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锦见她笑了,急着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怎还笑得出来?”
容芷若推开他的手,背过身道:“你也不必求我,你就算出得了容府,也入不了宫,否则何以皇上会将你送来容府,而不让你入宫去见姑母?二哥,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再说更多。”
婳贵妃能被带走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不管来是的燕修,还是容止锦。
其实这些容止锦心中也明白几分,不过听容芷若说出来,他心中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臂,便道:“是不是因为皇上,你对方婳心有防范,你希望她死在宫里?”
容芷若不知他好端端何以就发了火,她的面色一拧,也不客气道:“如今都什么时候了,独你却还在这里儿女情长!二哥,太后姑母是姓容的,你也是姓容的,你怎就没一点忧思忧虑!难道你不知道大梁已经守不住了吗?”
她说得激动,明艳眸子里悄然滑出了泪。
容止锦抓着他的手猛地一颤,王师兵抵挡不住他自是知晓,还是他帮方婳去西楚军营使轩辕承叡退兵的……
太后姓容,他也姓容,仿佛这些在之前他从未想起过。
“芷若……”
容芷若哽咽地望着他,道:“皇上说这件事未告诉过别人,并且要我离开这里,可我不会离开他,死也不会!”
“芷若!”容止锦的声音一冷,容芷若挣扎着要挣脱他的桎梏,他手上的力道加大,咬牙道,“芷若!我不能再让你糊涂下去了,其实皇上……”
“住口!”房门被人自外头推开,国舅高大的身影沐着阳光入内。
容止锦骤然怔住,容芷若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
国舅缓步上前,低声道:“芷若,你先回宫去。”
容芷若在不看容止锦,扭头就跑出去了。
直至房门再次被合上,容止锦才回过神来,自他被告知大哥的事,并且被太后姑妈软禁之后,父亲再没有在他的面前出现过。
也许他是不屑,也许是愧疚,容止锦心中说不清楚。
国舅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儿子,沉声道:“太后娘娘同你说的事就是秘密,即便是死也要给我烂进肚子里!”
容止锦咬着牙:“难道爹就忍心看着芷若弥足深陷吗?您就看不到芷若的痛苦吗?”
“你能保证她知晓了真相就不会痛苦了吗?”国舅的话语冰冷。
容止锦瞬间愣住了。
是啊,倘若芷若知晓了真相,真的会不痛苦吗?
他不知道,他迟疑了。
国舅悄然转过身,低语道:“你乖乖待在这里,别想着要逃。”
语毕,他再不逗留,径直出去。
廊外日光凄迷,国舅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容家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早已没有任何退路,若皇上不是皇上,容家在霸篡朝政的罪名后还得背负一个逆乱超纲,届时,止锦、芷若一个都逃不了。
倒不如现在这样,临到头,他们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国舅叹息一声,默默离去。
————
微微一动身子,颈项传来尖锐的痛,方婳猛地惊醒过来。
头顶是华贵的紫罗纱帐,床前一张水墨屏风,曼妙轻纱飘曳在后。
这里是……静淑宫!
方婳心中一沉,猛地跳了起来,头连着脖子一并痛着,她略一低头,只觉得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她抚着胸口就呕吐了起来。
宫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忙上前来询问:“娘娘哪里不适?”
方婳摇摇头,见宫女要走,她忙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宫女回头答:“娘娘是今日回宫的,来时一直昏睡着,奴婢不知您昏睡了多久。”
方婳的黛眉微蹙,只得道:“那今日是什么时候了?”
宫女道:“二十六了。”
“二十六……”方婳喃喃道,这么说来,距离她与苏昀一别又过了半月了。
不对呀,二十六?方婳猛地似想起什么,怎会已经二十六了?
那她的月信一直不曾来啊!
方婳霍然一惊,她几乎是本能地搭上自己的脉,可是搭来搭去也没个所以然。昔年在白马寺她虽学过一些皮毛,可华年成终归是为治燕修的病,她又哪里懂得把什么滑脉!
才想着,又是忍不住一阵恶心,方婳捂着嘴干呕了好一阵。
宫女蹙眉道:“可要奴婢叫了太医来看看?”
方婳忙摆手:“不用!”
宫女虽还叫她一声娘娘,她可没傻到真的那自己当娘娘了。
眼下这可是虎口,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问题,万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宫女正犹豫着,外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方婳吃惊地抬眸朝外头看去,珠帘冰冰碰撞的声音传来,随即那抹身影轻缓入内。燕欢不看她,只朝一侧的宫女道:“没你的事了,退下。”
宫女恭顺地告退。
方婳下意识地往床内缩了缩,遂又撑大了眼睛望着燕欢。
她的目光随之瞧来,眼底似跳动着火光,方婳屏住了呼吸不敢开口说话。这是第一次,她在她面前胆怯得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燕欢的脸上无笑,她径直上前在床榻边坐了,目光直直地顶住方婳道:“朕不明白,你为何不将朕的身份告诉九皇叔?”
方婳的手指瞧见攥紧了锦衾,她明白,如今的燕欢无疑会用她威胁燕修,事情若真到了那一步,燕修之前付出的种种都将付诸东流,不复存在,她不允许!
“怎不说?”燕欢骤然靠近她,目光灼灼。
方婳已退无可退,她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真的想知道吗?”
“说。”她说得淡而无味,唯有那双犀利的眸子仍是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早在燕欢未来之前方婳便已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她必须为自己,为燕修赌一把。
将纷乱思绪全部收回,她从容看着面前之人,低声开口道:“我早将皇上的身份告诉他,独袁将军不知晓罢了。”
果然,在她提及袁逸轩时,燕欢平静的眸子里到底涌起了波澜。
方婳继续道:“不能告诉袁将军是因为袁将军起兵谋反的原因,是公主你。”
美如画的眸子蓦地撑大,燕欢不可置信地看着方婳,随即冷然道:“休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方婳干脆坐直了身躯,一字一句道,“袁将军以为当日死的是公主,以为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合计谋害了公主以图自己的利益。袁将军他是在为您报仇,是在为心爱的女子报仇!”
第165章 有孕
袁将军起兵谋反的原因,是公主你。咣玒児浪他是在为你报仇,是在为心爱的女子报仇!
……
方婳的话恍恍惚惚回荡在燕欢的耳畔,她随即摇头,不是,袁逸轩是背叛了大梁,背叛了她和哥哥!
目光狠厉地望向床上的女子,方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广袖下的十指蓦然收紧,燕欢冷冷一笑,道:“朕知道你为了什么,怕朕拿你要挟九皇叔,是不是?可是婳儿,你以为你同朕说这些朕就会信你,就会放过你吗?珥”
她猛地又倾身,一把扼住方婳虚软的手腕。燕欢的指上发力,指甲似已嵌入方婳的肌肤,刺痛徐徐卷上心头,方婳的目光淡淡看向她,不躲不逃避,只低声道:“事已至此,早就无法挽回了,从你设计要袁将军亲手杀死袁大人的那一日起,你同袁将军才是真正的不可能了。”
原来以她会解释,会惊慌,没想到都没有。
燕欢听她从容地将这番话说出来,心口钝痛瞬间糜烂蔓延。从方婳开口说袁逸轩是为了她时,她心中首先想起的人便是袁逸礼,那个相伴了她多年的挚友骂。
是挚友……
所以才无法忍受他的欺骗和背叛……
眼泪在眼中氤氲浮动,燕欢死死地咬住了唇。
方婳却不打算放过她,挺直了脊背开口道:“袁大人从未背叛过你,只是你一直不信罢了。他到死都不怪你,一直觉得是袁将军的错,从未想过是你算计了他,他至死都对你深信不疑!”她的声音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拼命地稳住自己的气息,才继续道,“是你辜负了他。”
扼住她皓腕的手猛地一震,随即松开,燕欢惊声道:“你胡说!”
方婳惨淡笑道:“如今人都死了,我还有必要在这里胡说吗?你九皇叔未将你的身份告知袁将军,是因为他一旦知晓真相,会怪责自己报错了仇,他更不会原谅自己因此而害死自己的亲弟弟。”
燕欢的眸子闪着光,她黯然往后退了数步,才喃喃道:“我不会信的,你说的一切我都不信!若不是九皇叔欺骗袁将军,他又为何会以为是开平三十九年的事与我母后有关!这分明就是九皇叔的阴谋!”
“阴谋?”方婳兀自一笑,面前之人终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如今她眼底的害怕与隐怒终将她小女儿的心态显露出来。方婳到底不怕她了,干脆从床上下来,起身立于她的面前,一字一句道,“元白是你母后的人,当日你九皇叔是如何去了皇陵,难道你母后她没告诉你吗?”
燕欢如画瞳眸定定看着方婳,将面前容颜平静的女子映入眼帘。
开平三十九年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燕欢的脸上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她不自觉地抬手捂上心口。
哥哥被羽箭射中心脏的模样她仍记得,她惊慌扶着倒下去的他,还有满手温热粘稠的鲜血的感觉……
方婳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元白在他的茶水里下了药令他病发,是以他才会离开龙山行宫,待他再醒来,便已身处皇陵,伴在他身边的仍然只是元白。”
燕欢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方婳又道:“你当他是傻子,即便要暗杀皇太孙,又为何会用柳家专用的羽箭?”
昔日哥哥死时,她曾将一切的不合理全都选择无视,今时今日竟是怕被他人提及。
燕欢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衣角。
————
开平三十六年,长安。
东宫上下仍是黑纱遍地,白灯高悬。
燕欢带着两个宫女路过书房,望见里头有灯光透出,还传来翻书的声音。
她以为是父亲,惊喜地提着裙摆便冲进去。父亲已去世一个月了,她却仍为能从他的离世回过神来。
“哥……”
在看清楚了里头之人时,她不觉愣住了。
燕淇手中握着书卷,望见她进来,疲惫脸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浅声道:“怎来了这里?”
她缓步上前,瞧见桌上已经堆满了各种书籍,不免拧眉道:“这几日你一直在这里看书吗?”
他笑一笑,道:“无事便回房吧,我再看一会儿。”
她的眼睛一红,上前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卷夺下,哽咽道:“那你为什么就不回去休息?”
燕淇无奈看她一眼,叹息道:“前日皇爷爷问了我几个问题,我竟没能答上来,我是父亲的儿子,不该叫皇爷爷失望。”
燕欢瞪大了眼睛道:“你没答对,可皇叔们也答不出来,凭什么你就要这样辛苦!”
他眼中的无奈缓缓变了柔和,温声道:“因为我是储君,他们不是。”
燕欢一时语噎,手中的书卷再次被他拿走,他温婉声音传来:“送公主回去休息。”
“是。”宫女应了声,却见燕欢转身推开她们便跑出去,一面愤愤地道:“谁也不许跟着我!”
寂静夜里,只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
一路往正殿而去,远远就看见守在外头的宫人们,似乎还有容府的侍卫。
太子刚殁,皇帝为安抚太子妃情绪,特地准许太子妃兄长容子聿自由出入东宫拌驾。
燕欢熟稔从小路进了内院,才要靠近,便闻得里头传来舅舅的声音:“皇上虽立了皇太孙,可似乎对九皇子更为喜爱一些。”
太子妃的声音未及传出,燕欢便已推门入内。
里头二人都吃惊地看过来,燕欢哽咽地冲上去扑进容氏的怀内,哭道:“为什么哥哥要那样辛苦,父王已经不在了,欢儿不想哥哥也那样辛苦!您去跟皇爷爷说,要皇爷爷不要问哥哥问题,让哥哥不要那样辛苦可好?”
容氏望着她的眼底涌出几分不忍,她伸手紧紧将她拥在怀里,低声道:“娘不会叫你哥哥一直那样辛苦的,一定不会。”
……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在耳畔裂开,她记得哥哥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她更是记得母后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时的那种失去一切的恐惧。
失去一切……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破碎了,燕欢的思绪瞬间拉回来,她的目光不由得涣散,苍白薄唇微动,喃喃道:“可是柳贵妃她自己也承认了。”
是以她更加深信不疑。
方婳不觉咬住了唇瓣,柳贵妃为何要承认,这当中又涉及燕修的病,方婳迟疑了片刻终不打算说出来。
他的病好之事相信燕欢与太后定然也是不知道的。
眼下这个时候,她不该将燕修的事透露太多。…》小说下栽+。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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