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都是娇生惯养的吗?怎么他娘的才几天就这么都吃了,我日他先人,这哪里是援军,简直是他娘的蝗虫过境。”
台忌的副将沈放是个惯做文士打扮的,性子也像文人一般的人,总是慢悠悠的,澹台将军又在骂娘,他却坐在一边闲闲地敲着损了一角的玉棋子儿,“将军,这棋还下不下了?”
“不下了,不下了。”台忌大手一挥,重重坐在椅子上,“再过十天不见粮草,大军就要断顿了,我还他娘的什么棋?”
“将军,那也不能这么大声地嚷嚷啊。往常都是自家人,早被将军骂得习惯了,将军要是哪一日不骂了,大家还都不自在呢。可如今不同了,那边住着那么一个潢天贵冑,将军还只管这么大声骂人,倘或被他听见那可不好。虽然眼下他是如此,可是我看他面向极好,将来恐怕贵不可言,真到那时节,他想起今日将军慢待他的旧事,将军有几个脑袋给他砍的?”
“哼,黄口小儿而已。”台忌哼了一声,声音却不高,似乎他自己并不真信自己给他的这句考语,他心里倒模模糊糊地希望这小王爷真能想他那日在城楼所说的那么能——把蛮子彻底驱逐,把边境向北扩展千里,饮马蛮子的圣河,这可是连大将军穆文龙都没有过的气魄。澹台忌有一阵子心神向往,出了半日神,回过头来还是想起了眼下的难题,“唉,老了老了还发起少年狂来了,想那些没影儿的事做什么。”
副将沈放也不问他是在说什么,见他不想下棋,便自己跟自己下了起来。
台忌想来想去,实在觉得忍不住了,“不成,我还是得去问问王爷,他说粮草辎重能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铜羊关里的三万人可等不了了。范安,你去请王爷过来说话,范安?范安?”澹台忌恼火地走到门口向外头看了几眼,“范安哪去了?”
沈放像是才想起来似的,“范安早上来禀过我了,王爷请范安今日去给他做向导。”
“做向导?”澹台忌愣了一下,没大想明白,“做什么向导。”
“哦,原来将军还不知道。”沈放抬起头来,“王爷今日要去附近山上打猎。”
台忌差点没气个倒仰,“你说什么?他还有心思打猎?他还以为他来我这儿就是出来游猎的吗?我用不用给这小王爷派些车驾仪从?”
副将沈放一笑不语。他倒是觉得这个小王爷不像是没成算地人。虽然一时也摸不透他在做什么。只是不猜更好。若要猜中了。可是更要惹将军气恼了。
司马昂这个时候正在山上。给他做向导地范安幼年时随母亲住在老家。当地多山。他也就惯走山路。此时走了大半天陡峭地山路。仍旧能气不喘心不乱跳。司马昂就有些喘了。但还算能跟得上他。齐烈和刘舍就被落在了大后头。
“就是这里?”司马昂看了一眼周围。草木已经不多了。能看见大块大块裸露地岩石。
范安走在前面。站在一大块岩石旁边。“是这里。王爷。峭壁下就是临阳城。”
司马昂走到悬崖边。脚下就是万仞峭壁。峭壁之下地半山间地势陡平。临阳城就建在那里。面朝铜羊关。背靠无可攀援地峭壁。如果铜羊关无法援助它。那么它就是一座孤城。
范安看了一会那座没有烟火地城。就转开了头。像是再也看不下去。“看起来或许并没有人在里面。蛮子屠城之后就把尸体全都搬到了城外焚烧。不过。蛮子没办法从这里爬上来。咱们地人也没法从这里爬下去。否则倒可以来一个包抄。”
司马昂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下边的临阳城。临阳城的前面有蛮子的军队重兵布防,临阳城后的峭壁又实在太高了,没有任何路可以抵达临阳城。
范安同样低头不语,他是这里的守军,一直都知道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到达临阳城,可是父亲的头颅还悬在那城上,而这个从京城来的王爷是唯一一个提出要回到临阳城的将领,也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司马昂沉思了一会,忽然说道,“我一直都想,我们的胜败全都依仗补给,可蛮族的补给呢?他们的补给从哪里来?难道他们从不担心补给?”
范安抬起了头,“王爷说的就是问题所。们的补给要靠从京城或是临近几省调拨,运送线路5|各种问题,不过只要是行军打仗,所有军队都存在补给问题,只是蛮子本来就是游猎民族,他们需要的一切都可以从草原获得,所以他们需要的补给相比我们要少得多。所以秋季是蛮族进攻的最好季节,那时候马肥体壮,草原上的物产也是正富饶的时候。而现在是隆冬时节,并不是他们大举进攻的好时候,何况今年冬天下了几次暴风雪,我想草原蛮子的马羊应该冻死了不少。”
司马昂咬了咬嘴唇,向峭壁之下抛了块石头,虽然最后他看不清楚,但是临阳城只有三面城墙,是背靠峭壁而建的,想来这块石头该是落在了城里。“我想也是这样,他们同样有粮草不足的问题,不过他们占领了咱们的几座城池,屠杀百姓,抢夺食粮,所以能够暂时维持,可是他们必然是不想久战的,调拨十万大军直攻铜羊关就是为了进攻京城,在蛮子看来,大约京城就是天朝的咽喉了。倾其所有,意图一剑封喉,倘或一剑不中,自己又未设防,则必死无疑。”
“只是,眼下咱们恐怕也没有力量回刺蛮族那一剑了。”范安低声说了一句。
“如果再有一只军队,西出河阳关,直奔草原深处蛮子的腹地,只怕这盘棋就活了。”司马昂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想到了穆文龙,他一直在想这个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对穆建黎的倒行逆施又为什么始终不闻不问,难道他能听凭蛮族攻破铜羊关,屠戮中原吗?现在他忽然想起了子攸,就算穆文龙品性暴虐,可能养出子攸那样女儿的大将军,真会容忍半壁河山风雨飘摇么?恐怕不会。他忽然意识到,只要能让铜羊关坚持住,能拖住蛮子的主力,穆文龙一定会向蛮子回马一枪的。
他没有说出这些自己心里猜度的事,他看着有些失望的范安,话题一转,“这里的视野不错,你能叫人轮流守在这里,监视下头临阳城里的动静吗?”
“能。”范安好像又看到了点希望,“这件事包在我身上,连澹台将军都可不必惊动的。”
司马昂微笑着点点头,这个人很有灵性,倒是个人才。
“咱们出来了这半日,也该回去了,不然天黑到不了铜阳关,澹台将军只怕就要派人出来找了,那反不好。”
范安那张带着病容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是,王爷。”
他们向下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会到齐烈和刘舍,刘舍也倒罢了,齐烈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王爷,我跟刘舍才刚瞧见了好东西。”
司马昂不以为然地随口说道,“这地上积雪这么厚,会有什么好东西,别是这个山上的老虎特别大吧,让你又看上了它的皮。”
齐烈哈哈大笑,“王爷,真是好东西,回头澹台老将军再见到王爷必然恭恭敬敬的,我敢保绝不会是现在这个熊德行。”一句话说完还不觉得,司马昂看了他一眼,他才想起旁边还有个范安。齐烈朝司马昂一吐舌头,随即向范安拱了拱手,“是哥哥这话说的不对,老弟别往心里去,我并非对澹台老将军不敬。”
范安知道这个人是王爷身边第一得用的,又是个性粗犷,颇投合军队里的喜好,他对这人素有好感,此时连忙还礼。
齐烈才向司马昂说道,“王爷,我才刚从这半山腰上向下看,好长的一条运送粮草辎重的队伍向铜羊关过来,这会儿差不多都已经进了铜羊关去了。”
司马昂一怔,随即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忙忙地下山去,别人还不明就里,只有齐烈咧嘴嘿嘿地笑——若不是王妃活着,这批辎重补给是绝不会到的。眼下虽然看不到王妃,可见了这些东西,也就可知王妃尚且安好了,那王爷怎么还能在这半山腰上站的住脚。
司马昂回到铜羊关里,许多军官都挤在议事厅里,澹台忌果然乐得合不拢嘴,老顽童一般拉着司马昂说说笑笑,半点威武的将军模样都没有了。司马昂虽然也觉好笑,可是也没功夫停住脚跟他说话,急着要问运粮官的话。只是他是军队上的人,对王府里的事一概不知,他又不能当着台忌的面,直接问你可见到我夫人,你可知道我夫人现下如何,一时间急的快要吐血。
突然听见人群后头一人笑道,“王爷,我这儿有人托我带信给你
第九十六章 “鸿雁”来书
第三卷 第九十六章 “鸿雁”来书
马昂听见人群后头有人说有信给自己,连忙顺着声音
一个年纪大约五十几岁的圆脸男人从人后费劲地挤上来,他身材矮小又略微有些发福,从一堆身材健硕的武将身后挤出来着实费了一番力气。
司马昂先时还没看清,等他挤到灯底下司马昂才瞧见他胖乎乎的脸上一团和气,眼睛略微有些小,不过眼神明亮,眼角的笑纹很深,搞得这人不笑的时候都像是在笑,这张胖乎乎笑眯眯的脸让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商人,跟周遭这刀枪剑戟的环境就别提有多不搭配了。不过司马昂一见他就笑了,有些如释重负,“这不是当铺里的老孟吗?你怎么把生意都做到这铜羊关来了,胆子还真是不小。”
这人司马昂认识,在家里,出事前的那段日子,他的腰伤一好就被子攸请着逛街,子攸说是陪他散心,可他出去才知道,那是子攸她自己要到各处查点买卖,顺手拿他做个好使唤的小厮。可这一来一回他多多少少也认识了子攸的买卖里各个行当上头管事的人。这个老孟就是子攸当铺里的掌柜的,说是掌管当铺,可实际上却相当于子攸外头一总的大管家,这人精明,却厚道。子攸一个人能有多大精神头儿,又是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不知道的事儿太多了,所以外边多少事都是由这个老孟帮衬着。
这个老生意人听见王爷跟他说笑,越发笑得开了,前段时日王爷他是常见的,王爷和王妃又都不是喜欢排场的人,所以见了面也只简单行个礼就是了,但是这次却是有些日子没见了,他走到王爷跟前就赶紧跪下去请安。
司马昂知道他年老之人受不得这一路上的鞍马劳顿,况且腿脚本已不甚利落,见他屈膝就把他拉住了,“行了,老孟,你老天拔地的,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难不成你见到你那主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罗嗦?”
老孟呵呵笑着,口里说着,“那不敢,我家主人那急性子王爷您也是知道的,等我磨磨蹭蹭地跪下请安再起来回话,她准保已经急的拿脚跺地都跺碎了两块地砖了。”
司马昂想起子攸平日那猴子似的模样,也忍不住微笑,又急忙问他,“是你主子派你过来的?她现在可好?”
“那自然是主子派我来的。哦,王爷,这有她给您的信物。”老孟笑着拿出一把扇子来递给司马昂。
司马昂怔了一下,“没有别的了?”
老孟笑着摇摇头。司马昂多少有点失望,悻悻地接过扇子来。又有些自嘲地笑笑,他本来期望子攸给他封信,详详细细地说她的伤已无大碍,那样他才得放心,这是一;再就是,他总还有点奢望,希望子攸写两句“喜欢”给他瞧瞧,只是他怎么敢指望子攸能相信他呢?
不过随即他又想到。子攸这会儿身子一定还虚弱得很。哪能有气力写信呢。给他件信物叫他安心已是很好了。可他又琢磨不出来子攸送他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扇”与“散”音近。并没什么好说法。所以宫里甚至都不用扇子赏赐人地。难不成子攸是想把他扇得远一点?赶紧散伙?再说扇子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天地时候随身不离。可只要秋节一到。也就抛之不顾了。什么长久东西么?
老孟哪知道司马昂在想什么。他地二十岁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兜兜转转地少年情人心思他早就忘了。“我已经几次去望侯过主人了。只瞧着她精神一次比一次好。走之前我再去瞧她。已经有力气骂人了。”
老孟原本就是穆府里一个行当上地管家出身。很会凑趣儿说话。人老了自然看得透人心里那块儿是该挠上一挠地。司马昂听了这话果然展开眉头。不觉笑了出来。想再问问子攸地情形。可又不好问老孟。何况这里也不是地方。澹台忌正在边上纳闷地看着他们说话。他大约也搞不清。怎么押运地粮官之外还有一个生意人模样地人。
老孟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了差错。我要凿掉你们所有人地牙!’。呵呵。王爷您听听。主子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还放心把这么大地事交给旁人去办呢?说不得要卖命了。只得舍了这身老骨头亲自出来一趟。”
“她是怎么安排地?”司马昂微微笑着问他。
“我地主人使人拿了大将军地信物去虎贲将军那里催粮。虎贲将军只给了不多地一点东西。还说国库里没那么多银子。也没那么多粮草。主人又使人去
贲将军就想出个面子上的主意,说要朝中大臣们捐银T械,主人也就同意了。”老孟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穆家各处钱庄早已拨出钱财来就地收购粮食,药铺囤积伤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原是主人为大将军准备的,此时一股脑的起运了。主人又着人去告诉虎贲将军,说是用虎贲将军捐的那份银子已办了粮草辎重,虎贲将军虽然气恼不已,可也没了用,最后也没找到借口去找我家主人的茬,只是说,今年穆府里连过年的钱都没了。再说,主人已经把虎贲将军捐巨资助军队抵抗蛮子的事,传得满朝文武皆知……”老孟后头的话没说,虎贲将军自掏腰包做军费,这事满朝文武皆知,他哪里还有脸面出来拾掇子攸,说自己并没有捐钱那不是自打脸么?如今也只好哑巴吃黄连了。
台忌在一边听住了,也不知道这个胖商人的主子是谁,竟然敢如此得罪虎贲将军穆建黎,更让他大为吃惊的是穆家竟这么富。
老孟接着又说,“后续还会有粮草运来,只是,这也是一锤子买卖,以后再要粮就不容易了。王爷,主人还有话要我原话告诉王爷和澹台大将军‘这些粮大约能撑三个月,过了三个月还打不赢,就算逼死老……逼死我也再拿不出一个馒头来了’。”
台忌跟他的副将沈放大眼瞪小眼地互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