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流淌的水。
孟楚清坐着自己的那辆马车,马车内铺得软软的,三娘子孟楚洁坐在她的旁边,车内放着几个小包裹,那是孟楚清的零食。三娘子指着那些东西,笑话孟楚清道:“五娘,我瞧着你这吃零嘴的毛病。再也改不了了。”
“那有甚么,我又不吃那些贵的。”
“是不贵,你瞧瞧,你这里包裹里。各地的点心都有,倒都是街头小摊上的东西,真是个好养活。难侍候。”
“呵呵,三姐也尝尝,这个柿饼倒不错的,这是今年刚下来的,还带着柿子略微的苦味呢,却是香的很。”孟楚清递给孟楚洁一个柿饼。孟楚洁赶紧的摇摇头,孟楚清自己拿过来咬了一口。
马车还在车。孟楚清微微的掀开车帘,只见外面人流不息,就是浦氏坐的那辆牛车,被一些老弱之人坐得满满的,老牛也老了。慢慢的走着,浦氏也不拿鞭子催它,只是任它在那里慢慢的晃着。
孟楚清看着这一切,心中微微有些发酸,想着要让那些乡亲上来坐坐,又怕人多挤坏了车,再看看那新铺的绒毛毯,她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虽然自己有这样的心,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大概有半柱香的功夫,就听着外面的人群开始沸腾起来,孟楚清又赶紧的掀开车帘,她这个马车,要比寻常的高一些。所以,尽管她个子小,也足可以越过那些人头顶,看到那一条如巨龙般蜿蜒的水渠。
终于走到了水渠的尽头渭河边上,此时这里早已经聚满了人,那些四乡八村的皆来看这一奇观,如果没有知县的垦田买籍,只怕这条水渠永远不会修起来。这一条水渠,从渭河边一直连着四个乡,十六个村,可以满足这些村子里几万亩田地的灌溉,就这一项举措,知县大人,高升也是指日可待了。
知县大人此时站在那水渠的最高处,几十个衙役站在他的周围。保护着他的安全,那知县的旁边,站着韩半城,韩宁,韩迁,还有自己的父亲孟振业,伯父孟振兴。
孟楚清坐在马车上,瞧得清清楚楚的,那边三娘子孟楚洁占着另一个帘口,高兴的说道:“五娘,今日大伯和爹可是荣耀之至了。”
“嗯,从前大伯和爹的那些事,我想着,他们可以放下了。”
“五娘,你真是太厉害了。”孟楚洁发自肺腑的赞道。
孟楚清又在人群中寻找浦氏,只见她站在牛车上,望着水渠高处拼命的招手。孟楚清不由得笑了起来。也不知道知县大人说了句甚么,那底下的人流自动的散开了一条人缝,一条大路直直的便摆在了孟楚清的马车面前,那些乡亲们,皆是大声的呼喊道:“孟五娘,孟五娘,孟五娘……”
孟楚清听着心内一阵的澎湃,她缓缓的走下马车,乡亲们更加的高兴了,顿时掌声雷动,就连跟在孟楚清身后的孟楚洁也由衷得感到一阵阵的骄傲。
知县大人站在那里,朗声的对着水渠之下的乡亲们叫道:“自古以为,咱们兴平县旱,水少,粮少,百姓们吃不好,用不上水,是我这个知县大人没有做好,今日,韩家大少爷,和孟家五娘,出资修水渠,为咱们县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家要不要感激他们!”
“要,要, 要……”
“水渠修好了,今日是个黄道吉日,咱们今日开渠放水,这第一锹是不是应该由韩家父子来掘!”
“是,大人英明!”韩氏父子接过民工递过的锹,各自看了一眼,立刻一锹进去,那翻黑的泥土便被重重得挖了出来。知县大人立刻大手一挥,那些民工早已经上前,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堵着的大坝便被挖开一道大大的口子,只见那渭河的水,开始慢慢的,最后汹涌的流进了水渠之中,奔向了各乡各村,百姓们立刻欢声雷动,更有脚快的,顺着那水流直追下去。
韩宁回到孟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孟振业,孟振兴也和他一起回来的,一闻着他们身上的味道,大太太和浦氏就知道他们喝酒了,不过今天这是喜酒,是县太爷赏的酒,大太太赶紧的扶着孟振兴,浦氏扶着孟振业回房去了。
韩定虽然也喝了一些,却是非常的清醒,他慢慢的回到孟楚清的房间,看着她正坐在案几前面,前面摆着一堆的瓜子,正在那里磕着。
韩宁在她的身边轻轻的坐下,孟楚清却没有说话,看着韩宁的眼神,似乎他有事要与她商量,凡事要三思再动,孟楚清深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瓜子摆来摆去。
韩宁坐在孟楚清身边的方凳上,看着孟楚清手中的瓜子,犹豫了一下,方才轻声道:“我想着,老爷,太太对咱们很好,总住在这里,也不是那么回事,就是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也要腹议了。”
孟楚清心里咯噔一下,韩宁莫非要回去?如果有选择,孟楚清宁可在娘家住着,也不想回去韩家了。单是蔡姨娘的脸色,她天天见着,饭都不想吃了,再惹得一肚子火,气大伤身,火大伤容,自己这小小年纪,岂不是要未老先衰了。
韩宁看她半天没有出声,心中纳闷,连忙扭头看看,只见孟楚清小脸皱成一团,淡淡的眉毛仿佛要拧掉了一般。
韩宁赶紧的说道:“你莫要误会,我的意思去不是回去,我是想,咱们自己重新买地盖房。按着你的心愿盖。”
孟楚清心中大喜,连忙问道:“你果然这样想的?”
“自然,不然我与你商议甚么?”韩宁立刻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发誓说过要对你好,自然一心一意的要为你着想。”
“好却是好只是……”孟楚清有些迟疑。
“只是甚么?你我虽然还不曾圆房,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有甚么担心,你只管说?”
“只是,我却没有这许多银子。”孟楚清想着自己臂环内的银两,再加上婆婆暗中给自己的,左右不过三千两。买地盖房,可不是一句话这样容易的。
“你有多少银子?”
“我?”孟楚清看看韩宁,心中犹豫着,说没有,显然是不可能的,婆婆将钱交给我,未必不告诉儿子一声,“我现在有一千两吧。”
“那你好好的放着吧。”
孟楚清不由得一愣,韩宁微笑道:“你以为我要用你的银子?我想着,咱们水渠修好,放水了,光是这放水的银子,也够买地的了,还有日后的银子进项,足够了,哪里需要用到你的体已钱,只是这水渠也是你计划的,所以这些银子,也算是你的,我需得先问问你,才好行事。”
“呵呵,既然是一家人,哪里还要分得这样清楚,你可算了,这买地盖房, 大概需要多少银子?”孟楚清听说不用动她的私心钱,心情立刻大好。
“我大致的算了一下,在这里买地,一亩地大概需要一百两银子,因为是地基房,所以这事要找里正说明,再就是那些砖瓦沙子泥土的,咱们要挑最好的红砖青瓦,总体算下来,盖一座一进二出的房子,连材料,工本钱,总共算下来,大概需要四百两左右。”韩宁说道。
“四百两,倒还可以接受,你看好哪一块地了吗?”孟楚清算了算,这个价格也只能算是中等的房子,其实她想要更大一些。
“我看着隔壁余嫂家前面有一块空地,离着老爷,太太这里也近,有甚么事,也好走动,若是你不想离得近,村子东头还有一块空地,那地倒大一些,约有两亩,银子就要多增加一倍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远嫁
“你是说村东头那块洼地?”孟楚清皱了皱眉头,那个地势不好,东倒西歪的,我看就是余嫂隔壁的那块地吧。”
“就依你,我算着这一块地,约摸着也有一亩半左右,想四百两银子大概是不够的。”
“咱们银子够吗?还有那些捐资来的钱,也要还乡亲们的。”
“这个我也算过了,水渠放水,每季都会有银子进项,我们收回来的钱,捡那些家境不好的,先还了,咱们出的大头,我也只拿回来十分之一,约有三百多两,这余下的银子,我再想想办法,我前几天看着爹,似乎有一些悔意将咱们撵出来,如果实在没有地方弄到银子,我便去跟爹借一些。”
“算了,不要借了,我这里的体已钱,你先拿去二百两用吧,你记得还我就成,咱们自己的房子,没得盖好了,他们再说他们出钱给咱们盖的,还是不求人的好。”
“呵呵,只说你年纪小,这心眼也是小,我看着爹口气也改了许多,偏你就不肯原谅他吗?”
“不是不原谅,他是老人,是公公,应该孝顺的,我自然不会拉下逢年过节的礼数,这银子,还是两清的好,再说了,又不是拿不出这些银子来,为何还要求他老人家呢,我们自己也能盖起。”孟楚清噘着小嘴,立刻说着。
“好,依你。”韩宁又笑了起来,站起来,看看天色,柔声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替你铺好床。”说着,将孟楚清的床铺铺好,软软和和的。又给自己在旁边的条几上铺了个铺盖。
孟楚清想了想道:“算了,你也睡床上吧,这样冷的天。你在外面,也是吃了不少苦,若是回到家里,再睡这的条几,传出去,倒像我苛刻你一般了。”
“呵呵,偏你心眼多。那你睡里头,我睡外面吧。你若是半夜要起夜,喝水的,只管叫我就可以了。”韩宁在罗床之上, 另铺了一个被筒。看着孟楚清钻进被子里,替她盖好被子,方才吹熄了油灯,穿进被中,不一会儿,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第二日,孟楚清还不曾起来,就听着外面一阵的吵闹,她揉揉眼。翻身坐起,韩宁早已经起来,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的,孟楚清不由叫了一声:“梅枝。”
梅枝和戚妈妈正在外面看那热闹,孟楚清的声音小,却没有听到。孟楚清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过来,立刻披上衣服,垃着鞋就跑了出来。
那边戚妈妈一回头,恍然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人站在她们的身后,心里愣了一下,又连忙回头看,急声叫道:“我的奶奶,你怎么这样就跑出来了,再受凉了,可叫我怎么处,赶紧的回屋去。”
梅枝也吓了一跳,看着孟楚清身着单薄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想甚么了,直接跑回房,拿了一床被子跑出来,便将孟楚清裹了起来,扶起房间,赶紧的拿出棉衣,给她换上。
“奶奶,你怎么不叫梅枝啊。”戚妈妈一边绞着热毛巾,给孟楚清捂手,一边嗔怪道。
“我被吵醒,叫了半天梅枝,也听不到。”孟楚清瞪了梅枝一眼。
“梅枝,你这个丫头,耳朵可是摆设,奶奶若是冻个头疼脑热的,我瞧你找地方哭去吧。”
“奶奶,戚妈妈,方才外面太吵了,梅枝疏忽了,奶奶恕罪。”梅枝赶紧的端过一杯热茶,逼着孟楚清喝下去,摸着她的手渐渐暖过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吵甚么?”孟楚清纳闷的问道,一边随手拿起一块栗羊羹,慢慢的吃着。
“方才大少爷出去,跟太太商议奶奶要盖房子的事,请太太带他过去找里正,太太说吃过早饭便带大少爷过去,没想到,还没有一会儿,就听着东角院那里闹翻了天,也不知道是谁学嘴学的那样快,那四娘子正闹死闹活的,杨姨娘也只说老爷偏心呢。”
“我们盖房子,与她们何干,至于闹成这样?”孟楚清诧异的问道。
“还不是眼红,看着奶奶寻了一个好人家,三娘子也有主了,偏自己,甚么没落着,老爷又发话将四娘子嫁到湖北老家去,杨姨娘心里哪里就平衡得了。”梅枝撇撇嘴。
“总想占别人的便宜,结果反倒吃了大亏。”戚妈妈从窗子里看到浦氏端着饭送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韩宁,手里也端着一些东西,赶紧的出去接过,一迭声的说道:“大少爷,你只叫奴婢们前去,怎么敢劳大少爷做这些粗活。”
“我也是顺手,五娘子可起来了?”
“已经起来了,被那边吵醒的。”戚妈妈想着就生气,冲着东角院狠狠的撇了一眼。韩宁只是笑笑。
浦氏将饭菜放好,满脸堆笑道:“大少爷,你先用饭,等吃过了,我就带你过去。”
“有劳太太。”韩宁施了一礼,那浦氏赶紧的还礼,粗手大脚的样子,倒真像一个奴仆了。
孟楚清看着浦氏出去,立刻问道:“你可是给太太银子了?”
“求太太办事,自然要给一些好处的。”
“给了多少?”
“一两。”韩定看看孟楚清,“论着她也是太太,这一两……”
“呵呵,我不是心疼银子,我只是瞧着太太今早这样的殷勤,就想着,受禄必有功。”
“快些吃吧,冷了,吃到腹中就不好了。”韩宁坐下来,今日的早饭,看着倒比午饭还丰富,一大碗的鸡丝面,上面还铺着两个荷包蛋,另有几样颜色鲜丽的小菜,韩宁挑了一碗递给孟楚清,自己也挑了一碗,两个荷包蛋都放在了孟楚清的碗里。孟楚清连忙夹了一个给他,韩宁也不推辞,一口便咬掉了半个。
鸡丝面还有大半碗,孟楚清看着韩宁放下筷子。问道:“你吃饱了?”
“嗯,这还有半碗,戚妈妈。梅枝也快些吃吧,不要冷了。”韩宁说完,又看看孟楚清,孟楚清点点头道:“你先去太太那里吧,银子我晚上拿给你。”
“嗯,不急,我先看好。”韩定说着。便向太太那屋里去了。
孟楚清吃完饭,正坐窗下的条几上看那些梅枝给她寻来的酸文,就听着门口咣得一声响,吓了一跳,那边梅枝和戚妈妈赶紧的跑出去。只见四娘子孟楚涵哭得眼泡肿肿的,脸色有些狰狞的冲了进来。
“四娘子,您这是怎么了?”戚妈妈冲着梅枝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拦在前面,陪着笑问道。
“怎么了,你叫那个小东西出来!”孟楚涵的声音此时嘶哑难听,完全没了往日娇滴滴的小娘子模样,十足的一个泼妇。
“四娘子,我们家奶奶怎么得罪您了。您好歹也是她的四姐,怎么能这样说呢。”戚妈妈立刻说道。
“哼,她仗着年纪小,就可以做这样卑鄙下流的事吗?”孟楚涵此时大喊大叫着,孟楚清坐在屋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微叹了一声。慢慢走出来道:“四姐,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做甚么卑鄙下流的事了?”
“你仗着爹疼你,你在背后给爹说我的坏话,将我嫁到湖北去,你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