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好生休息,微臣明日再来。宋衍神色冰冷的瞥了娜仁一眼,似是意味深长,然便踏步迈出。
朱格赶忙出门相送,感激涕零:“宋太医今日大恩,奴婢必定不会忘记。”
宋衍回眸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朱格,依旧是冷色道:“你家主子这病,须得好生用药,好生伺候着便是,不必谢我,身为太医,原就是我该做的。”
言罢,便迈出了清宁轩。朱格含泪看着宋衍的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瞧不见了,这才回到屋子里。一进屋便连道宋衍好,不似旁人那般趋炎附势。
然娜仁却是心不在焉,良久不言语。瞧着宋衍那张脸,她便会想起宋徽,亦会想起,想起珠玑。无人知晓,午夜梦回之时,她噩梦连连,皆是那些曾被她害命的冤魂索命。
木纳的望着窗外蒙蒙细雨,忽道:“方才昏迷之时,我可曾说了些什么?”
朱格有些呆愣,心下皆想着宋衍那般风度翩翩,闻得娜仁言,才“呃”了一声道:“方才您昏迷之时,好像在说,说,宋徽,带我走。”
言罢,朱格这才一脸的慌乱,但转瞬又恢复了平静,她觉宋衍是不会将这些个话以讹传讹的。
然娜仁却是担心得很,惊道:“宋太医可曾有什么反应?”
“宋,宋太医没什么反应。”朱格见娜仁这般,有些结结巴巴道。
闻言,娜仁便不再言语,只闭目躺在榻上,眼前又浮现那个温文如玉的男子,他笑言:“真是个傻姑娘。”那时他并不知晓,她是皇帝的妃嫔,她多希望,他永远不要知晓。
许在娜仁看来,宋徽后冷落她的缘故是因着她的身份,她以为宋徽是喜欢她的,可从来不曾想过,宋徽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当今皇后,博尔济吉特宝音,甚至为她死也甘愿。他用他的死来保住她,保住她的后位,保住她的家族荣耀。
至今,娜仁依旧觉是孟古青害死了宋徽,处处为难,却从来不知晓,害死宋徽的人,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步步算计,不过是她博尔济吉特宝音的一颗棋子罢了。明知是算计,却心甘情愿。因着愧疚之心,将家传玉佩给了静妃。他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可他却是为爱盲目的人。
慈宁宫中,懿靖太妃同皇帝太后落座于桌案前,一道儿用午膳。几月前,眼前的妇人还是风姿妖娆,如今却是骨瘦如柴,两鬓白发,眸中空洞。虽是打扮得干净,却隐隐发出臭味儿来。
博果儿是她一生的依靠,就这样死了,她自然是难受,才几月,便好似苍老了二十年岁一般。
福临眉头微蹙,对于懿靖太妃,他自小便不喜欢,也许,他不在乎的,他便了无愧疚罢。纵然是害死了博果儿,也只一瞬的愧疚之心,所谓的兄弟情,早在皇权争夺中消磨殆尽。
与福临相比,太后便不似那般冷情,心觉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得很,又衬着懿靖太妃与朝中大臣瓜葛,便关怀道:“娜木钟啊,你可莫要这般作践自己,哀家记得,你从前是很爱干净的,如今这般可怎么行,身子也受不起啊。”
懿靖太妃眼神空洞,不冷不热道:“博果儿死了,我这老婆子独自活着亦无用。”
福临有些不耐烦,亦或许,懿靖太妃会让他想起博果儿,想起那些个风言风语,纵然无人敢在面前提及,然他却知晓,旁人皆言他杀弟夺弟媳,实在是天下大罪也。
太后倒是平静,应付外人她素来从容,微微叹息道:“博果儿若是看见你这般,你要他如何放心,日子到底是要过的,你可不能再这样折腾自己了。”
懿靖太妃目光落在福临身上,并不应太后所言,只笑的甚是怪异道:“还记得皇上五岁那年便射得一鹰,先帝言皇上必定非池中之物,将来必然大有一番成就。先皇果真金口玉言,太后你瞧瞧,皇上如今将这天下治理得多好,皇上真真是好手段啊!”
福临脸色瞬时及其难看,他自然知晓懿靖太妃言他好手段是在提及博果儿之死,提及董鄂云婉入宫一事。但亦只埋头用膳,并不予搭理。
太后只尴尬笑道:“是先皇教导的好。”
“是啊!同先皇一样,都喜欢,喜欢别人的妻子!不过,皇上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竟可以对自己的胞弟下毒手!只为了个妖女,荒淫昏君!”懿靖太妃笑的有些疯癫,嘲讽道。
太后脸色一变,瞬时铁青,万万不曾想到懿靖太妃竟会说出这般的话来。福临原是想听太后劝言,平心静气与懿靖太妃一道儿用膳,也好缓解关系,免得她瞎折腾,惹得朝野内外动荡不安。
然懿靖太妃现下这般言语当即便激怒了他,怒色道:“你!莫要以为你是朕的长辈便可这般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皇上!难道不是么?可笑,真真是可笑!”妇人笑的几分疯癫。
见着懿靖太妃有些不对劲,太后忙将正欲发怒的皇帝拦住,朝外道:“来人,懿靖太妃身子不舒服,且将太医传来。”
言语间又朝着苏麻喇姑使了使眼色,几名宫人即刻将妇人架住。果真,懿靖太妃瞬时便疯狂,面目凶狠,朝着皇帝扑去。
方才皇帝倒也是瞧得几分,却不曾想到,昔日太后亦要礼让三分的懿靖太妃竟就这样疯癫了,昨日巴尔达氏疯癫,今日懿靖太妃如此,亦不知尔后又得起了什么谣言了。
紫禁城中是藏不住话的,一夜之间,懿靖太妃疯癫之事已然传遍。这日,董鄂若宁正朝着承乾宫去,将将走至宫巷中,便闻得两名宫女私语。
云:“近日也不知是吹了什么邪风,不过两日,巴福晋和懿靖太妃便接连疯癫,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另一名宫女一脸惧色道:“前些时日钮祜禄福晋死了,接着又是乌苏氏,然又是翊坤宫的珠玑姑娘,想是怨气太重,也不知下一个会轮到谁。”
董鄂若宁眸中闪过一丝阴笑,便又继续前行。至承乾宫,见得董鄂云婉落在主座,蹙眉发呆。走至其身前道:“婉儿,想什么呢?”
董鄂云婉微受惊吓,故责怪:“姐姐这是作甚,也没个声响,可是吓坏我了。”
女子眉目含笑,落座于其身旁,悠悠道:“皇上素来信佛,也不知容不容的不详之人,危及江山的不详之人。”
闻言,董鄂云婉眉目微凝道:“姐姐所言何意?”
女子四下瞧了瞧,言道:“妹妹,我前些时日瞧着翊坤宫灵犀姑娘绣的花样甚是好看,想你素来擅作画,可否画些花样子与我。”
董鄂云婉一听,便明白了董鄂若宁所言之意,笑道:“自然是可以,你我姐妹,还客气什么。”
言罢,二人便起身朝着内殿去,映雪赶忙跟去,落在门外,只怕旁人闯入了。
将将落座,董鄂云婉便急急道:“姐姐方才所言乃是何意?”
董鄂若宁含笑轻抿茶盏,悠悠道:“你可知,昨日,懿靖太妃疯癫了,在慈宁宫闹得厉害得很。”
董鄂云婉点点头道:“妹妹略有耳闻。”然又急急道:“姐姐你就莫要卖关子了!可真真是急死我了。”
瞧着如今的董鄂云婉,女子心中暗笑,往日那个干净的婉儿早已不复存在,如今的婉儿不过是个妒火攻心的怨怨宫妇罢了。然,如此的婉儿却更是能为她所用。
修长的手指轻抚弄着马蹄袖,笑道:“自打静妃再度获宠以来,宫中便是风浪接连,你说,谁是不详之人。”
听得董鄂若宁意味深长一言,董鄂若宁灵光一闪便开窍。转瞬又道:“皇上虽是信佛,却素来不信那些个鬼神之说。”
董鄂若宁摇摇头道:“皇上信不信不重要,只要朝中大臣信便是了,如今的静妃备受恩宠,却是引得风浪不断,就连着前朝余孽也是她宫中之人。皇上如今又为她屡屡破例,你只须支会你阿玛一声,此事必定成功。”
董鄂云婉略思片刻,道:“如此,当真可行么?”
董鄂若宁含笑道:“怎的,你还怕姐姐会害你么?你瞧瞧静妃如今那厢嚣张,不过就是些小伤罢了,还让皇上日日陪伴,早朝一下便急急去了翊坤宫。朝中大臣必定是怨声矣矣,咱们定要抓住这契机,你可明白。”
董鄂云婉原是犹豫的,但一听皇帝日日相伴,当下便妒火心头,一封书信便命人送去家中。
然此刻皇帝并未如董鄂云婉所言伴在静妃左右,而是在乾清宫中同常舒议事。
殿上帝王把玩着佛珠,瞥着落座在殿中的常舒道:“七哥你不是不知晓,懿靖太妃往日便是野心勃勃,博果儿起谋反之心必定有她在背后唆使,如今疯癫亦不知是真疯假疯。你且替朕好好看着她,亦要注意着朝中大臣动静。”
常舒微微行礼道:“微臣遵命,皇上放心。”
福临含笑点点头道:“劳烦七哥了。”
常舒眸中冷色,身为皇帝的兄长,他却觉福临可怕。当今帝王,他可以为权设局陷害结发妻子,更是可以毒害胞弟。踏出乾清宫之时,他是忧心忡忡。
然殿中福临望着常舒离去,神色一冷道:“传十王爷入宫。”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只见英貌男子踏步而来,屈膝行礼道:“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福临和色道:“起来罢,和皇兄还客气什么。”
爱新觉罗韬塞,福临十弟,只比福临年岁轻上一载,却至如今还未娶亲。荣登大统数年,封其为三等镇国将军,地位虽不及常舒,却其他兄弟皆要高出一截。
韬塞虽与福临年岁相仿,却是至今仍未娶亲,与后宫佳丽三千的福临真真是比不得。
韬塞不似常舒那般擅爱说笑,用常舒的话来讲,便是无趣得很。这厢应起皇帝的话来亦是如此,神色严肃道:“皇上是君,臣弟是臣,自然是要有规矩的。”
约莫是习惯了韬塞如此,福临无奈道:“随你罢,今日老四和老六可有什么动静。”
韬塞拱手道:“并无动静。”
福临沉眸略思片刻,眉目微凝道:“继续盯着,风平浪静却也不是好事。”
韬塞沉声道:“是。”
福临实在是受不得韬塞这般中规中矩的模样,年幼之时他原也是与自己十分要的,自打自己登基为帝,兄弟便愈发的生疏了,想来,这原也是没有法子的。身为皇帝,兄弟之情浅薄得很。
皱眉道:“我说十弟,你年岁也不小了罢!可有中意的姑娘。”
韬塞完全不曾想到福临会突然提起此事,只脸一红,摇摇头道:“皇兄说笑了。”
福临禁不住笑道:“罢了,罢了,你且先回去罢。有空多与老七学学, 你瞧瞧他那般油腔滑调的。”
韬塞中规中矩的行了一礼,道:“臣弟告退。”
待韬塞踏出乾清宫,福临即刻便将辛子衿唤了来,沉声道:“你且派人去盯着老十和老七。”
子衿神色冷冷道:“微臣遵命。”
慈宁宫中,雍容妇人瞥着跪地的鳌拜道:“季开生一事,你的谏言甚好,皇上倒也听了进去,大人以后可要好生辅助皇上,可莫要让那些个心怀不轨的人得了先机。”
鳌拜拱手道:“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后眉目温和道:“你辅佐皇上,哀家素来放心,身为朝中重臣,你也要好好保重身子啊。”
鳌拜毕恭毕敬道:“微臣谢太后娘娘关怀。”
太后摆摆手道:“你啊,就先回去罢。懿靖太妃那里,就交给你了。”
鳌拜行了一叩拜礼:“臣告退。”
言罢,便起身离去。太后神色忧忧,微微叹息,治理天下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人人皆道皇家好,皆道身居太后好,却不知太后亦不好过。唯一的儿子,却与自己母子情分浅薄,任谁也会难过的。
苏麻喇姑匆匆从外头进来,微着副身子朝太后道:“主子,皇上今日先后召见了七王爷和十王爷,也不知是为何事。”
太后神色平静,似是早便料到一般道:“身为帝王,素来是恩威并施,自然也懂得均衡势力。自福临登基以来,直至如今,先皇所留子嗣就只得四字叶布舒,六子高塞,七子常舒,十子韬塞。年岁最轻的就是十一子博果儿,除去福临,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便是博果儿。因而,兄弟几人便分为两派。韬塞,常舒皆是一心追随福临。叶布舒,高塞因着年岁长,虽是出身低微,皆不甘福临登基大宝。如今博果儿去了,老四和老六必定会借此生事端。”
苏麻喇姑眉目一凝道:“那可如何是好。“
太后摆摆手笑道:“福临虽是年轻气盛,有些许冲动,但这些个事还是难不住他的。如今先皇几子虽是皆封镇国将军,但真正有实权在手的也只得是老七和老六。兵权最甚也还是老七,到底老七是福临的心腹,有他在,也不足为患。”
苏麻喇姑似是有些担忧道:“七爷虽是与皇上感情甚笃,可如此兵权在手,只怕是不妥。”
太后摇摇头道:“都是过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你说说你还这般杞人忧天的。今日福临召见老七和老十是为何,为何他除了博果儿却不除老六老四。自然是为了均衡势力,如此,他们几人相互牵制,也不怕谁起了不轨之心。”
苏麻喇姑恍然大悟,笑道:“奴婢真真是糊涂了。”
太后无奈笑道:“你啊,就是瞎担心。”
瞧着太后有了笑容,苏麻喇姑只含笑低眉,皇帝的手段她何尝不知晓,只见着太后日日郁郁不欢的,才说了这一番话来。说来,太后很是认可她这儿子的,知子莫若母,母子二人如今这般僵,原也不是苏麻喇姑愿意看到的。
一月光景,一晃眼便过了。十一月中旬,苍穹碧蓝,宫苑深处透着凉意。轿辇上女子青衣袍子,素面朝天,倒是格外的清爽。旁同落座轿辇的妃色衣袍,忧忧道:“琼姐姐,你说那巴尔达氏怎的这样忘恩负义,竟这样害静儿姐姐,活该她遭的如此下场。”
琼羽眉目间几分愁意:“皆是为了荣华富贵罢了,说来也就是过眼云烟,却要争得你死我活,到头来却是撞的头破血流。”
“你听说了么!懿靖太妃疯了!”琼羽正叹息,闻得不远处传来细语,望眼瞧去,原是两名宫女躲在宫巷中说起话茬来。
眉目稍稍清秀些的宫女有些惧色道:“今儿个一早便听闻了,你说这宫中近日是不是招了什么邪风,才不到两日,巴福晋和懿靖太妃便接连疯癫。”
另一名宫女压着声音道:“都说啊,是这宫中有不详之人。”
“不详之人!”方才问话的宫女更是惊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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