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梁兵策马上前,立于叛军阵前大声叫道:“袁将军,皇上有话要问你!”
闻言,仇定不屑道:“这是要临阵策反吗?袁将军,你可站稳脚跟了。”
袁逸轩的长眉紧拧,见对面军营中的人已策马从阵营里出来,他略一迟疑,终究还是一夹马腹上前。
双方身后都没有侍卫跟随,距离越来越近。
袁逸礼的呼吸声渐沉,目光凝聚在面前之人身上,他看他的目光里丝毫看不出熟悉,反而有种恨意在里头。
袁逸礼深吸了口气道:“你是忘了昔日的承诺了吗?”
“昔日?”袁逸轩冷笑着望着面前之人,言语冰冷无一丝温度,“皇上事到如今再来同我说昔日情分不觉得太晚了吗?”
“晚吗?你是大梁子民,现在却连同西楚人一起践踏我大梁国土,你这便是以下犯上,阴谋叛乱,其罪当诛!”袁逸礼狠狠地盯着他,双目因愤怒而变成赤色。
袁逸轩却是轻描淡写地一笑,话锋一转,指戳他的心口:“我不但不是以下犯上,恰恰是在匡扶皇位正统!皇上何以能成为皇上,天下人不知道,我却知道!如何?找先帝的遗诏找得很辛苦吧?”
袁逸礼的脸色骤青:“你当真要帮他?”
袁逸轩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燕修,他却不答,径直调转了马头回去,朗声道:“你牺牲欢儿换来的龙椅也该坐够了,是时候换人了!”
袁逸礼本能地欲上前,伸手两个梁兵已上前来护在他的身侧,劝道:“皇上请回阵营!”
袁逸轩已经回至阵营中,他回身看着在梁兵的护卫下离去的人,眼底露出一抹肃杀,他一把抽出腰际长剑,直指向前,厉声道:“给我上!拿下越州!”
战鼓擂响,将士们大吼一声举着兵器冲出去。
仇定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调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腹,退居后方指挥作战。
梁军的战鼓也跟着敲响,钱将军下令出兵。
袁逸礼的脸色煞白,他无法告诉袁逸轩他眼下的身份,可他没想到袁逸轩竟然已如此执迷不悟,丝毫不顾当日情分!
他咬牙拔出佩剑,喝一声冲上前。
“皇上!”
身侧的侍卫忙紧随其后。
钱广延眉头一皱,照理说该是“皇上”坐镇指挥的,不过看袁逸轩都上战场了看袁逸礼的性子必定的忍不住的,钱广延握了握腰际的佩剑,仍是站定在后方的指挥台上。
晋王与陵王负手站在城墙上远远地观望着。
晋王皱眉道:“皇上都御驾亲征了,你我站在这里似乎不太妥当。”
陵王笑道:“我们都已经出兵了还要怎样?好歹四哥与我人都在这里,可比不得八弟,还称病未出呢。”
晋王看了眼两军交战的场面,径直转身道:“身为臣子,还是尽一份绵薄之力的好。毕风,叫人开城门,我们出城。”
“是。”毕风应声飞快地下去。
陵王回眸看一眼,闻得身侧侍卫道:“殿下,我们可要去?”
陵王冷冷道:“去什么,这不有钱将军吗?”
————
方婳与容止锦一路前去,路上的难民似乎又多了,沿途都听到有人在谈论越州的战事,说叛将袁逸轩已抵达越州,与皇上的军队打起来了。
容止锦的脸色难看,低头道:“越州如今一定兵荒马乱,你去了能有什么用?”
方婳没好气地道:“你若是怕就别去,又没人求着你一起去。”
“方婳!”他咬牙切齿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吗?”
方婳紧咬着唇,低语道:“快点吧。”
容止锦用力抽下一鞭子在马臀上,心中却是不悦,她都不记得袁逸礼了,为何还这本匆匆地要去越州?
马匹奔至荆越边界终于因体力不支轰然倒下,容止锦下意识地抱住方婳从马背上跃下,滚出了五丈远才停下来。
他翻身起来,急着问:“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方婳艰难地坐起来,一手按住右肩,摇头道:“我没事,你呢?”
“没事。”他扶她站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开口道,“走吧,前面就到了。”
他们已隐约可以听到如雷的鼓声,还有凌乱马蹄声。方婳点点头,顾不得身上的痛,抬步就朝前面跑去。
“方婳!”容止锦咒骂一声,只能追上去。
二人翻过一个矮坡,前面已是硝烟滚滚的战场了!要从千军万马中找人,可谓比登天还难!
方婳心中短滞一念,一咬牙,猛地站起来冲下去。
待容止锦回过神来,她已半跑半滑着下了坡,他忙大叫着追出去:“方婳!你回来!方婳!你疯了!”
方婳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是加快了。
————
燕修等人是从沧州绕道过来的,眼下才刚刚抵达。他径直从马背上下来,直冲上前,留守后方的副将见他过去,忙上前来行礼道:“王爷您来了!”
燕修越过副将的身躯望向前方的战场,他的脸色一沉,却仍是问:“袁将军呢?”
副将转身道:“在战场上。”
燕修下意识地往前而去,华年成忙从后面冲过来拉住他,紧张道:“王爷,您要做什么啊?”
燕修侧目看向副将,厉声道:“派人去将袁将军叫回来!”
副将惊道:“王爷,战事已起,末将就算派了人,也未必能找到袁将军。”他见燕修的脸色难看,忧心问,“发生了什么事吗?”燕修没有时间回答他,只道:“带上一队人,进去找袁将军,就说本王的命令要他下战场!”
他的话语森然,令副将不觉一骇,忙应声下去吩咐。
华年成抓着燕修的手未松,生怕一不注意他就冲进战场上去。燕修的目光直直望向前面,浓烟滚滚中,他知要找人的确不是件易事。
“燕淇的手段丝毫不逊于当年的容氏。”他启了唇,音色中带着一抹讥讽。
华年成蹙眉道:“不然怎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
方婳跑出好远仍是被容止锦一把拉住,她咬牙甩着他的手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容止锦怒道:“我还想问你干什么?你知道这里在打仗吗?你以为是什么,能这样不顾一切闯进去,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吗?”
“你不懂,你不明白!”
“我怎么不懂?我只知道你这一冲进去,我即便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救你!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丢了记忆难不成把脑子也丢了吗?跟我回去!”他说着,用力将方婳拽回去,他真是脑子有坑才答应带她来越州!
方婳死命挣着,眼看着无济于事,她只能惊叫道:“皇上要杀袁大人!皇上要袁将军亲手杀自己的弟弟!”
什么?容止锦的眼眸瞬间撑大,他下意识地看着方婳苍白紧张的脸色,手一松,她已抽出了手臂,转身就冲硝烟四起的战场冲去。
……
方婳一路跑去,只听见自己沉重不堪的喘息声,可她却不能停下来!
抬眸望去,却见梁兵似乎在往一个方向聚集起来,方婳的脸色一变,她咬牙冲过去。
燕修派出去将袁逸轩叫回的人已出发,却是此刻,有人惊讶地道:“快看!那是不是个女人?”
他顺着士兵错愕大叫的方向望去,离开战场还有二三十余丈的地方,确实有一人正缓缓靠近,她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人。燕修的眸子蓦然收紧,怎么可能?他不是将他们囚禁在云天大师的住处吗?
华年成也认出了来人,他下意识地拦住燕修道:“王爷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啊!”
燕修自知他有心上场也无力救她,只能拉过一侧跟随自己的暗卫道:“你一人过去,告诉我们的人给那位姑娘开道!去!”
暗卫得令,飞速翻身上马就冲进战场去。
华年成惊道:“王爷……”
燕修冷冷打断他,沉了脸色道:“难道你非要本王亲自去才安心?”
华年成一时语塞。
燕修的掌心尽是冷汗,目光直直地锁住远处的女子,他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华年成跟着他走了一步,却见他站住了步子。
他紧握着拳头,呼吸声低沉,他的身体尚未复原,上战场只会添乱。
“拿弓箭来。”
“王爷……”
“给本王拿弓箭!本王不想在说第三次!”
他的话语冷滞,士兵忙呈上了弓箭给他,他伸手接过,抽出羽箭搭上弦。
……
眼前到处是飞扬的尘土,方婳呛了好几口。身后传来容止锦的声音:“方婳你站住!”
她没办法停下,眼睛红红的,她几乎快要哭了!
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在她握着匕首抵上燕修身体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她曾经就是这样误伤了他,不得已还将他藏匿在宫中十多日!
燕修突然离开前往沧州大约也是猜到了燕欢的用意!
她紧张不已,战场上马蹄声震得她的心跳个不止。一个士兵一瞥瞧见竟有人从外围冲进来,他也顾不得来者何人,直接挥刀便要砍过去。
方婳吓得脸色惨白,眼看着躲避不开,她本能地眯起了眼睛。那士兵举起佩刀的动作却是定格在空中,紧接着,方婳见他整个人直直地倒下来。
他的背后,一支羽箭正中要害!
她的步子一顿,随即又拔腿冲进去。
又闻得“咻咻”两声,两个欲对她动手的士兵又倒在了她面前。
华年成看着燕修飞快地抽取箭筒中的羽箭,连发五箭,他再次拉弓上弦,方婳已深入战场,他的俊眉紧蹙,他已几乎看不见她!
咬着牙将手中的箭矢射出,他终是抵不住,身子微微一晃,华年成已眼疾手快扶住他。他站的地方太远,若非催动内力推进,箭矢根本没有办法射得那么远。
强压下喉头的腥甜,燕修仍是凝神朝战场上望去。
最后一支箭矢只射中那士兵的手臂,他吃痛地低头看了眼,依然举着长矛朝方婳刺去。
“咔”的一声,他手中的长矛被齐齐砍断,方婳只觉得眼前一阵明晃晃的光,那士兵的颈项被割开,***鲜血瞬间喷射出来。
容止锦持刀上前一把拉住方婳的手道:“就不能慢一点吗!”他说着,又挡住了另一个攻过来的士兵,来时随便捡的兵器,他用着并不顺手,眼下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他二人突然闯入,两边的士兵都视他们为敌,谁见了都会动手。
方婳顾不得其他,抬眸朝前看去,袁逸轩坐在马背上,她已远远看见!
“袁将军!袁将军!”
女子柔弱的叫喊在战场上如雷声响淹没。
容止锦咬牙道:“别喊了,他听不见!”
咝——
背后一阵刺痛,不必看也知他定是中招了。
一路挥刀过去,容止锦毕竟不擅长打打杀杀,很快觉得手酸无比,差点连刀也握不住了。他的额角冷汗涔涔,若是他打不动了,他和方婳一定会死得很惨吧?
想他平阳侯一辈子风光无限、风流倜傥,谁能想到死的时候竟是万人践踏、面目全非……
容止锦正胡乱想着,一侧有马蹄声径直冲过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是燕修的侍卫,他认得!
容止锦暗叫不好,这一群虾兵蟹将他眼下都得靠体力和他们拼着,这会再来个真材实料了,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正打算对敌,却不想那侍卫大声喝道:“王爷的命令,给这位姑娘开道!”
容止锦吃了一惊,方婳猛然听到有人说话,这才回头看了眼,身后人影走动,她并未看见那个侍卫,自然也没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前面的路瞬间留了空隙出来,容止锦二话不说,拉着方婳就往里头冲。
袁逸轩仍是骑马留在那里,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一处地方。
方婳高声叫着他“袁将军”,他却仍未听见。
————
锃亮的剑刃早已染满了鲜血,袁逸轩转了几个身终于看见了那抹明黄身影。他的眸子一紧,干净利落地将长剑入鞘,伸手抽出了挂在马鞍上的长弓,黄金羽箭上弦,直直地对准了十余丈外的男子。
欢儿去时他未能伴在她身边,也不知她去得如何凄凉,那一个凭什么安然享受那把龙椅带给他的荣华富贵!凭什么要他忠心以待!
袁逸轩的俊颜低沉,他的手指一松,羽箭离弦射出,擦着袁逸礼的肩膀而过,直直***土中。袁逸礼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远处闻得一个声音大叫道:“燕淇——”
袁逸礼勒马回转了身子,有什么东西刺破了空气飞过来,他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之际,才见那支羽箭已直直射入他的胸口!
手中的长剑落地,鲜红色的血缓缓自伤口流出来……
“皇上!”身边的侍卫见此,忙靠过去。
————
此时,距离越州城外五十里处,西楚军队浩浩荡荡地行进。
简崇英开口道:“殿下以为梁帝的话可信吗?”
轩辕承叡冷声道:“届时记得给孤找出九王爷手中的遗诏,孤谅梁帝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简崇英点头道:“殿下英明!”
轩辕承叡策马上前,大声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是!”简崇英调转马头时,遥遥看见一个楚兵骑马飞驰而来,看他的装束竟是信哨!简崇英的脸色一变,忙回头道,“殿下,您看!”
轩辕承叡闻声瞧去,那信哨近了,翻身下马,单膝跪下道:“太子殿下,司徒大人急报,皇上病危,要您即刻回宫!”
“你说什么?”轩辕承叡的脸色骤青,他跃下马背,一把将地上之人拎了起来。
士兵急喘着气道:“司徒大人的飞鸽传书,皇上病危,要您即刻班师回朝!”
简崇英也下了马,他接过士兵手中的密信看了眼,这才变了脸色道:“殿下,顾不得东梁的事了,我们这得赶紧回去,一旦皇上驾崩而储君不在宫中,恐引发宫变!”
轩辕承叡的胸口起伏不定,简崇英规劝道:“殿下已等了这么久,万不能错过啊!”
轩辕承叡自然知道,可眼下……
他的眸光一黯,转身道:“班师回朝!”
————
这一战,双方几乎势均力敌,期间不知谁到处散播皇上中箭的话,梁兵瞬间军心不稳。仇定打算趁机大举进攻,却见位于后方指挥的钱广延高举着一枚印信道:“全军听令,谁都不准退缩!”
袁逸轩的眸子紧缩,他不会看错的,那是燕淇的印信!
怎会……
身后有士兵过来,大声道:“袁将军,王爷请您回去!”
袁逸轩蹙眉回眸,士兵冲着他道:“王爷请您下战场!”
九王爷回来了?袁逸轩本能地朝后方望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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