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佛寺祈福。”呵!小小一个贵嫔。竟然也想与皇帝一起去祈福!我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问。“敏贵嫔呢?”“嗯?”“敏妹妹与苏妹妹也是同一位份,怎么这随侍的人就没有她呢?还是本宫把这件事全权交给妹妹负责,妹妹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臣妾不敢。”苏芸生赶紧解释道。“这随侍名单是太后拟了一份交给皇上,最后由皇上定下的。”我懒懒‘哦’了一声,“既是这样,妹妹这会子告诉我,是来向本宫炫耀你已深得太后皇上的宠爱了么?这次苏芸生只抿紧唇,奇怪的没有辩解半分。这倒有些意思了,她不是一直都对我示弱的么?我的轻蔑讥讽,她都会用她的楚楚可怜,娇娇弱弱来辩解,这样的不回应,是默认,还是……不屑?我亦只冷眼看她,半晌,苏芸生从贴身宫女接过一个瓷白小瓶,递给我,“娘娘,这是风凌国进贡的‘养颜玉肌露’,对您身上那些,伤痕,呃,很有效。”我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谁告诉你本宫需要那东西?”“娘娘请收下吧,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啊——”精致的茶壶被我掀翻在她脚边,滚烫的茶水溅湿她鞋。“绣言,接过来。”我近乎是咬牙切齿,原来洛梓轩对她已是无话不谈了么,这么私密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好,很好。凌洌的视线陡然横过去,“滚。”终究还是没克制住自己,我把自己关在大殿内,狠命砸着东西,那个瓷白小瓶首先粉身碎骨,接着是古董花瓶,青玉瓷杯……竹言在外面拍门,“娘娘!娘娘!”一个花瓶‘嘭’一声碎裂在门边,敲门声顿时停下来。半晌,我还在狂乱砸着东西时,门突然被推开,我随手抓下发髻上碧玉簪子正欲丢过去,却撞见梁迟萱笑靥如花的脸。瞬间僵了动作,“你来这里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么?”她轻轻的叹气,“小沐儿,你还记得六岁那年你画的那只小鸟么?”小鸟……我的思绪腾回转到六岁时的宰相府,那时也是阳光灿烂,先生叫我们画下心中所想。当时觉着自己一切富足,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视线伸向窗外忽然看见蔚蓝的天幕里自由飞翔的小鸟,心一动,胸中突然涌出股激动的情绪,我想那时起,我便爱上自由。当时的梁迟萱细细的描了粉色芙蓉,然后转过头有些疑惑的问我,“小沐儿,你不自由么?”话音刚落,我们同时被黑衣人抓住,我的答案从此丢进心里的隐秘角落,我生命中最灰暗的时光开始降临。那段阴霾的记忆被纪梓延狠命的掀开后,每次回忆黑色山洞,阿香苍白而瘦弱脸,心中便似有万千虫疼痛难耐。都过去了,小沐儿,都过去了。我在你身边。是谁轻暖的低语,渐渐熨平我内心褶皱,烛火颤影里忽然映出洛梓轩邪美容颜,我手一颤,碧玉簪子‘啪’一声掉落在。洛梓轩。你什么时候侵入到我的身体那么深,为什么在我回忆那些你没参与过的过往时,你依然会清晰如栩?“小沐儿,我送你自由好不好?”梁迟萱蛊惑的声音突兀响起将我拉回神,我看着她,茫然问。“你说什么?”“我说——”她凑近我,眼角那滴朱红泪痣一如当初巧笑倩兮问我‘这么多年来阿香苍白而扭曲的脸是不是有许久未曾出现在你的梦魇里’时染邪魅之光。“我说,送给你自由好不好?”“梁迟萱!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你会那么好心?!她轻轻笑,“这四面红墙里本来该困住的是我,你替我在这里挣扎这么久,盛世年华都要被磨去,我不想看着你枯萎死去,所以,我想送给你自由。我亲爱的妹妹。”呵!好一番甜言蜜语!“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梁迟萱没说话。视线飘忽移向那颤颤烛光,温婉如花的笑忽然荡开一层浓厚的忧伤,她说,“你扮演过我,自然知道邪与我之间是怎样的无可奈何了。我在他身边守了这么些年。守得自己心都快变成一滩死水,却还得不到他半分回应。所以。我和自己打了个赌,九龙环佩送到他手中后,我就在这四面红墙里等着他。如果最终他都没有出现,我就陪着自己在这里寂寂枯萎而去。”她忧伤的笑像把尖刀刺疼我,我一向骄傲如斯姐姐,在遇见东方邪后,她所有的刺被拔去,她将自己变成一弯柔软的溪流,所有缠缠绵绵的姿势都为他。如果她以前这样告诉我,我绝不会有半分犹豫,我是那么的憎恨这里的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可是,现在不行,我的心对这里有了牵挂,即便离去,我也不会真真正正的得到自由。我苦笑着摇头,梁迟萱笑意凝了凝,然后柔声问,“难道你不想知道元佑帝对你是否也生出喜欢?亦或爱?”爱……?我的眼里透出疑惑,她看着我笑,“我在这里等着邪的回应,你为什么就不可以在外面等着他的回应?如果他对你真的无爱,那么就让你自己在广阔蓝天下自由的飞翔。”“你瞒不过他。”洛梓轩眼神锐利似鹰,只一眼,便能瞧出我与她的不同。她笑,“我当然知道。不过,只要太后承认我是梁妃,这后宫便没有人敢质疑半个字。”“太后?”她点点头,“小沐儿,你知不知道,姑姑是真的疼你。”梁迟萱眼底透出真诚,眼角泪痣散发的迷魅之光渐渐诱得我沉沦。是的,她说的对,如果洛梓轩对我的喜欢也如上官一般薄弱,我又何苦委屈自己在这长门深宫里痛苦挣扎。“你的计划。”梁迟萱温婉一笑,拉开门,一身淡青宫装的梅香走了进来,梁迟萱道,“明日的祈福仪式,梅香跟在你身边,扮作绣言。魔昙门的人在一定的时候自会接应你们。”“为什么不让绣言跟着?”“‘梁妃’需要她。”也对,如果连绣言都是假的,这招摇梁沐宫只怕会吸引更多人的视线。我想了想,问,“为什么一定要是魔昙门?”我不想再和纪梓延有任何牵扯。梁迟萱笑,“除了魔昙门,没有任何人能在祈福大典,元佑帝的身边带走你。”“今晚换过来不就可以了?”梁迟萱推开窗,庭院里海棠树的阴影里,间或可以看到一个个暗黑的身影。呵!我倒忘记了,如今的我被软禁了,因着今早的事,洛梓轩定会派更多的人盯着梁沐宫。梁迟萱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碧绿瓶子,倒出一颗碧绿药丸,“明日梅香会提醒你什么时候服下它。”“做什么的?”“诱发你体内的‘优昙蛊’。”“什么?!”梁迟萱已转身出去,“唤绣言进来伺候你梳洗吧。”夜里,辗转难眠,梁迟萱离去时说的话在我耳边不断的重复回响,然后下意识按住小腹,曾经一次的毒发曾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然后牵扯出我埋得那么深的阴霾记忆。阿香阿香……闭了眼,眼泪一下子哗啦流下来,“梅香!”“奴婢在。”内殿的门轻轻被推开,梅香小跑着进来,黑夜里,她看到我眼角晶亮的泪珠,身子轻轻一颤,我问,“梅薇,你恨过我么?”她捏着丝帕的手越收越紧,然后深吸一口气,说,“娘娘早些歇息吧,四更时就要起来梳洗了,奴婢跪安了。”“梅薇,你恨过我么?”我执意问着,她的脚步子在门边停下来,微侧头,“所有的恩怨,待娘娘出宫再细说吧。”门轻轻合上,内殿又恢复静默。了无睡意,我刚披衣起身,门吱呀一声又开了,绣言眼圈通红的站在门边,我看着她,突然没了语言,她走过来,替我仔细理着衣裳,“娘娘以后在外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奴婢不能再伺候娘娘左右,请娘娘一定要好好保重。”“绣言……”窗外皎洁月光投射进来,一圈一圈细密的温和光芒包裹着我们。不知过了多久,天一点一点亮起来……
第七十三章 祈福之‘胜’(三)
月初五。黄道吉日。轩盟国祈福祭祀大典即将举行。天蒙蒙亮时,梁沐宫已是灯火通明,宫人们忙碌在游廊大殿内殿穿梭。内殿里,亦是忙得热火朝天。我端正的坐在妆镜前,绣言和两个宫女正仔细替我梳着髻。妆镜里的女子,姣好芙蓉面,细细柳黛眉,小巧樱桃口。略显苍白的脸颊铺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一瓣荷花瞄在眼角,一滴圆润的朱红凝在荷心。女子微微牵了牵唇角,原本呆滞的眼神终出现几分生气。竹言替我梳了端庄大方的堕马髻,一支碧玉簪斜插在发间,再簪了些细碎珠花,两粒乳白色圆润珍珠坠在耳垂,换上绣着大朵牡丹的玫红宫装,再七七八八的戴上几串项链。绣言拿了副碧玉镯子正欲替我戴上,拉开衣袖却发现手腕上的红丝线仍旧系着那枚坠子。“娘娘——”绣言看着我一副询问的表情,我摸了摸坠子,须臾,近乎粗暴的将它扯下来,坠子‘啪’一声落在上,声音清脆,我漠然的抬高视线,“快些着,时辰不早了。”“是。”我僵直的站着,视线透过百叶窗,透过庭院,透过大瓣大瓣傲然枝巅的火红海棠——浅浅发白的天,隐约可以看到一勾清淡残月,大朵大朵的浮云迅速聚拢又迅速散开,有些浅淡的红一层一层浮上来,那抹残月渐渐消失不见,轩盟国皇宫霎时被迤逦的柔和光线一点一滴的包裹起来,恢宏的壮观。轩盟国,皇宫……洛梓轩,我们终于要小小说一声再见了……我在心底惆怅的叹气,然后听到殿外小太监尖利的声音。骤然回神,视线转回妆镜,那个如画眉目里隐隐透出浅淡哀伤女子,绝色的姿容,只莹亮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浅淡雾气。我无端想起凌月悠。轩盟国第一美人,倾城倾国的佳人,凌太师千金。当位高权重的宰相大人势力被洛梓轩连根拔起时,为了安抚凌太师,他又会不会将她接进宫呢?洛梓轩的实力虽不容小觑,但绝对没办法同时对付梁凌两家,联了凌甫沉,合了魔昙门。才会有机会将势力已渗入轩盟国朝廷各个方的梁家势力斩草除根。是,洛梓轩依然要靠与魔昙门合作才能顺利拔除宰相势力。虽然在遍血莲傲放的那一夜。洛梓轩抱着我语气决绝的对纪梓延说,他们的合作就此作罢。有那么一瞬间,我是真以为我在他的心中占有那样重的分量,可惜,在我见到梁迟萱那刻,他没有半分诧异,我敏感而多疑的心渐渐清醒,他是轩盟国最年轻帝王。他做了梁相手中的十六年傀儡皇帝,他已感到不甘,他在深宫里已经渐渐羽翼丰满,夺权,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事。“娘娘。该去宁懿宫请安了。”竹言轻轻提醒了一句,我‘嗯’了一声。搭着她的胳膊出了门,梅香和另几个宫女太监跟在身后,我一直没注意到那枚被我摔在上的坠子被梅香捡起。她细心的包裹好它,藏在窄窄的衣袖里。来到宁懿宫时,云坤宫的卫妃和苏芸生都已经到了,正与太后闲话,一声桃红宫装梁迟萱安静的站在太后身后,梳了简单的叠髻,厚厚的刘海挡住她光洁的额头。“臣妾给太后请安,娘娘万福。”我微屈膝福身,敏贵嫔和苏芸生亦向我福身行礼,太后笑着虚扶我一把,“都起吧。”“谢太后。”“今日祈福大典是为抚慰深受水涝灾害的洲百姓而举,你们心中一定要谨记这一点,切不可在大典上做出什么不当之事。哀家不能亲自前往,就要托你们把哀家祝福送到。哀家还要提醒你们一句,今日的祈福仪式因是在京郊的大佛寺举行,所以或多或少会有百姓围观,洲流民恐怕也不会少,这次水涝灾害比较严重,所以那些流民的情绪或许会难以控制,你们作为元佑帝后妃,在适当的时候说些抚慰人心的话,也是很有必要的。当然,皇上没吩咐,你们就给哀家严实的闭好嘴。”“你们三人是哀家信赖的好儿媳,希望你们不会让哀家失望。”“臣妾遵命,臣妾一定谨遵太后懿旨。”太后满意点点头,目光忽然深邃移到我的身上,“小沐儿,过来。”我顺从走到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心疼满满的目光,却不说半个字。我被她无声的注视弄得有些紧张,那眼眸太深邃,仿佛洞悉一切。“小沐儿,记住哀家往日的话。”往日的话?是……‘不要让哀家对你生出厌恶’这句话么?内心升腾开一段无奈的苦涩,连眼角的那瓣荷花也黯淡起来。这时,太后忽拉了梁迟萱的手覆在我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放开我们,眸光淡定的盯紧殿外金灿的阳光。“王喜!送梁妃出宫!”她的话里只提到我,她说的是‘出宫’而非‘朱雀门’,而原本我们该是去朱雀门与洛梓轩会合的。原来,梁迟萱昨日说到要放我自由的话里也参杂了太后的意思,我不懂得她到底怎么想,只知道这轩盟国后宫,红颜遍的后宫,我是真真正正的要远离它了。仍然是苦涩盈满胸腔,胸口还竟然有些闷得发疼。舍不得,还是不舍得?我的手背还残留着梁迟萱手心的温度,那热量一直烧,一直烧,仿佛要将那块皮肤灼开一个洞。蔚蓝天幕里挂着的金色太阳,暖暖的,洒落一赤金光影,我一步一步踩着它们,身边的姹紫嫣红逐步退去,身后的宁懿宫也渐渐消失不见。梁迟萱一直走在我旁边,只要稍微偏过头,就可看见她眼角那滴妖娆成花的朱红泪痣。“臣妾参见皇上!”整齐一致的娇柔嗓音,微微低着头,只看到洛梓轩竹着繁复金爪蛟龙的靴子。我的手臂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抬起,我顺势站起身,撞见洛梓轩温柔的目光,他黑亮的眼眸里隐隐透出担忧,“平身。”“谢万岁。”我的语调平静无波,内心却骤然如滚烫的沸水,翻来覆去,动荡不安。视线不自然的偏斜,然后看到威严的御林军,庄重的仪仗队,神色肃穆的文武百官。梁林夏和凌甫沉分立两队官列之首,梁林夏右下方站着华衣锦服,妆容华贵的宰相夫人,她的右侧则是倾国佳人凌月悠,今日的她穿一套密合色衣裙,绾了个娇俏的星月髻,略施粉黛,黑漆漆的眼眸粘定在洛梓轩的身上,微微眨眼,浓密的睫羽便如蝴蝶扑腾的轻灵翅膀,一扇一扇,百媚娇情就从眉眼间如潺潺溪水一般缓缓流淌出来。我微微冷笑着勾了勾唇角,收回目光。祈福大典洛梓轩一早就规定要众臣携家眷出席,最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但是现在看着这大群娇弱的千金小姐或是雍容华贵的夫人,我想我有些明白了。“梁妃。”有些愠怒的声音响在耳边,我下意识回头,只见卫妃和苏生都由各自的宫女伺候着登上马车,洛梓轩站在我身边,瞧我许久没动,又有许多道疑惑的视线横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