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贵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无力感,可想想,没有办成媳妇心里惦记了一年的事,心里还是不踏实,又不死心地问:“每年的鸡蛋也不从咱家拿,我跟秀儿自己想办法还不行!”
陈刘氏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上了炕,眼儿也不抬地说:“自个儿看着办,你要问我和你爹的意思,润泽这学就别上了,咱家祖祖辈辈那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不兴读书那一套,就是读了又能读出啥出息来?那秀才是那样好考的?痴心妄想!”
王氏刚哄着宝珠睡下,陈铁贵就黑着脸儿进了门,王氏知道事情没说成,刚想说过不成了就分家,旁的不说,上学又不是啥过分的要求,那鸡蛋也没让家里拿,自个儿子入不入学也要看婆婆的脸儿,这日子过的也忒窝囊了。
这些话儿原也在心里头闷了好些天了,刚要不吐不快,陈铁贵重重放下茶杯,一拍桌子,“明儿就先带着润泽到先生家看看。”
王氏奇怪,“这是咋的了?娘同意了?”
陈铁贵皱着眉说了说陈二牛跟陈刘氏的意见,又说:“我看咱润泽能行,将来就是考不上秀才,多识几个字,乡里乡亲跟前儿也受人敬重!”
第二日,王氏两口子带着三十个鸡蛋,领着润生润泽俩小子去了私塾,燕头村在附近几个村里算是个小村,私塾也只有一间,教书先生姓朱,是个老秀才。
因平日里也不常来往,虽然离得也不远,却也是头一次打交道,教书先生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见润泽吐字清晰,答的有模有样,字儿也能认十来个,倒也十分满意,抚着胡须笑着收下了蛋,嘱王氏两口子正月一过正式送润泽上学来。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着,正月一过,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润泽跟李双喜家的大头一块入了学。早上去,晚上赶饭前回来,王氏也总算放下了心头一桩大事。
宝珠的小身量也跟着长了些,这日,王氏正在灶房里忙活,忽然就听见润生在外头大喊,“娘快出来,小妹会叫了!”
王氏一惊,放下手里的活计,胡乱抹擦了两把就往外跑,张凤兰抱着宝珠对王氏笑,“宝珠再给婶婶叫一个?”
宝珠指着润生,小嘴一张,奶声奶气的一声儿“哥”准确地传入几人耳中。
宝珠原想着,她作为一个灵魂接近三十的成年人,自然不需要像婴儿一样学话儿,只等声带发育好了,随时就能张口。可又一想,没有人教,贸然就开口了,岂不成了神童?今儿正巧张凤兰在院子里指着润生教宝珠叫哥哥,张凤兰随口教了两回,宝珠马上就跟着说了一句,喜的张凤兰又教“婶子”,宝珠不敢再卖弄,张着小嘴儿只叫着她哥润生。
王氏乐的眉开眼笑,抱过宝珠亲了又亲,晚饭后就跟陈铁贵叨叨起这事。
王氏抿嘴儿笑,“咱宝珠就是聪明,润泽那会儿也有一岁才学会喊人吧?”
陈铁贵一脸平静,心里还是挺得意的,“这有啥稀奇,咱的娃儿还能笨到哪去?”
第34章 拜访郎中
春天一到,天气渐渐暖和了,王氏推开房门,乍然间发觉院子忽然亮堂起来了,空气也不那么寒凉了,似乎就在一夜之间,院子里原本还光秃秃的小树枝上悄摸地发了几骨朵嫩嫩的新芽。
王氏熬好了苞谷珍子,从菜坛子里挖了两大勺咸菜,取了二十来个饼子,一进堂屋,陈刘氏两口子已经起了身,张红玉也早早领着良东坐下了。
陈刘氏伸出一根手指将眼角一粒眼屎拨拉走,打了个哈欠坐了下来,拿起一块湿帕子抹擦了一把脸,一抬头,扫了一眼儿润泽,问:“最近先生教啥啦?”
润泽老老实实叫了声“奶奶”,说:“先生教的三字经。”
陈刘氏努努嘴儿,拿起一块儿饼子,边吃边说,“三字经是啥经书奶奶也不懂,难不成那经里头还教咋种地,咋养家了?”
润泽望了她娘一眼,不知道该咋回答奶奶的问题,他年纪虽不大,但也到了知晓些事儿的时候了,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出奶奶不乐意他入学。抿了抿嘴儿,小声说:“先生说了,三字经是用来启蒙的,将来识字多了就能学四书五经了。”
陈刘氏动动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儿,“读那么多书还不是个种地的?”
润泽绷着一张小脸儿反驳陈刘氏,“先生说了,多读书将来可以做官!”
陈刘氏嘴边的笑意更深了些,“你们那老先生说起话儿来也有意思的很,读了一辈子书,不还在咱村儿里教书呢?甭听他胡扯,要能做官他咋不去呢!”
王氏笑,“话可不能这样说,那朱夫子说起话来文邹邹的,到底跟咱不一样儿,咱读书也不图将来做官,就让润泽多识几个字,多长长见识也好。”
张红玉放了筷子,抿了抿嘴,对陈刘氏说,“娘,我觉着大嫂说的在理,过些日子我想让良东也跟着润泽一块入学。”
陈刘氏猛一抬眼,“咋?一个个还都想做官了不成?笑话!娘种了几十年的地,啥样人没见过?那念过几个字儿的,还不成日指着种地过活呢?”
“良东还没去,娘咋知道良东读不出来?”陈铁富放了筷子笑,“大哥小时候还没我机灵呢。这会润泽都入了学,就让良东也跟着去呗!”
陈刘氏狠狠瞪了二儿子一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崽儿会打洞。就你这雌崧脸儿,还指望啥?”
又对张红玉好言说:“你大哥先要送润泽入学娘就不同意这事,现如今你又起了这心思。要让娘说,良东是独子,将来读书去了,地谁来种?要说这么些年了,你这肚子也该有动静了呀?你大嫂比你早一年入门,如今也三个娃娃了。”
张红玉眼神一黯,低着头不吱声了,陈刘氏又念叨陈铁富,“钱儿攒不下几个,娃儿也生不下,你们两口子成日也不知过的啥日子?”
陈刘氏一通反对,又拿生娃儿的话题来说事,良东到底没入成学,张红玉再不乐意也只得悄悄闭了嘴。宝珠再眼拙,也看的出二叔对二婶极为冷淡,一直不生娃儿的事,多少还是二叔的由头。
早春二月,正是红薯育苗的时候,这日,全家下了地,只余王氏留在家里头做饭。原本做饭也是家里头女人一人一天,可王氏前头得的头疼病受不得累,干上两日活就犯上一回,镇上开的药反复吃了几帖,头疼也只能缓解一些,陈铁贵思忖着,就连镇上开的药都治标不治本,这病兴许要慢养,于是就跟陈刘氏商量着,王氏在家歇上个小半年再说。
去年秋后收了苞谷的地里头种的土豆该收成了,再接茬种些红薯。说起来,早春的农活倒也不算忙。陈刘氏嘴上自然是咕哝了些日子,不过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王氏正在灶房里头忙活,就听着李双喜在院儿里喊,“秀儿,在屋头不?”
王氏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手,笑着出来招呼,“先到我屋头坐!”
李双喜笑笑,一抬脚进了屋,“有个好事跟你说。”
王氏进屋解了围裙儿,问:“啥事?”
李双喜翘起二郎腿儿,一颠一颠地,“咱村儿来了个郎中!”
“嗨!”王氏一拍大腿,“我当啥事呢,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听说是打南边来的,领了个小娃娃,看上咱村子山明水秀的,跟赵家租了五亩地,在村儿西边盖了房住下了。”
李双喜咧一眼儿王氏,“我说的好事你可就不知道了,那郎中前些天看好了我家大富的腿!”
王氏奇道:“真的假的?你家男人那腿少说也好些年的毛病了吧。”
李双喜笑,“可不是,前些天收土豆,又疼了一回,那膝盖,肿的跟包子似的!也就赵家大儿媳,跑来跟我说那郎中有些本事,我跑去请了一回。你猜咋了?”
王氏嗔怪,“快说吧,我哪儿能猜出来!”
“那郎中也神,用几根银针给我家大富扎了一个来时辰,开了几帖药,修养了几日,今儿个早上已经能下地了。”李双喜眉飞色舞地说着,“你那头疼病,镇上都没看好,兴许他就能给看好!”
王氏心里一喜,琢磨着兴许还真碰上了神医了,问李双喜,“那几帖药管你要了多少钱儿?”
李双喜叹口气,“那郎中可是个大好人,愣是一分钱儿没要,今儿我家大富能下地了,送了两只公鸡跟十来个鸡蛋过去,推了半晌才收下呢!”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王氏想起一些日子没送鸡食儿了,又拿了装好的一袋小米配包谷面儿给了李双喜,这才回屋琢磨起这事来。
看病开药,连钱儿都不收,听李双喜那样说,王氏心里头更放心了,晚饭过后便把这事跟陈铁贵说了说,媳妇看病,陈铁贵自然没有二话,第二天一大早,两口子就往村儿西边赶,王氏想了想,把宝珠也抱上了,说:“有病没病的,叫郎中给咱闺女儿也瞧瞧!”
到了村儿西头,一眼就能望见两间新盖的茅草房子,外头围了一圈儿篱笆,王氏两口子走近了些,瞧见院子里晾了好些草药,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正蹲在门口,伸出肉乎乎小指头拨拉着地上的草药。
王氏笑着问:“小娃娃,你爹呢?”
第35章 上门治病
小娃娃抬起头,一双小鹿一样水灵灵的大眼儿防备地盯着王氏两口子,宝珠才猛然瞧见,那娃娃白嫩的脸上赫然凸起一道长长的,暗红色的细长疤痕,就连王氏也吃了一惊,心说:这么漂亮的男娃娃,在农村是不多见的,可好端端的长相愣是被一边儿脸上的丑陋疤痕破坏了,不然,就那一对桃花眼,将来可得多俊俏啊,真是可惜了!
王氏又上前几步,柔声问:“小娃娃别怕,阿婶是村儿东边来的,找你爹爹看病来的。”
小娃娃后退了几步,怯生生地指着不远处说:“爹爹回来了。”
王氏转过身子,就见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挑着扁担往跟前儿来了,心说来的急,也没找双喜打听打听郎中的姓氏,这会儿站在院门口倒有些尴尬起来。
郎中抬着扁担进了院儿,将水桶卸下来,抬头问陈铁贵:“兄弟,可是有事找?”
陈铁贵刚要开口,院子里的小娃娃抿着嘴儿说:“爹,阿叔阿婶是来瞧病的。”
郎中抚了抚小娃娃的脑袋,笑着将陈铁贵两口子请进了院子。
王氏露着笑说:“我们是村东头陈家的,昨个听我一个妹子说您医术了得,治好了她家相公的腿,所以今儿个就找上门儿来了。”
郎中抚须呵呵一笑,“是了——是牛兄弟!”又亲自拉开门帘儿请了王氏两口子进了屋,说:“魏某自小行医,医术了得不敢当,可是小娃儿生了病?有何病症妹子不妨说来,魏某兴许能诊治一二。”
王氏听着魏郎中说话文邹邹的,一听就是念过书的,再瞅瞅自己跟丈夫两个,十足的庄稼人,回话儿也有些拘谨起来,“看大夫的不是我娃儿,是我。自打生了这娃儿,月子一过就得了头疼病。吃了镇上开的几帖药,到底也不见好。”
陈铁贵绕着小院打量了一圈,帮着魏郎中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大踏步进屋说:“魏大夫,你这屋子可没盘好,屋顶儿还透着风哪,明儿个我过来给你修整修整。”
魏郎中口里连连说着要不得,陈铁贵笑,“都是一个村儿的,客气啥!”
魏郎中不再推脱,从里屋拿了个木箱子出来,对王氏说:“先给妹子诊个脉。”
王氏将宝珠递给丈夫,撸开袖子伸了手,魏郎中顿了半晌,诊完脉问:“每次的症状妹子还须再详细与我说说。”
王氏边回忆着边说:“最初也不常发作,每次疼时,倒只有左边儿疼,疼的厉害了,连着整个半边脸儿都是麻的。”
魏郎中点点头,皱眉说:“妹子这病确实不好治。”
王氏问:“到底是啥病?”
魏郎中琢磨了一会,说:“妹子这病,实为面部经脉出了差错。”
宝珠在他爹怀里歪着脑袋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心想着:郎中大叔说的面部经脉,不会是说三叉神经吧!宝珠在现代时,也听说过这样的病例,要是她娘真得了这种病,以古代的医疗水平,岂不是难以治愈?
魏郎中从小箱里取出一块布头,布头上插满一根根细长的银针,王氏一看这架势,心里有些忐忑,靠着炕沿儿问:“大富就是扎这针治好腿的?”
魏郎中温润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笑意,“针灸虽能疏通经脉,可大富兄弟的腿病若要痊愈,须得循序渐进,可不是扎个一回两回就行的。”
见王氏犹豫地望着丈夫,魏郎中又笑着说,“妹子不必担心,头一次施针,稍浅即止。”
陈铁贵也接过话儿,“魏大夫能用这些针把大富的腿治好,咱还有啥好怕的,你快躺下吧!”
小男娃儿坐在小凳儿上,仰着头对王氏说:“爹爹扎针不疼!”
魏郎中笑着对小男娃说:“思沛莫插话儿,领着叔叔到堂屋坐会,把爹爹早上煮的枸杞茶端出来给叔叔,爹爹要为婶子扎针了。”
陈铁贵虽没见过扎针,但也知道下手扎针是个精细活儿,旁边必定不能有干扰,便叮嘱王氏放心躺着,抱着宝珠到堂屋去了。
小男娃一溜烟儿跑进了灶房,小小的胳膊抱着个小铁壶挪着步子进来了,陈铁贵见了,急忙接了过来,自己倒上了一杯,低头问:“小娃是叫个思沛不?思沛多大岁数了?”
魏思沛点了点头,抬头瞧着陈铁贵,一板一眼地说,“今年三岁了。”
宝珠在他爹怀里想了想,撅着小嘴儿朝魏思沛唤着,“哥哥。”
魏思沛睁圆了眼儿盯着宝珠瞧,稀奇地问宝珠爹,“叔叔,妹妹这么小就会叫哥哥。”
陈铁贵呵呵一笑,抿了一口茶水,问:“咋不见你娘呢?”
魏思沛脸上闪过一丝失落,闷声说,“娘在很远的地方。”
陈铁贵一愣,乍然想起郎中是独自带着儿子来的,想必孩子的娘已经不在了,这会倒有些后悔问了那话儿,转而闷声喝起了茶水。
魏思沛这会儿脸上已经不见笑容,垮着一张小脸儿到院子里玩去了,宝珠隔着窗帘缝子瞧见魏思沛独自坐在廊头台阶上,托着下巴出神望着南边。
过了一会子,魏郎中从里屋走了出来,对陈铁富说:“妹子这病说来是个慢性病,急不得,以后每月扎上两回针,回头我再配上些草药,每次头疼时服用。”
陈铁富急忙起身答谢,“今儿来也没准备啥好东西,实在过意不去,明儿起,我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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