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的宫人们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虽听不懂苏昀说什么,可她做的大家全都看见了。众人缩了缩脖子,怕轩辕承叡动怒,没想到轩辕承叡只是笑了笑,伸手将衣袍上的瓜子掸落,言语中也未有不悦:“好大的脾气。”
苏昀得意道:“我们娘娘喜欢,她给惯的!”
轩辕承叡眉开眼笑:“你怎知孤不喜欢?孤也惯着。”
“滚!”他把她带来,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好几天了,不见他还好,一见就一肚子怒气,苏昀推着轮椅上前,仰头道,“送我回去!我要回大梁去!”她记挂着方婳,她还将九王爷藏在自己房里呢,眼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轩辕承叡的笑意稍稍淡了些,开口道:“你是孤的人,回什么大梁。”
苏昀发狠地推了他一把,怒道:“我才不是你的人!别以为燕淇一句话就能左右我的一辈子,我就是我,我不是你们能随便要来要去的东西!”
轩辕承叡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他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不要命地直呼东梁皇帝的名号。她还说她不是能要来要去的东西,这话倒是有趣,天下女子难道不都是依附着男人而活吗?
苏昀一点也不怕口没遮拦,眼下都出了大梁了,难不成这轩辕承叡还会无聊到跑去长安城告状不成?
“我要回去!”她还是那句话。
轩辕承叡笑容清浅,启唇道:“如今的东梁已不是你离开时的东梁了,你要回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一句话说得苏昀脸色大变,他什么意思?当真是婳婳和九王爷的事被发现了?婳婳出事了?苏昀的心头一跳,张口欲问,却见面前之人已起了身,他略一抚衣袍,开口道:“东梁皇帝派人截杀孤,两国和谈早已毁于一旦,这口气孤定要百倍讨还!”
燕淇派人截杀他?苏昀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她不愿跟他走,是被他打昏了带回来的,一路上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她紧拽着盖在膝上的毛毯,脱口问:“皇上为什么要截杀你?”
轩辕承叡却不答,转身骤然逼近她,目光直直地睨视着面前女子,一字一句问:“倘若有一天,孤和婳妃为敌,你站在哪一边?”
苏昀知他说的与婳妃为敌不过是西楚对敌东梁,她却说得毫不犹豫:“我当然帮我家娘娘!”
“是吗?”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精巧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浅笑道,“你已经帮她伤了孤一次,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苏昀的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他……他竟说得那样肯定,好像他那么肯定她会听他的话一样。
简直太可笑了!
她用力推开他的手,下意识地揉揉被他捏得生疼的下巴,狠狠地瞪着他。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吩咐道:“吩咐下去,孤今日在这里用膳。”
苏昀咬牙道:“谁要和你一起吃饭!我要回大梁去!”
他从容坐下,闲适笑道:“不可能,除非孤死了,否则孤的女人只能跟在孤的身边。”
苏昀快被这个霸道的男人气死了,他以为他是谁,皇帝吗?呃,未来的皇帝……
苏昀咬着牙,她绝不可能留在这里,可眼下她孤军奋战,还走不了路,还能怎么办?
————
这几日,静淑宫里热闹得很,嫔妃们都趁机来看望方婳。
傅云和说前几日还去冷宫看过池月影,她的神智有些不大清楚了,老嚷着有人要害她,方婳一言不发,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池月影还是为了燕修的事被打入冷宫的,没想到她终究还是白白牺牲了。
方娬静静地看了方婳半晌,才笑道:“姐姐不是装可怜博皇上同情吧,眼看着皇上独宠曦妃,姐姐怎么能坐得住?”她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笑道,“妹妹我就省了心了,这个样子也伺候不了皇上,倒是安心了,不争不抢。”
出了那件事后,方娬是鲜少会出来走动,方婳定定地看了她的肚子半晌,看得方娬心有戚戚,她的脸色微变,开口道:“姐姐以为巴结了太皇太后就高枕无忧了吗?看来姐姐的眼光还是差了些,竟靠错了人。太后娘娘虽也要给太皇太后几分薄面,可皇上到底不是太皇太后亲生的,眼下太皇太后说走就走了,姐姐这样聪明的人,怎这样容易就押错了宝?”
方婳可没心思在这里听写有的没的,轻阖了双眸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吧。”
她却还不走,冷冷地问:“你会甘心吗?甘心让曦妃白白得到一切?”
方婳不觉笑道:“你不是说我和侯爷有染吗?那皇上宠爱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方娬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转身就走。
方婳转身朝里头躺着,方娬眼下没有能力争宠,便想使激将法要她去跟韦如曦抢吗?她才不去,她心里的人根本不是燕淇!
就算……就算燕修已经不在了,她也不会爱上燕淇的。
楚姜婉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宫女们点起了琉璃灯,楚姜婉扶着霁月的手入内,方婳见了她,竟是淡淡一笑,楚姜婉当即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后来宫人们都被遣了出去,楚姜婉的脸色难看,径直问她:“什么病宫里那么多太医都医不好?娘娘不会以为这样病得兴师动众,修就会入宫来看你吧?”
原来她也以为她装病。不过听楚姜婉这样自然地提及燕修,那一瞬间,令方婳恍惚中以为燕修还在灵空寺,好像他真的会因为她生病悄悄入宫来看她一般,她不觉微微一笑。楚姜婉见她笑了,心中更是恼怒,咬牙道:“你怎还笑得出来?难道你心里当真是这样想的?”
想着要燕修入宫来吗?倘若他还活着,方婳势必不敢,可他现在不在了……她笑得更深,轻声道:“是又怎么样?”
她真是希望他能来啊,可惜……
楚姜婉脸色大变,指着她怒道:“你……你竟这样不顾他的安危吗?你知不知道他好不容易出去!你却自私自利想用这样的方式再引他入险境!”她说着说着,脸上的怒意忽而缓和了,话语也不再那么尖锐,“修一定是知道了你的嘴脸,不会上你的当!呵,娘娘就自娱自乐吧,修不在乎你!”
她一口一个修,满满是全是对她的责怪,对燕修的关心,好几次,燕修的事情方婳都忍不住要说出来了,可话语卷在舌尖,她又咽下去。
说出来又如何?不过多了一个伤心人罢了。
她真羡慕楚姜婉,在她的世界里,燕修还活着,他不过是出宫回灵空寺去了。她多希望时间回到几天前,希望袁逸礼不要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不,也许更早以前,那她绝不放手让燕修离开,哪怕要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
除夕前一天,钱成海来了静淑宫,说皇上特地恩准让方婳出宫去祈福。
马车早已准备好,袁逸礼仍是一身鸦青色官服侯在马车旁。她扶着宫女的手上了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她回眸看了一眼,巍峨宫墙将那片繁华之地隐去,没有燕燕莺莺,没有尔虞我诈。
这还是方婳第一次去灵空寺,没有白马寺那样大,袁逸礼吩咐了所有人都在外头等候,自己随方婳进去。
燕修住的地方没有清凉的小院,没有紫藤花架,唯有两间不大的厢房。
方婳沐着晨辉入内,果真是燕修的房间,空气里有淡淡的药香,干净的书桌,干净的床。好似她一回头,仍能瞧见他伏在案几旁作画的样子。她缓步上前,见他的画都被搁在一侧,她小心捧过来放在桌上,一张一张地欣赏,全是柳贵妃,她浅笑嫣然的样子,她轻盈曼妙的舞姿,她端庄典雅的宫装……方婳又翻过一张,整个人蓦地怔住。
画上之人还是个孩子,坐在门前哭泣的样子,倚在紫藤花架下偷睡的样子,支颔冥想的样子……最后一张,是她站在月光下,穿着榴花染舞裙,手中还握着两个檇李,她笑得那样美,脸上没有疤。
眼泪再也止不住,不慎滴落在画上,方婳像是犯了什么大罪,忙小心地握着帕子去擦拭。她以为他只会画柳贵妃,没想到他竟给她画了那么多那么多……
她忍住哽咽,猛地抬眸看向袁逸礼,他将目光飞快地移开,启唇道:“皇上命人搜查过这里,有些东西我一早藏起来了。”是她今日要来,他才特意来收拾干净,将所有东西都摆回原样,还把那些被他拿去的画重新拿回来。
方婳颤抖地将它们都抱入怀中,哭着道:“你以为我还在乎吗?便是让皇上知道了又怎样!”
他知她在说气话,目光悄然滑过她哭红的眼睛,低声道:“昀姑娘看见你这副样子,一定会很心疼。”
每每想起苏昀总会叫她觉得愧疚,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低头嘤嘤地哭出声来。
他不说话也不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她哭。
她哭得累了,才闻得他又道:“他的东西你不能带入宫去,我会替你保管。”
方婳不知该说什么,他是对的,她若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见苏昀,眼下就该保全自己,否则,她便会同潋光一样,还不止能不能等到活着见到苏昀的那一天。
狠狠地擦干眼泪,她小心放下画卷起了身,袁逸礼以为她这么快就要走,才要替她去开门,却见她突然伸手解开了衣带。袁逸礼大惊,忙道:“你干什么?”
她不理会他,继续脱,袁逸礼的心跳如鼓,忙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方婳利落地将宫装脱下,她行至袁逸礼面前,冷语道:“你都敢深夜入我的卧室,还怕看我脱衣服吗?”
他的脸色苍白,猝然被人狠推了一把,他下意识地睁开眼来,瞧见眼前女子衣着完好,里头穿着她初入宫时带去的家常衣衫。他的眼底涌出震惊:“你这是……”
“带我去见潋光。”她仰起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第112章 皇权
袁逸礼没想到方婳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愣了愣,她的脸色坚定,行至后窗前悄然推开木窗。袁逸礼不顾礼数按住她的肩膀,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你帮不帮?”她不答,回头反问他。
袁逸礼的脸色越发难看,她特意穿了衣服出来,便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去见潋光。她算准了他会将随行的人都留在寺庙外,那他们在里头消失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人知晓,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不帮吗?
“我只能带你去见她一面,别的,我不能答应你。”
方婳不说话,救潋光,她眼下也没有这个能耐。于燕淇来说,潋光是帮燕修谋逆的叛贼,袁逸礼忠于燕淇,自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嬖。
见她默认,袁逸礼才上前揽住她的纤腰,提气从窗口跃出去。因着上次奉命来灵空寺搜索燕修留下的东西,他对这里自是熟门熟路,很快就从后门出去。
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先去了他的府邸,方婳要进刑部大牢,自不能穿这样的衣服。马车在府门口停下,他跳下车,迟疑了下,才掀起帘子,低声问:“进去坐坐吗?”
她望出去,眸光瞧见府门前高高挂起的“尚书府”,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睑道:“不必了。浪”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见她这般模样,终究只是暗自窥探一声,转身入内。
车帘直垂,将外头的一切都掩去。
方婳莫名地握紧了双手,从她记事起,她就曾无数次地想象金陵袁家的二公子长得何等英俊模样,无数次地想象日后他们会住在怎样宽敞漂亮的府邸……她蓦地一笑,果真只是儿时的憧憬,美好而遥远,永远都不可能变成事实。如今,看与不看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袁逸礼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套侍卫的服饰。
他在外头赶车,方婳便利落地在车内将衣服都换上。
马车停在离开刑部大牢稍远的地方,方婳下车与袁逸礼步行过去。守卫忙上前来盘问,看清了是袁逸礼,随即赔笑着放行。
有侍卫上前来到:“不知袁大人要来,我们大人现下不在,大人请稍等,属下马上去请。”
侍卫转身要走,袁逸礼忙道:“哦,不必了,我就是来看一眼,你们不用跟了。”
谁都知道袁逸礼是皇上的亲信,闻得他这样说,自是无人怀疑,将钥匙给了他便退下了。
方婳跟着他入内,从长长的阶梯下去,壁灯摇曳着泛黄的灯光,将昏暗的天牢照得人心惶惶。方婳抬眸看下去,中间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面摆着十字木架,边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器,细细一看,竟还有斑斑血迹。方婳的心倏然一紧,脚下蓦然踩空,她轻呼一声,身子已落入袁逸礼宽大的怀抱里。他责怪看着她道:“当心一些。”
她急忙挣脱他的怀抱,咬着唇问:“她在哪里?”
他将目光移开,转身往前一指。方婳不顾一切推开他,朝前面跑去。
关押潋光的牢房就在正中,四周都空着,看样子也知这里是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地方。里头之人趴在杂乱的稻草上,身上的囚服也已污秽不堪。
“潋光!”方婳颤声叫她。
袁逸礼上前替她打开了锁,方婳径直冲进去。她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潋光身前,伸出手,却颤抖得不知道该如何去扶她。
地上之人似乎有了知觉,她吃力地转过身来,凌乱长发几乎遮住了双眼,她欲抬手,试了几次都失败了。方婳忙替她拂开遮面的发丝,哽咽道:“潋光,是我。”
潋光的眼底满满的全是不可置信,方婳伸手去扶她,却发现她两条手臂都绵软无力,方婳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袁逸礼:“怎么会这样?她的手怎么了?”
袁逸礼并没有进入牢笼,隔着木桩道:“刑部的人为防止她自尽,挑断了她的手筋。”
“你说什么?”方婳只觉得心头被狠狠一击,霎时喘不过气来。她缓缓回转了身子,小心地将潋光扶起来,哭着道,“潋光,你……你要和我说什么?”
“娘……娘娘……”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怎那样口齿不清?方婳伸手将她脸上的乌发全部拂开,借着昏暗的光,她见她满口血污,竟……竟已……
身后,袁逸礼的声音幽幽传至:“这是为了防止她咬舌。刑部有千百种方法让她在招供前好好活着。”
方婳浑身颤抖地将面前之人抱进怀里,来的路上她想到刑部会对她动刑,却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那样残忍无情!
“娘娘……”袁逸礼往前走了一步。
方婳的话语里伴着眼泪和愤怒:“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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