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难讲。杰瑞米看看她,又说:“我问你,如果卡文真的约你,你会跟他出去吗?”
“不会的!”陈浪琴下意识回避。
“不管他会不会,我是在问你,你会吗?”杰瑞米硬是逼问。
“我们不要谈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好吗?吉米——”
看她那样闪躲!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杰瑞米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吉米,口头的保证是没意义的。”她的另一个座右铭是:要嘛就直接去做,不任意做承诺。
其实她根本没想过要和卡文出去,也不认为卡文会约她出去。卡文有种居家男人的气质,太亲切了。跟他在一起,说说笑什么的,随意撩撩,感觉很愉快。但欲望是深层的,还需要更深一点的东西。只是,她不想说得太白。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保证。”杰瑞米显得理性冷静,尽管他脸色是那么难看。
“你要我保证什么?不跟卡文出去吗?”陈浪琴反问。觉得胃隐隐地抽痛。
感冒的关系,这些天她胃口一直不太好,没吃多少东西。这天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胃不太舒服,现下可好了,这一抽痛准又不可收拾。
对她的诘问,杰瑞米只是哼一声,不愿说话。
“吉米!”她并不希望变成这种情况。
杰瑞米不理睬,车内只有音乐在回荡。
胃愈来愈痛了。她抓住杰瑞米的手臂,另只手按着胃部。
“你怎么了?!浪琴!”杰瑞米发觉她的异样,充满担忧。
“我的胃好痛,吉米。”她的额头在冒冷汗。
“过来——”他将座位推移到最大,将她拉过来,让她靠在他身上,紧紧抱住她,护住她的胃。
“很痛吗?”他轻声问,小心的呵护。
“很痛。”她还在冒冷汗。有一点儿撒娇。
“忍着点,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这样就好。”她不要他去找医生。
感冒让她的心绪变得有些乱。他们又没在谈恋爱,可是——
哎!
她靠紧他,不愿去想。
第六章
青春时代,干出一件于当下轰轰烈烈的大事的叛逆——比如带着睡袋熬夜排长龙买国际影展的票,或者在摄氏零度以下低温的夜爬上高山顶守候流星雨,就是以供漫长曲折甚或挫败的后半人生回味无已。
但那样的青春毕竟已过去,真要她再那样来一遍,她只觉得傻,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像这刻,在南太平洋的晴空中,晒着暖暖的太阳,是多舒适的一件事——哈啾!陈浪琴打个喷嚏,抬起手臂拭拭鼻子。
那一晚跟着杰瑞米吹冷风,病情虽然没加重,但却藕断丝连拖了好久,到现在还在伤风的尾声中。太疯狂了!她应该已经过了那种“发愚蠢的青春烧”的年纪才对,事实证明,她大概还处在那种愚蠢的青春期尾声中。
乔伊顿从办公室出来,远远看见她坐在大门外的台阶上,不知在等些什么,一旁还搁了一个旅行袋。他走过去,她不经意回头看到他,先对他挥手笑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等人吗?”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身看着她。
“我在等待果陀。”陈浪琴说了句玩笑。耶诞和新年长假期的前一天,下了课,人潮比平常散得快,住宿的学生也三三两两的散离开。
乔微略一笑,算是欣赏她的幽默。
“坐嘛!”她拍拍她身旁的空地,说不上是不是邀请。
乔坐下来,看看一旁的旅行袋说:“看来你好像有计划了。”
陈浪琴笑一下,没否认。“你呢?礼物准备好了吗?”问得有些没头没脑。
乔会意。说:“还没有,反正还有时间,不急。”
“你们打算怎么过耶诞?吃火鸡大餐吗?”不对,火鸡大餐是感恩节。
“我们打算到澳洲过耶诞,她的家人在那边,然后到加拿大滑雪。”他停一下,跟着说:“蒙特娄。我的父母住在那里。我父亲是奥地利移民的第二代,母亲是德法混血儿。”
他突然说到自己的事,陈浪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意思窥探什么。
“难怪你长得那么好。”她想想说。多重族裔混血的缘故。“我父亲是台湾平埔族和早期汉人移民的后代,可能还有一点白人的血统,你大概知道,台湾数百年前曾被荷兰人统治过。你看,我长得不太像典型的中国华人吧?我的大眼高鼻梁是遗传自我父亲。”
“所以,难怪你也长得那么好?”乔开个玩笑,拿她的话套上她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知道他在开玩笑,难得的还是有些脸红。她说他长得好并没有太多意味,只是那样想就那样说了。
“浪琴?”海琳娜从宿舍那方向跑来,气急地叫喊着。“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看见她和乔笑成一块,狐疑地看他们一眼。
“乔。”琉璃子也还没回去,出现得那么是时机。
“嗨!琉璃子。”乔抬头回声招呼。转头说:“那我先走了。耶诞快乐。”
“耶诞快乐。”陈浪琴和海琳娜同时间开口,看着乔起身。 走开。琉璃子紧跟在他身旁。
海琳娜坐在乔坐过的位子,望着他们的背影说:“我看他们两个一定有问题。”
陈浪琴没答腔,反问:“你找我做什么?”
“我想问你有什么计划,要不要到我家来——不过,看来你好像都计划好了!”海琳娜兴高采烈地,说到一半才注意到一旁的旅行袋。
“嗯,我有点事。不过,谢谢你。”
“你要去旅行吗?跟谁?”海琳娜的眼神狐疑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陈浪琴失笑起来。“我跟团去旅行,去南岛。”
“叭叭!”一辆日本制的本田车经过,车子里的人探出头来,是卡文。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他问。
为什么世上的事都这么巧?还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根本太小?陈浪琴摇头说:
“没做什么。在等待果陀。”
舞台剧里的两个呆子,一天又一天的等待果陀,而果陀永远不会来。她等待的那个该来接她的人——Well,已经迟到了二十五分又三十三秒。
她还得等下去。因为她没办法呼叫。再说——剧中里说的,“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衰老”。
依她想,应该改成“有的是时间浪费”。她深深觉得,“等待”真真是一种最浪费!
“等待果陀?”卡文目光扫过她一旁的背包。“你在等杰?”
“我要去旅行。”陈浪琴答非所问。
“旅行?”卡文追问。“去哪里?杰知道吗?你没告诉他?”
陈浪琴一概有听没答。忽然说:“啊,来了!”
一辆灰色小客车慢慢驶进来。她站起,拍拍屁股,抓起背包说:“我走了。拜,海琳娜。拜,卡文。耶诞快乐,新年愉快!”她跑向小客车,一边朝他们挥挥手。
“浪琴……”海琳娜根本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等!浪琴!”卡文追喊着。
“拜拜!帮我跟吉米说声耶诞快乐!”陈浪琴高喊了一声,钻进车子。
这种节日还是参加旅行好了。她找了一家华人旅行社,参加他们的“纽西兰之旅”,并了一个从台湾来的团,十多天的行程,北岛蜻蜓点水式地停罗托鲁瓦和陶波湖,再南下威灵顿,然后再往南岛的皇后镇、但尼丁、基督城和库克山。有领队、导游带,讲中文,台语也行,她每天只要吃饭睡觉拉屎就可以。说好了,对方到学校接送,她另外付接送交通费用。
这样,她就不必待在宿舍嫌寂寞无聊,要出门又不知上哪儿好。
这样最好了。
其它的事,等她回来再说吧。
※※※
“上次,我看到了。”琉璃子紧跟着乔。他身材高,步伐大,不过,他大都会配合她的速度。
“什么?”乔不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上次我看到了,就在这里——”他们正走向停车场,琉璃子指停车场的意思。“你跟浪琴。我看到她搭了你的车。”
“哦!”乔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我们刚巧碰到,我顺路送她一程。”
“是吗?”陈浪琴也是这么说。琉璃子点点头,又问:“耶诞假期你打算做什么?乔!”
“耶诞节我会跟我的女朋友到澳洲,然后到加拿大过新年。”乔据实回答,就跟他告诉陈浪琴的一样。
“女朋友?”琉璃子错愣住,蓦地停下来。“你说真的吗?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我有个交往两年且住在一起的女朋友。”这是他个人的私事,他不认为有告诉每个人的必要。
“我以为……”
“琉璃子,”他打断她。“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程度也非常好,能教到像你这样的学生,我觉得很高兴。你打算申请‘奥大’对吧?好好加油!以你的程度来说,绝不是问题。”
在这学校,不管修语言课程或学位证书的都是已成年的学生,有自主的能力。他遇过许多对他表示好感的学生,但他没打算跟学生谈恋爱。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琉璃子有点语无伦次。她知道乔并不喜欢跟别人谈他个人的事,但没想到他一告诉她,就是这种简直教她难以接受的事。
“我必须走了。好好跟同学朋友去玩吧!耶诞快乐!”乔开了车门,转身对她笑了笑。
“我喜欢你!乔!”琉璃子咬咬唇。
乔维持原来的笑容,说:“谢谢。我觉得很荣幸。我也喜欢我每个学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对不起,琉璃子,我真的必须离开了——”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琉璃子抢过话。“她知道吗?你有告诉她吗?”她望向远远的陈浪琴。
“知道。”乔回答得很简单。说:“来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琉璃子摇头。
高高的晴空延展过去的远远那头,她看见陈浪琴坐在台阶上,和在车子里的卡文范伦笑着不知在说什么。
※※※
虽然每年耶诞都在晴空历历、艳阳高照的夏日,总是缺乏那种白雪皑皑,世界一片银白的美丽气氛,卡文还是照例买了一棵耶诞树,装饰节日的气氛。
他在树顶插了一颗银色的星星,然后在树身围了一圈圈的小灯泡。葛洛妮在厨房准备晚餐,忙得好像很起劲。他并没有要求她那么做,但当她提议一起晚餐,他说想留在家里时,她就过来了。
他正爬上活动梯,电话响了。葛洛妮从厨房出来,说:“我来接。”
隔一会,葛洛妮扬声叫他:“卡文!是杰。”
他放下手边的东西,走过去。葛洛妮把话筒交给他。
“谢谢。”他说。
“顺便问问他要不要过来一起晚餐?”葛洛妮走到厨房回头说。
他点头,比个手势表示听到了。
“嗨,杰。”他转过身,侧背着葛洛妮。
“你什么时候变得跟葛洛妮那么好?”杰瑞米的语气有些讽刺。他当然也是知道葛洛妮的,只是他们一向互不干涉,各人管各人自己的事。
“我也不知道。”卡文回答得很妙。
杰瑞米笑起来。“你可别装糊涂。”
卡文笑而不答。说:“你自己一个人?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
“不了,我不想去扫兴。我只想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碰到她?”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卡文很明白指的是谁,没有立刻回答,反问:“你没去找她吗?”
“刚打过电话,不过她好像不在。我最近有份工作,忙到今天才结束。”
“原来如此。她果然没告诉你。”
杰瑞米的声音立刻闷起来。“没告诉我什么?”
“她去旅行了,跟了一个旅行团去南岛。我也是今天下课凑巧碰到她才知道。我本来还以为她在等你——”
杰瑞米像挨了一记闷棍,语气变得十分僵硬。“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清楚。大概是新年假期过后吧。”卡文说:“杰,你这些天都没跟她联络是不是?”
“我在工作!”杰瑞米开始显得烦躁。“我以为——我想——”他以为他不说她也明白;他以为她多少了解他心里怎么想。
“我知道你很忙,可是——”商业摄影师的工作时间本来就不固定,一旦接了工作,也都必须在时限内完成,如果遇到挑剔的雇主,对拍摄的成果不满意,更是费事又费时。卡文也明白这点,只是——“浪琴她没理由什么都不做,枯坐着等你,杰。”
“我明白。但她可以来找我啊!她为什么都不来找我?如果她有那个意思的话……我实在不懂——”
“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杰瑞米像被问住,窒滞了一下,才说:“我不知道。文化的差异,习惯和语言的不同;她从异国来,这里对她来说又是异地,她随时会离开——”
“这不是问题,杰。”
“我跟珍露就不会有这种问题!”杰瑞米根本没在听。
“你是怎么了?”卡文提高声调。“你不要我干涉你的事,但我看你根本都没想清楚!”
“大概吧。”杰瑞米停了一下,语气低沉下去,冷静下来。“对不起,打扰你了。耶诞快乐。”
“杰——”卡文忙喊一声,但杰瑞米已经挂断电话。
“杰要过来吗?”葛洛妮走出来。“麻烦你,卡文,帮我把餐盘摆好,还有刀叉,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他不来。”卡文把东西接过去,仔细地摆放妥当。
一切就绪,葛洛妮又从厨柜拿出一瓶酒,还在桌上摆了一瓶鲜花,点上蜡烛。
“这是干什么?”卡文笑问。
“烛光晚餐。”葛洛妮眨眼一笑,倒了两杯酒。
她深谙营造气氛的道理,也懂得“柔”的牵制力;男女之间,适时的收敛一下“个人主义”还是比较好的。
“唉,卡文,”她说:“杰现在有固定跟谁在约会吗?”
“应该算是有吧。”
“是有还是没有?”
“我也不知道。”卡文实在也无法确定。“问这个做什么?”
“前两天我遇到了珍露,她问起杰。”
“哦。”
“我看珍露还是很喜欢杰的。”葛洛妮似乎想计划什么。“他们也交往了一、两年有吧,却那样分开……唉,卡文,我们安排他们一起吃个饭吧。”
卡文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说:“这是他们的事,跟你跟我都没关系,别管太多了。”
“怎么会没关系?他是你弟弟耶。”
“葛洛妮,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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