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咬唇道“世黎,你怎可如此自私,小芫虽然是个丫头,可也是人啊,你这样,岂不是把她逼上绝路?”
世黎冷然一笑“喻儿,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吗?你放心,等你安全离开,我自会回去领罪,绝不连累那个小丫头。”我又是一怔,世黎,你做这么多,值得吗?“为朋友,为知己,我很值得。”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先一步堵的我哑口无言。一时间,马车里一片寂然,只有车轮轱辘的声响。
“嘣嘣嘣”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到马车壁上,世黎一惊,立马掀开车帘,一个厚重沙哑的男声响起“元公子,卑职奉命捉拿你和文小姐回京受审,请公子不要为难卑职,随我们走一趟吧。”事情败露了吗?我暗忖。
世黎不变神态,安然对答“叔孙将军,别来无恙,在下不明白为何将军会在半路阻截我,还说什么回京受审?麻烦叔孙将军解释一下。”
外面的男声加重了威胁“元世黎,你在宸王大婚之夜抢走新娘,该当何罪!本将军今日好言相劝,你若不听,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把马车给我拆掉!”话音一落,更多的嘣嘣声炸响,“一二三”我听到士兵的喊声,喊到三时,马车四壁嚓的一声向外弹开,无数根火把的光亮映入车内。
我跟世黎正被鲜卑士兵包围,整个马车都在那个领头将军的控制之中。就着天光跟火光,我看清了他的面相。络腮胡须,剑眉倒竖,双目狠戾,虎背熊腰,典型的鲜卑骑兵形象,这人至少也有30岁了。
“将军,你别生气呀,我这就下车。喻儿,我看今儿是走不成了,我们随将军回去吧。”世黎跳下车,语气可怜巴巴的。虽然我对他突变的神色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可以救出不相干的人,也算值得。
“好,我们回去。”我拉住世黎伸给我的手,下了车。世黎却悄然耳语道“待会我牵制叔孙拓,你趁机逃走。”还不等我点头,他已上前跟名叫叔孙拓的将军套近乎了。“叔孙将军,在下有一件隐秘之事,要向将军禀告。”
叔孙拓睥睨了他一眼,询问“元公子想说就说,卑职听着呢。”世黎靠近叔孙拓的耳朵,轻语了几句,叔孙拓一愣“真有此事?”世黎点点头,欲继续话题。突然,叔孙拓耳边银光一闪,再看去,他脖间多了一把匕首。
世黎用力的以匕首抵住叔孙拓的脖颈,朝下面的士兵吼道“不想让你们的将军归天西去,就让出一条道,等文小姐离开,我自会放了他。”士兵没见过这阵仗,半天无从反应。
叔孙拓倒是很沉稳的下令“你们退开,放她走,我自有主张。”士兵们听罢,自然不敢马虎,退散开,挤出一条路。世黎对我示意,我解开马车的绳套,牵出一匹马,前行几步,回头看世黎,他只是微笑。我不再耽搁,骑上马背,策鞭而去。
走出十丈外,我慢下速度,等待世黎前来,虽然表面上听从了他的主意,内心仍旧有些担忧。不久,眼前出现一片树林。夜晚的月光照进林子,树影幢幢。正值冬末,四处都是光秃秃的树干。我骑着马,小心靠近,生怕有埋伏。
刚走到林子边缘,就碰上两个背光而立的人。我脑中一亮“田钊,田塇,你们怎么来了?”二人与我遥遥相望,等我接近,才低语道“是主人派我们来保护姑娘的。”
“主人?什么主人?”我茫然的望向他们。二人笑而不答,只是看向远处,喊了一声“元公子,我们在这里。”莫非是世黎派来的?我下马转身,世黎正独自骑马奔来,速度很快,人未到声先至“快走,田钊田塇,你们也来了?正好,快带喻儿离开莫远!我们已出京城,只要穿过这片树林,走上官道,就可以彻底离开北朝了。”
田钊,田塇分别应声,上前拉我的马。我骑上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一阵杀喊声。回头望去,月光下,骑兵的马队脚踏轻尘,正向我们追来。
“这群人,还不死心,愣着干什么?喻儿,你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世黎着急的看看身后,又看看我。我无言的低下头,跟着田家兄弟,进了林子。世黎殿后,他一直很小心的注意周围的动静。正走着,前方忽然火光跳跃。
“不好,前面被人包围了。”田钊低喊一声。我顿时乱了神,前面越来越近的火光,还有时隐时现的士兵呼喊,无不暗示着我们处境之危险。心跳砰砰作响,紧张的情绪惹得我直冒冷汗,就好像做贼被主人家逮住一般。
“怎么还不见人影,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林子了。”前面某个士兵不耐烦的吼道。“怎么办?世黎,我们要不要投降,无论如何,大家不能有事啊。”我着急的哀求身边的人。
火光映出他的侧脸,线条不似初见时柔和,多了坚毅。“喻儿,东面是悬崖,你们朝西走,我出去引开他们。等士兵走开,你们再出林子。”说着,他一拉马缰,欲前去诱敌。
我伸手抓住他的袖角,满脸不赞同“不可以,谁都不能死,你是我在北朝最信任的朋友,说什么,你都不能去冒险。”田钊忽然出声“既如此,让我去吧。”我没料到田钊反应如此迅速,眨眼间,连个影子都不见了。
不多时,火光开始向另一个方向移动,我们趁机沿着树林边缘,向西走。没走几步,就听到北面遥遥传来叔孙拓的声音“他们就在此处,国师嘱咐用此箭逼他们出来,放箭。”嗖嗖,北面的林外迎面射出无数支暗箭。世黎和田塇立刻抽出腰间软剑,阻挡敌人的来势汹汹。我身下的马突然中箭,嘶叫一声,将我从背上甩下来。
我尚未稳住身子,直接顺着林间小路朝下滚去。世黎低喊几声,跳下马背,疾步奔向我。耳边不时有箭与空气摩擦的声响,我此时已抓住路边的木桩,翻滚的身体总算停住。一抬头,就见到一幅摄人心魄的场面,数百支箭正朝我的方向射来。惊骇之下,我果断地匍匐在地,躲过头顶的攻击。等了一会,暗箭的数量开始减少,最后,一支都没有了。
我松了口气,从地上爬起,世黎和田塇正朝这边急速狂奔。我朝他们挥挥手“世黎,田塇,我在这,刚才的箭阵被我躲过去了。”嗖,耳边突然多出一个箭声,我还没弄清这声音的来源,就被另一个似回应的声音吓得目瞪口呆,那是箭插入血肉之躯的闷响。
我忍住害怕,回头,后背上多了一只插了箭的手臂,旁边是世黎安慰的笑容。“喻儿,你没事吧?”我摇摇头,担心的拉下他的手,察看伤势,右臂上方有液体流出,月光照射下,呈现黑色。
“流血了,世黎,你受伤了!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箭,你明明可以不用管我的。”我哀嚎着,泪水溢出眼眶。世黎以左手封住右臂要穴,拍拍我的肩,小声劝道“一点小伤,不打紧,我是男子,受点伤,很快就会好的。”
我用力甩甩头,拽着他的右臂,语气愤愤“翊怎么可以用箭射我们,用火烧我们?他真的那么绝情,连朋友之谊都不顾了吗?”世黎还来不及回话,脸色已煞白,深黑的瞳仁风起云涌。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喻儿,箭上有毒,恐怕我的右臂……”
“那……世黎……你会不会……会不会死?老天不能这么残忍,不能。”我被他的话吓到,一时无措,紧张不已。世黎没有说话。田塇慢慢靠近我们,眼神犀利的扫向周围,见风平浪静,才检查世黎的伤势。再抬头,他的脸色和世黎一样差“姑娘,元公子的伤虽在右臂,但如不及时救治,毒素会蔓延全身,十个时辰之内毒发身亡,死相……很惨。”
我闻言,只觉天昏地暗,一次的任性,竟然害了最好的朋友。“那……怎么办?我们回去,世黎,我们现在就回去。翊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一定会给你解药的,我相信他。”
世黎伸手拦我,眼神多了冒险牺牲的决然“喻儿,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岂有返回之理?他想用毒逼我们就范,办不到!你别担心,我方才封了穴位,毒现在右臂,并未殃及其他。只要我壮士断腕,就能避免毒素侵蚀。”
我后退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右臂“不……世黎……你不能这么做,沐花公子虽然性子浪荡些,可才华横溢。你若失去右手,岂不是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吹笛,连写字作画都……不……我们妥协吧,我不能让你作这么大的牺牲,我这就出去,告诉叔孙将军。”转身向外跑,还没离开多远,就听到下落的剑声,接着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我呆呆的停在原处,手不停地颤抖,身后是缓慢的脚步声。“喻儿,我已自断右臂,你不必出去了。”世黎的声音有些隐忍,他很痛吧。我偏头,眼前的人,面色苍白,右边不再完整,上半身满是血迹,隐隐飘来一股血腥。
我闻到血的味道,脑中一直不清晰的猩红渐渐消散。世黎的面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的宫阙,殿中直立着一位身着玄黑紧身衣的男子,他胸前插着一把弯刀,伤口处冒出汩汩的血液……画面骤然隐去。
我喃喃念叨“哥哥,二哥……”世黎听到我的碎语,苍白的脸多了丝喜色,他用左手抚上我的面颊,激动的问“喻儿,你都想起来了,是不是?所有的事,之前的事,你哥的事,还有……你一直深爱的颜家二少爷——寒竹公子颜少风。”
我迷乱的看着眼前的景物,口中零碎的话没有停止“二爷,二爷他救过我,那个蒙面人就是他。他说,他会一直在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等我,我要去找他,找他……世黎,带我走,我要回南朝,现在,立刻,马上……”
世黎的左手离开我的脸,托起我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他的眸中闪着惊喜“好,我答应你,我们走,田塇,快,把马牵来。”田塇应声而去。
我依然不住的呢喃,脑子里开始翻涌起无数的画面,里面有梧风轩的竹林,青石台上,冷漠傲世的青衫男子,画面转换,酒窖里的梨花酿,醉醺醺的我,眼前温雅的二爷;紫英芳径,歌台下,二爷睿智的表现;莫远皇宫,二爷面具上掩映的光辉,还有他滔滔不绝的说辞;药店厢房,二爷的销魂,他的跌跌撞撞;近郊树林,头戴斗笠的二爷,惆怅的往事,他坦然的表白……
我猛地抓住世黎的肩头,轻摇他,眼泪狂泻不止“我都记起来,我跟二爷所有的记忆。他上次在树下说,愿意与我长相守,我怎么可以忘记,怎么可以想不起来?我笨,我傻,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放过了。这次,我再也不逃避了。世黎,我得找到他,告诉他我真正的心意。”
世黎随着我的动作点头,嘴角的笑意浓厚“好,我知道了,喻儿,我都明白,所以我才会带你离开,没事了,我们走。”田塇已经拉着马走近,世黎好像无力上马,他试了几次都使不上力,足见他失血后的虚弱。后来,他放弃了,散乱的发丝随着夜风飘起,拂过我的脸颊“喻儿,我们就此别过吧,恐怕我不能骑马带你了。你快些离去,田塇会保护你的。”
我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世黎共存亡,怎能贪生怕死“世黎,若你不走,我也不会独自离开。你引我为知己,既是知己,哪有弃朋友不顾的道理。大不了,我不回南朝,我与二爷若有缘,还会再见的。你伤势如此沉重,急需治疗,否则就算毒不腐身,失血过多,也会致人死命的。”
世黎侧头看我,脸上的疲惫十分明显“喻儿,听话,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士兵没了动静,说不定待会儿会搜进来,到时,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你不是跟那二公子有个约定吗,既然有,还不快去兑现承诺,管我做什么?他们要找的人是你,只要抓不到你,杀了我也没用。何况我还有父亲作后盾,一般人不敢怎么样。”
我知道他是在宽慰我,不禁有些气恼“我不管,只要不能确信你是安全的,我就不会离开,就算……”
“喻儿,我千方百计送你出城,不是随你变来变去的。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反正我已是废人,活着也没用。”世黎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我发起脾气。
我信他真会这么做,只好解下身上的披风,替他穿好,系上带子,泪光闪闪“世黎,那你要小心,这件披风二爷说可以御寒,天气冷,你又受了伤,还是穿上它为好。遇到军队莫逞强,只要还有机会,就得活下去,千万别轻言放弃。”
世黎明了的点点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目送我和田塇离开。我骑马,每走一步,便回一次头。世黎始终站在原地,目光跟我交接,给予安慰。出了林子,竟然没有发现伏兵。
田塇身子动了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开导“你哥他不会有事的,即使靠着蛮力,也能力战几百人。何况他不是莽夫,一定会在某处跟我们会合的。”田塇感激的看看我,拉紧马缰。我们沿着官道一路向南,遇到岔口,刚转角,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田钊和世黎已被叔孙拓的人抓住,二人皆为绳索所缚。可怜世黎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田钊却奋力挣扎,出口叫骂“鲜卑恶狗,你们作恶多端,不得好死!有本事,你跟我一对一打一场,别弄些见不得人的鬼把戏。”看来田钊被他们诱捕了。那么世黎岂不是在我们刚走就被……
看着他低垂下去的脸和头发,我心里的矛盾加深,这么不顾一切地逃婚,究竟是对是错?
叔孙拓骑着马,一步步移到我身前“宸王妃,你还是随卑职回去吧,不然死伤的人只会更多。元公子已经断了右臂,王妃莫不是想看到更多人牺牲才甘心?”我眉头紧锁,权衡利弊,却只得一团乱麻。不知道文家发生了什么事,小芫冒充我被揭穿会受到怎样的惩罚,世黎他还能撑多久,我只知道我越是拖拉,越是没有办法挽救那么受我牵连的人。
我仰头看向马上的男子,出言乞求“叔孙将军,我可以随你回去,只求你放了田家兄弟和世黎。”
叔孙拓一声狂笑,无畏的讽刺道“王妃已自顾不暇,卑职怕是达成不了你的愿望了,今日所抓之人皆不可饶恕,包括王妃你!”我还在消化他的言辞,怔愣间,被士兵拽下了马。
田塇见我受到欺负,想要反抗,士兵见势,死死将他的头按在地上,阻止他的意图。我努力挣扎背后士兵的手,对叔孙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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