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易飞走到一半,蓦然想起,他可以把那些不认识的同学扔在pub自生自灭,但丁络,他总要把他一起带走吧!
龙易飞旋转脚跟往回走,才到pub门口,就听到一男一女的对话。
男声是那酒保。「小欣,妳太天真,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妳今天帮他,等于是害了他。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什么是吃苦的滋味。」
「我知道你看不惯他的目中无人,想给他一点教训,不过教训一下就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谁还跟他见面啊?我看他也没脸再到店里来了,这次回去,八成是请人将钱送来了结,妳以为他还会本人捧着大把钞票登门向妳道谢啊?」
「妈的!」门外,龙易飞握紧了拳头,他也是有自尊的,为了赌一口气,他要立刻去领钱,而且还一定要亲自送到辛欣手中。
至于sam,他说他们不会再见是不?哼,可惜两人都是哈佛的学生,校园再大,他只要肯下苦心,还怕堵不到人吗?
大家走着瞧!
龙易飞到达美国第三天,认识了两个人,一个是不骂不相识的半仇人!一个是这辈子最了解他,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辛欣。
*** ***
「小欣。」龙易飞对着站在病房门口,一脸歉然的辛欣招招手。「进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
「嗯……」辛欣赶紧偷瞄一眼手心,想起来了,他叫龙易飞。「阿飞,对不起。」
到医院这一路上,方秀媚差点没把她骂死,说她几乎害死龙易飞。
方秀媚说的话她九成以上都忘光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她喂他吃错了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又不是医生,怎么知道那种名字的药是治什么病的?
她只知龙易飞既然感冒,而房里又只摆了一瓶药,那就是治感冒的嘛!谁知道那竟是安眠药呢!
「也不关妳的事啦!是我自己懒,把药一次全剥开,装在维他命罐子里,妳看到药罐,不清楚里头装了什么,会弄错也很正常嘛!」他真的不怪她,换成他自己,十之八九也会搞错的。
「你真的不生气?」她双眼一亮,灿烂的笑容闪过唇角,带着一身馨香扑到他床畔。「那你以后还会每天带我出去玩吗?」
「那是去运动,做复健,不是玩。」他纠正她。
「可是在医院做复健很辛苦,跟你一起却好快乐,一点都不辛苦啊!那不就是玩了?」她抓着他的手,看着手背上连接着点滴的针管,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她每天身上都要刺着这玩意儿,很不舒服。
她轻轻地在他打针的地方吹气,温柔地抚触它,那神情甜得像会滴出蜜来。
丁络看着眼前景况,心中忍不住有点嫉妒,他所爱的那个人根本不晓得他的存在,而龙易飞却已经得到心中所爱。
唉,各人各有其人生,万事强求不得。
「我不痛。」龙易飞用没打针的那只手揽住她,往下一拉,照过去的习惯,让两人的鼻子互相磨蹭几下。
辛欣起初有些发愣,但又觉得这是个新奇的游戏,格格轻笑出声,更加大力道与他玩闹起来。
「好了、好了。」他是喜欢与她亲近,却受不了她这样的粗暴对待,他可是个病人呢!她把体内全部力量都往他鼻头压,还让不让他活啊?
「再玩一会儿嘛!」她觉得有趣呢!
「让我休息一下再玩。」他说,同时指指丁络,示意她有外人在,他俩太亲密也不适宜。
这若是从前机敏慧黠的卒欣,根本不须他用手比,他一个眼神,她立刻会意。
但现在的辛欣……重伤过后,她的心性和智力都有些退化,要她马上理解他的手势,太困难了。
她天真地将视线转向丁络。「他怎么了?也吃错药,要住院吗?」
龙易飞哭笑不得。「我……算了,小欣,我问妳喔,我们刚相识的时候,我送了妳十多万美金,妳还记得吗?那些钱现在还在不在?」如果钱还在,就当是他向辛欣借的,暂时用来充当创业基金。假使钱都花光了,那就……再想办法喽!
「啊?」她瞠大了眼。「有钱吗?我……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妳把钱都存进银行了,至于银行存簿,六年前我找妳一起回台湾时,妳随身携带着的,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
她对他说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只知道……「从医院回家的时候,方姊给我一个大袋子,说里头都是我的东西,我打开看过,但不记得有没有你说的银行簿子,不然我们回家去看好不好?袋子我放在床底下。」
她叫方秀媚姊姊,而方秀媚叫他少爷。她和他又是夫妻……唉,真是一堆乱七八槽的关系。
「也好,反正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那就明天再回家看。」说着,龙易飞转问丁络。「不差一这一天吧?」
「没差。」丁络点头的同时,细望一眼辛欣,初见时还没什么感觉,只有一点点嫉妒好朋友与妻子感情甚笃,但多听辛欣说两句话,就发现这女孩怪怪的,好像……脑袋有什么问题?
辛欣读不懂丁络眼底的怀疑,但龙易飞却是个聪明人,岂会猜不出好友心底的疑惑。
他只是伸出手与辛欣的紧紧相握。「丁络,重新跟你介绍一次,我的妻子,辛欣。她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妻。」
看龙易飞义正辞严的模样,大有谁敢反对他跟辛欣在一起,便遇神杀神、遇佛屠佛似的。丁络既不八卦,也不白痴,爽快把手往前一递。「妳好,嫂子,我是丁络,阿飞的死党兼好友。」
辛欣看着丁络仲过来的手,却不知如何反应。
龙易飞拍拍她。「丁络要跟妳握手,妳喜欢就握,不喜欢就算。」
辛欣立刻摇头,纤细的身子更往易飞床上缩进几分,虽然从清醒到现在,她见到的男人也不少了,但真正能够让他敞开心怀接受的也就龙易飞一个,至于其他人……大家远远站着讲话就可以了,肢体接触就不必了。
丁络只好摸摸鼻子,讪讪然收回手,对龙易飞道:「既然决定开设网路公司,那我先回去申请帐号、设计网页,你筹到钱之后自己来找我。」
「慢走,不送了。」龙易飞对他摆摆手。
丁络走后,病房内又只剩龙易飞和辛欣两人,四只眼睛彼此对视一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第五章第五章
龙易飞笑,是因为他没想到不过吃错几颗药,就能逼出辛欣对自己的怜惜。他每天费尽心思呵护她,不是石打水漂儿,在她为他的手背打针处吹气时,一切都有了回报。
辛欣笑,则是因为终于又可以跟龙易飞在一起了,她的脑袋是受了重创,记性不佳,但与他相处时那种快乐的感觉是深烙心底的,根本不需刻意记忆,她本能地就会想亲近他,以求取那份欢愉。
「阿飞,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逛街?」她念念不忘那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他想了一下。「明天吧!我应该上午就可以出院,中午休息一下,傍晚我们去公园散步。」
「好啊!」她笑着拍手。
他眼角突然瞥见她手心一点蓝色,不知是沾染了什么东西?
「小欣,妳左手给我看一下好吗?」
「喔!」她乖乖地伸出手去。
他看到歪歪斜斜的两字——阿飞。是他的名字。
他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妳怎么会在手上写这个?」
「这不是你的名字吗?我怕自己忘记了,你会难过嘛!就用不掉色的油性笔写起来,不时看两眼,久了,自然记得住。」
「妳很在意我的感觉吗?」
她用力点头,他心情不好,就没人陪她玩了嘛!那她的日子多无趣。
虽然龙宅里也有其他人,但跟他们在一起远不如和龙易飞四处游乐开心,她自然是要腻着他喽!
「阿飞好好养病,赶快好起来,小欣会帮你念阿弥陀佛,你就会身体健康了。」
他噗哧一声笑出来,估计她也不了解口呼佛号的道理,但她肯对他用心,也就足够了。
「谁教妳念阿弥陀佛的?」他好奇问道。要教会她一样东西,得费很大的力气与心思的。
「以前小欣住院的时候,有一些穿蓝色衣服的叔叔、婶婶会每天到病房里看小欣,他们时时念,小欣听久了就记住啦!」
原来是慈济义工做的好事。感激他们对她的关怀,想她昏迷这么多年,他这个做老公的浑然不知也就算了。她初清醒,人生地不熟,身体又不好,心里一定很不安,他也没能陪在她身畔,多亏那些义工日日探问,必然为她解了不少沉闷。
「小欣,妳……」他刚想说几句轻松话安慰她,却不料她突然起身,解起衣衫的扣子。「妳干什么?好端端的,妳做什么脱衣服呢?要脱也先去把病房门关了啊!」房门大开,春光外泄,他老婆的身子被人看光光,他多吃亏?
「这里好热。」她皱着眉头。刚进医院的时候,一路从大厅走上来,只觉冷气强得要命,谁知进了病房,越待却越觉得闷热难耐,她才想解衣清凉一下。
「热吗?刚才我越睡越冷,所以丁络来的时候,请他把冷气关掉了,妳若觉得热就去把冷气打开,我……」他已经没办法把话说完了,怔怔地瞪着她丝质薄衬衫底下的身躯,一件小可爱遮住了重点部位,其余曝露在空气中的是……难以计数、狰狞恐怖的伤疤。
他想起之前看过她的病历,六年前,她为救他受重伤,送达医院时已无呼吸,医生拚命抢救,手术八次,才算真正将她从鬼门关口拖回来。
但她生命迹象虽稳定,却始终昏迷不醒,医生判断是脑袋缺氧过久,可能终生做定植物人了。
他反复看她的病历,那字字句句已将当时辛欣的危急描述得很清楚,但他不曾亲眼目睹她的伤,直到此时此刻,一道道扭曲疤痕触目惊心,她身躯所受过的巨大创伤才真正让他心好痛。
只能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了……她当时该是多么痛苦啊,而他那时在干什么?沉醉酒乡中,只愿众人皆醒我独醉。
他不敢面对现实,他是个懦夫。
「小欣。」他用力深吸口气,伸手捉住她臂膀。
「唉呀!」她发现因为他的莽撞,那打着点滴的手……那针管大概是刺破了血管,一抹鲜红迅速在导管内漫开。「打点滴的时候手不能乱动的,现在……」她慌张地左右张望,却发现病房里也就她跟龙易飞两个人,竟无第三者了。
「我去外头叫护士!」她嚷着,就要往外跑。
「小欣。」他一个没注意,她竟就要半裸着身子冲出病房了。「回来,起码把衬衫穿好再出去!」他也顾不得又扯动针头,直接把点滴一拔,就要去追她。
「你们在干什么?」幸好方秀媚正迎面走来,恰巧挡住了辛欣的去路。
她看见辛欣的样子,眉头一皱。「小欣,妳穿这样要去哪里?还不快点把衬衫穿回去?」真是的,她不过多花些时间找停车位,晚到一会儿没看着辛欣,小丫头就差点给她惹事。「不是告诉过妳,除非是在自己房里,否则不准脱衣服吗?怎么就不听话?」也不想想她那身恐怖的疤痕会吓坏多少人,只怕一些胆子小的见了,会连作三天噩梦。
「呃?」不好意思,辛欣记性不好,方秀媚虽叮咛过很多遍,她却始终记不住。吶吶回转正准备找她的衬衫去,一件衣物瞬息披上她肩头。
龙易飞正对她盈盈笑着。「先把衣服穿起来再说。」
辛欣看到龙易飞,终于忆起自己是为何要匆匆往外跑了。「我要去找护士,你的手……」
龙易飞紧拉住她的手,将她拖到墙边,指着墙壁上的一个按铃。「小欣,要叫护士不必往外跑,按一下呼唤铃,他们就会过来了。」他说着,按下了铃。
「对啊!我以前在医院的时候也常按的嘛!怎么会忘记了呢?」辛欣一脸苦恼。
龙易飞和方秀媚对视一眼,互相苦笑,她会忘记也不稀奇吧?她要能马上记住某些东西,那才叫奇迹。
殊不知,辛欣这一回不是故意忘记,而是关心则乱。她太在乎龙易飞了,做起事来自然丢三落四。
*** ***
也许是真情感动天,也许是龙易飞的心情改变,人开朗了,病自然也好得快。
总之,在出院的当天下午,龙易飞已经精神饱满地在陪辛欣散步。
他认为散步是最好的复健,而她则觉得这纯粹是出来玩的。
才过完年,很多商家已经做起了元宵生意,各式各样的灯笼摆满街边。
龙易飞很怀念以前那点着蜡烛,随风吹来,烛焰摇摆轻荡,似在夜空中漫舞的古早味灯笼。
可惜寻遍整条商店街,灯笼是琳琅满目,五光十色人偶翻腾,金龙、玉凤、哈姆太郎与小叮当并存,超人和蜘蛛人、蝙蝠侠争辉,却独缺那传统的古味。
龙易飞不免有些扫兴,但辛欣却是兴奋异常,来回摆弄着各式灯笼,让它们发出各样音乐。
她手里捉着一只眼睛闪着红光,还会汪汪叫的小狗灯笼,眼睛又瞄向了另一只金鸡。
「好可爱喔!」她抱起金鸡,又对着一条五彩神龙流起口水。
龙易飞看她根本恨不得将街上所有的灯笼都搬回家去,只是……
「小姐——」她每抱走一只灯笼,就有一个大喊大叫的店员跑出来。辛欣又忘记买东西要付钱了。
龙易飞苦笑地跟在她身后,递出一张又一张的纸钞。
他其实应该把她捉回来,一次又一次地教导她买东西得付帐的观念,直到她深刻记住为止。
只是看着她的笑容,想起自己因为感冒,很多天没有陪她……其实不想将病毒传染给她虽是最大的主因,但让他真的狠下心肠对她不闻不问的另一个小理由却是,他对她始终无法开窍,记不得他,郁闷揪心。
没有人喜欢做白工,说什么只要对方快乐,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这样伟大的爱情龙易飞做不到。
爱是自私的,既然付出了,就希望得到回报。
辛欣的迟钝让他沮丧,但她的笑颜却振奋了他的精神。
为了保护她这天真美丽的笑容,他甘心继续当个单纯的陪伴者,等待她的心慢慢地苏醒,然后,爱上他。
事实上,经过这次的生病,他们的距离已经拉近了很多。
起码她已经发现,有他的日子是彩色的,失去他的生活,空虚到让她连呼吸都无力。
「阿飞,快来、快来,你看,好可爱的小兔子喔!」而且,她深深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等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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