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一阵火气,好好的一顿冬至饭,因几个赏钱儿倒吃成个不欢而散,噢,自个闺女就不配得几个赏钱儿?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勉强压下怒气,跟铁山和美丽说了一会儿子话,不大会就招呼着丈夫和几个娃儿就要往回走。
陈铁贵心里也老大不乐意,这些年越发觉着她娘气量小,一路上不停安慰着王氏,叫她别往心里去,说她娘这些年不都是这个样子,为这点事生气,气坏了身子倒划不来,王氏叹着气,生气归生气,可也没理由把怒火撒在丈夫跟娃儿头上,嘴里倒没说什么了。
走到自家门口时,王氏让陈铁贵跟娃儿们先回去,说是要上张红玉屋里瞧瞧她,看她的病好些了没有。
第81章 突来噩耗
王氏沿着河边儿走了百来丈,左拐,入目的一户独院儿便是老二屋里,与王氏家一并沿河而居,只隔了百来丈远,三间土坯房,院子里空荡荡的,只养了几只鸡,牲口棚子里堆满了玉米杆子,屋顶上几只老鸹不时呱呱叫上两声儿。
不知何故,王氏一踏进老二家院子,却总觉着一阵阵萧索,仔细瞧了瞧,是了,这院子虽也是新盖的屋,比起自家来,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许是因着红玉这一向生病,没工夫打理,院子里到处散落着被风吹散的麦草杆子,灶房门紧闭着,水井旁边儿连个木盆也没有,这几天儿太阳好,外头晾衣竿子上却空落落的。而自家的境况比起老二家虽说好也好不到哪去,一进门却处处透露着欣欣向荣的生活气息。
王氏心里不由得叹了叹,朝里屋喊了一嗓子:“良东娘,在屋不?我来瞧瞧你。”
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咳嗽声儿,随后炕头边的窗户被掀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头,“嫂子来了,快进屋坐!”
王氏哎了一声儿,推开堂屋门,径直往厢房去。
一进门,笑着问她:“今儿听良东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过来瞧瞧,最近觉着咋样?”
张红玉捂着嘴咳嗽了一阵子,撑着两只胳膊要下炕,王氏见她咳的厉害,急忙拦她,说坐一会儿就走,不必忙活。
张红玉喘了几口粗气,朝王氏招手,“大嫂来炕上坐,暖和着呢,良东早上才添的柴禾。”
王氏应了一声,往她跟前儿坐,有些担忧地瞧她,“今儿脸色看着比那日还差些,魏大夫开的药吃了么?”
张红玉点着头,“吃了十来天儿,魏大夫说我这病急不得,要长期养着。”又拿起炕边儿的一件袄子来补,摇头叹:“铁富上了县里,家里头就我跟两个娃儿,哪有闲下来的时候儿!”
王氏从她手里接过袄子,嗔怪她:“病了就养着,这些活计一会儿我带回去做就是了!”
张红玉笑笑,问她:“今儿屋里该热闹吧?良东跟秀娟两个娃儿听话么?”
王氏一边去瞧张红玉,见她虽然一脸倦容,精神倒还好,便敞开了和她说了说今儿的事,说起婆婆生的那场气,忍不住就抹起了泪,说是自宝珠出生起,满月凑合着办了一回,直至分家了,从没对娃儿好过,好不容易宝珠爷爷想起了宝珠,给了几个赏钱,瞧她那张脸儿,倒像是自个欠她了一样。
张红玉叫她也不必伤心,说这么些年了,还不清楚婆婆的性子?没分家时还不是整日磕磕绊绊的,这一分了家,咋反倒还伤心起来了?
又说让王氏想开,宝珠在家里也是跟宝贝一样养着,比起秀娟来,不知要好到哪里去,又絮絮叨叨说起秀娟在屋里的遭遇。
王氏知道她这些年必定也受了不少委屈,却一次没见她提起过,心里倒暗暗佩服着红玉的隐忍,又劝着她:“这下好,他俩人去了县里,你也少受不少窝囊气。”
她笑着回:“可不是。”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咳嗽,王氏下炕给她端了一碗水,她喝了水才稍稍平静下来,抚着胸脯不停喘着气,“秀娟是最怕她娘的,她娘这一走,这几日倒还欢腾了些。”
“我这身子也不知能撑个几时,从今年起便病的多。”她望着王氏,“要是我哪日突然没了,最放心不下良东娃儿。”
“呸!”王氏咧她,“大过节的,胡说些啥,不就是累出的病么?你就安心养些时候,年后还缓不过来?”又拉着她的手,“你要真的去了,还有大嫂呢,还怕良东没吃没穿?”
张红玉笑着,“这些年,亏得有大哥大嫂帮衬着。”
王氏听不惯她伤感的语气,“嗨”了一声儿,站起身告辞,“你屋里安心养病就是,别成日瞎想,我这就上魏大夫家再细细给你问问。”
张红玉还想起身送她,被王氏按住了,笑着说过几日再来,叫她放宽心养着。
王氏一出门,心里一阵发沉,火急火燎就往魏元家去。
魏元正在药草园子里翻着地,王氏等不及他忙活完,隔着篱笆问他:“老二媳妇到底得的啥病?我刚瞧见她咯了血!”
魏元手下一顿,起身擦了两把汗,将锄子立在墙根,思索了一阵子,忧心地道:“张氏风寒未愈便劳累过度,遂引发了体内的痨病。”
“痨病?!”王氏脑袋嗡地一声儿,呆了半晌,哆嗦着嘴唇问他:“还有多少日子?”
魏元摇着头叹:“若调养得当,三五年的功夫罢!”
王氏仍旧不死心地问他:“前头不是还说是风寒病么?要不再上老二家给诊一次?”
魏元摇了摇头,硬下心肠说:“医书有云:‘痨瘵外候,烦躁咳嗽,倦怠无力,饮食少进,痰涎带血,肌肉消瘦。累年积月,渐就顿滞,以至于死。’张氏症状是痨病无疑,再诊还是一样的结果。”话毕,瞅一眼王氏,见她满脸哀戚,又劝她:“这病虽险恶,却不至于一夕而亡,好好调养着,拖个三五年总是可以的。”
王氏呆愣了半晌,“就没旁的法子么?前头我那头疼病镇上都没治好,还不是扎半年针便好利索了?”
魏元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此病尚无药可医,只能静养拖着,妹子还是想开些。”
王氏唏嘘感慨了好一阵子,直说红玉这样好的人却摊上了个苦命,她尚且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更何况是红玉,于是便沉着脸儿问他:“红玉还不知道的吧?”
魏元点着头,“我只说是劳累伤身,气血不足。近日便打算抽空跟铁贵兄弟说了实情,没成想妹子便来了。”又叮嘱她:“回去还得好生劝着张氏,汤药万万不能断,地里的活儿也不能再干了。”
王氏满腹心事地回了屋,将全家召集在一块,沉着脸儿将这件事说了说,并跟丈夫商量着咋样解决。
一来张红玉的病万万不能再拖,有几味贵重药材魏大夫家也只余下不多,若要长期吃,须得上县里头采买,红玉母子俩哪有什么钱儿,可药却不能断,钱儿的事是个大问题。
二来今后红玉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下地,地里的活计良东一个人也是干不完的,媳妇生了恶疾,做丈夫的能袖手旁观?
按陈铁贵的意思,弟媳的药钱各家都帮衬帮衬的,好赖能拖几年算几年的,地里的活铁富无论如何也要负担起来,媳妇也没几年好活,上县城务工也不急着这几年,大伙都出点钱,出点力,这事不就解决了么。
当然,这事还得跟陈家家主陈二牛商量,隔天他又去了一趟陈家老院,把这事跟他爹娘说了,一大家子商量的结果跟他前头说的也差不远,陈刘氏倒难得的没说废话,说是镇上买药的钱儿从家里头出,几个儿媳里头,就属红玉最合她心意,出钱出力的也要给她治病!
很快的,陈二牛又出面联系了县城里的翠喜,叫她带话儿给铁富,媳妇生了痨病,不管外头有啥天大的事儿,赶紧回屋来。
铁富得了消息,赶月底倒回来了,钱氏一听是痨病,吓得带着秀娟回了自个儿屋,说是闹不好染了全家。
陈二牛本就对这个后入门的儿媳妇没好感,这些年,因为她,陈家在村里出尽了丑,直压的他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陈二牛也是个倔脾气,自打钱氏进门,连陈家家门都没给进过,这时候自然知道指望不住她,只跟铁富说了,今后地里的事要上心些,红玉万万劳累不得。
铁富当即表态一定要好好照顾红玉,直至她过世。陈二牛这才欣慰,说是前头到底看低了老二,老二还是重情义的,虽犯了错,到底对红玉还是有情分。
谁成想,刚到年根儿上,铁富便偷偷摸摸带着钱氏跑了路!陈家得知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两三天,气的陈二牛在家美美发了一顿火,打定主意今后不认老二这个儿子。
铁富一走,地里的活计便只能落在老大跟老三头上,好在两个儿子心善,红玉平日又累积了好人缘,两家媳妇也啥话儿没说,再苦再累也要帮了这个忙,这事儿才算解决下了。
想起二婶子年岁不大便得了绝症,宝珠心里就一阵难过,在她心里,陈家这些人,除了自家人以外,最喜欢的便是二婶,想想在前世,医学早已经攻克了结核病,可在这个年代,得了结核病只有等死。
她捡起一颗石子,朝已经结了冰的河面上狠狠抛去,一时间又无比痛恨生在这个医疗水平较低的古代,除了隔三差五跟着她娘去看一回二婶,她只能跟别人一样,无奈地看着二婶的生命在时间的车轮下快速陨灭,没有其他办法。
魏思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轻抚她肩膀,眼神柔柔的去瞧她,递给她一个木头盒子,“这几天用木头做了个小食盒,宝珠喜欢么?”
宝珠从他手里接过,扁着嘴不吭声,他笑笑,“宝珠再去给二婶送吃食时就能用上这食盒。”他两手灵巧地打开盒盖,“瞧,里头是两层的,每层都有四个格子。”
宝珠这才露出一个笑脸,轻轻拉着他的手,仰着脸儿去瞧他:“思沛哥,要是将来做了郎中,一定要想法子救更多的人。”
魏思沛抿着嘴儿,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脸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耀眼光辉,“会的,要像爹一样,分文不取,救更多的人!”
第82章 再遇故人
到了年根儿,地里也没什么活计可忙,今年的年货是陈铁贵跟魏元约上一块到镇上采买的,润泽学里腊月二十便休了假,王氏照例带着一家子提前打扫卫生,擦房梁,洗床褥。
王氏没几天就上老二屋里去一回,送些宝珠做的小吃给张红玉,她最近身子缓好了些,能勉强下地自己煎药,还嚷嚷着年一过要带着良东县里去一回,一来看看娃他爹,给送些衣裳的,二来这些日子承蒙王氏跟小宝珠的照应,又送吃的又帮着打扫的,等病好了说啥也要给宝珠侄女扯几块布,做个衣裳的。
王氏叫她快别忙活着下地了,魏大夫说她是长久劳累伤了身子,一年两年的都不适宜再下地劳累,地里的活计也不叫管了,有自家跟铁山一块腾出手来帮着,加上良东跟润生俩娃儿,左右凑合着几年,等病好利索了再说。
张红玉每每听了这话儿便蹙起了眉,说良东再过个几年也要说亲了,自己就是拼了一把老命,还不得给娃儿攒几个钱儿的。
王氏一听她这话儿,心里便忧愁的很,眼瞅着日子晃的快,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八,没几天就过年,铁富还不见回来,又想铁富原本混是混了些,但也不至于做出这样混账的事儿,自打那婆娘进了门儿,成日再耳边教唆几句,王氏估摸着,他怕是铁了心丢下红玉母子俩不管了。
又见红玉心肠那样好,自己还病着,倒惦记着那负心汉,心头便不大欢喜,早早告辞回了屋,便躺在炕上生闷气。
陈铁贵听她说完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坐在凳子上直叹气。润泽跟润生不敢插话儿,也就宝珠偎着她娘劝了好一阵子,说是甭管二叔回来不回来,老天爷在上头看着呢,二婶这样好的人,总不能一直遇上难处,今年虽然出了这样的事,没准来年便能否极泰来。
王氏一听这话儿,倒猛地坐起身,“娃儿她爹,难不成咱屋里有了不干净的东西,该是到庙里求个符了吧?”
陈铁贵哼了一声,驳她:“哪有那么邪乎,有了那玩意,红玉的病就能好?”
王氏抚着额头叹气,“今年屋里头不大顺,你自个儿算算,前头好好的豆子,钱儿没卖上几个,又逢上红玉得了那病,你那二兄弟又跑了个没影儿,这几桩加起来,还不算倒霉?”
陈铁贵想想也是,说是既然王氏想去便去一回得了,趁着年没过,干脆明儿一家子上县里的大怀寺里去一趟,那里香火足,也不图自家多么富贵,左右求个平安就是了。至于王氏说的屋里有了邪气,他是不信的,直说王氏神神叨叨。
王氏由着丈夫去说,并不跟他争,屋里今年连着出了这几桩变故,知道红玉的病求神拜佛的兴许也没得救,可她也没了其他法子,去庙里不过是图个心安,再念叨念叨几个娃儿,希望润泽将来考学顺顺利利的,润生跟宝珠娃儿也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子就起了身,吃过早饭便收拾着往镇上去。
王氏对这回去上香的事还是很上心的,前一天晚上便连着烧了几大桶水,叮嘱几个娃儿洗了澡,自个跟丈夫也洗了洗。陈铁贵说她忒讲究,她说不去便不去,既然去了便要诚心诚意的,见了菩萨,干干净净的,心诚些,再给些香油钱儿。那些个神佛菩萨的,可都在天上都看着哩,端看心诚不诚。
陈铁贵被她说了个哑口无言,到底还是跟着洗了一回。
时近年底,寺院里香火正浓,多是来烧香还愿的,王氏几个下了板车,取了香火包袱跟着人群往寺内去。
大怀寺是个三进院落,第一进是信徒们烧香跪拜的大殿,再往里头的中门是主持讲经,和尚们早晚课时进出的院落,后院则是僧人们休息居住的僧舍。
王氏跟陈铁贵进殿上香,吩咐几个娃儿就在殿外头等着,说是小娃娃心不诚,不宜去惊扰菩萨,瞅着院落里人来人往,又不放心地叮嘱润泽跟润生两个看护好妹妹,别四处逛悠的。
宝珠前世是从来不相信神鬼这一说的,可自己能够莫名其妙地因为一次意外事件灵魂重生于古代之后,便有些摸不准了,心说天地之间兴许真的存在着另外一种神秘的力量呢?否则,又怎么解释她的遭遇?
润生本想进去瞧,没得王氏的同意,这会儿便站在殿外东瞧瞧西看看,不时指着大殿各处的匾额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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