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却止住她,向月奴道,“罢了,就是你来吧,谁又能比谁金贵多少?我也在军队里待过,知道这样的情形必须马上把骨头正过来。”
月奴抬头打量了子攸一眼,眼里有些敬服之意,按照草原的礼节规规矩矩向她行了个大礼,“王妃娘娘如此信我,我必不负娘娘。”
她轻轻抬起子攸的手,细看这骨头错位的程度,“王妃果然是有胆量的人,中原的这些人里,我只敬你一个。今日又见你爱马如此,真是难得,王妃的马是我害死的,假若我将来能活着回到草原,我当为王妃找一匹好马。却不知王妃的这匹马叫什么?”
六儿见她不急着治疗,只管这样杂七杂八的说,正不解其意,子攸被分散了心神,刚要开口说话,月奴猛地一扳子攸的手指,子攸痛得尖叫一声,连六儿也被吓得叫出来,再低头看,子攸的手指已经被正回了原位。
子攸虽然痛得冷汗直流,大口喘息,可却知道已经无妨。
六儿也终于叫来一个穆府陪过来的侍卫,吩咐他亲去请太医来,一面极力安慰子攸,硬把子攸从马尸旁边拽开,请回了房里。太医来过之后,又是一阵忙乱。一时侧妃萧氏又过来请安,自为子攸虽恼,可抓不到她的把柄,又能把她怎么样呢,便是她说给王爷去听,王爷也未必信——此时她还不知道月奴已经说了实话。
见屋见子攸看着她冷笑,便又有些怯了,强自镇定起来,勉强笑着向子攸请安。子攸也是一笑,忽然道,“何必惺惺作态,不如打开天窗说几句亮话。”
萧吟温婉笑道,“姐姐是说什么?我却不知。还请姐姐言明。”
“我若在这时候说你两句重话,你自然得空就去学给司马昂听是不是?”子攸直接便说出来,萧吟见她越发连王爷的名讳都叫出来了,知道她已是无可忌讳,心里便又忌惮她的权势,又恼她这副不肯存些城府的轻狂样。
子攸看着她的脸冷笑,心里却忽然恓惶,想来果然该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自己无论如何小心,反正都进不到司马昂心里去,又何必在乎了呢?想来,自己心中有司马昂,那是自家的事,司马昂心里没她,那是他的事。这样想着,今日之盛怒,不免便转成了灰心绝望,越发随性说出来,“我不妨明说了吧,我是看在司马昂的面子上,今日就饶过你。你也不用再狗仗人势天天做耗,我要想拾掇你,根本用不着费心机绕弯。你给我记着,倘或再有一次这样的事被我发觉,我不管司马昂如何疼你,我就有本事叫你立刻离开王府,滚到天边上去。你如不信,可以一试。这话你只管去回司马昂,他爱怎么想都随他。”
这一番话说得萧吟脸色煞白,不知道子攸说的是真是假。还要再说话,子攸已经开口了,“六儿,叫小丫头们进来擦地。”
羞得萧吟满脸通红,也说不得别的,只得退了出去。这天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宿睡不着觉,思来想去地琢磨子攸的话到底是吓唬她,还是怎的。可也没琢磨出来,本想要么弄死子攸,要么把她挤出王府,可是从此以后她便不大敢做的太明显,而那边子攸却不再顾及自己是不是太招摇了,直接另立了内厨房和账房,后来甚至连私用的仓库都有了。从这以后子攸并底下人的吃穿用度都不用官中的,外边柜上来给子攸送银子送东西也直入子攸自己的账房。
可这下就苦了萧吟了,王府的一应开销不小,单靠王爷的俸禄银子十分有限,司马昂又从不管这些闲事,萧吟只好自己苦力支撑,没多久就觉得疲惫不堪,难以维持。她没了钱使,下边人便不大服帖她,几次三番的王府里闹出几件不大不小的难堪事让她没脸——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如今只说,子攸的正房这边。萧吟虽然走了,可六儿心里有数,已经开始防备着萧吟,也不叫月奴再过侧妃那边去,生恐那歹毒女人害了月奴的性命,叫丫鬟婆子给月奴收拾一间下房住了。自己带着两个丫鬟服侍子攸吃药,知道子攸因为爱马暴亡哀伤不已,便不住地解劝。
一时天色昏暗,已经到了晚上,子攸觉得有些倦了,喝了药便独卧在床上,只是手指疼得睡不得,又想起她的马来,便又哭了一会,渐渐方有些困意,正模糊睡下,猛听到院子里又吵嚷起来。
子攸烦恼地起身问是怎么了,六儿已经举着烛火进来,点了两盏灯,又拿了子攸的披风过来,一面低声说道,“小姐,陆路那边的货没了。连运货的人都没了,说是快到京城的时候遭了强盗了,跟货的人只有一个逃回来报信,这边才得知道。外边几个掌柜的都来了,在外头小书房里等着小姐裁夺。”
子攸听了这话,只觉得心口忽悠了一下,也不知是急得还是起得猛了,“哇”地一声把方才吃的药全吐了出去,“什么?那些货都没了?”
子攸那匹货里并不仅是她买卖上的东西,还有爹爹为了这次打仗,从南边两个富省强征来的税银,就为得是怕在路上被强贼发觉,才混在她的货里送来,她还特意嘱咐了一路上不许打出穆家商号的名字,只求不要树大招风,要稳稳进京才是。谁知竟还是出了事,只不知眼下可如何是好?
六儿因见子攸的神色不比往常,便问她那货是否金贵,这一次要亏多少钱。
子攸坐在床沿上出了一会神,只是不答。半晌才缓过神来,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丢了就丢了吧,眼下要把货找回来才是正理。我这就去见见在京城里的江湖英雄,打探一下,是哪里来的人把货劫走的。”
六儿听说,连忙手脚麻利地帮她穿衣梳头,一面又吩咐小丫头叫外边伺候的太医再去煎药,定要子攸重新喝了药再走,可子攸也顾不上喝药,急急忙忙地走了。
第三十八章 交手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交手
司马昂忽然低声呵斥了一句,“噤声。”几个人不敢莽撞,柳叶见了他几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不禁要拍手笑起来,可是忽然愣住,习武之人耳朵异常灵敏,更何况柳叶这样多少有些内功修为的人,他呆呆地立在当地听着外头极轻微的脚步声,又抬头狐疑地看了司马昂一眼,他似乎也在谛听。
若是按照柳叶的江湖规矩,现在他该是运点内力,将声音送出,对一对切口,问一问这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可如今他是司马昂的侍卫,是官家,官家自有官家的行事规矩,所以他也乐得看司马昂的那群傻侍卫等一会不知所措。
柳叶的这番心思算计司马昂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却也知道今天定然是闯进了贼窝。他平素被穆家压制着,不得已只能闷在家里,练几下剑,涂抹几笔字画,以韬光养晦保全自己。可这样的日子他早就挨够了。如今难得遇到这样诡异的地方,以他的少年心性,如何不闯?
更何况他手下的这班侍卫,都是他亲自选拔训练出来的,他心中其实有个算计,想着若有机会,便要把他们放出去做将军,将来自己若有机会立一番事业,他们就是中流砥柱。只是,他们眼下也都年少,虽然弓马娴熟,熟读兵书,可到底未曾经事,还欠些火候。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正该让他们历练一下,他从旁观察各人的表现,品度哪一个更能临危不惧,哪一个更有大将之才。
再说,若能顺手铲除一个贼窝,那于国于民也都是好的。
司马昂看了看众人,此时有十几个挤在这里,另有十个在外头。这是乡下人的房子,外头宽敞,屋子里却狭小紧迫,司马昂便寻思一旦情形有变,屋里不易施展开,倒叫人家连窝端了。因而叫手下人都过来,他说道,“柳叶年纪虽然小,话却不错,咱们已经进了贼窝。”
这些侍卫都吓了一跳,前些日子确有谣言说这条路上如今不大太平,有一起心狠手辣的强人,专在黑夜里偷偷砍人脑袋,挖人心肝。这时候听王爷说入了贼窝,便都想起在京时候的这些谣言,如今夜黑风高,身处荒郊正对了流言中说的情景,因而颇有几个人,面露悚然之色。
司马昂微微一笑,“你们这些人,无论是皇亲贵胄的子弟,还是平民百姓的儿郎,没有哪一个不是本王亲自选拔出来少年英杰。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虽然还未得机会到战场上大显身手,可如今也正是为民除害的大好时机。这些人为害乡里已有些日子,连官府都拿他们没法子,我久欲荡平这些贼人,因而今次才带你们寻到这里来,可这庄子依据山势而建,着实易守难攻,所以才变法走到里面来,剿灭这个贼窝。”
众人听了这话,才知道王爷是要领着他们擒拿强盗,毕竟这些人都是二十几岁的少年郎,听说要做这样的大事,又都振奋起精神来,不似方才那般慌乱萎靡。
柳叶却张大了嘴,看看司马昂,又看看刘舍,刘舍听了这话,面上露出一丝微笑。柳叶便凑到刘舍身边,悄声问道,“果真如此?他真早就知道?反而是来拿贼的?”
刘舍连忙一扯柳叶的衣襟,叫他闭嘴。刘舍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人,深知孤军深入,四面楚歌之时,最重要的便是鼓舞气势,将士才能以一当百,才有冲出重围的可能。倘或像方才那样自家先馁了,便是定要全军覆没,必死无疑。小王爷虽是没上过战场的深宫皇子,倒似是深谙此道,如今不说自家掉了陷阱,倒说是来剿灭贼盗的,硬是把守势给说成了攻势。
他又打量起司马昂来,见他高昂着头,神情俊朗洒脱,口中又说了些激励侍卫的慷慨激昂之言,不但司马昂自己不似平日里那谨慎持重的阴沉模样,而且只几句话便使得群情鼎沸,万众归心。刘舍心中暗暗感叹,这小王爷倒真像个难得的将才,虽然不似穆建黎那般强壮勇猛,但这般审时度势的能力却远在虎贲将军之上了。
这里便有侍卫建议要立即打出去,抄了强人的老巢。
司马昂却深知这里地形复杂,且自家在明处,敌人在暗处,万不能那般轻举妄动,因而说道,“不可,此时唯有以逸待劳才是上策。齐烈,我近日里新制的那两个阵,也该趁今日演练演练才是。”
齐烈应声领命而出,众侍卫也跟了出去,就在庄户院子里摆开了阵,又有五人上了屋顶,寻到隐蔽之所,准备了弓箭,以为策应。
柳叶从没见这样新奇的玩意儿,踩在门槛子上只管瞧,只见那些侍卫排成些看不清楚的形状,便问刘舍,“这是干嘛?演习乐舞么?”
刘舍也在看那阵,他早年也读过兵书,又在军队里历练过,因而看了那些侍从凑出阵型来,便知道里面蕴着极高妙的兵法,倘或用在千军万马对阵之时,只怕还会更显优势。只是他虽熟读兵书,却从未见过此阵,料想是司马昂在家时候自行编制出来的,心下又是惊叹。再转头看小王爷面带微笑,稳操胜券的模样,便又添了些敬服。心道,想不到他原是这样英雄豪杰模样,那就怪不得主人家那飞扬跋扈的小姐能瞧中他了。只是此时屋外似乎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却迟迟不肯攻进来,想来大约是见他们都会些武艺,又有弓马,因而也不大敢轻举妄动。
司马昂却吩咐齐烈,多点火把,将院门打开,猛然将火把掷出。果然门外一时有了几声“哎哟”,想是围在外头的强盗躲闪不及,被火把扫到。掷出的火把没有熄灭,照亮了原来待在黑暗中的人影,看来来的人还不少。
外面的人似乎着了恼,毕竟都是江湖中的草莽之人,哪有兵士那般的肯受人制约,这时候便有十几个胆子大,性子粗的,也不等头领下令,便闯将进来。自恃懂些拳脚,有些武功,哪里把朝廷的武将放在眼里。
谁知他们闯进门来,王府的侍卫竟只顾排着自己的阵型,不肯上前迎敌,先进来的几个只好冲杀过去,哪知这些侍卫立时便动起来,这几个人竟像淹进了大水里,本来双方人数也该差不多相当,这时候几个强贼却只觉得身前身后都是人,再动手又发觉这些个侍卫并不像一般的朝廷武官那样只会弓马不懂拳脚。只一会功夫,十几个人竟全数被放倒。
司马昂自幼便待在宫中,既不用像一般男子那样整日背诵四书五经以求博取功名,穆文龙又不肯给他找些名士大儒教他治国之策,可他却偏偏聪敏好学,因除了启蒙师傅之外再没人对他指点约束,他便杂学旁收无书不读,甚或连奇门遁甲五行之术他都有所涉猎,因而这套阵法其中包罗的玄机自是不少,才能以弱胜强,克敌制胜。只是这里头的门道,哪里是一般武人能了悟的。
只是这些强盗也不肯服气,这次又冲进来二十几人,小小的院子里挤了三四十人,却也就是极限了。司马昂手下的侍卫训练有素,在齐烈的号令之下,临危不乱,那些江湖草莽进了院子之后却乱作一团,甚或还有举刀胡砍,伤了自家人的。
只是这些人里却有一个武功略强些,脑子也清楚的,不跟那些侍卫缠斗,直冲出阵去奔着齐烈举剑便刺,埋伏在屋顶的侍卫三箭齐发,这人终是有一箭未躲过去,射在手臂上,剑也落在地上。齐烈抡起猿臂一拳打在那人脸上,把那人打晕过去。
司马昂露出一丝微笑,想到这庄子里能有多大,大约也就能住下一百多人吧,只管这样冲杀进来,来一个没一个,这伙强盗可是彻底要败了。
不过这些强盗的首脑也并不蠢,第三波不信邪的人刚冲到门口,就听见外头一声娇叱,“都给我站住,你们这些蠢材,还不给我退后。”声音清脆婉转,可那些莽汉却如听见鬼号,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司马昂也不知怎的,竟想到了子攸,站在台阶上呆了一呆。
院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衣女子,脚步甚轻,右手提一柄宝剑,进了门也不与那些侍卫争斗,足尖轻点,纵身跃起,自侍卫头顶掠过,月影之下,身姿曼妙,真如仙子嫦娥一般。屋顶的侍卫见她奔王爷而去,连忙射箭招呼,可都被她轻轻避过。柳叶在司马昂身边不觉出声赞叹,“好轻功。”
女子的剑尖直指司马昂的面上,作势便要刺来,谁知司马昂却微微含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不躲不避。
柳叶手中一枚暗器扬起,那女子连忙回剑格开,柳叶已经挡在司马昂前面。那女子便向柳叶怒骂道,“竟然用暗器暗算一个女子,你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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