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昔的反应更让人侧目,她不仅敢拦那一巴掌,还将长孙芷推倒在地。
长孙芷散乱了头发,在人声鼎沸时,霎时清醒过来,听见李昔冷酷的警告,听着远近可闻的指点声,身子一阵剧烈的抖动后,用力甩开了褚楚云,推开众人,跑了出去。
“小昔,你没事吧?”韦天硕也刚从震惊中醒来,忙上前问道。
李昔看了看周围的人,他们的脸上多了敬畏之色,目光所及之处,竟有几人向后退了几步,“无事。我们走吧。”
“李公子,且慢行!”
魏王李泰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李昔看到李泰的脸上似乎带着某种愉悦的神情,那深潭似的眼眸竟放着异样的神彩。
众人惊呼,纷纷躬身施礼,“学生见过魏王殿下!”
“平身。”李泰目光一刻也没离开李昔,右手一伸,随从忙将一道黄色的帛卷递到他的手中。
“圣旨到,李昔接旨。”
李昔跪下,垂头听旨。
李泰手执圣旨,薄唇轻启,“上谕,宣国子监算学院学生李昔即刻入宫。钦此。”
【第028章】面圣
紫宸殿。
太宗皇帝李世民望着龙案上的那副画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李道宗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李世民捋着胡子点头,见他进来,李世民立刻向他招手道:“承范,你快过来看看。”
李道宗提步向前,隔着龙案见是一张画着樱桃的画。他不过一介武夫,哪里知道如何评画,只道这画上的樱桃画得十分逼真,连连称好。
李世民笑道:“朕让你来,不是让你看画,而是这画上的字。”
说着,他将画递给李道宗,这字写得遒劲潇洒,自成一派,是不可多得的好字,“皇上,这字写得不错。”
“不错?岂止是不错?”李世民睃了一眼这个比他仅小了一岁的堂弟,赞叹道,“承范啊,虽说你不通文墨,不过,你倒是养了一个颇有才气的好女儿啊。”
李道宗略一思索,笑道:“皇上,小女自幼饱读诗书。自是比臣这个粗人强一些的。”
李世民疑惑道:“不是自幼当男儿教养,不曾读过书吗?”
李道宗闻言一怔,呐呐道:“皇上,您是说……这字是昔儿写的?”
李世民微蹙了眉,“你竟不知她会写字?会作诗?难道泰儿他敢欺骗于朕?”
李道宗听到牵扯了魏王,心里‘咯噔’一下,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忙跪倒在地,道:“回皇上。自从昔儿到了长安后,倒是时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看书,练字。臣不知她如此长进,实出乎臣之意料。”
李世民点点头,训斥道:“枉你还为她父亲,竟不如朕知道得多。莫不是因她身为庶女而轻慢了她?”
李道宗忙道:“皇上明鉴。昔儿自幼在我身边,九岁便随我出征吐谷浑,继而立下一功。这样的孩子,我怎能不爱重她?不疼惜她?臣刚进了长安,诸事繁忙,只是最近比较疏忽……”
李世民嗤笑道:“怎么,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朕的不是,不该把你调进长安了?”
“臣不敢,臣……”李道宗局促地嗑头道。
“好了,你也起来吧。朕宣你来,是想听你说说西线战事。”李世民将画放置一边,赐座与李道宗。
说起战事,李道宗抹了头上的冷汗,又恢复了刚进门时的神采,侃侃而谈。
*****
李泰看着李昔自打进了承天门就开始探头探脑的样子极其好笑,忍住笑意,扭头低声催道:“还不快走,父皇要等急了。”
初见皇城的兴奋,冲刷掉了刚才与长孙芷之间的不快。“哦,好。”李昔应声点头,脚步却不见加快。
这里可是长安的皇城啊,下次再来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哪能不好好看看呢。
但见万千宫阙拔地而起,斗角飞檐,上与天齐,所感受到的视觉冲击力,竟是无以伦比的强大。“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诚非虚言。
经过层层宫门,李昔随着李泰穿过含元殿,停在了紫宸殿的正门。
“到了。”
李泰转头看了一眼还在东张西望的李昔,有些无奈道,“等下见了父皇,你不可这样无礼,记下了?”
无礼?
好吧,不看就不看,名头还冠得这么大。
李昔应下,这时有内侍传报:“魏王殿下,您可以进去了。”
李泰略一点头,偕了李昔,一前一后进了殿门。
“儿臣见过父皇。”
“小人叩见皇上。”
“嗯,平身。”这是李昔听到过的,最好听的男中音。
李昔方才一进门,就听了李泰的话,没有东张西望,更不敢抬头看。此时,李世民让她平身,她也不好再低着头象犯了什么大错似的,目光往身侧的坐椅上一瞥,发现那里坐着的竟然是她的便宜老爹李道宗。
她对着他扯唇一笑,正要与他打招呼,却被他丢过来一记警告的眼神,怔住了。
“咳……”李世民清了清嗓子,将几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道:“李昔,方才据你父亲所讲,你不过读了半个月的书。如今就可以作诗写字了?”
就知道樱桃宴后,会有人拿此做文章。幸而她早已备足了功课。
李昔对着李世民一礼,道:“回皇上,此诗并非小人所做。是小人在任城时听一路人做得此诗,偶然记下的。这字嘛……其实小人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练习了,只是父亲一直忙于战事,不知情罢了。”
李世民闻瞥了李道宗一眼,后者已红了脸。
“嗯,这字写得不错。师从何人呐?”李世民见殿前的小儿不卑不亢,全然没有初见帝王时的拘谨与小家子气,顿时心生喜欢之情。
“回皇上,小人是自行练字,原有一本颜体字贴,后在迁居长安的路上遗失了。”李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着瞎话。
李世民挑眉,冷笑道:“遗失得还真是时候。朕且问你,这颜体字又出自何人之手?朕怎么从未听说过。”
“回皇上,听说是出自颜真卿之手。小人也是偶然得到的字贴,并未见过他本人。”李昔挺了挺脊背,继续说着瞎话。
偶然,怎么就这么多偶然让她遇到?李世民有些气结,半晌,没说一句话,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李泰仿佛没有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自若地喝着茶水。可若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眼中隐着一层薄薄的笑意。自从喻文堂,他让侍卫回去把她丢在地上的草纸捡回来的时候,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小子不一般。竟然故意拖延时间不交卷纸。难道魏王府的樱桃宴就让她这么不屑参加吗?
而坐在对面的李道宗却如坐针毡。
这丫头说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情。不知是真有此事,还是在哄骗皇上。如果是后者,李道宗不禁呼吸急促,汗意涔涔,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世民静静地望着李昔那张自顾低垂的面孔,小小年纪却是狡猾异常。话说得很是圆满,将一切后路都切断,让人很难验证她说得是真是假。他暗叹道,李道宗一向忠厚木讷,什么时候养了这样的一个心思缜思,巧舌如簧的女儿。即便是他的嫡长女李雪嫣也不如她这般。
“你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李世民语气淡淡,听在李泰耳中却有着一丝无奈地意味。
李昔哪知李世民心中是怎么想的。能见见这个一代明君,机会难得啊,她连忙抬起头向上看去。
浓眉、深眼、胡须微卷、英俊而不失勇武。他的眼神好像能看进人的内心一样,目光中透着睿智和冷静。身上隐隐透出掌控者和上位者的气势。同时,他又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成熟气质,显得他魅力十足,很是吸引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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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劝谏
就在李昔大胆的打量李世民的同时,李世民也在打量着她。
玉簪束发,五官好似完美雕塑,一双柳眉斜飞入鬓,两点漆黑灵动的眼眸,顾盼神飞,俏挺的鼻子,薄薄红唇,肌肤如宝象牙般的洁白,身上仿佛度了一层流光,即便此时身着国子监学院的常服,却也遮掩不住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夺目的风采。
如男儿般俊秀挺拔,亦有女儿家的隽秀灵动。
李世民点头,赞叹道:“好一个……一个少年郎。赐座。”
李昔躬身谢过,在李道宗身侧坐了。
李世民又问起她在国子监的功课,李昔一一答过。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这让他大为惊叹。而李道宗终于不再似方才那般提心吊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有内侍在门口探了一下头,李世民微皱了眉头,扬声问道:“何事?”
内侍急忙进来禀道:“回皇上,特进郑国公魏征求见。”
特进是唐朝文官里正二品的品阶。
“宣。”李世民抿唇道,神情有些沉重。
李道宗示意李昔起身,要向李世民请辞。
李世民却道:“无妨,你们又不是外人。”
能留下来见见这位专与李世民唱反调不怕掉脑袋的谏臣,李昔显得很激动。眼睛不由自主往殿外猛瞧。
李泰有些诧异李世民允李道宗父子留下来,再看向有些兴奋的李昔,不禁又勾起了他的兴致。或许父皇将他留下是对的,他隐隐地有了一些期盼……期盼什么呢,这种心情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他总会给自己带来一点儿惊喜。
正如李昔想象中的一般,这魏征只消看上一眼,便知是个忠正不阿之人。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鼻直口阔,虽年过半百,却是脚下生风,站姿如松。通身透着一股正气凛然的强大气场。也许正是这种气场造就了他敢直言劝谏的性格。
敢与皇帝老子抗衡的,历史一不止是他一人,但抗衡之后不被杀的,就要算得上他一个。这要感谢李世民的开明,肯接受他的“逆才”,成就了自己,也成就了他人。以至后世一说起李世民就要谈及那个勇于劝谏的魏征。
“臣魏征见过皇上。”一道洪亮的声音在李昔的耳边响起,震得她耳根子嗡嗡直响。
李昔不禁怀疑,这魏征是不是练过武功的。
李世民气定神闲,早已见怪不怪,赐座与他。
然而魏征未坐,直接奔了主题而去,“皇上,臣今日求见,是想说说关中水患一事。”
李世民也不勉强,道:“爱卿,请讲。”
“回皇上。此前派关中视察之人,今日已回长安。据察七月初一,天降大雨,谷、洛二河水涨满,溢出流入洛阳行宫,毁坏官家寺庙与百姓住房,溺死六千余人。依臣之见,皇上应……”
“魏爱卿,朕想先听听魏王之见。泰儿,你说说看。”李世民出言打断了魏征的话,问向若有所思的李泰。
李泰听到问话,起身回道:“父皇,依儿臣之见。应加派人手至关中,予以衣食广赈灾民。”
李世民点头,魏征看了李泰一眼,动了动唇,还要再说些什么,却听得李世民又问坐在他身侧的小儿,道:“李昔,你有何见解?”
李昔只觉得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她怎么也没想到李世民问她朝中之事,不等她说话在,那边李道宗已起身回道:“皇上,小儿年幼,尚不知世事。更何况她的身份也不适于妄议朝政……”
“嗳,这是朕让她说的,你有何惧。答得不对,朕也不怪罪。你且退下,李昔,你说。”李世民有些烦燥地对李道宗挥挥手。
李昔对李道宗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让他放心,起身回道:“回皇上。小人以为,关中水患单以衣食救助还不够。方才魏大人已道,百姓已是流离失所。住所才是百姓最为关心的问题。百姓无家可归,必会有大批难民涌入长安,这后果,皇上想必十分清楚。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唯重安民,事以百姓切身利益所想,方为上策。”
她的话音一落,站在身侧的魏征已是拍手连声赞道:“好,好。小儿郎心怀百姓,今日说出这番话来,实则说到老夫心里。皇上,有此佳儿,乃我朝之大幸。”
李世民神情微动,眼中盛满深深地赞许,威严之色缓了缓,道:“那依你之见?”
李泰神凝视眼前人儿,眼底已恢复了那清淡深锐。
“洛阳行宫被水毁坏的部分稍加修缮便可居住。从外面运来的修缮材料,可都供给关中屋舍塌坏的人家。若是无法修缮的,还望皇上能以‘仁’治天下,将宫中的闲散院子赐于无家可归的百姓。”
“大胆!孽子,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李道宗听闻,脸色大变。要让皇上让出宫殿给百姓居住,这还了得?!
“皇上,请恕小儿无状。念她年幼……”
“承范,你这是何意,朕又没怪罪于他。朕倒觉得他说得话句句在理。你应该为她小小年纪就有此才智感到欣慰才是。”李世民淡笑道,“李昔,你的话,朕听明白了。魏征,你可还有话要对朕说?”
魏征看了李昔一眼,对着李世民躬身一礼,“儿郎所言及是。臣无话以慰陛下。”
李世民目视李昔,见她神情极为坚定,眼中那抹淡然隐露的自信,叫人觉得不容置疑,他暗自点头。起身朗声道:“传朕谕:洛阳为水所毁者,少加修缮,才令可居。自外众材,给坏庐舍者。另废明德宫及飞山宫之玄圃院,给遭水者。”
李世民话音一落,紫宸殿众人齐齐跪下,高声道:“皇上英明!”
“皇上仁德!”
“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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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第030章跪祠堂咳,乐极生悲哈,下章女主要吃点苦头。
【第030章】跪祠堂
李泰望着李道宗父子远去的背影,凤目闪过微微的华彩,轻启薄唇:“报信给肖畅,让他放一放手上的事情,先去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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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道宗虽被李昔吓了一身冷汗,但总体来说,对她今日的表现还算满意。
父子俩回到李府时已近黄昏。
老夫人房中。
“……昔儿也长进不少。”
听完李道宗的话,老夫人笑着点头,看着李昔的目光和善了许多。到底是给他们李家长了脸的,“你也坐吧。”
李昔确实也累了,在老夫人下首边的一个绣墩上坐了。
老夫人接过许妈妈端来的茶,轻啜了一口,“英娘那儿,你去过了?”
李道宗有些尴尬,脸色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