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恼羞成怒。
乌苏敏慧与陈慕歌素来不合,说来,也没有谁与陈慕歌合得来的。大约唯有居储秀宫偏殿的福晋与其合得来罢。洛湘,是近些时日才进宫的,如今也才十四岁的年纪,乃是领侍卫内大臣伊尔登之女,开国大臣额亦都孙女,隶属满洲镶白旗。其出身倒也显贵,因而初入宫闱便封为福晋。
洛湘性子天真活泼,亦不似旁人那般觉陈慕歌出身低微,总粘着陈慕歌唤其慕姐姐。陈慕歌虽是跋扈骄横,待洛湘倒也真真是好的,凡事皆护着她。
眼见陈慕歌受了奚落,钮祜禄洛湘自然是要帮衬的,一双灵气的大眼睛笑看着乌苏敏慧,甜甜开口道:“若论骁勇,慕姐姐怕是及不上乌苏姐姐的,静怡轩那般让人惧怕的地方,只怕除了乌苏姐姐,是无人敢居的。如此骁勇,还有谁能与姐姐相比呢!慕姐姐你说是不是。”
乌苏氏脸一白,怒色却不敢言,到底钮祜禄福晋乃是开国大臣的孙女,她自是不敢明着与其针锋相对的,只得勉强笑道:“妹妹过誉了。”
这些个妃嫔争来斗去,孟古青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身为皇后的宝音自也是如此。权当未曾瞧见,笑对着众妃嫔道:“前些时日,宫中新来了个御厨,皆说他做得点心甚好,想着团圆节之时亦备些做宴席只用,今儿个倒是做了些试吃,你们来瞧瞧,这新来的御厨是不是当真做得好。”
言语间,一行宫女已将几碟子糕点呈了上来。
孟古青随意的扫了扫石桌上的点心,倒也是花花绿绿的,枣泥山药糕,藕粉桂糖糕,如意糕,菱粉糕,桂花糖新蒸栗粉糕,奶油松酿卷酥等各一碟子。
其中最为夺人眼目的便是如意糕,形似如意,色泽洁白光亮。看了看石桌上花样百出的点心,宝音抬眸笑看着众妃嫔道:“本宫素来不爱用点心,亦不懂得这些学问,不知哪位妹妹懂得品尝,也好瞧瞧,哪些上得了台面的。”
“皇后娘娘,让妾身来罢。”宝音话还未落,钮祜禄洛湘便笑嘻嘻道。
看了看钮祜禄氏,宝音笑道:“你这小丫头,是想抢先着吃罢,罢了,罢了,望眼宫中,还真真是无人如你这般口味刁钻的,你来尝尝也好。”
闻言,钮祜禄氏喜色动筷,夹起如意糕便往嘴里塞着,那吃相怎的瞧也不似大家闺秀,逗得众人皆忍不住笑了起来。陈慕歌有些无奈的看着钮祜禄氏道:“你慢些,没人与你抢。”
孟古青亦忍不住捂嘴轻笑,唔!众人正笑着,钮祜禄氏却忽倒地,一脸痛苦,下一瞬便吐出鲜血。
“来人啊,快传太医!传太医!”钮祜禄氏这般一倒,亭中瞬时一片混乱,陈慕歌更是慌乱大叫起来,大约能令跋扈狠辣的陈慕歌如此紧张的除去皇上,便是这钮祜禄洛湘罢。宝音脸色煞白,一闭眼,便晕厥了过去。董鄂云婉亦是花容失色,呆愣了半刻,这才缓过神来。
孟古青眼中惊色,但却不似旁人那般慌乱,一脸镇定:“快将皇后娘娘和钮祜禄福晋扶下去,莫要动点心。”
到底为后两三个年头,如今三年光景已去,倒也有皇后的气势所在。旁人闻言,皆是照做。
乾坤宫东暖阁中,福临正伏案批阅,吴良辅一脸匆色的从侧门入,有些许尖细的声音焦急道:“皇上,皇上,不好啦!”
福临看着手中的奏折,声音沉沉道:“朕不是说,谁也莫要进来的么?”
吴良辅脸色有些发白,躬身道:“回皇上,钮祜禄福晋,没了!”
福临一惊,慌忙放下手中的奏折道:“怎的一回事?”
大约他是未曾想到竟有人敢动钮祜禄氏罢,钮祜禄洛湘乃是额亦都孙女,领侍卫内大臣伊尔登之女,伊尔登官居正一品,钮祜禄洛湘封妃是早晚的。如今倒好,不过十四岁的年纪,便丢了性命,其父伊尔登定是不会罢休的,钮祜禄一族自当也是追究到底。
宫中妃嫔明争暗斗,福临素来是看在眼中的,只莫要做的太过,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倒好,竟闹出了人命来,且还是这丢了性命的还是钮祜禄氏的人。
瞧着福临这般的神色,吴良辅亦有几分后怕的,一脸紧张道:“今日晌午后,皇后娘娘邀各宫齐聚浮碧亭,钮祜禄福晋用了皇后差人做的如意糕,当即便口吐鲜血,太医说是,中毒所致。”
“中毒!”福临一震,起身道:“摆驾月明轩。”
福临赶到月明轩之时,只见众人皆是一脸惶恐,吴良辅一嗓子“皇上驾到”更是吓得一些奴才颤颤不已。
此刻殿中并无几个人,也只有静妃与陈福晋,旁的还有几名太医。宫中妃嫔大都胆子小,眼见如此状况,自然是各回各宫。皇后方才那般一晕厥,只怕此刻还在榻上躺着。诚然孟古青并不想插手此事,但此刻也唯有她来处理了。
陈慕歌一见福临便梨花带雨的哭闹着,要福临为钮祜禄洛湘讨公道,想说什么亦说不清。
钮祜禄氏出事原就让福临心中烦乱得很,陈慕歌这般哭闹,福临便是不耐烦之极,但却隐忍着没发作,只似平日里那般道:“今日你也吓着了罢,先回去歇着罢,朕定会彻查此事的。卷画,扶陈福晋下去。”
眼见陈慕歌出了月明轩,福临这才转向孟古青道:“静妃,你说。”
孟古青心中冷笑,陈福晋吓着了,她便没被吓着么?诚然她舞得一手好剑,可她终究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且自打一年前落胎之后,她亦不能再舞剑,可真真是弱女子了。
瞥了瞥一旁的年轻太医,孟古青淡淡道:“宋太医,你说。”
闻言,着太医服的男子躬身行礼,朝福临道:“回皇上,钮祜禄福晋所中之毒乃是极为罕见的相思子之毒。”
“相思子?”到底是皇帝,纵是不曾听闻过,问起旁人来,却也似寻常那般神色。
宋太医扫了扫榻上尺素蒙着的女子,这才朝福临回道:“红豆生南国,此中红豆亦称相思子,其含剧毒,人一旦中毒定当五脏六腑溃烂而死。若是中毒不深,原也是有救的,但钮祜禄福晋体内地毒,是日积月累所致。微臣已查看过钮祜禄福晋所用过的点心了,其中并无异常。”
“日积月累所致?你的意思是,有人蓄意下毒,素日里与钮祜禄福晋请平安脉的太医是谁?”闻言,福临一震,眸中尽是惊讶道。
宋太医依旧躬身不起道:“回皇上,臣是今日才入宫的,因而,并不知晓。”
福临侧眸看着身旁的吴良辅,冷色道:“吴良辅,你去将太医院的太医皆召来!这起子庸医!”
吴良辅依旧是平日里那般尖细的声音,只比素日要轻了些,躬身道:“嗻”言罢,便朝着月明轩外去。
孟古青依旧站在原地,脸色越发的不好,煞白得很。眼前不断浮现她父王死时的模样。
她父王当年死去之时,也就如钮祜禄福晋这般。她原也以为她父王受她所累,身子一蹶不振,因而才丧命的。直至两年前,太医宋徽临死前才告知她,她父王是遭人下毒所害,话还未完,便丢了性命。临终前将家传玉佩交给了她,言若是他哥哥宋衍入宫来,便将这玉佩交给他,他定会帮她。但亦求她保娜仁性命,亦是因答应了宋徽,她屡遭娜仁迫害,亦不曾多言。亦是她信任宋衍,未请旁的太医,而是让他前来查看的缘故。
瞧见孟古青脸色不大好,福晋这才似有惊觉,神色稍稍温和了些:“今日你也受惊了,且先回去歇着罢。”到底她亦只是个女子,他怎的竟忽略了。
孟古青微微屈膝,行了个礼:“臣妾告退。”言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眼见孟古青出了月明轩,福临瞬时又恢复了方才一脸沉色,朝跪地的宋太医道:“先起来罢,叫什么名字。”
宋太医不紧不慢的起身,朝福临道:“臣宋衍。”
福临神色疑惑的看着宋衍道:“宋衍!依你方才所言,身重此毒之人定会五脏六腑溃烂而死。然钮祜禄福晋又是因日积月累所致,理当痛苦不堪,但钮祜禄福晋中毒数日却未察觉,这又作何解释。”
闻言,宋衍顿了顿,有些支支吾吾道:“臣不敢妄加断言。”
眉目俊朗,隐隐透着江湖之气,这宋衍怎的看也不似支支吾吾之人,福临眉间微凝,瞥着宋衍道:“想说什么便说,朕恕你无罪。”
得福临应允,宋衍这才缓缓开口:“这下毒之人每每所下分量极少,钮祜禄福晋若是服些清毒药物倒也可除去,但不可尽除,久而久之,便不知不觉得侵入五脏六腑。相思子之毒原就少见,旁人若是不知晓,到也不足为奇,亦可能误诊为普通杂症,这便是下毒者高明之处。”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正说着,只见一行太医已从外面而来,一见福临皆跪了一地。
福临声音沉沉,似往常那般君王姿态,沉沉开口:“都免礼罢。”
“谢皇上。”闻言皇上是因钮祜禄福晋中毒丧命一事而召见,个个是惶惶不安,生是不愿来得很,但亦不得不来。齐齐起身,皆默不敢言语。
明黄的龙袍此刻看来,让人觉莫名的恐惧,福临沉脸看着众太医道:“平日里,月明轩是谁负责。”
一名瞧着三十出头,体态微胖的太医迈步而出,朝福临躬身行礼道:“是微臣。”此太医倒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名唤张要。
见福临如此神色,张要立即跪地道:“皇上,臣医术不精,才至福晋枉送性命,请皇上治罪。”
“皇上,臣有话,不知当不当说。”声音苍苍,说话的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太医。
福临看了看老太医那满是褶皱的脸,甚有些疑惑道:“说。”
老太医眉头紧锁,惶惶道:“臣是负责承乾宫的,贤妃娘娘,也有此状况,只是其迹象,似将将沾染那毒。”
老太医此言,旁的太医也大胆了,皆道各宫有所异常。福临瞬时震惊不已,是谁,这样恶毒,竟谋害各宫。
看了看众太医,福临神色凝重道:“你们先下去罢。”然有朝吴良辅道:“去将御膳房的人传来。”
孟古青走出月明轩之时,一直是心神不宁的,总觉事情并非那般简单。方才她与宋衍提起过当初她父王离世之时的情况,也就是这般,全然是一般无二。然那时她遭人陷害,且误以为是自己气死了父王。然如今,得知那毒唤作相思子,方巧,钮祜禄福晋又身中此毒而致身亡。难不成,下毒之人,乃是同一个?
想到这里,孟古青心中更觉不安。恍恍惚惚间,已到了翊坤宫,下了轿辇,小春子赶忙上前扶着。
芳尘见孟古青脸色甚差,自是知晓其中缘由,今日之事她是略有耳闻,想来她家娘娘是受了惊吓。诚然,她家娘娘脸是故作平静,却还是掩不住她眼中的恐惧。
赶忙上前将孟古青扶进殿中,搀扶其坐于主座上,这又呈了杯热茶道:“娘娘,先喝口茶罢。”
孟古青抬起素色马蹄袖,接过芳尘呈上的茶盏,轻抿了口,闭了闭眼这才稍稍平静些。诚然前些时日瞧见棉儿那般惨状,她亦不曾如此惊吓,人到底是和猫不一样,纵然是干干净净的躺在那儿,却也比猫可怕。
“娘娘,究竟是怎的一回事,奴婢闻言……”说到这里,芳尘便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望眼瞧了瞧正殿,将一干奴才皆遣了下去,只雁歌与芳尘二人,孟古青这才开口道:“钮祜禄福晋是中毒而亡,方才,宋太医与我言,是有人存了心思害钮祜禄福晋。那点心里并无毒,大约是钮祜禄氏素日里所用的膳食有异。”
顿了半刻,孟古青薄唇发白道:“我瞧着,钮祜禄氏如今这般,像极了我父王当年。”
闻言,雁歌一惊,颤颤道:“娘娘的意思是……”
孟古青轻抿了口茶水,随即起身朝着内殿而去,雁歌与芳尘赶忙跟了去。
掀开红玛瑙帘子,孟古青欠身坐于榻上,这才看向落于一旁的二人,声音全然不似素日里那般温和,稍稍严肃了些:“自打我入宫以来,你二人便跟了我,起起落落,皆是不离不弃。我感怀在心,当年我父王究竟是不是病故,想必你们心中皆有数。这回子,钮祜禄福晋中毒致死的模样,像极了我父王当年。宋太医亦说同我言,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此次钮祜禄福晋惨死,只怕,我这厢又脱不了干系了。”
“娘娘尽管放心,奴婢知晓如何做。”芳尘乃是宫中老人,见得倒也多了,孟古青此番一言,她即刻就明白了其用意所在。倒是雁歌,甚是茫然,全然不知芳尘在说些什么。
起身走到榻前,孟古青略有些乏意道:“芳尘,劳烦你费心了!估摸着天暗之时,皇上便得传我前去养心殿了。这宫中的人,你是最熟悉的,汉白玉耳坠,你可要好生查查。记住,万莫要打草惊蛇。我有些乏了,且先歇会儿。”
眼见孟古青躺下,雁歌倒是急了,蹙眉道:“娘娘,您怎的还有心思歇息啊!这……”
雁歌话还未完,便让芳尘拉了出去,听着步伐声愈来愈轻,孟古青这才拉了拉被褥,闭眼假寐。
翊坤宫正殿中,芳尘一脸厉色,盯着眼前一行太监宫女道:“静妃娘娘寻日里待你们不薄罢。”
见芳尘如此,跪地的太监宫女皆是茫然不已,掌事太监小春子愣了片刻后,甚是疑惑道:“芳尘姑姑,这是……”
芳尘扫了扫跪了一地的宫人,压低了声音,隐隐怒色道:“静妃娘娘今日一早放在镜前的玉钗子,怎的不见了!虽那是寻常人皆可见的普通货色,可到底是皇上赐的,我只消说是放错了地儿。娘娘今日受了惊吓,现下还歇着,趁着娘娘还未察觉,赶快放回去,如此,我且瞒着,不告知娘娘。若是娘娘察觉了,定当重罚。”
言罢,芳尘便转身朝着内殿走去。芳尘此番厉言,跪地的太监宫女们皆是面面相觑,大约心中皆在揣测着是谁。
听着踏入内殿的脚步声,孟古青微微睁眼,见是芳尘,便悠悠道:“好生盯紧着,本宫倒要瞧瞧,是谁将本宫害得如今这般的。”
素日里孟古青从来不曾有个如此让人不寒而栗的神色,芳尘亦明白,换作是谁,也会这般恨的。
稍稍走近了些,芳尘悄声道:“雁歌已跟了去。”话毕,又附于孟古青耳边私语。
榻上的孟古青一惊,道:“竟然是……!这个狗奴才!且要盯紧了,本宫先躺着,捉贼拿脏。你先出去,万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