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自扬,你放开我,你该回去了!”我害怕惊慌的想大叫,却又怕惊动别人,惹些不必要的是非。
“你果然是在害怕!”他竟然笑起来。“这证明你根本不是如你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於衷!你并不是在怕我,你是怕自己不由自主地对我的回应,对吧?我真的很高兴,你究竟是有一点在乎我!”
“你胡说!我没有!”我竟然脸红了。
“是吗?”他俯下脸问:“要不要证明看看?”
“不要!”我脱口而出。
他又笑了,意外的竟然揉混着失望落寞难过和郁忧。
“你什麽时候才会多爱我一点?”声晋低低的,极是撩人不忍软弱的心肠。
我怔忡了半晌,长久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我深深地又吐了—口气。“好了!请你赶快离开吧!”
他直起了身子,再拉我起身,脸上有种喜悦的光采。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消失在星空下的尽头。
虽说是初夏气氯候,夜来仍然抵不住阵阵的沁凉。我抬头望着高挂在黑天绒之中闪烁的星斗,觉得一丝微寒。沈浩此时一定也和我一样,眺望着这一空灿烂的星光。
沈浩啊!我低声叹息,我究竟该怎麽辩——
※※※
第十九章
和阿光到台南以後,日子变得容易感伤颓丧。
夏日的安平,在午後斜阳柔情的拥抱下,让人错愕起时光的步调,哀愁的海滩,我想。幸福像颓倾的沙堡,每一撮沙都蕴含着憧憬希望,一个浪潮打来,就将全部的心情渴望为乌有。
“别这麽颇丧!”阿光说:“幸福没有你想的那麽脆弱。你啊!就是想太多。”
想得太多,也是一种罪过。
醉月湖水,混浊而不见清澈,几次不小心走过,湖畔情侣双双对对,湖中央,掩映着湖心孤亭一座。
有日黄昏过後,夕阳霞晖射入波心,湖光粼粼,像煞那年仲秋游泳池畔的风光。我看着,看着,出了神,喃喃念着:
“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开,也则难留。
念武林人远,烟锁泰楼。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
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心里觉得怅怅的,怎麽装作不在乎,还是摆脱不了这阙“凤凰台上忆吹篇”。
阿光不好说什麽,只是“你啊你”,就不再多说。
这日子,我依然一派闲散,摘星攀月,四处游荡,虽有愁,不再诉说,闲爱孤云静爱佾,总算体觉得到什麽叫逍遥。
大傅却很不以为然我的不务实际,我们戏剧性地在外双溪重逢。
重相逢,我依然如昔的不长进。
时间没有冲淡我们的熟悉,却网就了一层隔阂。
绿意一直邀我到溪城小聚,我千推万拖,直到再无法推拖,只好下定决心前去。可是,世事就这麽巧,一圈操场还没有逛完,就在楼台处遇见大傅。
乍相逢,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些微不自在。大傅微笑招呼,我也含笑回礼,两人神情平静,好像什麽事都没存在发生过。反倒是绿意,尴尬地站在那里,一直小声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会碰到他,真的!”
夏绿意什麽时候开始会顾及别人的心情?我奇怪地看她一眼,却看到了大傅身後那年在雨中也曾遇见的女孩。她叫绿意“学姐”。
学姐?原来是这麽回事!那麽,一开始,绿意就知道可能会遇见女孩和大傅两人。
我笑了笑,对绿意说,肚子饿了。
原以为就此可以摆脱他们,大傅却带着女友,偏偏跟我们围就一桌而坐。
我要了豆干、海带、鲁肉饭、担仔面。绿意说:
“叫这麽多,你不怕吃撑!”
“反正又不是我花钱的,怕什麽!”我笑着说。
“苏宝惜,你就是存心坑我,是不是?”绿意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
“别这麽小气,”我又笑了。“这又花不了你多少钱。要不然,鲁肉饭不要好了。”
我回头跟小摊老板大声说不要鲁肉饭。
绿意的学妹——哦!就是大傅的女朋友,惊讶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一边拆开卫生筷子。
“怎麽样?功课还好吧?”绿意问道。
“还好!补考一、二科就没事了。”说着,筷子住她头上一敲,笑说:“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会关心我?”
大傅严肃地盯着我,我觉得怪怪的,不太像从前我认识的,那个自大自负、一身锋芒的傅自有。
我举起筷子,挟了一块豆干,又笑说:“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忘了在那本书上看的诗。这些日子,我看书看得很杂,天文、地理、武侠、科幻、志异,鬼怪、言情、童话、侦探、推理,传记、诗集……
“啊!温瑞安!”我突然叫出来。这一句,温瑞安写的,“黄河”中的一段。不过诗文顺序我记得模糊,只记得几句印象特别强烈的。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章……
绿意拍我一下,说:
“干嘛?想吓人?业余学生一个,连懒散都有藉口!补考若是不过,看你怎麽辫!”
这时有个人经过我们桌旁,看见我,惊叫一声:
“ECHO!你怎麽在这里?”
是班上同学,我笑着指指绿意,和对方寒喧一番,一点也不像从前老是颦眉蹙额,充满不耐烦的我。
大傅默默看着,突然说:
“你想的就是这些人吧?人家拒绝联考,也要是建中毕业的,你呢?你算什麽?!”
随着大傅这句话,气氛突然僵硬凝重起来。
大傅转头对身边的女孩低声不知说了什麽,女孩起身离开,绿意织趣地也跟着她一道走开。
“苏,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大傅说。
我扬起手,不想听他接着说的,笑着插口道:
“说什麽抱歉!反而我一直很感谢认识了你。”
“可是你怎麽变得这麽——堕落颓废。”
我摇摇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做这个反应举动。
“我本来就这麽颓颓废废的。倒是你。怎麽那种猖狂嚣张气焰都不见了!”说着笑了笑:“不要忘了你那自信、放肆的笑脸!有时候虽然看了令人觉得刺眼,可是,说真的,我一直记得你那霸气十足、狂妄自负的神态。我真的很感谢认识了你,今日得再相见,总算无憾了。”
大傅跟着笑了笑,展现的是不同於从前盛气凌人的另外一种自信。他说:
“这叫成熟。总要有所收敛的!”
成熟?也许吧!我开玩笑说:
“那我算是大器晚熟!”
他哈哈大笑,把嘴里的饭喷得满桌都是,我赶紧把豆干抢救过来,他跟着也抢了海带过去。
又像是昔日瞎闹的景象……
“这以後,很难再见面了吧?”大傅突然说,神情微有一丝黯淡。大概他也想起了从前……
“怎麽这麽说?”我还是笑笑:“又不是什麽死生契阔的事,有机会,随时都可以见面。”
他苍凉地笑了笑,其实彼此都知道,全是些安慰骗人的话。这以後,再用什麽名目来往?友情?难!不是我把感情的事看得太狭隘,观看我们日常周围这情谊,除了些人际互动,就是应酬敷衍了事的场台。所谓知已,除了将心给他的那一个,其余的,谈什麽都难!
要离开了,大傅拥着女友,朝我们挥挥手,我也对他们挥手说再见。泪,悄悄地掉落。
绿意看见我眼角的泪水,问我为什麽难过?
感情真是件太累人的事。为什麽——这一切,不能天长地久?
※※※
第二十章
赋别大傅以後,奇怪的,我特别爱往行天宫跑。
第一次焚香祝祷时,我觉得好麻烦,需要点燃那麽多柱香,一炉参拜过一炉。
朔月那一天,下课得晚,我拐到行天宫。人不多,中殿显得空旷,凉夜有风,碧海青天,偶而自殿檐下可窥得几许星光。
我焚燃了香,看着香烟袅绕上入天听,突然觉得,这一切真是奇妙。天界,凡间毕竟两世殊隔,天人与凡俗,更是无处交通。还是尘间某处,有着天界的结界入口,我不知道,只是一刹时,我看着香烟袅绕上升,直没入青天中,突然觉得,是不是这样?这袅袅青烟,是不是将我的心情上达带入天空中?
因得这样的方式,神明与凡人之间,才得有所交流吧?应该是吧!我总是这样想,更爱焚烧祝祷时的清明。
就连那两枚半月竺,也让我心颤不巳。若说袅绕上升的青烟,凝聚了我心中所有的愿望,这两枚半月竺,就代表了神明所有的回覆。
我不敢求的,我有什麽资格求神呢?
每次,我总怔怔望着手中二枚半月竺,末了,将它们轻轻放回去。还是和神明保持着平衡的关系吧!这样就好,不要贪求。关於天机的事,它也不可能泄露,至於将来的运命离合,知道了,徒添忧伤。
可是,是不是这一世的聚散离合早都注定得好好的?我始终没敢这样问着神明。如果是呢?我真想翻翻那本姻缘天书。月下老人大约是过於怠惰,以致於人世间感情的事,这样复杂难明。
可是司情仙子怎麽会知道人的感情这麽曲折?每一世轮迥都已喝过盂婆汤了,为什么还要归咎於前世未竞的缠绵?可是,关於我对沈浩,以及和沈自扬之间,除了归咎於前世,我找不出什麽更好的藉口。
我抬头望着青天,满天瑰丽的星斗如此地灿烂,为什麽人生不如意的事这麽多?
回到家後,我费力地爬上顶楼,沈自扬倚着门墙,朝我展露一丝朦胧微弱的微笑。
我打开门,给他一杯水,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是我欠你的。”
他只是瞧着我,微弱地笑。我又叹了一口气。
“你说吧!你这样,到底要我怎麽样?”
他坐到我身边来,突然拥住我,我先是—惊,懒得挣扎。就任由他抱着。他在我身边低语,口气急切而热烈。
“我只要你对我好,不要再这麽无动於衷。我不相信,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我……”叫我怎麽说!
他越拥越紧,语气越热烈,一种激情又在他体内骚动。我连忙推开他,打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凉了一室昏热。
“你该回去了。”我说。
“你不用一直赶我走!”他粗声地回答,眼神炽热、激动地锁住我。“我自己知道什麽时候该回去。你先回答我的话。”
“明知道不能勉强的事,为什么还——”我接口。
“我就是要勉强!”他跳起来,攫获住我。“我就是要勉强。”跟着将我压倒在床上,双手按定住我的掌腕,唇齿一阵阵的灼热,爱抚过我的颈间。
“请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极力想挣脱他。那双艺术家的手看来修长柔弱,没想到力气却那麽大,我怎麽挣扎就是挣不开,扣得好紧,抓得我双手不由得发疼。
我的衬衫因他的粗暴,褪落裸露开来,他狂诉着放肆的激情,阵阵灼热麻酥,热印在我的前胸。我本能地抗拒着,他却将我抓得更紧,一心想将我淹没在他的深情爱抚中。
一开始就不该对他心软——我不该昧着良心说这种话的。是我自己可耻,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既享受他的温柔,又藕断丝连,和他纠葛牵缠不清。
我真的是对不起沈浩了——
阿光开始就说,不管我心里怎麽做决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头来,伤人伤己。现在这光景——难道果真是我罪有应得?!
沈自扬亲密灼热的唇,在我额际和胸口之间游移探索着,且不许我有反抗的意图,一挣扎,他就反应得更热烈,更让我羞耻难堪。
他放开我的手,俯抱着我,热烈地看着我;我说不出是生气、愤怒、难堪、羞涩、腆颜——还是心慌,根本不敢看他。他拂开我的发丝,强迫我看着他,燃烧在他眼底的热情再明白不过,炙焰烫人。
这目光、这热情、这拥抱,这姿态,再再叫我难堪不过。我感觉到他压在我身上的重量,隔着衣服,仍然禁不住一股泛自心底的羞耻。
“请你回去,走,拜托!”我抓住敞开的衬衫胸口,不得不开口了。
“为什麽?”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低沉懒洋,在我鬓旁沾吻撩拨着。
我将脸转开,逃脱他的吻触。
“为什麽?!你还要我说!”我的声音抖颤着。该死的,我一直自觉着他身体的重量,羞耻软麻感泛遍了全身。
到头来难道是一句抱歉就可以吗?——我不禁又想起阿光说的,不管我心里怎麽做决定,一定要立意清楚,不要到头来,伤人又伤己……事情到这种地步,却怪我自作自受。我的态度一直暖昧不明,让沈自扬有霸道的藉口,流付出他的真情温柔,而不管我接不接受。到头来,难道我真可以一句抱歉就完全勾消这一切?我的态度,他这样的对我……算什麽?!我觉得想哭,像是陷溺在蛛网中无助的昆虫……我算是牵涉进他的情网中了,无路可退了——老天!我真的好想大声痛哭,这算什麽嘛!
我轻轻地发抖着,那种可耻羞赧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求求你回去吧!”我的语气软弱地有点可怜,垂着眼,心灰意懒。“算是我欠你的,反正我是跑不掉了。”
他欣喜若狂,双手撑在床面,俯视着我,然後,缓缓又俯下身……
“额头,我的……”他轻轻吻着,低低喃语着,我如梦催眠似地看着他。“睫毛,我的……脸夹,我的……鼻尖,我的……红唇,我的……”他轻轻执起我的手,轻吻触着指尖。“手指,我的……发丝,我的……”然接,然後,他的指尖从我仰起的下巴,延着那道弧红,一路滑触下来……颈、肩、胸口……他猛然俯下脸——换作在古代,我怕是非他不能嫁了。
是非他不能嫁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还谈什麽纯洁——荒唐!我知道。可是他。 Jar电子书下载乐园+。 对我这样痴狂,我不跟着他,又能怎么辩呢?
这算是天下第一大笑话。
※※※
第二十一章
夏绿意终於满脸泪痕地窝在我的小蜗居里抽噎。我冷眼地瞧着她将我一盒新拆封的面纸,唏唏嗦嗦地抽成个大黑洞,然後起身走开,丢了句话给她:
“怎麽样?要不要来一杯白开水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