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守仁把手垫在后脑勺上,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从啥时候开始的?好象就是搬进这新屋才这么着的吧?以前总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日子越过越好了嘛,有了奔头,心情能不好哇?可近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莫不是我得了啥病啦?”
虎子本来和顾守仁并排躺在床上睡着,这时候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守仁哥,你听我说,你这新屋子,或是这新床,怕是被人动过手脚哩”
把顾守仁吓得一个鲤鱼打挺,也坐端正了,神情紧张地道:“虎子,你给我说说,这动手脚是个啥意思?就能把我整成这模样?那也太邪门了吧?”
虎子正色说:“守仁哥你还别不信早先我也是不知底细,后来听懂这个的人说了,这才恍然大悟哩”他把腿盘了起来,坐得舒服了些,这才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们村子里有个财主,不晓得怎么得罪了人,也是起新屋的时候,被匠人在靠床的墙中间砌了盏油灯。结果你猜怎么着?”
顾守仁一脸惶惑地接了一句:“怎么着?”
“这财主的独养儿子从住进去,就睡不好觉,一睡着就心悸不巳,做恶梦,日子久了,就积成了顽疾,后来年纪青青就死了”虎子一脸正经地说。
吓得顾守仁啊了一声:“那这事是怎么被发现的?”
“那家人绝了后,家境也慢慢一厥不振,弄到后来很是狼狈,屋倾梁斜,砌在墙里的油灯这才显露出来有懂这个的人看见了,悄悄儿传出来的”
顾守仁盯着虎子,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的意思是说,我家有可能也被匠人做过什么手脚,因此我才会睡不好觉,常做恶梦;才会和你嫂子时常吵闹?”
虎子郑重地点点了头:“我估摸着是这样。不然守仁哥你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连你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好端端会变成这般;我听秋菊说,嫂子似乎也和你差不多,睡不好觉,时常做恶梦哩”
顾守仁一时着急,竟然拉住虎子哀求地说:“虎子兄弟,那该怎么办呢?我可不想我家出什么事儿的你说的那个,懂这方面法术的人是哪个呀?”
虎子看顾守仁急得脸都红了,手上使劲,把自己抓得生疼,不由得劝慰道:“守仁哥别着急呀一来呢,你们家新屋起的日子还不长,想来这法术害人还不至于太深;二来呢,我说的那个懂法术的人,与我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若是由我出面,拜请了他来帮你们家瞧一瞧,他必不会推托不来的这点你还请放心。”
顾守仁听了虎子这话,明显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转又自言自语地说:“这到底是哪个匠人要如此害我呢?我为人处事,向来不肯与人结怨,又得罪过谁来?”心里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嫌疑人来。
不过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巴不得快些天亮,好让虎子去寻了那个朋友来,帮自家消了这无形之灾才好虎子又开口说:“这事目前还是我的猜测,到底是怎么样,还不敢下断语。反正明早我就赶回村里,将我那个朋友请了来吧”
顾守仁连声道谢:“那就劳烦虎子兄弟了”
虎子一摆手:“守仁哥怎么和我客套起来?若不是亏了你和嫂子,我和秋菊哪能有今天?”
是夜两人歇下不提,一大清早,虎子同秋菊匆匆用过早饭,便自回去了。
因为事情还作不得准,所以顾守仁事先叮嘱过虎子,暂时别对秋菊和李氏提起,所以秋菊竟然一些儿也不知道,李氏和家中的人更是蒙在鼓里。
快到晌午,虎子才陪着他那个朋友,叫做水根的,也是个木匠,赶到顾家。顾守仁心里象压了块大石头似的,也没心思干活,就没有出门,专在家候着。
见了水根,极是客气,又是让座,又是让李氏上茶,还把自己的旱烟袋敬给了水根。又暗中拉过李氏,要她晌午烧几个好菜招待,同时指派秀菱去铺子里打酒,指明要价钱贵的那种三花酒。
看得秀菱一脸的茫然不解,不晓得自己的爹,何以对这个其貌不扬的陌生人这般客气?家里有自酿的红薯酒,顾守仁平常喝的都是这个;只有来了贵客,才会去铺子花钱买酒哩而且姑父虎子去而复来,也让人不解。自己的爹和虎子叔,脸上都是凝重的神色,就是那个叫水根的陌生人,脸上也并无笑容,看来应该是出了什么事吧?这事儿还有些不同寻常呢秀菱悄悄儿问李氏:“娘,姑夫领来的这人,上咱们家干什么来了?”
李氏也不明白地摇头:“谁知道啊?我瞧着你爹今儿个是有些神秘兮兮的”
既是从李氏那儿问不出什么来,秀菱便留了个心眼,想看看这个叫水根的人,到底来自己家有何贵干?
因为秀菱表面上看着,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所以大人们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做什么事也就没有特意地防范或是避着她三个男人在顾守仁的卧房内捣腾了半天,秀菱便听得那个叫水根的对顾守仁说:“先捉只大公鸡来,再煮些糯米饭,最好是煮成半生不熟的那种。”
顾守仁虽然不明白水根要这些东西的用意,还是很顺从地点头道:“好,我这就去捉大公鸡糯米饭我让我屋里人马上煮”
顾家鸭子养了不少,鸡却一只都没有,顾守仁只得去向顾何氏讨要大公鸡。
这个时候的顾何氏,已经很作兴顾守仁了,因此问她讨一只大公鸡倒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免不了盘问一通,被顾守仁支唔过去了。换做以前试试看,顾何氏不但一毛不拔,怕还要挨她一顿冷嘲热讽呢,这就是有钱和没钱的区别。
第217章 解咒
水根要的大公鸡弄到了手,李氏的糯米饭也依照吩咐烧好了,水根看了一眼点点头道:“等天黑了再说吧”
堂屋里的饭桌上摆了好些菜,顾守仁便请水根上座,虎子作陪,开始喝酒吃菜。
李氏领着女儿们在灶屋用饭,虽然不晓得水根的来路,却仿佛猜到事非寻常,个个也并不开口议论,只顾埋头吃饭,倒显得比平日安静好些。
秀菱等了好久,直到天黑,才看见水根来到爹娘的卧房,此时他们的铺盖被褥老早收拾掉了,只有光秃秃的床架子和床板;顾守仁捉着那只大公鸡,虎子端着那碗半生不熟的糯米饭。她赶紧象个小老鼠一样尾随在后,真的是很好奇然后水根将那只挣扎不巳的大公鸡,从顾守仁手里接了过来,吹了一声口哨。说也古怪,这只原来叫个不停的大公鸡一到水根手上,立刻变得呆若木鸡,不动也不叫。秀菱眨巴着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水根不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朝大公鸡的鸡冠上扎了几下,鲜血直往外冒。他将公鸡的冠子在顾守仁的睡床四个角抹了抹,同时嘴里嘀哩咕噜念经似的,说了一大篇别人听也听不懂的话。这才把公鸡扔在了地上。
这还没算完吧?秀菱私下猜测,因为水根特意嘱咐烧出来的糯米饭,还一点没派上用场呢果然,水根接下来把半生不熟的糯米饭拿在手上,嘴里低低的声音念念有词,忽然吐出一口口水喷在糯米饭上,再用手捏上几捏,哗地一下倒在床板上,顿时目露凶光,二根手指发力朝床板一指,叫了一声:“起”
那只大公鸡蓦地一跃而起,扑闪着翅膀飞到了床板上,然后垂下头,死命地啄着床板上的糯米饭,没用多少时间就啄得一干二净水根这才点点头,对顾守仁道:“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啦”
秀菱见自己的爹满脸感激不尽的神色,拉着水根连声道谢,后来还塞了一份谢成礼给他。尽管水根一再推辞,顾守仁还是言辞恳切地要他收下。虎子也在一边劝说着:“这谢礼应该收,水根你帮的可不是一般的忙哩你要不收,我守仁哥肯定得心里不安,觉着欠了你一份大人情”
水根只得收了谢礼,压低了声音道:“不瞒二位说,我这般做为,不光可以解除这个咒,就是那个在床上做手脚的匠人,也是会得到教训的”
顾守仁听得大为惊讶,扬起一条眉毛拱手为礼说:“真的吗?原来您还是位高人啊,真是太感谢您了我本来只求恢复安稳的日子,就心满意足了唉,前些日子真整得我好苦呀睡不好觉,做恶梦不说,最可恶的就是,让我两口子莫名其妙地吵闹不休,连带我屋里人,也对我心怀不满。如果真能教训那个坏匠人,算是出了我一口恶气”
说着,拉了水根的手出来,笑容满面地大声唤李氏:“孩子他娘,快些整治菜蔬,重新备酒,我要和水根师傅好好喝几杯,虎子也是一样”
李氏好久没看见顾守仁这般高兴的样子了,何况在外人跟前,李氏向来是很给顾守仁面子的当下应了,忙不迭地进了灶屋,重新洗手上灶,秀莲也赶过来帮忙烧火。
秀菱还在那儿怔怔地,一时回不过神来。看水根的举动,还有他的话语,似乎是前阵子自家起新屋,做新家具时,有匠人动了手脚,下了咒语,因此才害得爹娘睡眠不稳,恶梦连连,并且吵闹不休而现在,因为水根的做法,不但消除了这些符咒,甚至他还有本事,让却手脚下咒语的匠人得到教训秀菱恨恨地一咬牙,是哪个该死的匠人,为着什么要这样暗害自己的爹娘呢?倒让自己也担了不少心的。哼,让这种人得些报应也好,自身尝一尝不舒服的滋味,看他以后还有没有胆子害人秀菱满怀敬畏地冲着水根的方向看了看,油灯黄黄的光照之下,水根也不过是个面貌平常,毫不起眼的男子,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本事可见民间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也应了那句话,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顾守仁在饭桌上,频频向水根敬酒布菜,心里的感激那是掩也掩不住,因为他前些日子,实在是被折腾苦了,即使此刻水根的法术还没有见效,他心头的大石却早早放下了可他毕竟是个心善的人,不晓得那个坏人会得到什么样子的教训,若是因此而死了,倒有些不落忍呢!
于是咳嗽了一声问水根道:“水根师傅可不可以透露一下,那个使坏的匠人,到底会得到什么样子的教训呢?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水根淡淡一笑:”性命之忧倒不至于,无非心口痛罢了。痛上他几日,也就够他受的了!”
虎子帮顾家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心里也很高兴,觉得自己总算对顾家有点用处,不枉顾守仁和李氏待他这样好这时候插言道:“让那人得些教训不好么?省得他下次还害人”
顾守仁点点头,吱地喝下一杯三花酒,拿干了的酒杯对着水根照了一照:“水根师傅,我先干为敬了您帮了我这样的大忙,我无以回报,只能说一句,若是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只管开口就是”
水根呵呵笑着:“客气啦,客气啦”
直喝到深夜,三个人酒差不多都上了头,彼此称兄道弟起来,越发透着亲热。反正家里屋子多,李氏就收拾了一间,让他们三人一处睡了,自己跑去和秀菱搭铺。
秀菱把自己看到听到的,以及心里想的,都对李氏说了,惊得李氏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李氏低声说:“怪道我前些日子也是睡不好觉,常做恶梦,心里是说不出的烦燥。我还暗说你们的爹,现如今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老是发脾气,冲我嚷,和我吵,原来是这么个缘故。是哪个杀千刀的下三滥匠人,要使这样的手段来害咱们家呢?”
蹙着眉头寻思了半天:“照说咱们家没有得罪哪个匠人啊,好吃好喝供着不说,就是工钱也只多不少,为啥要这样做呢?”
秀菱看了一眼李氏:“其实也不难猜,咱们家虽然没有得罪过匠人,却不能说没有得罪过任何人。若是有人花钱买通了某个匠人,支使他在咱们家起新屋,做新家具时动动手脚,下下咒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氏点点头,又后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说:“这还是你虎子姑夫有些知觉,不然日子拖得久了,咱家人也不晓得问题出在哪儿,老这么着,成了病根,怕是治都不好治了吧?真亏了水根师傅,怪不得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秀菱嗯了一声:“老天爷也不忍心咱家这么好的人被人陷害,所以鬼使神差地派了水根师傅来救援了”停了一停又说:“方才我听得水根师傅说,他的法术不但可以解除坏人布下的咒语,还可以让这坏人得到教训娘还记得当初帮咱家做新家具的匠人,有哪几个吗?”
李氏想了想,迟疑地说:“记倒是记得的,因为听说东村的余木匠两兄弟活计做得好,才请的他们兄弟俩。他俩个又带了几个徒弟,一块儿把咱家的家具做起来的,所以到底是哪一个动的手脚,咱们真还说不上来”
秀菱冷哼一声:“如果水根师傅说的话做数,那么咱们不晓得这个坏人是谁也没关系,只要看到时候哪一个得到教训了,这个坏人可就一目了然啦”
李氏有些半信半疑的样子,不敢肯定水根真有这样的本事,也不好否定他在吹牛,就说:“赶明儿我找人问问看,那余木匠两兄弟,或是他们徒弟有没有怎么样?一个好端端的人,忽然病了,出了什么事儿,总会传出来的吧?”
她忙累了一天,这时候便打了个呵欠,用手揉揉眼睛说:“时辰不早了,秀菱也快些安歇吧”
秀菱应了,各自休息不提。
第二天,水根和虎子告辞而去。顾守仁和李氏为了表示感谢,又送了不少自家现成的咸鸭蛋和松花蛋给他们。水根再三推辞,顾守仁说:“你要不收,到时候我还得跑一趟送你家去,不如你帮我顺便带了去不好呀?”
说得水根不好意思,这才收下了。虎子怎么也不肯要:“守仁哥和嫂子怎么同我客气起来了?”
李氏笑着说:“不同你客气,这是托你带给秋菊吃的,她喜欢吃哩你来的时候不也带了好些菜干来?难道也是同我客气不成?”
虎子说不过,也只好拿了回家。
李氏便神神秘秘地对顾守仁说:“你派个人去余木匠兄弟那儿打探打探,看看水根师傅说的话可应验了?我想起那个害咱们的坏人,恨得牙根痒痒呢,恨不能咬他一口肉下来才甘心。既是水根师傅代咱们教训了他,我且洗着眼睛看就是了”
顾守仁点点头:“你不说,我今日也要去找他们呢我先不说破,只推说家里还想做一个柜子,让他们着人来,看那边情况怎么样,咱们再做道理毕竟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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