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忧伤地对胤禛说:“我居然忘了你过去的样子。”
胤禛淡然一笑:“你只要记得我现在的样子就好了,我无论怎么变,心里一直都是你的胤禛。”我心里顿时坦然。
三月,太子正式复立,昭告天下。胤禛跟着搭上顺风车被封了亲王,八阿哥恢复了贝勒的爵位,十四也被封了贝勒,康熙爷一高兴,便天下太平,每个儿子都给了糖吃。当然,除了已经彻底结束政治生涯的大阿哥,还有我可怜的十三。
我始终仍是不知道,既然康熙当初已经属意要封十三做太子,此时怎么会连个贝勒都不愿意封,而且上边的十二阿哥,下边的十四也同时被升了贝勒,其余诸阿哥各有晋升,虽然八阿哥保持不变,却也是先削后复。康熙的所有儿子里,唯有十三一人,至今未被封过爵位。这一举动,康熙似乎把十三的失宠,表现的太过昭然若揭。
没有罪名,没有理由,只是用了一种无视的态度,似乎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没爱过这个儿子一般。
但是接下来的出巡塞外却又带上十三同行,我愈发不懂康熙对十三的用心,却有一点在我心里更加的肯定。十三在康熙的心目中是同其他所有的儿子不同的,无论好或者是坏,但却一定是不一样的。
康熙带走了太子、八阿哥、十三和十四,几个一废太子的时候他伤害的最深的儿子,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补偿。胤禛又被留下来代康熙辅理国事,我和胤禛再一次无缘于草原。看着随行名单下来时,我有些失望的表情,胤禛叹了口气抱我进怀里:“颜儿,以后还会有机会。”
我趴在他的怀里悄悄地笑了,胤禛居然把我当孩子一样的哄着,“以后还有机会”,这不是那时常常用来安慰弘晖的话吗。但,我却真的就这样被安抚了。
贝勒府又开始改建了,我的胤禛现在已经是亲王,雍亲王。
后知后觉地想着,这里是不是就是后来的雍和宫了呢,现代的时候,每次和尹为去北京,总要到簋街吃上几次麻辣小龙虾和馋嘴蛙,那时便是会开车路过雍和宫,虽然远远地看见过几次那个宅子,却从来没有参观过,只是路过。那时怎么会想到,那里会成为我三百年之前的家,而且是一住二十年的家,看着它一点点改建,一点点变大的家。
康熙爷一行九月末终于回来,德妃便也抓紧着时间把十三的大婚办了,又见到八阿哥和十三、十四,每一个都比过年的时候气色好了很多。不禁感叹,康熙爷哪里是天子,根本就是老天爷本人,他一手掌握着他所有孩子们的喜怒哀乐。和几个福晋在喜房里陪着十三的新媳妇说话,眼前似乎看到了我当日刚嫁给胤禛时的情景,想着那天三福晋塞给我的酥糖,不禁自己笑了起来。几个妯娌问我偷笑什么,我说起那日的事,大家也笑了一番,便有人问十三福晋,这会儿可饿了,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看着他们行完礼,哥几个照例是在外边喝酒,我们吃过喜宴,闲着无事就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八福晋,仍是像很多年来那样,小尾巴似的跟着我。脸上有淡淡的满足的笑,如今八阿哥虽然没有跟当初一起封贝勒的哥哥们晋升为亲王,却也终于复了爵位。人,都是这样容易满足的,若是当初八阿哥从未被削爵,大约此时会倍感失意,但是有了失而复得之后,旁的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八福晋笑着跟我说,原本康熙想要给八阿哥再娶个侧福晋进门的,却被八阿哥婉转回绝了。她叹口气说:“今天再看来,只要我们爷好好的,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我也不想他为我争什么了,其实就是娶了侧福晋进门,我也不会不开心,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我暗暗地想着,八阿哥这时候便已经断了夺储之心了吗?这一条路他走了这么远之后,真的会忍心放弃吗。可是若仍有心争夺,又怎么敢拂了康熙的意推拒了娶侧福晋进门呢?他既想要为他心爱的女子戴上凤冠,又不愿对他们之间的爱情有丝毫的背弃。
这中间的道路何其的艰难、崎岖,而这样的男子,又何其让人感动。
八福晋其实已经从那个事事争强好胜的小女孩儿,变成了一个知足常乐的小女人,无论八阿哥是否为她争取来那天下最大的荣耀,她都已经不在乎,只想两个人能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只是八阿哥却仍然不懂,还是那样孜孜以求地努力着,为了自己的爱人努力着。
婚礼结束之前,我跟八福晋和十三、十四福晋说,过几日是胤禛三十一岁的生日,不是整寿,不想大办,只请几个平日里相熟的兄弟一起庆祝一下就好。她们笑着说,到时候一定会到,我心里暗暗想着,不知道胤禛会不会不高兴,我请来了八阿哥一家。潜意识,只是潜意识里,在我看到八福晋满足的笑脸时,我想要他们之间,胤禛与八阿哥之间最后没有那场惨烈竞争,每个人都能安然无恙。胤禛仍可以去做他的皇帝,而八阿哥就好好地去做他的八贤王,没有圈禁,没有死亡。
我至今并没有看出胤禛与八阿哥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也不过是官场上的一些争夺,那么是不是若现在好好维护这段亲情,日后八阿哥他们便能有个好些下场?
但是,我不敢真的去期望,因为,我知道,这实在太难。
十月,胤禛生日,十三和十四一早便来了,跟胤禛说了会儿话,便一起来找我,硬是拉着我这个女主人撇下了一屋子女眷。出了院子,十三递给我一个荷包,我打开,里边是满满的干花,嫩嫩的黄色,无香,却极美。我疑惑地看着这哥俩,十四说。“四嫂,还记得当日里在草原上咱们烤鱼、唱歌的那个小溪吗?”我笑着点点头,十四指着我手里的荷包告诉我:“这里就是那溪边的花,往年去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今年却开了好大的一片。”
十三眼神平静地看着我说:“四嫂,那时你让我带走的装着弘晖头发的荷包,我就葬在了那里。”
我的手不知觉地收紧,狠狠地捏住手里的荷包看着十三和十四,心中一时说不出的感觉,有伤感,也有温暖,想笑着和他们说声谢谢,可是笑容到嘴边,却忍不住落下泪来。十四一把拉住我紧紧握着荷包的手,怒瞪着十三说:“十三哥,我说不要给四嫂的,凭白的惹她难过,你还不听。”
我急忙抬手擦去眼角,一手握住十三,一手拉住十四:“没事,四嫂是开心,开心知道弘晖过得很好,这一片花一定是他想告诉他的额娘,让我放心。谢谢你们能带这些花给我。”
弘晖离去,我什么也没有留下,这个没有照相机,没有录音机的年代,没有影像,没有声音,一切就好像他从不曾来过一样杳无痕迹,如今,十三和十四带回来的一袋小花,却终于给了可以凭吊弘晖的纪念,让我知道,我真的曾经拥有过。
吸了吸鼻子,我有些难为情的看着两个如今已经不是孩子的弟弟,我已经不再合适把他们抱在怀里,可是此刻,我真的想拥抱他们每一个来表达我的感激。
胤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语气里有淡淡的调侃。
我回头笑着看他,拉他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替我抱抱他们。”
胤禛疑惑地看着我,我往十三和十四跟前推他一步,他仍踯躅着,看见我皱眉瞪他,只好无奈地过去拥抱了下十三,又拥抱了下十四。十三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十四的脸上则露出些烦躁的表情,我大笑着转身离开。只听见身后十四和胤禛的声音异口同声地问:“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然后便是十三哈哈大笑的声音。我心里一时满满的全是笑意。
请来的宾朋并不十分多,加在一起也不过三桌,大家坐的都很近,我听着胤禛一桌时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心中是一阵阵幸福的感觉,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继续下去。正感慨万千着,听见十阿哥粗着嗓子喊:“四嫂,我们兄弟可是好多年没玩过那个什么杀人游戏了,四嫂可还愿意给我们当一次县官?”
我回头看着一张一张如今已经再无一丝稚气的脸,想着曾经在阿哥所时,他们玩起这游戏的专注和快乐,心潮澎湃。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张皇位,或许任何时候的他们都会像曾经那样快快乐乐地玩在一起,但是隔着这张龙椅,他们之间所有欢乐的过往,都变成了偶尔的放肆和永恒的回忆。
正准备差人准备游戏用的卡片,外边有人禀报,宫里的传旨太监正侯着,有圣旨要宣。
'正文 真相'
宣旨太监念完圣旨,胤禛带着我与府里的女眷们领旨谢恩,一群陪着跪倒的人再起来时神色各异。我与胤禛对视一眼,他的黑眸中有星点的光彩,面上却仍是淡淡的。
圣旨的大概意思就是,康熙老爷子赐了所他夏日里避暑时最爱去的畅春园隔壁的园子给胤禛当做生日礼物,又夸奖了胤禛一番。康熙老爷子兴致好的时候,给儿子赏个园子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这刚刚发生废立太子的事,又赶上胤禛的关系最好的十三失宠之际,事情一下子就微妙了起来。
这一次废太子的事,胤禛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好的,坏的都没他什么事,这当口雍亲王府正在改建中,康熙老爷子却还特意赏了园子来,由不得人不多想几分。一时间,大伙恭贺声一片,似比刚才还热闹了几分,却再没有人旧话重提,说起刚刚被打断要进行的杀人游戏。酒桌上仍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却少了几分真切,八福晋再对着我的笑脸,也有了一点点犹疑。
酒宴散去,十几年来胤禛第一次喝的如此多,看上去已经是七八分的醉意,勉强送走了几个兄弟,看见只有十三在跟前,便拖着我的手不放,脸上满是赖皮的表情凑过来抱住我就要亲。我脸上有些尴尬地看着十三,十三只是微微笑地挪开了视线。安抚着让下人带走胤禛去休息,我看着十三问:“还好?”
十三微笑点头:“还好。”
“胤祥,那天在宫里你只是草草的说了一句,当日在草原上一废太子时的事,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四嫂说,或者如果不方便说,那就再不提。”
十三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却一下子揪住我的语病问:“四嫂说一废太子,难道说四嫂觉得太子哥哥还要被废,否则何来一废之说。”
我暗暗叹了口气,以前不参与这些事情,便没有这些言多语失,如今说的多,果然就错的多。这一废、二废太子在我心里是不容置疑的历史,可是对于现在来说,却还有一大截的事情没有发生,我却无法更多解释,只是打着太极问他:“你认为呢?太子此次复立,真的就已经被皇阿玛谅解了?再无反复?”
十三一笑,“四嫂平日里不关心则以,关心起来到比我们几个分析来分析去,得出结论来的简单。其实我们倒也是觉得,此次复立并不稳当,若是太子哥哥没有明显建树,难逃再废可能。”
我心里暗想,这哪是因为太子有无建树可以定夺的事,怕只是太子若有了太多建树,倒更难逃再废的命运,不过此刻倒也不用多说,他们就算今时今日真的尚不明白,看的多了,如后也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便也只是赔笑说着:“我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见识,只是听你们哥几个念叨的多了,自己胡想的,你也不用理我。四嫂如今只是忧心,你当日说皇阿玛有心立你为太子,怎么后来又惹恼了皇阿玛,至今似乎对你仍余怒未消。”
十三淡淡微笑,眼神却有些恍惚起来:“是我辜负了皇阿玛的一片厚爱,什么样的怒气和惩罚也是应该的。”
我不接话只是静静地泡好茶递给他,等着他说下去。十三接过茶杯,慢慢啜了一口,再看向我的眼里有了几分湿意,“四嫂,我不是个好儿子。”
“那天皇阿玛恼了太子,我听了四嫂的话去给太子求情,皇阿玛半天不言语,最后却说,太子如今让他很是寒心,他已经不想再传位于他,我自是又为太子哥哥说了许多的好话,皇阿玛却话锋一转,问我,若是此次废了太子,我认为谁最适合做这储君的位置。”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四哥,可是不明白皇阿玛这会儿问话的意思,我也不敢多说,只说全看皇阿玛的心意,所有的兄弟都有足够胜任的本事,只要皇阿玛点了,也就都有足够的决心去做好。”
“皇阿玛笑着问我,那若要你做日后的太子,你可也有这样的决心做好?”
“我当时赶紧说,儿臣断没有争储之心,皇阿玛却说,朕知道你没有夺储之心,今日是朕问你,若把皇太子之位给你,你可能给朕做好。我看皇阿玛的话里似乎有了几分认真的意思,就赶紧叩头说,儿臣没这个本事。”
“皇阿玛就有些恼怒了,对我说,既然你说你所有的兄弟都有这个本事,怎么就单单的你没有,若朕今天偏偏就要做你做太子这个位置呢。”
“我说,儿臣既无此心,更无此力,皇阿玛还是莫要为难儿臣是好。”
“皇阿玛生气地对我说,朕今天与你推心置腹,你不要言语搪塞,朕今天既然问了你,就不会追究你僭越之责,你只需要跟朕说句交心的话,你能不能做好这个太子。”
“我只好对皇阿玛说,儿臣坚决不会坐这太子之位,只能辜负了皇阿玛的厚爱。”
“皇阿玛又追问句,当真如何都不做?哪怕是从此你我父子恩断义绝?”
“我只得不停地磕头,嘴里说着请皇阿玛恕罪,皇阿玛气的把我掀翻在地,然后就命人把我和大哥都锁了起来。”一口气说完,十三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茶杯发呆,我却一时心潮难以平复。
原来掩盖在那厚重的历史之下的,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一幕,后人只道太子被废之时十三被牵连于其中,却并不知个中真正缘由,却不想十三失宠背后却是因为太过得宠。
从来都知道十三很得康熙爷的欢心,这孩子原本便是个讨人喜欢的性格,没有胤禛的少言,没有八阿哥的圆滑,也没有十四的较劲,才华能力又在一帮兄弟里是出色的,但我只以为康熙对他的爱,只是纯粹的父子之爱,如今看来却也有君臣之间的认同。十三若真是做了太子,做了日后的帝王该会是个怎样的情形,如今事情发展到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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