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的心像一块归心似箭的磁铁,一口气奔进院子,一下推开门——
胤禛背对着门坐在椅子里,侧颈上有微微红晕,他的手指按在椅背上泛白,头也没抬的扫落桌上的青花瓷杯,喝到:“滚出去!”瓷杯落地的声音砰然清脆,四分五裂。
满地的狼藉,摔碎的瓷杯和茶叶,溅开的水痕。触目惊心的凌乱。
云烟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过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没有见过他周身这样大的怒火!那威严的怒气震得人心不禁都抖了三抖。
但云烟此刻却不是怕的颤抖,而是激动的颤抖。他的怒火与声音,让她感到如此真实。她在终于看到他的背影时,心底窜出一股莫名的激狂,由八府归来时溃堤的恐惧而生,幻化成倾潮的热流涌出心底!
胤禛仿佛刚要迟疑的抬首,云烟已经奔过去,顾不得狼藉,顾不得天地。
她冲过去一下抱住他的颈项,冲得他几乎微微后仰。身体先于思想,那样熟悉的感受让他的身体本能反射性的抱住她。她的双膝就几乎要滑落到地上,他就弯身搂着她,她的双手仍然紧紧的搂着他的颈项,小小的脸颊埋在他的颈窝里,滚烫的泪印烫下来,源源不断。
“四爷,是我不对……云烟回来了,我错了,你罚我打我骂我都行,你别生气,别生病……”她哭着,微微抽噎着,用力的搂着他,感受他的体温,那么亲。
胤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给惊得愣住了,好一会没有说话,才收紧手臂狠狠的搂住她,一下将她从地面拎起来。
云烟嗯了一声,哽咽着说:“四爷,其实我是——”
胤禛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她,语速很快。“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只要你说的话,我就相信。但是,你想过你自己的安全吗,你想过你不在时我的安全吗?——还有,我有说原谅你吗?”
他近在咫尺的眉目漆黑,细腻光洁的皮肤,根根分明的浓密睫毛下,因怒火而烧的如黑钻般火亮的眸子,高挺的鼻端和紧紧抿着的嘴唇,他口若悬河的冷硬表情里透出一股让人抓狂的性感。
她不在他身边也威胁他的安全了?越冷酷的男人抓狂得不讲道理起来,才叫真可怕。
云烟没有回答,心还没动人已经动了。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激狂,她已然重重的亲上去——直接用唇堵上了他的唇,堵上他的气息。
他的唇,真的很美。没有女人不会沉醉在这双唇里。
云烟的嘴唇触上他的双唇,脑海里都是空白。她本能的辗转接触他的唇,那种触摸式的吸吮。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凑上小嘴来嗅你,亲你。
胤禛几乎在瞬间就将云烟抱离了地面的站起身来,云烟啊了一声,手环在他颈项上。被他托着腰身完全抱上身子,原本微微弯曲的双腿膝盖,被他的手一下拉开,圈架在他精瘦有力的腰间。
这个男人,真的很强大而有力。他就这样把她架起在身上狠狠的亲吻。
性感,有力,亲近,炙热。像冰,又像火,带着魔力。
云烟一阵天旋地转,有一种不着地的眩晕,仿佛被托起在凌空高处亲吻,天地间,只剩下这双唇。
且快且慢。时而霸道似火,时而温柔如水。迷离而激情,他的亲吻,性感的让人窒息。
他的唇舌探进来舔吸她,占有她,又吸着她的舌带她去他的唇里。唇舌里还有她泪水中淡淡的咸味,带着最亲近人之间的感受。这样的吻,更趋近像一种心灵上交流,一种安抚。
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边忘情的拥吻她,一边轻松的抱着身上娇弱的云烟,浑然天成。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弱弱的叩门声,是小顺子很勉力的声音,有些打颤。“四爷,三爷八爷九爷十爷十四爷他们一群爷在前厅看戏怕是有些乏了,催奴才们来请四爷。”
两人一下停住了,云烟睁开眼看他,看着他那又气又硬的神情,联想到他发火的样子,一下没忍住的笑出来。
胤禛无奈的瞪她,云烟却猛然想起是自己主动亲他,不禁低头反而有些窘。
胤禛抬头对屋外道:“知道了,你先去说我醉了酒,一会更衣便过去。”小顺子像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马上应声离去。
云烟有些脸红的想从胤禛身上下来,他却不放手的反而像哄孩子一样的颠了两下,让云烟的身子在怀中耸了耸,依偎的更紧密。
“走,更衣去。”
胤禛怀抱着云烟,走进内室,大腿衣袍摆动摩擦间,都是亲昵。
胤禛把云烟放下在床铺上坐着,自己去衣柜前拉开门,选衣袍。云烟起身过去,给他选了黑底金袍出来,又去给他解衣。
“我有一个从前最要好的姐姐生了重病,我刚刚去看她了,她在八府做粗使丫头。”云烟一边系着胤禛的领扣一边说,口吻平静而认真。
胤禛的下颚抽了紧,眉毛一紧,没有说话。他终究缓缓握了她的手。“以后有需要,记住不要自己再过去了。钱在柜子里,有事告诉我。”
云烟看着他点点头,“嗯”…
=
胤禛走了后,云烟就去厅里收拾他发火造成的狼藉。她一边蹲着身子收拾地上,看着这一地的凌乱,她都能想象当时他能火成什么样子,不由得心有余悸。
这一晚,的确是太百转千回了。更不用说在八府的那番较量。
当云烟终于把室内收整干净,胤禛也没有回来。云烟端水出去,没有听到前院的唱戏声,想来戏也早该散场了。
云烟回到屋里去,又过了一会。小顺子来敲门,云烟出来。小顺子抹了额上的汗说:“嫡福晋让来拿爷的秘制醒酒丸,爷在正房歇着,有些头疼。”
云烟低了头说好,我去拿,你稍等。便进了内室小柜里找那个不常用的小瓶子。找到后,云烟捧出来,交到小顺子手上。
小顺子憨憨的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可以相互照应。”
云烟点点头真挚的说谢谢。小顺子拿了药便去了。
云烟回房里洗了澡出来,四宜堂里还是静悄悄的。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里衫,一边擦着长发,靠在自己的小榻上,留着一盏小灯,等一个人的归来。
佛曰:身在荆棘中,不动不刺。心在红尘中,不动不伤。
昏黄的灯光下,她半靠在塌上半合着双眼,一头长发已经干了,披散在枕上。
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那个低矮昏暗的耳房,福儿躺在那小床上面色苍白而潮红的样子。碧月满脸的苍白,捂着唇掉泪转身下去的样子。胤禩笑着说,你不怕我留下你,再不放你出这道门吗?
那是一种深深的悲哀和战栗。云烟缩在小榻上,心却是颤抖的。无论怎样,她无法眼睁睁的放任福儿在一墙之隔无声无息的死掉。这样的关口,终究被她闯过了。来到这个时代,她从未向谁展露过这样多的话语,与人争锋相对。而在危急关头,她对胤禩这样做了。
不管是在多年前的木兰狼群前,还是今夜在他面前。
家当已经全部给了福儿和碧月,空空如也的多宝格里只有一点碎银子。再挣吧,运气好的话,一年一年还有很多个年夜红包可以拿。到了老的那天,还是有能力出去盖间小屋。
三百年后,房子是那么贵。从前,她和妈妈为了治病,卖掉了自己家的两室一厅,搬到了低矮的棚户区居住,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搬一次家,辗转不停。而这样一个月五百的房租费都让从前的云烟感到喘不过气来。
也有同学说过,让她找一个有房有车的男人嫁了,她照顾起妈妈来也会轻松很多。当时她就摇摇头笑了,既不漂亮,身材又不好,不仅收入微薄,还带着重病的妈妈。哪个有房有车的男人,要我这样还样的三无人员?就是没房没车的也不会选我啊。
有属于自己的房,看着别人幸福的结婚,那都是路边的风景。奢侈。也许是前世带来的梦想吧,很庸俗,她只想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小小的,也很满足。
夜已经很深了,朦胧的灯光照在她脸上,随着气温的降低,心一点点恢复平静,渐渐冷下去。两世为人,心却还是那颗心。
一团乱麻的夜晚,生活的齿轮仍旧会稳步向前,岁月渐渐开始不平坦起来,紫禁城里的气息总是风云变幻。
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呢?
四爷又怎么了
胤禛那晚的夜归很迟,云烟起来开门的时候,刚刚拉开门缝,他已经站在门口。
拥抱是瞬间的。
他紧紧的抱住一身白色里衫的她,两人相拥着没有说话。谁都知道,这样的夜归无从说起。
这种情感就像端着的热水杯,偏偏已经快满了,微微轻动,就会溢出来,烫伤彼此的心肺。
只是却没有安放的地方,只能任它隔着水杯慢慢的烫着手心。要么,就是摔得粉碎。
晚宴过后,胤禛已算是正式病愈复出。纳拉氏的情况不太好,胤禛偶尔去坐一坐。除了公务之外,便是忙着造园的工程,因为康熙已至苏州快到杭州,也就是说杭州后便即将返程。既然是御赐园林,总要回报造园进展,邀请圣驾的。
云烟心中挂牵着福儿的病情,又不便真的找谁去传话打听。忍了几日,终于有个面生的年轻小厮来院外找她,带来碧月捎来的口讯,说是病情已经稳定,大夫说不出一月即可康复。云烟才放了心,谢了这个小厮。想起来要给他点答谢银子,他却有些憨的挠挠头,推了不要便跑了。
胤禛的造园进展也很顺利,甚至可以说神速。胤禛的才华首先在这一方土地上展现出来。随他一起造园的设计师还有那天的几个年轻人和他们的父亲雷金玉,他们便是出自著名建筑世家的雷氏家族。当云烟听到他们是雷家人的时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能见到从前听说过的清代建筑泰斗,高山仰止的“样式雷”!
一个清秀的年轻人看过来,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胤禛突然抬手咳了几声说先这样吧,施工仍是以九洲清晏为先,牡丹台次之,其余天然图画、上下天光、坦坦荡荡等可按进展酌情调整。
他摆摆手,雷氏几人便退下去。
胤禛转过身,微微皱着眉毛就说,太阳这么大,你傻站着不热?
云烟一时对这个男人,无言以对。自那日晚宴之后,胤禛更是把云烟走哪带哪,寸步不离了,只差不能真把她拴在裤腰带上。是他把她带来园址陪着他看施工进度,他还说她傻站着?更何况,春日的太阳也还好。
在正房纳拉氏那里坐了坐,一众人等看他脸色也大气不敢出。一会回到四宜堂里,胤禛一直冷着脸看着公文,突然又说想喝雏菊绿豆汤。云烟说好。
云烟进了西配房里,还有上好的雏菊,只是绿豆用完了,便出了院子见耳房里无人,就往厨房方向去。
曾经,云烟初入四府时就是分在厨房里的一名粗使丫头。对这里,自然太熟悉了。云烟走进去,看到一个小厮便和善的开口问是否有绿豆,四爷书房要一些。那小厮转过身来,竟是那天来给她送过口讯的那个小厮。
他给云烟拿了一小口袋上等的绿豆,云烟就自己到厨房的一本日常流水小账册上写了名字。他还很诧异的看着她。云烟笑笑,很自然的说你刚来不久吧,我以前也在厨房打过杂。
他一听也笑了,笑容很纯。云烟要去拿了绿豆走,他却认真的要帮云烟送到四宜堂门口,神色里却没有一点献媚的东西。云烟谢了他说不重我可以自己拿,他却摸了摸脑袋有些腼腆的说,我前两天还无意听到别人说起你去年曾经为救十三爷受过重伤,你别拿有分量的东西,还是我给你送。云烟一愣,也笑笑说那谢谢你。
两人拿着绿豆就往四宜堂院落过去,到了曲桥下,云烟去接绿豆,才想起问他称呼。他爽朗的说叫小戚就行。云烟一下没忍住想要笑出来,小气?难道他自己没有感觉自己的名字很诡异吗,这个新来厨房当差的男孩子确实很憨。
小戚却没有感觉,也爽朗的笑了。云烟正要向他道谢准备回去——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小戚突然看向云烟身后,就跪了下去。云烟转过身,竟然看到胤禛出了院子来,就在身后。他要出门?面色更冷了,像是在和谁生气。
云烟也随着小戚的请安给胤禛福身,抬起头来却看到他面上,冷硬的下颌都绷紧了。
“你是哪房当差的?”胤禛直接停住脚步,语气不善的开口。云烟一听,已经脑海一紧,这个人似乎有点开始想不讲道理的倾向,而且是莫名其妙。
“回四爷,奴才在厨房当差,帮云烟送……绿豆来四宜堂门外”小戚的声音有些结巴,在胤禛莫名敌意的气场下已经汗涔涔的。
胤禛鼻子发出一声哼,听到他口里“云烟”两个字已经完全黑了脸。云烟看着他神情,忙说:“四爷是要出去吗?”
胤禛侧脸看她,心里气得不行。“谁说我要出去?”
小戚一听他更糟的口吻,更是紧张了。云烟一贯淡淡的表情,神态和善的向他拜拜手说,“辛苦你送绿豆来,你回去忙你的差事吧。”示意他告退。又转身向胤禛道,“绿豆拿回来了,云烟回去做绿豆汤,四爷要回屋吗?”
小戚忙看看胤禛,他面色不善的摆了下手。小戚忙弓着身子告退下去,小伙子被吓得不轻。
云烟看了眼小戚离开的背影,微微儊了眉就回身往四宜堂院里走去。胤禛也回身进去。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捧得那个装满绿豆的袋子,看着并不轻就皱眉伸手要去接过来。云烟手一缩,他又更强势的去拿到手中,拿进了屋。
云烟无奈的去取他手上的袋子,放在小几上。回身抽了帕子就去给他擦手,又蹲身给他掸袍子,口吻里是一种特殊的温柔。“也不知道脏”
那绿豆的袋子,哪里是四爷这样的人拿得的?可是他非拿了,又让人心生柔软。
看着云烟给他掸袍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想起绿豆,心里酸的不行,他又干瞪眼生闷气。
云烟也不理他,挽了袖子去煮雏菊绿豆汤。煮好后端在桌上凉着,用的是胤禛亲手做的那两只青花瓷碗。
绿澄澄的汤汁上散着几朵小雏菊,盛在白底青花瓷碗里异常好看。一双细腻瓷碗,在阳光小窗下,莹润的美好。
俯仰不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连这点点碧绿的绿豆汤汁里也浸透了这些字字句句,会随着他的唇齿流入他的身体,将这字句镌刻在胤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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