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正歪在次间的罗汉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康妈妈说话,一个小丫鬟坐在脚凳上拿着美人拳为太夫人捶腿。
瞧见三娘,太夫人笑道:“睡了?”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
“这几日辛苦你了。”
“是三娘该做的,要说辛苦,还是母亲,您抚养琪哥儿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说到抚养……”太夫人说了个话头,却突然打住了,顿了会儿才笑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歇着吧。”
三娘见太夫人面前的茶冷掉了,便换了一杯热的端过去:“散骑侍郎府成三夫人邀我去看堂会,三娘想请示母亲……”
“被人称为‘谢姬’的成三夫人?”太夫人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
太夫人思忖了一会儿,说道:“听说她为人处事倒有些廖化的影子,你与她多来往,也是好的。”
怎么会突然扯到廖化?
三娘觑眼看去,太夫人已经端了茶杯,她心下有疑却不便再开口。
送三娘出来的是康妈妈。
荣沁居外康妈妈止了步子,笑着与三娘道别:“……先国公去世前几年,和夫人一样,最爱跟落魄的文人雅士交往,如今的国公爷更是建了一处园子,以备三五不时的与那些人相聚。”
有些片段浮现在三娘脑海中,却还没有拼凑成完整的画面,便倏忽溜走了,抓也抓不住……
康妈妈却已经转身回院了。
“夫人。”辛荷凝眉望着沉思中的三娘,“太夫人说的抚养……”
她总觉得太夫人像是意有所指……
三娘收回心思,这几日,西院的姨娘们对裴琪的关注对往日更盛了,借了各种名目要往荣沁居凑。
也是奇怪,裴澄处处留情,二房的子嗣却还是这么单薄,也难怪那些姨娘想要认养裴琪认疯了。
“琪哥儿养在谁屋里我都不放心。”三娘目光一激,裴澄是不是也这么想,所以宁愿把裴琪放在太夫人身边?“琪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起码有人真心为他打算。
回到梧桐苑,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梧桐苑中早早掌了灯。
绿珠拿着一把银剪正在剪烛花,绿绨和秋茗在几案上摆弄一套文房四宝和一本诗集。
“夫人。”红绡从外面走来,见了三娘,脸上不自然的笑笑。
秋茗闻声转过头,笑着拿了一件童嬉图的螺细毛笔和诗集走过来:“夫人让奴婢找的是不是这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应约
三娘瞧着就笑了,那本诗集还是殷正豪在漱玉轩一时卖弄被罚抄下的:“对,你跟绿绨送过去吧,告诉瑞哥儿,每日只能练一首。”
前日麦姨娘请完安,在梧桐苑坐了片刻,聊了些裴瑞的喜好,还特意拿了裴瑞做过的诗文给三娘看。
三娘故作不知麦姨娘的来意,略聊几句就把她打发走了,自己却对那个沉闷自郁的少年难以放怀,想到了殷正豪那帮寄身天涯的好友集成的集子,文辞虽欠缺,心胸意境却是好的,正适合为圈围在内院的裴瑞开解,便让秋茗找了出来。
秋茗与绿绨拿了东西,一路说一路走。
红绡尾随着三娘进了东次间,服侍三娘坐了罗汉床,喝了几口茶,才迟疑地开口:“夫人,绿玉说她知道错了,请您原谅她。”
“你觉得她是真心改错了?”
红绡眼神闪烁,却不说话。
三娘放下彩釉茶杯,面色沉静:“绿玉的心太野,不好好拘拘她,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收拾了。”
“奴婢知道了。”红绡一凛,想到绿玉盯得她死紧的眼神,心里也犯憷。
三娘暗叹口气,若绿玉真的执拗到底,只能把她送到陪嫁庄子上或者哪处铺面配个小管事,也算全了主仆情意。
二日一早,三娘用完膳,特意换了身乳白镶翠直领衫,蝶恋花四喜高腰裙,宝髻上的金翠花钿与衫袖上的翠色遥相呼应。
府外早备好了牛车,三娘带着辛荷、绿绨坐了第一辆,秋茗、绿珠进了第二辆车,往成府驶去。
成三夫人已经等在了垂花门前,同在的还有成四娘、成五娘。
辛荷、绿绨护着三娘下了车,秋茗和绿珠也从后头走了过来,跟车的婆子低着头,眼儿都不曾乱了地方。
成四娘、成五娘走上前来,行了礼:“四娘、五娘,见过裴二夫人。”
三娘侧身受了半礼,羞涩的一笑:“都是旧识,何必这样?两位姐姐倒拿三娘当外人了,还是喊我三娘吧,听着也亲切。”
成五娘抱了成三夫人手臂,笑嘻嘻道:“我就说嘛,三娘才不是那等拘礼的人呢!偏三婶礼碎,往日也没见您这么唠叨过……”
成四娘转身就要掩了成五娘的嘴。
成五娘忙躲在成三夫人背后,伸了半个脑袋,调皮的瞧了成四娘一眼:“你若再欺负我,我就告诉姐夫去。”
三娘一怔,笑望着成四娘。
成四娘羞到整个人红透,脚一跺,低头躲了一旁。
成三夫人瞧见,过来笑着邀三娘进府:“她们痴长三娘几岁,却没有三娘的稳重。”
三娘笑笑,她能说什么,细究起来她比成三夫人都要年长。
成府众人中三娘拿眼细瞧几眼,奇道:“怎么没见成三姐姐?”
成家姐妹跟随的脚步顿了顿,脸色刷的沉下来。
成三夫人脸上也不好看,却还是笑了笑:“八月底出阁了!”
这么快!三娘记得紫陌庄时,似乎成三娘也是殷老太太中意的人之一……
成三夫人的语气有些遮掩,三娘不好再问,借着成府的庭院景致转了话题。
给成大夫人、成二夫人请过安后,成三夫人把三娘带到一处花厅,花厅外有个小小的戏台,看得出是临时搭就的。
花厅内早有人等着了,大约是成三夫人邀请的其他人,都是三娘不认识的。
成三夫人笑着一一介绍了,看得出她们很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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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故人
这几位夫人看起来倒是很洒脱,听到三娘是茂国公府的二夫人也没有刻意巴结的意思,见完礼后,略聊几句,各自归了原位,继续方才的话题。
这反而让三娘觉得自在,坐了成四娘的身边。
“这是三婶珍藏的凌霄一点红。”成四娘亲手为三娘斟了一盏茶,笑道,“你尝尝。”
盛情难却,三娘笑着品了品,醇香的茶味中有梅花的淡淡香气,着了雨露的清泽,更添舒爽:“果然是好茶,是梅花雪吗?”
成四娘一笑:“三婶认你是个知音,你果然是知音。这泡茶的水确实是去岁收藏起来的梅花上的雪,在梅树下存了一年,也是刚启封。”
“怪不得有这样好的香气……”
正说着,戏台上已经鸣锣开鼓。
三娘虽然听戏不多,也看过戏班做堂会,是要先让主人点戏码的,怎么这会倒直接唱起来了?
成四娘似乎也想到了这个疏忽,但抬头看到台上小生的扮相,心头又喜又疑:“是未丹。”
未丹?
三娘疑惑未尽。
“这未丹是近日在京城声名鹊起的小生,你没听过吗?”
三娘笑着摇摇头,她听戏的次数屈指可数,没在这上头留意过。
成四娘悄悄笑了:“也难怪你没听过,迄今为止,他在京城唱戏的次数不过七八次。这个人脾气古怪,不是他高兴,你就是再有权势也休想请得动,也不知三婶是怎么请来的?”
三娘随意饮着茶望过去,戏台上的小生扮相倜傥风流,一把纸扇在他手中随着他的步子随意舞动,倒有点扇舞的味道,大半个戏台走下来,小生止了步子,提气凝神,开腔道出一句念白:“闲卧孤村伴林霭,浮云为侣鱼称友……”
成五娘耐不得戏腔的衍慢雕琢,挑着话儿强把成四娘拉过去说说笑笑。
“这出戏是未丹新近编的。”成三夫人走到了三娘近旁,捡了锦杌坐下,感叹的望了眼戏台,“任城人物精粹尽在这出戏啊,也真亏得他能演绎完善。”
三娘心底猛然溅起丈高浪花,却又不动声色的深吸几口气,调稳呼吸,全副精神不由自主地黏在了戏台上。
原来这位小生扮的是隐士,悠游自在活在山林中,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位城主,因感佩于城主的至诚情谊,一再为城主谋划,竟成为城主身边第一谋士。朝代更迭之际,城主死于非命,隐士一家也遭逢劫难,只有隐士刚出生的女儿被好心人救走,下落不明……
花厅外,一个婆子跟绿珠悄悄说了几句,便退下了。
绿珠微皱眉头走到三娘身边,附耳上前,低声说道:“夫人,老爷请您去别院一趟。”
三娘慢慢转过头来,脸上的凝重还没褪尽:“别院?”
“是,在大业坊。报信儿的人去了公府,知道您在这儿,才赶来的,只说老爷急等。”
三娘听着唱词一句句传过来,犹豫了一阵,还是站起身向成三夫人笑道:“府中有急事,三娘怕是要早走一步了,来日再与成三婶婶探讨这出戏,还望成三婶婶能不吝赐教。”
成三夫人自然听出了三娘话中之意,刚要挽留,见绿珠递来的眼色,心中惊诧,略想了想,悄声吩咐完一个小丫鬟,便道:“耽误你片刻,跟我来。”
三娘以为是说血玉的事,心内纠结,见成三夫人已经走出了花厅,脚下不受控制的跟了过去。
辛荷等人忙随行。
在一处僻静小院,成三夫人停下笑道:“你且等等。”她人转身出了西侧门。
过了一刻,成三夫人还是没有回转,报信儿的人催了两三次,三娘不好再耽误,只得留话给院里的丫鬟向成三夫人谢罪。
三娘带着辛荷等人刚出了小院门走上一条卵石小径,成三夫人便进了西侧门。
与成三夫人同行的还有一人,浓眉深锁,朗目幽深,刚毅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右手中一枚血玉被他攥得险些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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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晚安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借刀
“你看清楚了,是裴二夫人的牛车?”成府对面狭窄小巷中一个阔口大耳的人,瞪眼望着身边一个身体看起来瘦弱的汉子,问道。
瘦弱汉子怕错了眼儿,又探出半个身子仔细瞧了瞧,正看到一辆通幰牛车驶出来,汉子瞧见,大惊,忙缩回身子:“五爷,是裴二夫人的车,奴才认得那个车夫叫张武,就是他砍掉四爷手臂的。”
被称为五爷的阔口大耳一听,牛眼一瞪,满脸凶光,就要冲出去。
瘦弱汉子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拖住他,急得头上冒汗:“五爷,老爷说不能打草惊蛇,您要是一动手坏了老爷的事……”
五爷的脚钉在了当场,瞧着两辆马车驶离了成府,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一拳砸在老墙上,墙皮土屑纷纷落下来。
瘦弱汉子缩了缩肩膀,双手还是不敢松开。
“走,回府。”
三娘在别院前下了车,就有个自称刘妈妈的半百妇人领着两三个媳妇子,迎了出来。
“二老爷与诸位老爷已经在内院等着了,请跟老奴来。”
诸位老爷?不是裴澄一人在?
三娘心中疑惑,见这位刘妈妈言行间不似一般的管事妈妈那么卑顺,反而只是例行公事般保持距离。
三娘不便相问,只淡笑着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院。
这是个二进的院落,葵形门洞隔开了内外院。
外院的景致与一般的院落没有什么区别,三娘也没多在意,谁知,甫入内院,三娘心中就惊了惊。
整个内院小径全是用雕花琉璃砖铺就的,连厢房两侧挂的宫灯都是“鬼手”任老太爷的手笔,小小的涡湖边上五井太湖石耸立在两边,竟比公府中的更多了些玲珑剔透、重峦叠嶂,其中一块隐隐现出罕见的黄色……
“小嫂子?”
眼角高翘的男子,擦身走到屋门口,拿了大酒坛的手指着三娘,冲屋里笑道:“兄弟们,快出来瞧瞧,瞧瞧,小嫂子果然来了,愿赌服输,每人一坛,喝。”
三娘拢了眉头,似乎她被人当成了赌注!
有两个人也从屋里出来了,瞧见三娘,面上不快,嘟囔了两句,跟着那个眼角高翘的男人转身回了屋,不一会儿,屋里传出砸碎东西的声音,伴着含糊不清的咒骂。
“老奴只负责把人带到,还请您自己进去。老奴告退。”刘妈妈留下话,头也不回领着媳妇子们离开了。
这,这算什么奴才嘛,主子明明有难,她却敢拍拍屁股就走人!秋茗气得脸上发红,颤着手就是说不出话来。
“夫人。”辛荷面色有些苍白,低声说道,“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听着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调笑奚落声,三娘心口发堵:“回府。”
“小嫂子。”屋里有人大喊道,“当年那些个骚客们你都应付自如,怎么,今儿怕了,连屋都不敢进,说出去,谁还信你是春月楼的花魁。”
当即就有人哄笑出来。
三娘目光微转,嘴角绽出一朵清笑,好个借刀折辱:“辛荷、绿绨跟我进去,你们留在外面。”
“夫人……”
秋茗急得跨了一步,想要拉住三娘,绿绨却错身挡住了:“姐姐放心,夫人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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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顺势
三娘一进屋,就觉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望过来,那是一个长着尖锐鹰目的男子,看起来与裴宽的年纪相仿,在他身边,裴澄已成半醉状态,歪在案角上,拎壶自饮。
“老爷。”绿绨神色大乱,忙奔到裴澄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架起了他,貌似怜惜的用帕子拂去他嘴角的酒渍。
裴澄微醺的面容惊怒一闪而过。
屋里的男子似乎都见惯了婢女如此献殷勤,他们的注意力依然保持在三娘身上。
“小嫂子嫁给二哥倒金贵起来了,也学那些无趣的妇人带起了幕离,真寒兄弟的心哪。”一人笑嘻嘻的凑过来。
“李兄,这哪是幕离,分明是红盖头嘛,小嫂子这是要跟你玩洞房花烛呢,哈哈哈……”
两人怂恿着姓李的近到三娘跟前揭开茜红幕离。
鹰目男人只盯着噙着醉笑,摇摇晃晃走过去的裴澄瞧,对三人的哄闹无动于衷。
“还是小嫂子疼兄弟,知道兄弟这几年对你是念念不忘,要不是二哥捷足先登,你早是我的人了。”姓李的念念叨叨,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一把抓住幕离的边缘,“你不知道,我这日里夜里想了你多少遍,让我瞧瞧……”
'文'辛荷挺身要挡住,却被其中一人甩到了一边。
'人'三娘蹙着眉头躲开,一时没顾及到幕离,被他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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