什么话,你必须说个清清楚楚。”
对上皇后的凤目,风澜还是惶恐的不行。
高凌曦从重重迷雾之中,似乎看见了零星的小光点,遂道:“风澜,你不必忧虑,皇后娘娘宽惠仁慈,倘若这其中牵扯到你的疏失,也必然不会追究。只要能查出真相,其别的琐碎事儿,没有人会搁在心上。”
这是一句壮胆的话,高凌曦说的也极为寻常。
偏是苏婉蓉觉出慧贵妃的疑心,竟然与自己如出一辙,不禁心绪荡漾。一旦越过此劫,或许慧贵妃便是自己的指望。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平坦的腹部,苏婉蓉只觉得她的地位会更加稳固,无论是诞下了小阿哥还是小公主,皇上对她的宠爱只会有增无减。
正在苏婉蓉恍惚之时,风澜得了慧贵妃的鼓励,幽幽道:“奴婢走到半路的时候,因为弄掉了香囊掉回头去找。没有跟上纯妃娘娘的肩舆。那个当空,奴婢遇上了二阿哥以及乳娘香芹……”咬紧了唇边,风澜慎之又慎道:“当时香芹手上,也端着一盘芙蓉碧玉糕,可奴婢不敢断定,是不是被调换了。事情又关乎二阿哥的声誉,故而奴婢不敢妄言。”
兰昕做梦也没想到,竟然这件事会和永琏扯上关系。可好端端的,永琏怎么会加害慧贵妃呢,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唯一的解释,便是寻找香囊的时候,两盘糕点弄混了……
坚信这一点,兰昕忧虑的无以复加,难道是有人要害永琏,阴差阳错,竟然无辜连累了娴妃。那么会是谁这么狠心……
心仿佛不受控制,兰昕根本无暇理会旁人的疑心。她只想弄清楚,永琏的糕点是不是真的被人做了手脚,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毒害龙胎的危机,已经稳稳当当那个的落在她这位正宫娘娘头上了。
“二阿哥?”高凌曦有些哭笑不得,皇后真的会为了保全二阿哥的地位,对自己这个还不足两月的龙胎下手么?自然是不会的,有什么比二阿哥的前程更要紧,皇后绝不会让他犯险。如此拙劣的计谋,恐怕也只有纯妃才想得出来。
然而苏婉蓉却坚信此事乃皇后筹谋,利用年幼的稚子投毒,不可谓不大胆,即便是被人揭穿了,也大可以推诿说是有人投毒,想要二阿哥的性命。东西不过是阴错阳差的弄混了而已。
不能怨怼皇后,更不能质疑责问,苏婉蓉便将一肚子的怨气,尽数撒在风澜身上:“好端端的,掉了一个香囊便掉了,你何故要去拣。还胆敢在这里口口声声的冤枉二阿哥,真是越发的会当差事了。”
风澜委屈的不行,原本她也不想说,可皇后也好、慧贵妃、纯妃也罢,均同此心,逼着自己非说不可。话这才一出口,好么,又指责自己不该去拣香囊。风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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