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一路跟着我?
车身晃得很厉害,我本能地抓住车窗的边沿。过了好一阵,我感到马车似乎在下坡,车身比那老伯驾驶时还要平稳。这个男子看来是熟谙此道了,经常自己驾车吧。我自觉如履平地,心里稍稍安定,借机掀开车帘,坐到那名男子身边,暂且叫他男孩吧,他看上去实在太小了。
男孩感到动静,侧目看来,见我换了女装,马上回头看前方,左耳渐渐由白变红。他害羞了?从没跟女孩子这样坐在一起吧。我轻笑了两声“少侠不必腼腆至此,既然你救了小女子,小女子理应拜谢才是,不过,有一事我不大明白,不知少侠肯否如实相告?”
他虽未看我,脸却已通红“姑娘,请……请讲。在下一……一定知无不言。”我打住笑声,轻问“我见少侠一路追随,始终没有落下半步,却又不肯现身见小女子。不知……为何?”
他侧过头,看我的眼神生出许多波澜,倏尔,归于平静。“恕在下直言,我此番前来是受命于主人,暗中保护姑娘也是他的意思。他说姑娘要去哪,我就护送姑娘去哪,直到抵达目的地后,方可回去复命。”受命于人?是谁会帮我,想想,我心中已锁定几人。
“少侠可否告知主人姓名,他日小女子也好寻处报答。”大男孩脸色暗沉,不假思索就说了一句让我十分泄气的话“实在抱歉,在下无法将主人姓名道出。其他的,无论姑娘问什么,在下都可据实以告。”
我挥舞双拳对着空气乱绕一通,气愤至极“哼,有什么好瞒的,天下间真有人做好事不求回报吗?”不求回报,对了,既如此,只能是他了。那个夜夜在我门外弹奏长相忆,又千方百计帮助我逃离颜家的人。虽然得出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有些不满,原以为是二爷派的,看来希望落空了。他真的生气不管我了,我低低念叨。那个说过各取所需,不会白白投资的颜二公子。
算了,没有他,我不是照样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吗?我将心思放到身边的男孩身上,不去想那个人。“少侠既然不肯相告主人姓名,自己的总可以说吧?”你说过除了主人姓名什么都可以说的哦。
他放慢驾车的速度,目视前方,缓缓道来“在下姓邱名桓,是主人家的死士,主人叫我曜木。”死士?颜家的死士?虽说是在小说上看过这些的,但实际遇到还是不可思议,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竟有人心甘情愿为别人拼掉性命,哎。
“既然你有名字,他为什么不叫你的名字呢?是怕你被人暗杀吗?”我真是问的傻,摇摇头,等他的回答。
大男孩听我这么说,颇为得意,语气自豪无比“主人家虽有众多死士,但被编进七曜的只我一人而已。曜木是我加入七曜的标识。七曜与死士不同,主人是以曜字区别我们的身份。”
“你是说,他身边有七个狠角色?该不会都被派来保护我了吧?”我被这个事实吓蒙了,少廷暗地里编排七士干嘛?造反么?
“姑娘所言不假。主人确实有七名……得力的手下。按排行,依次是曜月,曜火,曜水,曜木,曜金,曜土,曜日。除了曜月,其他人都是假名。不,连曜月也只是她江湖上的称号。”大男孩边说边看我,句句斟酌,极为小心谨慎。
曜月好像在哪听过,在哪呢?对,是哥哥,他说自己与北曜月齐名来着,北曜月跟这个曜月是一个人吗?“请问,少侠口中的曜月,是不是江湖上传闻的北曜月,很厉害对不对?”我使出求助的眼神。
大男孩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解惑道“曜月,也就是北曜月,本是鲜卑人,武功深不可测,受人指使执行暗杀和探查的任务。无人知其来历,她有千面隐士之称。此女从不易容,却能在人海中轻易变幻身份。若非当日主人以噬魂针将其控制,只怕她现在都难为主人所用。不过,用此法仍无法让其供出背景。至今,我跟主人还查不出她的幕后主使是谁。真正知道内幕的人或遭暗杀,或不知所处。”
噬魂针是什么东西,少廷怎么搞的这么邪恶?既然曜木知道她的称号,那我哥哥的事他应该也了解喏。“嗯,还有一事,与北曜月齐名的人是谁?”我急切的想知道有关哥哥的消息,都没注意到曜木听完这话的表情。“姑娘不认识南黑鹰?”
我点点头,南黑鹰是谁?是我哥哥吗?曜木作惊疑状,对我左看右看,应该没看出什么,所以他又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南黑鹰与曜月一样,武艺高强。不过南黑鹰乃男子,而且师从鬼刹门,是完完全全的杀手。他喜欢蒙面,以紧身黑衣示人,目前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使有也早已被灭口。”鬼刹,好像听我哥提起过。
“那个鬼刹门是杀手组织?南黑鹰整天就只是杀人,不干别的?”问完这个,我就郁闷。哥哥他干什么不好,非得残害生灵,造孽不成?
“姑娘别怪他,南黑鹰也是被时事所逼,才会以杀人为生。如今他的仇家遍布南朝,也难怪他会……”曜木叹了口气,看看我,没再说话。我听罢,心情沉重,回身钻进车驾里。胸口硬邦邦的,掏出来,是少廷送的簪子。自那日离开颜家,我就将它连同这身紫碧纹纱双裙一起收好,倒是没有仔细看过这簪子。
趁着天光,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兰花簪,背面刻着一个“棲”字,有什么深意吗?看着车内座椅角落的包袱,那里头闪闪发亮的金银,真的是哥哥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吗?这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还好没被人抢去。哥哥,你在哪里?若真如二爷所说,在北唐皇宫,我又该如何进去?
离海崖花了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到了山下,整个天幕已见黑。这里的风景与南朝有很大的区别,虽都为春天,但北朝仍是寒风凛冽,不见大片的树林。依据曜木所说的位置,莫远城应该在杜陵(西安)附近。而肃玥很接近秣陵(南京)跟吴州(苏州),至于烟都,很有可能就是钱塘郡(杭州)。根据历史的记载,这个无名时期的鲜卑人,大多汉化。所以生活习惯接近南方人,不过他们吃麦饭和粟饭多些,烧饼在这里也很受欢迎。
“姑娘,我们下车吧,天色已晚,暂时歇一歇。这里是北朝边境,各种族混杂,遇事小心为妙。”是曜木沉稳的声音,虽说他跟我同岁甚至偏小,但处事比我老练多了,怪不得是颜家死士呢。
“这就来,我可以叫你曜木吗?”我试着问。他听了,随意笑笑“主人说了,他叫我什么,姑娘就可以叫我什么。”还是少廷好,跟我平起平坐。不知他怎样了,有没有跟夕小姐……甩甩头,人家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
任曜木领我下车,走进不远处的客栈。抬头一望“通遠客棧”,进入其内,穿裘衣和各式民族服装的人明显比肃玥城内的多得多。“北唐占领之地包含益州蜀境(四川),那里少数民族众多,蛊毒盛行,因此在边境聚集的人多会巫蛊之术,姑娘千万提防些。”刚吃饱饭,曜木小心翼翼的声音就把我吓了一跳。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嗫嚅一句。曜木冲我眨了眨眼睛“姑娘只需跟着我,不要乱跑。”我听罢,看看周围怪异的人,打起哆嗦。曜木见状,关切的问“姑娘可是怕这北朝的寒气?我这就出去买件披风给姑娘。”
他正要走,被我出手拉住了“无碍无碍,我是被你吓的,与天气无关。虽说我是有些冷,但现在天色已晚,这边境小镇,只怕没有夜市,要买也得明天啊。”曜木明了的点点头,朝掌柜要了两间客房,带我上楼。
北朝的人腔调跟南朝有许多不同,大体上还是听得懂的,就是有些怪。将就将就吧。钻进被窝,我连灯都不敢吹,一晚上半醒半睡地躺着,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半夜钻进一条毒蛇,把我给咬了。都不知怎么睡过去的,我就迷迷糊糊地被敲门声吵醒。接着,就被曜木拉着坐上车。因为犯困,我着实没有心情想别的,倒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我都是这么担惊受怕的过活。直到快接近北朝的统治中心莫远时,看见越来越多的中原人和汉化鲜卑人,心里的害怕才逐渐消失。这天我们到达距离莫远最近的小镇上,进了客栈,明显听到很多的南方口音。
曜木解释说,一些是商人,一些是南朝的降民,这些降民都是当年南朝的富贵人士,为了活命和避免战乱,用名誉和钱财换来了在北朝的居住权,有一部分还被授以官职。我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为了命,连廉耻都不要了,叛徒。
哪知,我会在不久之后,也变成这股人中的一个。那时我才明白他们的心情,人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无关乎信仰与爱国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爹爹会男扮女装,忍辱偷生。
又一天来临,这已是我离开南朝的第30天。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巨大恢宏的古城墙,跟古长安的一样。附近的人大都骑着高头大马,传说那是从鲜卑引入的品种。看着“莫遠”二字,我一度心生向往,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磁场让我控制不住地贴上去,不在乎生与死。
“曜木,你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看着车驶到城墙不远处,我开始劝曜木回去了,不然少廷会担心的,这么个得力助手失踪一个月,不把人急死才怪。“这……可是主人说,要我贴身保护姑娘。姑娘在哪,我就在哪。”曜木钻起牛角尖来。
我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我说曜木啊,你好歹也算是我弟弟吧。弟弟就得听姐姐的话,现在姐姐要一个人走了,你回去复命吧。记得替我向你主人问好,谢谢他派你保护我,一路平安啊,呵呵”
“姑娘……你……”曜木目瞪口呆地听完我的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我傻笑几声“那个,就这样了。你早点回去跟你的主人汇报情况。你就跟他说,是我逼你回去的,相信他也不会怪你。我走了,后会有期。”
“既然姑娘执意不让我跟随,那我只好回去了。姑娘孤身一人,在莫远城可要万分小心,千万别跟皇室的人扯上关系。即使是寻找什么人,也别惹上鲜卑皇室。否则,万劫不复。”曜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惋惜,是跟我呆久了不舍得?还是怕我冥顽不灵,硬闯鲜卑皇室?
我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你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生非的,好走哦。”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隐约显出不安,却又想不出话来说服我,只好调转马头,破尘而去。
第二章 满眼春风百事非
曜木刚走,我就因长期过分依赖他而出了事。城门楼那么显眼的地方,我竟然忘记化黑妆,刚走到门口,就被两个鲜卑士兵拦住。这身汉人的打扮立马让他们心生歹念。其中一人边打量我,边跟对面的人商量道“今儿我们兄弟可真有福气,碰上这么一个小美人。还是汉人,等咱们玩够了,拖到军营里去,给弟兄们开开荤。”
另一个人则附和地把手伸到我脸上一摸,我厌恶的想躲开,无奈被第一个士兵抓住了手腕。他坦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你说怎么样啊,小美人?跟了我们,你也好有个生计啊!”
我闪身躲避他们的纠缠,大喊救命,可周围的人就跟聋子似的,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懊恼不已,早知如此,怎么还看着曜木走呢,逞英雄害的不还是自己吗?“小美人,你别叫了,现在叫哑了,待会就叫不出来了。我们哥俩心疼你。省省力气吧。”第二个士兵说话间慢慢靠近我,我后退的背碰到冰凉的大刀,心下一惊,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他越来越近,我难掩惊惧,突然死命向后挤去,却被手腕上加重的力道给制服。两个鲜卑兵试图将我我锁在他们之间,我克制住微颤的身体,尽力周旋。他们见我背着包袱,伸手拉扯,将我的琴匣砰地一声扔到地上,我着急的上前捡琴,却险些投进一个鲜卑兵的怀抱。腰带松落,外衣眼看就要被脱下。我始终摆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吗?
踌躇之时,身子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少许沉香飘来,柔和磁性的男声乍响“我元大少的小妾,你们也敢碰?是不是不想活了,嗯?玉儿,你怎么也不跟他们提我的大名?下次可要记得了,不然你出了事,我会伤心欲绝的。”前一句还好好的责骂鲜卑兵,后一句便开始不正经。
我循声看去,发现自己正倚在一名素袍公子怀中,那人外袍上嵌着皮毛滚边,绣着忍冬纹,身上系着金边腰带。望向他的脸,我一怔,这简直是个妖孽。此人生得浓黑的眉羽和一对弯月形的眸子,圆润的鼻尖加上厚度刚好的嘴唇,脸部线条丝毫不带棱角,简直就是女人脸,男人貌,天上掉下的大妖孽。
此时,他看我的眼神,绝对是含情脉脉,就好像我们是离散了百年,今儿才相遇的情侣。虽说他没有自然放电的桃花眼,但这勾人的眼神所产生的媚眼效果,绝对比浑然天成的桃花眼要来的更快更直接。他就算不是情场杀手,也绝对是风流的花花公子。
我们用完全不同的心态互看对方之时,鲜卑兵早就趴下,伏地叩拜“哎哟,小的该死,冒犯了元大公子的宠姬,小的不用公子罚,自个掌嘴……掌嘴。”接着,他们就真的啪啪啪自残起来。我被来人轻柔的扶起,素袍公子挺直腰杆,变了嗓音“你们速去军营找你们伊将军领40军棍,以惩今日之恶行。”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说完,两人就灰溜溜,连滚带爬的走了。我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扑哧一笑,却不料,腰身一紧,又被那公子带回怀里。他“哗”的一下撑开怀中的折扇,对着自己扇了几下,仍没有放我的意思。
我情急地推推他“公子,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才是。”
素袍公子听了我的话,有意的盯着我,收回折扇,以之抬起我的下颚,言语轻挑“我看你相貌绝佳,不如随我入府,作我元大少的小妾如何?”呸,人家颜二公子要我嫁给他当正牌夫人,我都不干,你还想让我当小妾,门都没有。
心里暗骂了几下,还是装作无事的样子,博君一笑“公子,这怕是不太好吧,我乃南朝人氏,成婚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切不可仓促行事。即使公子有意,也得陪我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