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沈大人,你确定他那是害羞而不是生闷气?
六部合一,纪如卿登相
十二月的秦川,天气放晴,金灿灿的光芒洒遍了河山。岩石裸白,青松掩翠。
几十骑快马穿过山谷,穿过河流,红尘奔腾,飞溅出水花一片。
慕容玖为首,骑术漂亮俊秀,身后的红狐披风宛若天边的晚霞。纪如卿与她并驾在一边,见着她的欢乐,嘴角也泛起淡淡的笑意。
很快到了秦川最高峰,慕容玖用力挽着缰绳,快马前蹄跃起长咴了一声,骁勇决断,气势万千。她策着马在山顶徘徊了好几圈,看着下面的大好河山心里畅快。
松林葱郁,白桦挺立,河水奔流,炊烟袅袅。秦川之景尽数收归眼底。古人有言,不登高无以舒豪情,不入海无以言壮志。此番滋味,只有在“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那一刻,才能真正的体会煨。
慕容玖挽着缰绳,笑道:“如卿,我们慕容家曾是荒野游民,直到百年前才来到关内,打下了北缙的万里江山。”马鞭指着下面的景,掩不住的兴奋:“我曾随父皇回过一次西北,那里的山可比这里壮阔雄伟。”
纪如卿笑了:“微臣的家乡有粉墙黛瓦,碧波画船,等到三月杏花开,微雨燕子斜。公主可以去看一看。”
慕容玖甩了甩马鞭,策马徘徊,痛快答:“好啊,到时候我们马蹋杏花归,春风得意,定然十分的快意!纸”
纪如卿欣然点头,但笑不语。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晚霞蔓延成天际的一条锦线,映在他们的脸上,绯色一片。
慕容玖挽着缰绳微微喟叹:“这样好的景,却要不断的陷于争斗之中,实在糟殄天物。”顿了下,神色有些黯然,又摇头笑了:“纵使我们有多不喜欢战争。只要有人在的地方,杀戮,就无可避免。”
这句话,非出自她口,而是别人说的。那年她跪在宣国的土地上,满街飘荡着白幡和纸钱,耳畔回荡的是凄凉惨淡的哭声。有小孩向她扔烂菜和石块,那人挡在她的前面,一如既往的坚忍,沉默着跟她一起受罪。
因为是那人说,所以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楚,深刻入骨。他为她承受了所有的苦与痛,选择站在前面为她遮风挡雨,却一直忘记了带着她走。
到如今,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一片烟雨迷离中,跌进过往里,沉睡在他们英姿飒爽的曾经里。她却还站在原地,妄想等着他来带着她一起归去。
慕容玖有些失神,低低的呢喃:“北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就算死,我也不许人损它一分一毫。”
纪如卿看向她,恍若未闻,又侧首看向别处,淡淡的眸光中却怅惘苍茫,染尽了哀伤。
有些梦话,他可以装作听不到;有些低喃,他也可以装作听不懂。那个人能做到的或是不能做到的,他都可以为她做。只是,她从来都没给过他机会。
秦川之事告一段落,皇帝下旨将他们调回。纪如卿不愧是老谋狐狸,提前一个月便将刘世均秘密送往帝京,神鬼不知。
途中,慕容玖受了些风寒,咳症越发的严重,纪如卿衣不解带,费心照料。一路折腾下来,没生病的倒比生病的瘦得还厉害。
他们放弃了阳关大道,雇了辆破马车专捡偏僻的乡村小路走。坑坑洼洼,碰上雨水天气还泥泞不堪,环境甚是恶劣。见到慕容玖久病不好,华昭起初还有些怨言,但在遭遇了几次刺杀后,总算是明白了纪大人的苦心。
他们坏了别人的事,成了那些人的绊脚石,所以朝中有人想要他们死。准确的说,是想要慕容玖和纪如卿死,这一路上不是坦途,而是荆棘满布,险象环生。
经历了九曲十八弯,一个月后长公主慕容玖,内阁学士纪如卿还有华昭终于完成皇帝的任务,杜若衡也在次日回到了帝京。如果说秦川那边是风起云涌,帝京这里可算的上是翻天覆地。
短短几个月,边关的楚北泱反了,被手底下的将士们秘密诛杀。自己丢了性命不说,还连累楚家满门都被发配到寒线当苦工;皇后楚梦浔打入冷宫,娴贵人柳萋萋倒一跃成了六宫的正主。
朝中已有人隐约提起六部合一,上设丞相一事,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老狐狸纪如卿在背后搞鬼,只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能收服朝中大臣,远在秦川还可运筹帷幄操纵朝政,慕容玖忽然觉得,以前实在是低估了纪如卿。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朝中原本可以与济舫抗衡的楚昊天如今被发配当了苦工,她皇兄身边最为得力的薛世乾被济舫弄下去看守城门,原以为这次丞相之位济舫势在必得,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毛头小子纪如卿。
朝堂上一场恶战,济舫被端了中堂的位子,手底下的权力被架空切成大饼分给各部,最终只当上左相。捡了颗芝麻,丢了个西瓜。而纪如卿在朝臣的拥护下,稳稳当当的坐上了右相之位。
那一天,慕容玖就站在朝堂大殿外,她听不到里面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颗心从清晨悬到了傍晚,直到太阳落了西山,才见大臣们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没有看到她,她却很仔细的注意了每个人脸上的神色,等到纪如卿最后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很肯定的知道了结果。
纪如卿还穿着二品内阁的紫色鹤服,本是酸腐俗气的样式,却硬是让他穿出了仙姿绰约的优雅来。转身见到白玉长廊里的慕容玖,一如既往淡淡的笑了。
他就顿步站在长廊的另一头,身后蔓延的是一片祥和宁静的夕阳。他那个人,从来都淡定娴静,即使身处险境万难,也能让人感觉出安心的祥和来。
面对这样的他,慕容玖迷惑了。她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风云变色,才能让这个人风度尽失,方寸大乱。到底是怎样的心痛,才能让他不再淡淡的微笑,不顾一切的哭出声来。
在夕阳织锦的底色中,她看见纪如卿向她走过来,顿步在她面前,声音轻柔:“云歌,我没有输。”脸上的微笑甚至有些小邪气。
几个月前,他曾近于祈求般让她相信自己,而她也狠着心,孤注一掷将全部希望都押在他的身上——
纪如卿,这一次我把一切都押给你,你可不要输给他们。
他确实赢了,赢得辛苦,赢得漂亮。连慕容玖都不得不佩服得要给他鼓掌。
慕容玖笑了,微微颔首:“纪大人,恭喜。”
纪如卿脸上的光华黯然了一些,显然是对这样官方疏离的方式有些失望,淡然中带着几分落寞扯出一个笑。
慕容玖侧了下身子:“梅园的花儿开得正好,纪大人可有兴趣陪我观赏?”
纪如卿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
梅园的梅花,红黄兼粉白,煞是好看。穿枝过去走到梅花深处,来到一片空地前。慕容玖顿步,背对着纪如卿指尖轻扣一朵梅花瓣:“纪大人,可否告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纪如卿站在不远处,抬眸见她今日穿了件雪白的披风,上面绣着血红的梅花。和周围的景致融成了一幅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是他求之不得的美好,寤寐思服,寤寐思服,还是辗转反侧,忧思难忘。
他低下头,微微一笑:“济舫给他们每人送了一箱银子和一把刀。”顿了顿,淡淡道:“刀剑这种东西,未免太过危险,还是收归国库的好。”
他不会告诉她,为了今日的事成他隐忍了多久;也不会告诉她,为了承诺给她的不会输,他已有几天几夜不曾眠休。
慕容玖微微挑眉,回头看了他一眼。话虽说得轻巧,这里面的事又岂是收收刀子这样简单?纪如卿,他从一开始就在隐忍准备,野心勃勃。看起来温良无害,实则绵里藏着毒针。
她笑了笑:“你既不想说,便算了。”
纪如卿蹙眉,向她走近了几步:“有再多的事也有我在,你想做的我都可以帮你。”顿了顿,低下了头:“云歌,我不想你再陷入那些谋术里。”
慕容玖愣了一下,良久,看向别处。轻着声音:“这是他最喜欢的梅园,他说大丈夫当如梅花般凌寒傲骨,不改初心。”低低的笑了:“以前,我们经常在这里练剑。”
她看向纪如卿:“倘若纪大人能杀得了济舫,我和云川感激不尽。”
纪如卿脸色有些发白,凄惨惨的保持着镇定。
天色渐寒,灰暗如铅。晶莹的冰粒掉落下来,慕容玖从披风里伸出手:“下雪了。”看向了纪如卿微笑:“纪大人,我该回去了。”
佳人不见芳踪,梅花静默,雪落无声。纪如卿墨发上隐着雪粒,看着慕容玖方才站着的地方,眼睛缓慢的眨着。
北方的雪与江南不同,他还记得家乡的雪湿润松软,很容易就能凝结在一起。而这里的雪,干冷微小,落在睫毛上怎么也不融化,雪白的颜色刺得眼睛疼,他闭上了眼,立在梅花深处僵如雕塑。
下面的积雪落了莽莽一片,他缓缓的倒了下去,仰躺在地上看着灰蒙的天,身上的温度流失,疲惫之色再也掩不住,重新闭上了眼,沉沉的昏了过去。
柳萋萋封妃,慕容玖冷宫探望皇后
柳萋萋被册封为娴妃,圣旨在纪如卿当上右相的第二天就传了下来。
帝京中人纷纷惊叹,如今朝中有纪如卿,后宫有柳萋萋,看起来这北缙将会是纪家的天下。
册封的大典在雪后举行,慕容玖没有参加,倒是拎着东西去了冷宫。
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边热热闹闹,一边冷冷清清。
推门进去不见一个内侍宫女,冷宫里到处积满了厚厚的雪,楚梦浔站在结了冰的荷花池旁听着宫外册封大典上的礼乐发呆煨。
慕容玖走过去,见她穿了件亵衣,外面只披了件旧披风。脸色苍白,瘦骨嶙峋。
“皇嫂,外面这样冷,在这里做什么?”慕容玖走过去,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给她拥上,微笑:“小九几个月不见皇嫂,心里想念的很,这会儿带了补品来看你。”
楚梦浔回过神,对她惨淡的笑了,声音嘶哑:“皇上册封她为后了?撞”
慕容玖摇头:“没有,你还是他的皇后。”顿了下:“皇兄,终究是对你放不下的。”
楚梦浔笑了,摇着头转身:“这些年只顾着争宠,却没防备过枕边人,我到现在才想起先皇后来。”叹了口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若早想到了这点,也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
慕容玖埋下了头,轻着声音:“皇嫂,是我对不起你。”
楚梦浔摇了摇头:“若是从前,我可能还会怪你,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又能怨得了谁?”叹了口气:“他铁了心要削楚家的权,即使没有柳萋萋也会有别人。”
慕容玖听此,沉默不语。楚梦浔顿了下,笑了:“其实他也算不错,给过楚家机会,是哥哥他自己没有珍惜。”
她一边拉着慕容玖走进冷宫里,一边道:“皇嫂这些年只顾着自己,也难为你现在还能惦念着我。”又叹了叹,像是嗔怪般:“纵观整个皇室,哪个不是冷血自私的。也就你,整天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冷宫是你能来得的么?”
慕容玖心里堵了块石头,嬉笑道:“那个册封大典又吵又乱,皇妹还是喜欢来这里跟皇嫂说说话。”
皇后只顾叹气:“你这丫头,总是操心这个,担忧那个,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处境。一张嘴说出的话当时气得人头疼,之后想起来却是心里头暖和。让人恨又恨不起,爱又爱不得。”
走进了冷宫,冰凉的让人打颤,诺大的宫殿里连盆炭火都没有。
慕容玖皱眉:“这些奴才当真大胆,竟敢这样怠慢!”
“现在不比从前,对他们还能有什么指望?”楚梦浔拉着慕容玖坐下来:“我如今什么都看开了,就是担忧爹爹和澈儿。”顿了下:“爹爹年纪大了,在寒线修筑工事定然受了不少苦。澈儿还年幼,日后还仰仗皇妹你多多照拂了。”
慕容玖点头:“皇嫂放心,澈儿聪明懂事,皇妹很喜欢他。”顿了顿:“至于楚将军那边,我找机会向皇兄求情。”
楚梦浔却是摇头,脸色苍白的苦笑:“以你现在的处境,能够照顾澈儿就已是不错。”看着慕容玖:“皇妹,有的时候还是要学会自保,觉得为难的,不要强出头。柳萋萋那个人,心胸狭窄,你要加倍小心才是。”
见慕容玖点头,楚梦浔欲言又止,还是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少将军的忌日,我真担忧你又闯下祸来。”
慕容玖一怔,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在冷宫里待了会儿,出来时已近傍晚。血色的夕阳照在雪地上绯红一片,不知不觉走到御花园的荷花池旁,站在木桥上发呆。
一站竟等到了晚间,有宫女四处寻她,说皇帝找她去参加晚宴。走在路上,晚风冰凉,这才想起身上的披风给了楚梦浔。
册封妃子按例是要在晚上设宴大庆的,皇帝坐在上头见慕容玖过来,便朝她勾了勾手,待她走近问:“皇后近日可好?”
慕容玖仰着脖子数星星,看天装傻:“皇兄说的是母后,还是皇嫂?”
皇帝黑着脸:“自然是你皇嫂。”
慕容玖老实巴交的哦了一声:“母后当年怎样,皇嫂现在就是怎样。”顿了下,拉着她皇兄的胳膊殷勤道:“母后当年情形如何,皇兄想必早已不记得,小九记得最清楚。皇兄若想知道,只管问过皇妹,皇妹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一阵头疼,朝她摆了摆手,慕容玖的一腔热情只好默默咽下去了。
柳萋萋坐在一边,身上挂满了珠翠,微笑:“本宫近日有些繁忙,还未去见过姐姐。”顿了下:“皇妹去见过姐姐,她现在可还好?”
慕容玖嘟着嘴看向别处:“只要你少去几次冷宫,皇嫂她还死不了。”
柳萋萋有些尴尬,片刻掩嘴笑了:“皇妹这是哪里话,皇后娘娘虽然做了错事,本宫心里还是认她这个姐姐的。”
慕容玖乖巧的站在一边,忍了许久还是看向皇帝:“皇兄,小九有话想说。”
皇帝揉着太阳穴:“说。”
慕容玖哦了一声,道:“今晚尚未过去,娴贵人还不是妃嫔,如此自称本宫,不怕被人误会么?”柳萋萋的脸色变了,慕容玖装作没看见,继续道:“妃嫔只能算是皇兄你的妾室,似乎还不能称小九为皇妹。”
说完,将两人晾在一边,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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