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昀惊喜地回头:“婳婳!”
她过去,伸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方婳冲她勉强一笑,目光看向华年成:“他如何?”
华年成点头道:“你放心,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她松一口气,有泪自眼角滚出,她飞快地逝去,随即才又看向苏昀,“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昀气道:“要不是我记挂着你,自己跑来看你,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告诉我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方婳呆呆往她一眼,蓦地拥住她,再掩不住心中哀痛,在苏昀怀里就哭出声来。
苏昀也跟着哭了,却仍是嘴硬道:“瞧你这点出息!弄得这样狼狈,你告诉我哪个王八羔子下的毒,我非要毒得他尸骨无存!”
方婳仍是哭,燕修没事了,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结果,现在苏昀在她身边,她只是想要发泄发泄,别的,再无所求。
华年成悄然退出去,将房门带上。
苏昀轻拍着她的背,诱哄着:“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她终是道:“我牺牲了我们的孩子救了他,我是个自私又可恨的母亲!阿昀,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哪怕是要我的命去换,我也会义无反顾的!”
“我知道,错不在你,皇上也不会怪你的。”苏昀仰起头,试图让眼泪倒流回去,深吸了口气道,“你身体还很虚弱,再休息会儿。”
方婳哭得累了,终是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
婳儿,婳儿……
燕修蓦地睁开了眼睛,梦里,周遭全是血,他看见婳儿躺在血水里,面色苍白地看着他。
“婳儿。”
开了口,声音嘶哑得可怕,她果然在他床边,脸色虽差,却还有笑。俯身喂了他一杯水,他的声音才渐渐好一些,吃力地拉住她的衣袖,他急着道:“我做了一个梦……好可怕……婳儿……”目光瞧见她衣袖下被纱布缠住的手腕,燕修的眸子一紧,“手怎么了?”
方婳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来的时候想着该如何对他说,暂且骗他吗?倘若骗了,她又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事事同自己坦白?
她终是哽咽地俯身抱住他,哭着道:“对不起,你怪我吧……华伯伯说你的毒可以引渡,所以……我……我们的孩子……没了。”
怀中之人的身体骤然僵硬了,心突然一阵窒息的疼,比起以往旧疾发作还要疼……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怪不得她看上去那么虚弱,整个人却又在强撑着,他却连狠狠地抱紧她都无法做到。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颊:“师叔,给我们的孩子报仇!”
眼泪落进腹中,喉间分明是有血腥气,他咬牙吞咽下去,艰难道:“来人,传袁将军!风起云涌,天际乌云密布,眼瞅着很快又要落一阵雨。
尚书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昨夜里就听见有哭声,看来皇上是真的不行了吧?
晋王伸手折下半截杨柳把玩在手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若是父皇还在,一定想不到这么多年以后,皇位最终竟会落入他的手中吧?
晋王笑一笑,将手中的杨柳丢入水中。
毕风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禀报道:“主子,皇上说要见您。”
“哦?”晋王冷笑着回头,“在尚书府召见本王吗?”
毕风却道:“他来行宫了。”
“是吗?”晋王脸上的笑意微敛,随即转身道,“袁将军也来了?”
毕风摇头道:“没有,只有随行的侍卫,主子见吗?”
“见,他未死便还是大梁的皇上,本王岂能不见?”晋王说着,已拂袖大步往前走去。
正殿已叫禁卫军看守起来,晋王与毕风入内时,里头只见燕修与方婳二人。燕修半躺在软榻上,果真已虚弱得很,晋王上前恭敬地行了礼。
他的目光瞥向燕修身侧的女子,她的面纱已揭,晋王暗自一惊,这不是先帝的婳贵妃吗?
不过他在一惊之后又安然了,那些感情之事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叔侄共用一个女人的事和他也毫不相干。
“皇上龙体不适怎不好生养着?自该是臣去看望皇上才是。”
方婳恨恨地看着晋王,垂于底下的手早已是筋骨分明,恨不得此刻就将他碎尸万段!
燕修虚弱道:“得知朕病重,四哥来的倒是快,好像一早准备好了似的。”
晋王笑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臣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才能在三日之内抵达长安,眼下大梁内乱刚平息,臣也是怕会再出乱子,不得不谨慎。”
燕修定定望着他,蹙眉道:“朕自知时日无多,四哥也不必跟朕绕弯子。朕是将死之人,只想听几句实话。”
晋王仍是虚伪道:“皇上这是什么话,皇上乃真龙天子,自是长命百……”
“开平三十九年的事,不是容氏所为,是不是你?”他打断他的话,径直开口问。
晋王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一时间怔了怔,闻得燕修又道:“四哥以为朕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晋王欣然笑道:“皇上即便知道了又如何,您没有证据,亦没有时间了。”
燕修失落地点点头,叹息道:“是啊,朕即便知晓了亦是无可奈何,可即便如此,朕也想死得瞑目。容氏临死前告诉朕,她没有皇陵一事并不是她涉及,人之将死,朕自是信她。四哥,时隔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有迹可循的。”
方婳握着他的手一颤,强按下心中恓惶,直直地看着他。不是容氏……他未同她说呀!
连毕风的眸色亦是低沉。晋王的神色一变,再不是之前的曲意逢迎,脸上虽仍有笑意,已变得更加冰冷凌厉,他睨视着他,道:“哼,当年一事,我还以为能叫柳容两家两半俱伤,可我万万没想到柳贵妃居然就认了!”
“所以你不好再插手,便看着柳家没落?”
“柳贵妃都甘愿赴死了,我自然没有再插手的必要,容氏倒是叫我吃惊,没想到她倒是个狠辣的女人。”晋王自顾笑笑道,“时隔两年,父皇那个老糊涂就又想清楚了,他开始相信柳贵妃是被冤枉的,所以才想暗中传位给你。不过那时候他大约也有所察觉,暗中觊觎皇位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你早已无权无势,你又不敢公然拿出遗诏。容氏倒是会投机取巧,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东山再起,届时燕淇这小子就成了谋权篡位之人。我不得不说,我真是没有看错你。”最后一句话,他毫不吝啬地带着称赞的口吻,他随之又叹息道,“只可惜你我终究是要走上敌对的路,其实四哥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江山很大,皇位却只有一个。”
燕修嗤笑一声,道:“当初父皇将我贬出长安,而你提议让我去白马寺时,其实我心中有过感激,我不得不承认,在白马寺的几年,虽是艰苦,却是难得的平静。是你在暗中保护我。”
晋王亦是笑道:“互惠互利罢了,不然,又怎会有皇上的今天?”
燕修蹙眉道:“其实四哥早早杀了我,再拿着父皇留下的遗诏逼先帝退位也是件易事,可你非得把事情弄得复杂,非得要自己更加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可见你对父皇的怨恨有多深。”
晋王的脸色骤变,不消片刻,眼中笑靥更浓,开口道:“名正言顺不好吗?当年是他不屑看我一眼,总觉得九弟你聪颖远甚于我!”他突然转身,颔首望着外面天空,朗声道,“父皇,但愿您还未远去,还在天上看着我们,那您就会看见这皇位最终落在谁的手中!”
“可你最后还是亲手杀了先帝。”燕修淡淡的话语传来。
嘴角的笑意蓦地僵住,晋王似是诧异地回头看向燕修,蹙眉道:“他不是袁将军杀的吗?”
方婳的眸子紧缩,悄然与燕修对视一眼,燕修的神色一凛,不是他?
晋王的眉目生疑,身后的毕风往前一步,警觉道:“主子,此事有异,您不觉得皇上是在故意套您的话吗?中毒至深的人,怎会有这么大的精力来说话?”
经毕风一提,晋王才恍然回神,他的目光在燕修身上流连片刻,悄然冲毕风使了个眼色。毕风的眸色一沉,扯下了剑穗上的一颗珠子,运气朝方婳弹去。
方婳尚未回过神,只觉眼前明黄身影一晃,她整个人被燕修护在怀中,随即“当”的一声,那颗玉珠撞击在地上,瞬间粉碎,可见力道之大!
燕修的元气尚未恢复,却还是将方婳拦在身后,强行稳住气息睨视着面前二人。
晋王蓦然大惊,冷肃地望向燕修,厉声道:“你的毒,解了?”他一顿,随即似是自语,“不可能!‘月食’没有解药!”
毕风已抽出了长剑,冷冷地看着燕修。”燕修的话语里终是带了恨意:“看来四哥不知‘月食’可引渡。”
晋王咬牙道:“我自是知晓,也算准了你会在登基之初派仇将军去边关,想来他该是你最信任的人,他分明还在边关,怎么会这样?”
燕修不免一惊,原来他连仇定的身份都知晓,当年一事,他果真看得真真切切!
方婳颤声道:“百密也有一疏!这便是你算不准的事!”
毕风往前一步道:“主子,那便在这里先杀了他们!”
晋王点头:“动手!”
毕风才往前一步,“咻”的一声,羽箭直直地插在他身侧的柱子上。毕风飞速闪开,见禁卫军已破窗入内,团团将他们围住。
燕修缓缓站起来,直视着晋王道:“四哥以为朕断然活不过明天,太过自信也未必是一件好事。朕今日既然敢来,必然是做了十全的准备。不必看了,就在方才你同朕说话这段时间,行宫内外,你的人早已被袁将军拿下。”他正了色,眼底杀机徒然隐现,一字一句道,“晋王燕付,企图弑君,给朕拿下。”
晋王这才方知上了当,原来他问这么多事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他此次以为水到渠成,未免世人诟病,他此来长安并未带兵士,他要的就是等燕修驾崩,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继承皇位。
果然是因为他太追求完美了吗?
身体被毕风猛地拉了一把,耳畔传来毕风的声音:“主子,走!”
毕风杀出一条血路,二人迅速从殿内退出去。
禁卫军纷纷追出去,燕修却拉住了方婳的手臂,蹙眉道:“婳儿,你待在这里,我会叫袁将军在护你!”语毕,他已在禁卫军的保护下出去。
方婳心中漾开一抹不详的感觉,眼下这种情况他叫袁逸轩来保护她,无非是想支开袁逸轩,是燕修知道了什么吗?
“婳婳!”苏昀的声音自殿外传来,方婳抬眸瞧去,见她已经飞快地冲上来,西楚带来的侍卫们正紧紧跟着她。直到握住了方婳的手,她才松了口气道,“太好了,你总算没事。”
方婳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苏昀忙道:“你不用急,这里已被皇上的人包围了,晋王哪个反贼插翅难飞了!咦……”她的黛眉一蹙,回望着身后的侍卫,“侯爷呢?”
侍卫面面相觑,似乎是谁也不曾发现少了一个人。
————
禁卫军已将那二人团团围住,晋王与毕风显然还想负隅顽抗。
袁逸轩提剑冲过来,燕修脱口叫他:“袁将军!”
袁逸轩愣了下,疾步行至燕修身边,道:“皇上龙体未愈,还是先行回府,这里交给末将便可。”
他欲走,燕修忙拉住他的衣袖,那件事已瞒了这么久,不能就这么被捅破了。
“皇上?”袁逸轩疑惑地回头看他。
燕修的目光看向正殿,沉声道:“婳儿在里面,你进去保护她,朕只有将她交给你才放心。”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燕修的音色一沉,是袁逸轩从听见过的口吻,他果真是很在乎方婳,他握紧了长剑,只能点头。
看着袁逸轩疾步朝正殿的方向离去,燕修才松一口气,目光重新看向正在抵抗的二人。
晋王一剑刺穿了一个侍卫的胸膛,鲜血溅了他半脸,他回头看向毕风,道:“毕风,你给本王杀出一条路,让本王先逃出去!”
毕风回眸看他一眼,竟是问了一句:“真的是主子设计杀了公主?”
晋王嗤声道:“本王想杀的可不是公主,只是没想到手下的人杀错了人!”
毕风的目光复杂,刹那间的刀光剑影,他猛地伸手将身侧的男子拉过,晋王被一股力道拉过去,他尚未回过神来,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
毕风竟拉他给他挡刀!
燕修亦是大为震惊,他往前走了一步,毕风藏身于晋王身后,突然带着晋王的身体直冲向燕修!
他手中的长剑直接刺透了晋王的身体刺向燕修,众人都在震惊中未回过神,电光闪石间,一抹身影飞速挡在燕修的身前,毕风的眸子死死地撑大,剑尖在离开容止锦半寸的地方停住。
大口的血自晋王的口中涌出来,他艰难地回头看向毕风,咬牙问:“为……为什么……”
毕风始终未说话,咬牙将长剑从晋王的身体抽离,目光狠戾地看着容止锦。
禁卫军欲上前,却见燕修打了个手势,众人虽不再往前,但仍手持兵器丝毫不敢懈怠。
容止锦缓缓上前一步,凝视着面前之人,幽声道:“大哥?”
毕风握着长剑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燕修亦是吃了一惊,方才在殿内,晋王否认杀死先帝时他变有所怀疑,但那么短的时间他实在想不起来倘若不是晋王会是谁。总不会是陵王,否则不可能到现在也看不到陵王有所动作。
眼下容止锦叫毕风“大哥”,燕修这才震惊不已,难道毕风是容止铭吗?
毕风一言不发,仍是目露精光看着容止锦,容止锦又上前一步,他适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所制面具每一个都视若珍宝,家中藏面具之处亦是隐蔽至极,连芷若也不知道,可你知道。”容止锦的话语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叹息,“你为了阻止我用才全部盗走,虽抓了我却不伤我性命,我拼死逃出来你也只打伤我的手,你到底是不忍心杀我的,是不是?”
他徐徐往前,毕风手中的长剑直指向容止锦的胸膛,他却并不惧怕,仍是举步向他。
“越州你以毕风的身份和我见面,你从不与我走近,也不曾同我说一句话,便是怕我看出来?”毕风的眸华闪动,容止锦继续道,“我全都知道了,我去云州看你那一次你就开始计划了吧?你说在云州当差很无聊,央我教你易容术,还假意说要看看我的水准,我做了你的面具,做了各位王爷的,原来全是你在利用我……”
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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