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极严厉,甚至有些威严,钟无风没有回答出来,他不知道怎么被这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逼得心头恐慌,“我……我跟你无冤无仇。”
钟无风不敢再跟她说下去,他闭上眼举起了剑,想给子攸最后一剑干脆利落地杀了她。
子攸看着那清冷的寒刃,直瞪着它,等待它刺穿自己的胸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也许是寒冷彻骨,然后就是长久的孤寂,看不到任何可以信任依赖的人,看不到司马昂。她按不住伤口,血从她的手指下流出来,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头也开始眩晕。
模糊之间却听到“住手”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这一声暴喝,“钟无风,你怎么可以谋害王妃,你要反了不成。”
子攸的眼前黑了,朦胧间她听见齐烈的声音,“你还不收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随后她又听见钟无风的声音急促地回答他,“这是王爷下的命令,你不要莽撞坏事。”
子攸的心凉了,她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似乎见到了很多人,上官缜,司马昂,还有娘亲,她分不出来是现实还是虚幻,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第八十章 混乱
第三卷 第八十章 混乱
五更天的时候京城的天才微微有些亮,王府里子攸的院子里里外外点得灯火通明,丫头们一声不吭地抱着撑着清水血水的盆子走进走出,太医院的太医过来了十几位,也是屋里屋外的忙乱,小厮在子攸外间的屋里预备下了煎药的家伙事儿。
司马昂才得到消息,他刚回到家,六儿打发来给他传话的小丫头不大会说话,一行哭一行说得糊里糊涂,不过司马昂看了一眼她吓得发青的脸心里就冷了半截,她说的什么他也没听进去,就站起身急急忙忙地往子攸院里走。走上内室正房台阶的时候,他脚底下一滑,几乎仰面摔了下去。
司马昂走进正门,柳叶正红着眼睛守在外屋里,司马昂看见他的模样便知道子攸必然是出了大事。
柳叶一看见司马昂就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手移到剑柄上,可这里还是王府,他终究没有造次,只是转开头不屑再看司马昂。
司马昂根本没留心他那副神情是什么意思,也来不及问他子攸是怎么出事的,他本来以为子攸跟武功高强的柳叶在一起,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他直接闯进了子攸的内室,两个太医正指挥着一干丫头给子攸灌下保命急救的药。司马昂愣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子攸;她了无生气地躺在榻上,面如金纸,浑身上下血淋淋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了伤。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他呆呆地看着六儿在哭。连药都喂不进去了,子攸就好像真地已经死了。
他看见子攸的一只胳膊从榻上垂下去,手腕上带着地玉镯露了出来,他送给她的那只碧绿的镯子上凝了更多的血迹,比上一次更要浓艳。
司马昂的心头空了。好像什么东西本来藏在那里,现在已经杳渺飞上了碧落,他从不知道自己得到过什么,然而现在他就要失去子攸了,他地身子便飘乎乎的,仿佛活人的气息也已经飘飘渺渺地离开了他。他站在子攸身边,只剩了行尸走肉。
六儿在哭,几个太医忙乱成一团,谁都没有留心司马昂走进屋来。他粗鲁地一把抓住一个正要跑出屋外的太医,他的力气太大,差点把那个干瘦的太医拎起来,“王妃怎么司马昂两句话功夫才认出他是谁,“哎哟,王爷。王爷,王妃身中两剑。重伤,重伤啊!好在两剑都没刺中要害。方才可算是把血止住了,可怕只怕王妃失血过多。挺不过来。”
司马昂直瞪着那老太医却说不出话来,老太医急得直跺脚。“王爷,王爷,您快放开老臣,老臣得马上去煎一副药来。”
司马昂放了手,浑浑噩噩地走到子攸身边,呆看着子攸那张没有生气地脸。六儿一个时辰前见到子攸浑身的血便犹如失了主心骨,现在见子攸已经不能咽药,眼见已经是不行了,她实在忍不住痛哭起来,她是子攸的大丫头,她在上头哭,底下的小丫头更是不知道怎样才好,已经哭成一团。如今六儿一眼看见司马昂,就犹如见到了救命的法子,“王爷,王爷您可来了,您看可怎么办好,王妃……王妃她好像不中用了。”
可司马昂就仿佛没听见似地。他轻轻拉起了子攸垂在榻边地手腕。子攸地手握起来冰凉。他摸了一下。几乎立刻就握紧了她地手。司马昂甚至不敢去探子攸地鼻息。她看起来太像是在长眠。
太医正在给子攸施针。六儿连忙躲开。给太医腾出位置来。司马昂却对一切都不闻不问。只是站在榻边呆看着子攸。这个每天都在东跑西颠地女孩;每天都在操心劳力还能欢蹦乱跳地女孩现在终于安静了;也不会再跟着他不断地说司马昂我喜欢你啊。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司马昂地心里空得发痛。
司马昂开始剜心地后悔;自己怎么就因为几句口角就把子攸丢在那地方不管;他怎么就能放心。怎么就那么相信柳叶和上官缜一定就有能力保护子攸?他现在有些想要发笑。笑自己地无能和滑稽。他大约一定是在吃上官缜地醋。又有些嫉妒他地潇洒随性。更嫉妒他地这些好处被子攸看见了。被子攸欣赏。他司马昂到底像是个什么呢?小人么?自己心里是不是始终都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靠妻子庇护地窝囊废皇子?
子攸是眼睛瞎了么。非要嫁给他这个废物?他看着子攸那张精致美丽地脸。她是个美人。从第一眼见到她地时候。他就把她记在心里。只是不敢多看。他有些怕这个美丽多情又随性爽利地女子。怕看多了他就要把自己地心都交给了她。生在帝王家。却把心奉献给他人。那是世上最危险地事。
子攸就这样做了。她把心给了他。结果呢。只落得这样地下场。司马昂地手在发抖。他想起那夜地林中。子攸为了他而选择死路。离开他地时候。她是怎样地神情。那是种难以说清地眷恋。他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哪一点好处被子攸看中了。能让她那样眷恋。
现在的子攸却紧闭了双眼,他凝望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希望她能再睁开眼看自己一眼,他想跟子攸说说话,这个念头灼着他的胸口,只要子攸能醒过来,挺过来,那么他就……
身后却有一个相当不悦的声音传来,“司马昂,你在这里做什么?在找机会让她咽气
司马昂回过头去,看到上官缜就抱着剑靠在门框上站着,满脸的愤怒之情似乎根本不屑于掩饰。
司马昂转过身两步走到上官缜的面前,他伸手向上官缜的衣服上抓去,上官缜嘲讽地一笑,若论功夫,他哪里会真的把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放在眼里。他没有闪身去躲,却轻描淡写地伸手去拂司马昂手腕上的穴道。可没想到的是司马昂的手就如同攻击中的蛇一般,猛地避开了他的手,他一时大意轻敌,竟然被司马昂抓住了胸前的衣襟,司马昂手上一用力,猛地把上官缜推出了门外。
“你干什么?”门外的柳叶像被火燎了似的跳起来,刷地抽出了剑。
王府的侍卫齐烈本来是站在门外的,这时候听见动静也抽出剑冲进门来,红着脸跟柳叶对峙。这里到底是王府,上官缜示意柳叶放下剑,柳叶犹豫了一阵子也只好照做。
上官缜重新打量着司马昂,他意识到司马昂这一招是从钟氏的剑法中化来的,他从未见钟氏兄妹们有这一招,恐怕这是司马昂无意中信手拈来的,司马昂倒果然是个极聪明之人。
上官缜思付一阵,并未还手,司马昂却怒气冲冲,压低了声音向上官缜咆哮,“你为什么要带子攸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既然把她带去了,就该把她平安无事地带回来。你不是武功很高吗?你不是独步江湖吗?怎么你连一个小女孩都看护不好?”
上官缜抚着自己的络腮胡子,看着司马昂却没说话。柳叶忍不住冷笑出声,“你还真能反咬一口?你要杀妻,还怪我们没拦住?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说什么?”司马昂没听懂这话,转头去看柳叶,柳叶那一脸的愤慨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司马昂有些糊涂了。
柳叶向前走了两步,“你还想抵赖吗?齐烈拦着钟无风不叫他杀小攸的时候,他说的是明明白白的,是你要他去杀王妃的,我们在附近都听得真切……还王妃,什么劳什子的玩意儿,做这个王妃有什么好处,稀罕么?”柳叶到底是小孩,平日里最爱跟子攸一同干些无法无天的勾当,因而跟子攸的感情是很好的,说到这里红了眼圈,“现在都不知道小攸能不能活到天亮,你终于如意了?”
司马昂被骂愣了,他看一眼齐烈,齐烈只是听柳叶说完,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这么说柳叶不是瞎说的。他的心就像坠进了冰窖,差点杀了子攸的是他自己的人,那就如同……是他自己杀了子攸。
齐烈梗着脖子,满脸通红,一言不发,也不看着司马昂。
司马昂向窗外望去,没有看到钟无风的影子,“钟无风在哪?”
“王爷。”齐烈粗声粗气地回道,“钟无风败在上官缜的手里,我想着他谋害王妃的缘由不清,他是王府里的侍卫,那就不能按照江湖的规矩来,还是应该把他带回王府里来,等候王爷的发落。现下他就在王府里关着,王爷现在要审他么?”
司马昂还没有回答,只听见里屋六儿惊喜地叫了一声,“小姐。”
司马昂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就里屋跑,六儿正在把药往子攸的嘴里喂,“终于喝下去了。王爷,方才小姐张了眼了,这会又没知觉了,可是知道喝药了。”
一边的老太医大声说,“王爷,只要能喝下药去,那就有希望了。”
司马昂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子攸的榻边坐下,这个晚上,他什么是非都不想去辨别,什么真相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守着子攸。
第八十一章 旧事
第三卷 第八十一章 旧事
子攸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走在黑暗的路上,她知道这个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而她只有满心的疲惫和痛苦,她看不清自己在哪里,只想坐下歇一歇。她模糊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希望这个梦赶紧结束,她想沉进更深的睡眠中,永远不再醒来。
谁知恍惚中,前面出现了灯光,她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朝那盏灯光所在的地方走去。隔着窗子,她惊讶地看见一个温柔娴雅的女人坐在桌边,正在绣一朵兰花,子攸的心地跳着,她知道她是谁,她还认得她啊。
有多久没见到她了?子攸忘了,好像有十几年,又好像只是一会儿,好像她只是去外边跟奶娘玩了一会,现在她回来了,娘亲的房里点着温暖的灯火,娘亲正在等着她,她还有家可以回。她兴奋地几乎要哭了,她知道自己的那些疲惫委屈都可以放下了,她可以向她诉说,她可以求她拥抱自己,在她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子攸冲动地推开门,她觉得自己似乎很幼小,只有几岁那么大,她跑进门去,想喊她一声,可是她的嗓子哑了,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娘”了,忽然有些羞涩忸怩。
可是娘亲听到了她走来的声音。总是这样的,她记得,娘亲也会知道是她来了,她会听出她轻轻的脚步声。娘亲抬起头向她微笑,她呆呆地看着娘亲的脸,就像记忆中一样有着慈爱的微笑,她是那么美丽娴雅,她看着自己。眼中只有自己。
“娘。”子攸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小心翼翼地。
娘亲轻轻地应了她一声,她的手上还拿着正在绣的帕子,她又温柔地问她,“攸儿,好半日没见到你,你又跑去哪里淘气了?
“娘。”子攸激动地又叫了一声,这次大声了一点。她急切地向前走了几步,把手放在娘地膝头,再也忍不住自己地眼泪。
娘亲看到她哭了,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弯腰抱住了她,“我的儿,是在哪里受委屈了?哥哥又打你了么?打疼了么?”
子攸摇摇头,不是的。她待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又闻到了娘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她想念了多久这温暖味道啊,“娘,我好疼啊。”
“攸儿,不哭,不哭。”娘亲把她抱在了膝头。关切地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娘。你哪里痛?”
“我心口疼。”子攸地眼泪不断地流下来。她现在可以哭了。她在娘地怀里。可是娘亲看着她地眼神是那么哀伤。她现在想起来了。那个时被小娘欺负了。娘亲都会这样自责地看着她。
“攸儿。都是娘不好。”娘亲地额头贴在她地脸上。她惊讶地发现娘亲地额头是冰冷地。娘亲抚摸她地手也是冰冷地。“以后攸儿不要出去玩了。就在娘地院子里。娘会保护你地。”
她不是想让娘亲难受地。她匆匆忙忙地憋住委屈。“我……我不疼了。”她想说点什么别地。她看了看四周。“娘。爹爹在哪呢?我怎么总是看不到他?我还很怕他。”她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外边还是无尽地黑暗。只有这里孤零零地一间房子。
“攸儿。不要怪你爹爹。爹爹很爱你。你也不要害怕他。他是你爹爹。他是很好很好地人。”娘亲温柔地说。“你要好好爱他。见到小娘地时候也要守礼。不要让爹爹不高兴。”大约是她不高兴地神色被娘亲看到了。娘亲拿过正在绣着地帕子来哄她。“攸儿。你看这朵兰花好看么?等绣好了。这只帕子就给攸儿。好不好?”
子攸点点头。她很喜欢。她喜欢娘亲做地东西。都是精致了得地。而且娘亲总是会想着她地。任谁忘记了子攸。娘亲都不会。
可是突然间屋外传来爹爹醉酒骂人地声音。子攸很害怕。她觉得娘亲地手更凉了……”子攸捂住了自己地耳朵。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幼年时候地爹爹总是醉酒总是醉酒。他大声地骂人。也打人。甚至会杀人。
“攸儿,别怕,娘会保护你地。”娘亲站了起来。可是子攸想起来这是哪一天了,她想起来了,在这一天,她的娘亲被爹爹活活地勒死,她的娘死了。
娘亲想把她推到身后去,娘想在她那个醉酒后就会异常暴躁的爹爹面前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子攸没有走开,她拼命挡在母亲面前,她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有了力量,甚至她已经开始握有权力了,她要保护她的娘,保护这世上唯一只爱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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