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朕去西霞宫抚养时,朕的生母死死拉住我的手,不甘愤怒侵满全身,她却不敢说半个字,眼睁睁看着梁淑妃派来的小太监将我拖走。梁淑妃以为早已控制住朕,却不想朕早在三岁时,亦学会怎样收敛自己的情绪,怎样讨得她与父皇的喜欢。朕自那时就知道,只有握住了权利,才会让自己不受伤害。朕的生母辞世时,朕亦没掉半滴泪,她错在自己只是位份低微的小小常在,又时值梁淑妃因未曾生育,先皇对她渐渐疏远,她恨恨不甘,却因为身份高贵,轻易夺来别人的儿子。”“天启三十八年,父皇驾崩。六岁的朕被他们送上帝位,做了十六年的梁家傀儡皇帝。他们自以为朕声色犬马,懦弱不堪。虽也养了许多眼线在宫里,但自一年前,他的眼线亦只能告诉他朕欲让他知道的。‘大佛寺刺客事件’朕小试牛刀,他却满不在乎,太过自负认为朕不过是夏天求雪,焉能扭转乾坤?他不屑将朕放在眼里,便是大势已去。”说最后一句话时,洛梓轩黑亮的眼眸射出灼灼烈光。可是我却忽然有些心疼他,原来这么多年来,他都挣扎在别人的世界里,没了自我,连内心深处亦是荒芜。纪梓延的眉头隐隐皱起,须臾却又散开来,依然轻笑,“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联手凌甫沉夺了你的帝位?”“这江山,只姓洛。”“好!”纪梓延大笑,又仰头饮尽杯中酒,洛梓轩续道,“朕自第一次见着这寒冰坠子时,便有预感到今日。洛家江山,终要由我们兄弟守护。”纪梓延没说话,含笑接过洛梓轩递来的酒,轻轻一触碰,臂粗的红烛忽啪爆开一朵烛花。梁迟萱微微动了动,洛梓轩忽然牵开唇角,“朕知你派人要挟梁迟沐拿九龙环佩,却不知为何要挑中她?我们现在既然联了手,三哥若问朕拿九龙环佩,朕自当双手奉上,你又何须多此一举?”“我帮你,只是看在父皇的面子上,我亦不希望洛家江山毁在你的手里。”纪梓延眼神阴郁,“至于九龙环佩,我已吩咐手下去办,自也不会过问他们如何办事。“那三哥怎狠得下心喂她吃‘优昙蛊’?”优昙蛊?我疑惑的视线拉向纪梓延,文渊不是说是‘五毒花’么?纪梓延还没说话,洛梓轩却突笑道,“原来三哥亦是对自己没信心,你等了那么多年才开放的优昙繁花,你害怕她早被别人摘走,就狠心下了这等血蛊,可你难道你知道梁迟沐六岁那年被黑衣人抓去,就是为了试验你们魔昙门想要炼制的‘优昙蛊’么——”“洛梓轩!”纪梓延狠声打断他,洛梓轩只慵懒的笑,“你可知道当日梁迟沐体内蛊毒发作时,那痛苦的模样?”‘啪’一声,纪梓延手中酒杯应声而碎,眉眼间怒意陡升,洛梓轩却懒懒瞟了眼梁迟萱,然后目光锁定我,“后日的祈福仪式,朕希望三哥记得,朕筹划已久,绝不能有任何意外。拔除了梁凌梁家,我们之间的帐再慢慢来算清。”纪梓延轻微点头,洛梓轩满意笑笑,视线又回到我的身上,“梁迟沐,秘密听了这么久,有何感想?”纪梓延迅速转过身,漆黑眼眸里惊诧一闪而过,然后冷眼扫向梁迟萱,梁迟萱忙一愣,“主上,我……”我只感觉很久不曾出现的恨意突然铺满全身,原来,我那些阴霾的回忆被深深扯出,全都因了他!一个眼眸明亮告诉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人!一个笑容和煦用指端温暖燃烧我满心疲惫的人!一个用忧伤语气告诉我‘小沐儿,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的故人!原来,原来你才是伤害我最深的人!我的身子依旧僵硬,喉咙依然发不出声,泪水盈满眼眶,我却清晰看到纪梓延漆黑眼眸里大朵大朵的忧伤瞬间绽放,下一瞬间,我被他拦腰抱起,视线一暗,漆黑的夜空,繁星点点。洛梓轩依旧坐在桌旁,神色迷茫,一杯一杯喝着酒,他没有阻止他,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桌旁。“梁迟萱,想听听朕说个故事么?”……太子延,为虾米就米人支持你捏?可怜滴娃啊……
第五十六章 番外·洛梓轩(一)
元祐十五年。春。三月初九。黄道吉日。他的大婚之日。夜。三更时分。他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晕,夜风寒凉,更吹得头疼。徳禄小心翼翼在他身边护卫着,“皇上,三更了,梁沐宫的人怕是该等急了。”他冷眼一瞪过去,徳禄讪讪闭了嘴。梁迟沐。他的新娘梁迟沐。梁相千金!他的眉头微微拧紧,然后轻叹口气。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何苦如今又违逆他们的意思?不过小小一个女人,能掀得了什么风浪?他踏进新房时,宫人已尽数退下,他的新娘安静坐在床沿,只是红盖头早被扯下。他微微讥诮上扬唇角,这个女人,倒有些意思。他缓缓走近她,烛火映着的侧脸,乖巧的弧度,睫毛虽短但胜在浓密,脸上点点粉嫩胭脂,宛如一朵清甜茶花。他正打量着,她忽抬头看他,他这才看清,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隐隐盛着浓浓怨恨,虽竭力在压制,但他已完全的感觉到,一股不耐之火自胸腔陡升。唇边的讥诮笑意更浓,梁林夏,竟是送了一个不肯迎合朕的女人么?她却忽然牵开唇角,清淡如梨花的暖暖笑容,她站起身,端了两杯酒过来,递与我,“夫君,我们的交杯酒还没喝呢?”娇羞的芙蓉面,映衬着淡白的梨花笑容,他忽觉得心神荡漾,脑中一根弦‘啪’一声断掉,唇边的笑容忽然变得柔软。两条相交的胳膊,温暖烛火,他看着她娇羞的芙蓉面,仰头一饮而尽。当真是上好的‘液明珠’。他的头却忽然晕眩的更加厉害,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她清丽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被剥蚀掉,忧伤的模样。醒来时,身边已没了她。薰衣草的香气萦绕鼻尖,他微微皱眉,掀被而起,发现摊在锦鸾红被上的那块白布,殷红的,干涸的,血迹。有宫人进来侍候他梳洗,他问起,小太监只答梁妃娘娘一早就去宁懿宫请安了。他的眉又一次不自觉拧紧,恰在此时,她忽然回来了,见了他,也乖巧的福身行礼,接过宫女手中的锦冠袍带,柔顺替他整理着。是淡淡的薰衣草香,她垂着头,面容安详,纤细白皙的手指抚过他的肩头,他心头一暖,如殿外透进的阳光。她替他系着紫金锦冠的带子时,压低了声音问他,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他不解挑眉,她续道,迟沐亦有自知,皇上厌恶宰相大人,这场大婚,您也是逼不得已。不过,皇上您也知道,当今的朝廷,梁相的话亦是比皇上重上几分。我只要表面的恩宠,您也乐得清闲,无需与您厌恶的人同床共寝。这番话,她用平静的语调娓娓道来,他却听得火起,她凭什么说他厌恶她?她又知不知道昨晚那清甜笑容已映入他的脑里,他亦是准备好好呵护那样清暖如梨花的笑容?他眼神一暗,猛抓了她的手臂,她微蹙眉,有嫣红的血迹透出来,他一惊,那白布上的血迹难道是她划破自己的手臂留下的?她很快恢复镇定,拂开他的手,唤了绣言。他亦挥手示意宫人退下,他看到她的丫头从容不迫帮她拆了白纱,换上药,再仔细包好。他冷冷一笑,原来,她是不想嫁给他的。他没说话,出了房门,才发觉殿外阳光刺眼,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温暖。以后的以后,他给她最好的,隆宠于她。只是,他也渐渐将大婚之夜的那个清暖笑容的她埋葬在记忆里。不再提起,便不觉得心疼。他放任她在后宫里横行霸道,与她人前做戏。只因为,戏里的她是那样美好,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只映满他,只简简单单一个他。他放任自己沉醉于这样的虚幻里。人后,她藏起所有的笑容,周身布满利刺。冷眼斜观他。他真真恨极她这样对他的熟视无睹,却碍着皇帝的面子,他怎么能首先向她屈服?于是唇角挂上轻蔑的笑意,连眼神亦能变得冰冷。后来,苏芸生进宫,她笑起来时清甜如茶花,那时阳光晃眼,他以为他又看到娇羞如芙蓉面的她。他在寂静的黑夜里,拥着她,却想念那个清暖笑容的她。诱惑她做交易,原本只为更多的亲近她。那时的他,已传了密旨去边关。直到上官昊回京,她私自出宫,他怕她遇上危险,派人跟了去,才知道她的忧伤满满的围绕那个男子,她心中念念不忘的杏花少年!那天,他在梁沐宫喝了许多的酒,她的贴身宫女瞒着他,告诉他她偶染风寒,在西殿歇息,他亦不说破,只管喝酒。她回来,见到他,亦不惊诧。从从容容的与他周旋做戏。宫人退下后,她立马走到对面的椅子坐下,他内心恨极,终皱了眉,狠声问她,你就如此厌恶朕?她亦是没有半分笑意回他,迟沐以为没有外人时,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好。他是真的气得不清,冷言冷语,连带挖苦,连带讥讽激怒她。最后他提到苏芸生,以为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妒意,她却狠狠摔了杯子,只为一个,上官昊。
第五十七章 番外·洛梓轩(二)
他是真的气得不清,冷言冷语,连带挖苦,连带讥讽激怒她。最后他提到苏芸生,以为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妒意,她却狠狠摔了杯子,只为一个,上官昊。他终于忍受不住,见了上官昊,拿她做交易筹码。他只为等着那一天,当她得知她心心念念的杏花少年拿她做交易时,她望向上官昊的眼神里充满厌恶。也在那天,他偶然遇见凌月悠,那个与传说中丝毫不相符的倾城美人。彼时,他亦是内心忧郁,她却满脸如阳光灿烂的笑容,她带着他在人声鼎沸的繁华街头东逛西逛,带着他在陌上郊外踏青。他忽然有种有被阳光照亮的感觉。大佛寺进香时,他安排一出好戏。却没料到会祸及她,神秘出现的黑衣人,让他立刻想到魔昙门。这两年来,为了将梁林夏的势力一举拔除,他不仅暗中支使小官挑拨梁凌两家关系,亦派了身边的四大护卫调查江湖之事。因那日她出宫后,带回来的寒冰坠子,让他相信藏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延就快出现了。他不敢冒然行动,只让文渊找她。几天光景,回到他怀抱里的她竟然面容憔悴,他拥着她,却觉得内心一阵空虚。他似乎与她的心越发离得远。回宫后,他阻止上官昊见她。他不过离开半日,梁沐宫却传来消息说她突发疾病。他匆忙赶到梁沐宫,看到她痛得纠结的脸,他的心忽然很疼很疼,他轻抚着她的额头,温温软语唤她,小沐儿,小沐儿。然而她却哀哀唤了声‘昊哥哥’,他的手立时僵掉,满满的阴霾挂在眉梢。他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翠微宫,那时的她,看着他和苏芸生靠在一起,一抹嫉妒的光亮划过眼眸,快得让人抓不住,连她自己恐都未发现,他却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说要见文渊,他立时答应,并不为她说的答应他的交易。只为她眼里那抹稍纵即逝的嫉妒光亮。在元泰楼包厢不过片刻,他看到她旁若无人冲出来,他下意识看向楼下,如织人流里,他仍然一眼望见那一身银白的男子,却也没放过离上官昊不远距离的白衣男子。隔得远,他看不清楚那白衣人的模样,但梁迟萱的突然出现,却叫他隐隐有些明白。叫青魄远远跟着她,他坐在元泰楼里,自斟自饮,满心的惆怅。遇见凌月悠,她什么也没说,陪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他什么也没告诉凌月悠,但她却似什么都明白。傍晚时分,青魄传来消息,说她已在回宫的路上。他片刻不敢在停留,看着倾城女子忽然流露忧伤的没有,他轻轻一笑,邀她入宫饮酒高歌,临了门口,他笑容清寒,听说你家远房表哥进京了?也一同入宫吧。他知道他的三哥——太子延——出现了。这轩盟国是洛家江山,纪梓延身为父皇的儿子,自是不甘袖手旁观。其实,他一直知道纪梓延的存在,只不过是纪梓延执意不肯现身而已。他用了招最龌龊的棋,逼得纪梓延现身。他是知道当年那场政变前夕的皇家宴会,梁迟沐摇头晃脑的模样和纪梓延忽然明亮的眼眸。他亦知道纪梓延这么多年来等待的‘优昙繁花’。所以在得知纪梓延有意无意出现在她的周围后,他对她的亲昵举止便多了许多。那晚,他趁着酒后余劲,狠狠吻了她。他想了那么久,想要拥她入怀,给她上官昊所不能给她的阳光。她却恶狠狠咬了他,满眼的倔强愤怒,他恨极,反咬回去,他看到她苍白的唇畔上开出的妖娆花朵,那一刻,忽然清醒。他,到底在做什么?搂紧她,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她僵直了身体,却在片刻进入梦乡。黑暗中,他借着凄清月光贪婪凝视她的容颜,青黛娥眉,朱红小口。他吻了她的额角,轻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那枚碧玉簪子,他亦是知道非正宫皇后不得佩戴,但他宠她,太后提出要赐给她时,他只沉默不语。她使了手段,迫使他不得不废后,虽然这样又会让他好不容易平衡过来的朝廷势力再次倒向梁林夏,但他依然应允了。内心深处,他亦是希望她是他的妻,他可柔柔唤她小沐儿,而非梁迟沐。梁迟沐。他只敢正大光明的用阴狠的语气叫出她的名字。今晚一走进内殿,便发现那个笑容温婉回他话的女子并非他熟悉的小沐儿。他爱了她那么久,自当清楚她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纵然那女子亦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他却是早就看清。那女子叫她出去,她亦乖巧的跪安,他扫了一眼徳禄,他忙不迭跟了出去。大殿内摆好酒菜时,她亦安静走进来。他的目光瞟了瞟她,便转回眼前的女子身上。相似的眉眼,相似的神态,相似的动作。除了梁迟萱,还能是谁?他永远都记得她第一次做噩梦时,便牵扯到梁迟萱,她唤着她名字时,那眉宇间陡升的阴霾深深埋在他的心里。他只在那场血色宴会上见过梁迟萱,彼时的她,笑得温婉,端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眼角一滴朱红泪痣,妖娆如花,但他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视线。而他与纪梓延的恩恩怨怨,隔了十数年,算来亦是一笔糊涂账。他们,其实都是操纵在梁凌两家手中的棋子。不同的是,他在明,纪梓延在暗。洛家如今只剩他们兄弟两人,自得联合起来。他不知道纪梓延为何会成为魔昙门的门主,亦不清楚他今次出现的真正目的是为什么。但他知道,他心里暗暗爱着的小沐儿,亦是纪梓延的最爱。是以,他对她的亲昵,她对他的渐生好感,终于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