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究的,他爹这些年了,还不是一直舍不得扯棉布,还穿麻布衣裳呢。
宝珠抿着嘴儿,将帕子递给张红玉,摇着头说:“这样好的帕子,婶子留着自己用。”
张红玉笑着接过帕子,又拉她的手,指着帕子一角让她瞧。宝珠眨眨眼,这才发觉右下角儿还绣了宝珠的名儿,想起二婶子不识字,要在帕子上绣上宝珠两个字,一定花了许多心思吧。
最后,她有些难过地收下了帕子,回去的时候,便红着眼睛拿出来给王氏瞧。
王氏重重叹一口气,“你二婶子多稀罕你,这么些年了还记得你的生辰。”又想到什么,嗔怪宝珠,“好好的庆生,不准哭,快去叫你爹跟你二哥,开饭了!”
宝珠应了她娘一声儿,又到院子里擦了把脸,洗了手,这才换上一张笑脸儿去喊她爹。
今天陈铁贵难得的心情好,喝了几口酒,话倒多了些。嘴上一直絮絮叨叨夸赞着宝珠,说是前头在陈家露的一手给屋里长了脸儿,又说宝珠娃儿勤快,懂事。
王氏笑着嗔他:“这会儿知道闺女儿好?平日不是还老凶闺女呢?”
陈铁贵嘿嘿笑着,“就是怕你把娃儿惯坏,你惯着娃儿,我就得管着娃儿,不能让你害了娃儿!”
宝珠怔了怔,去瞧他爹,见他这会儿已经醉了,脸上黑红黑红的,他美美喝下一口酒,带了些任性的口吻哼哼了几声儿,说:“宝珠娃儿从小的尿布那都是我这当爹的给换的。噢,猴崽子长大了,倒不认我这个爹,成日亲着你。”
王氏呸了一声儿,让两个娃儿夹菜吃,“甭去理你爹,上午便闲不住在屋里喝了会子,这会儿已经舌头大了。”
宝珠夹了一筷子炒泥鳅进她爹碗里,笑着说:“爹和娘哪个都亲!”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了一个声儿,“贵娃儿哎!”
宝珠听出是爷爷陈二牛,便急急忙忙出去开了门,见他身后还站着陈翠喜,忙笑嘻嘻叫了人。
王氏也跟出来了,招呼他们进来,说是今儿宝珠生辰,屋里随便做了些吃的,吩咐润生去添两把椅子。
陈翠喜笑嘻嘻逗过宝珠,才对王氏说:“那敢情好,闻着就像是有好菜吃!”
王氏问她:“妹子今儿咋有空跟爹过来?”
陈翠喜笑着入了座,“前些日子回屋收租,今儿过来看看爹娘,晚上就回县里。”
陈二牛则叹着气,“今早红玉大兄弟来家里头闹了一场!”
王氏皱眉问:“是为了啥事儿?”
陈翠喜接了话儿,“还是二嫂病了的事,硬说是铁富跑了,咱爹娘也不管二嫂,让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娃儿在屋里受着罪,闹得大,还要报官哩!我晌午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王氏叹了一声儿,“有铁富的消息了没有?”
陈翠喜摇头,“我跟娃儿他爹寻了好些日子也不见人,约摸去了别的县。”
王氏听了这话儿,又去劝陈二牛,“爹也别心急,铁富那花花肠子,就是务工我瞧着也不靠谱,没准儿赶明儿又回来了。”
陈二牛听了倒没说话,看了看陈铁贵,又瞅一眼王氏,皱着眉不言语。
王氏隐约觉着他有啥话儿要说,在桌子下头猛推一把陈铁贵,陈铁贵才反应过来,问他爹,“今爹来有啥事要说?”
陈二牛有些犹豫地开了口,“红玉娃儿也着实可怜,你娘跟你兄弟媳妇到底也不同意先前商量的,说是怀娃儿还小,怕染上痨病……”
王氏约莫想到他来的目的,一时担心宝珠娃儿也小,一时又觉着自家该出这个力,心里挣扎了半晌,嘴上倒没吱声。
陈二牛又说:“你娘便跟红玉兄弟承诺了,说是红玉今后就接来你屋里养着。”沉默了半晌,这次他抬头看王氏,“好赖也没两年的功夫,你们屋里能帮一把便帮一把的。”
王氏心里有些来气,自个儿愿意跟被人逼迫是两码事,陈刘氏倒会办事,一下子就给自个儿家推了来,按说要不是屋里有宝珠,她本也没二话,原本年后便跟丈夫商量好了,想着等麦收完得闲了就把宝珠娃儿放在她姑家安顿好,先住个一两年的,回头便把红玉接来。这会儿陈刘氏倒硬给赶鸭子上了架,她堵着一口气,便梗着脖子没吱声。
不多大会儿陈翠喜已经吃了满满一碗饭,笑呵呵将碗递给宝珠,“再给妗子盛半碗。”转而对王氏说:“润泽在外头上学,润生是男娃儿,成日干活儿身子又壮,左右也没多大事儿,宝珠来我屋就成!”
王氏冷笑一声儿,“原也是这样打算的,今给宝珠庆了生,明后个就要到县里跟妹子商量这事,谁成想咱娘嘴巴倒快,先给红玉兄弟答应上了。”
陈铁贵重重放了碗筷,“爹回吧,这事我们应下了,趁着宝珠三姑在,今就送娃儿走!”
第86章 初来乍到
陈二牛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瞅着陈铁贵瞧,半晌,叹了一口气,一晃一晃地往门外头走了。
王氏当下便抹起了泪,“噢,铁山媳妇不乐意,偏我就得乐意?这是哪门子理儿!”
“嫂子也甭来气,”陈翠喜放下碗筷,“怀娃儿毕竟还小,又是头一胎男娃儿,凤兰看重的紧着哩!”
王氏本也不是跟张凤兰置气,就是前头听她爹说陈刘氏自作了主张,心里憋着一口气,况且,要真按他爹的说法计较起来,陈刘氏两口子大可以搬到老二家去住,顺带照料老二媳妇不是?
“不就是瞧着我不顺眼,不就是眼红我前二年赚了几个钱儿?好事倒没我们的份子,偏把难题都扔了来!”王氏哼了一声儿,“这事要是我和铁贵不应下,少不得要被扣上个自私自利的帽子,将来良东跟秀娟两个咋看我这当婶子的?!”
“行了,哭哭啼啼的像啥样子,娃儿们都还在跟前儿哩!”陈铁贵这会子酒意醒了大半,一站起身,对翠芬说:“一回儿宝珠娃儿就跟着你一块走,过些天儿了我再送些粮食去!”
翠芬一撇嘴儿,不屑地嚷嚷,“哥说的是哪门子的话儿,我屋里这些年不缺钱儿!还养活不起宝珠?别说是一两年,巴不得过给我哩,我瞅着宝珠娃儿喜欢很!”
陈铁贵知道她说的也是实话,前些年积德还不是老在自个家放着呢,因此也就放了心,说:“犯了错只管骂她就是,不必惯着。”
翠芬捂着嘴儿笑,“宝珠娃儿手脚勤快,又爱干净,听大人话着呢!”
王氏还在抽泣,宝珠抿着嘴儿靠在她娘旁边也不吭气,陈铁贵瞅着娘俩儿那模样便唉了一声,看了看天儿,“哭个啥劲儿!时候不早了,再过个把时辰日头要落山了,带着娃儿进屋收拾收拾,一会儿就跟着她姑走!”
王氏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领着宝珠往屋里去。
将宝珠四季的衣裳理出来,整整齐齐叠了用布包了,又要去装今才买的小点心,宝珠上前儿拉她娘的手,“明儿秀娟妹子不是来屋里么,点心娘留着给秀娟吃。”
王氏没吱声,还是将几包点心收拾进了包袱,又去炕上取了一条小薄褥子,“你成日就爱在炕上躺着,小褥子盖上了防止着凉了。”
宝珠本想说不用,终究没开口,默默站在一旁陪她娘,王氏背着她整理她平日爱看的几样书,宝珠约摸猜到她娘哭了,知道她娘舍不得自己,这会儿尽管自己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却觉得那些矫情话儿必定会加重她娘的悲伤。
想了想,便说:“娘,二婶子来屋里以后,吃饭喝水用的碗筷杯子务必要跟屋里人隔离了,秀娟还小着,别让她跟二婶子睡。二婶子用过的帕子可不能让秀娟她们拿去了。”
王氏背对着她,抬手抹了一把泪,“娘知道着呢,东边厢房给你二婶子住,秀娟跟良东住你屋。”又嗔她:“哪有那么严重!忒小心!”
宝珠摇了摇头,上前去晃悠她娘的手,“娘又不是不知道痨病治不好,我可不想咱屋里人被染了。”
王氏连连点头,笑着叹,“这孩子!娘就听你的,多注意些就是了。”又压低声儿叮嘱她:“别看咱屋跟你姑家走的近,你姑那人也是个怪脾气,今后我娃儿要勤快些,嘴甜些,别惹得你姑生气,要跟你积德哥好好相处。”
宝珠一一点了头,才说:“姑家在县城,以后我有了赚钱儿的点子可比咱屋方便,娘就等着我的好消息。”
王氏“扑哧”笑出声,没将她说的话儿放在心上,又絮絮叨叨说着:“今接了你二婶,那病怕也是瞒不住了。”
宝珠安慰她:“二婶迟早也是要知道的,娘看开些,也别生奶奶的气,咱们以后的日子准比她们过的好。”
过了一会儿,陈翠喜进来了,跟她们娘俩说着喜庆话儿,说是县里离的也不算远,半天儿的路程,王氏想娃儿了随时过去就是了,又说宝珠去了便能好好劝劝润泽,叫他别死倔,早早回屋来。
宝珠见她们聊着,便跟王氏打了个招呼,说是这回事情来的急,没顾上跟思沛说一声儿,这会儿去他屋里跟他道个别。
王氏知道他们两个从小感情就好,便笑着应了,催她快去快回,三姑还等着出发哩,别耽搁的久了。
宝珠一路小跑往魏思沛屋里赶,到了门口,却见大门是紧闭的,她试着敲了几下子门,里头却没人应。
她撅着嘴儿,一脸忧愁地在魏家门口蹲下来,两手托腮想着,魏大伯每日常不在屋,思沛哥却是不出门的呀,今个做啥去了?
等了一阵子,宝珠又不死心地扒在门缝里头往院子里瞧,门窗紧闭,看来他是出门儿去了。
宝珠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回走着,她今就要走了,就这么回去的话……思沛他回来后会生气的吧?
想到这,她又回了头,好赖也得先在村里找一阵儿的。
她先去了铁蛋屋,铁蛋娘正在菜园子施肥,见是宝珠来了,笑呵呵地直起腰,“铁蛋今个不在屋,到赵家给喜妹庆生去了!”
宝珠哦了一声儿就往外头走,这才想起来,今宝云过生日,没准思沛哥被邀请着去了,她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宝云连铁蛋都邀请了,却没有通知她。想来也是,即便是同胞姐妹,从小便被分开了,对宝云来说,自己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即便她知道了真相,也只会更反感陈家人的出现吧。
所以她站在岔路口有些犹豫,往左走便能通往赵家,往后走便是自个儿屋,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了想,到底还是扭头往屋里去了,三姑还等着她。
回了屋,见院子里三姑的牛车已经装好,她急急忙忙进了灶房,将自己常用的几样调料装了起来,又从自个儿屋的炕底儿取出来剩余的四百钱儿,才急急忙忙往外赶。
王氏说是要再送宝珠一程,跟着上了板车,牛车驶出院门儿时,宝珠回头朝他爹挥着手,“爹别挂着我,我会听三姑话儿!”
陈铁贵欣慰地点着头,直目送她们在道上行远了才连声叹着气回了屋。
王氏拉着宝珠的手一直叮咛着,“过些日子入秋了记得加衣裳,吃饭也不准再挑嘴儿了,三姑做啥就要吃啥。”
陈翠喜笑着叹,“宝珠娃儿出息着呢,嫂子也忒不放心娃儿。”
王氏笑笑,“娃儿还是头一回离了我,我这心里头放心不下。”
牛车到了村口,陈翠喜便笑着让她早些回,“知道你放心不下,过些天儿不忙了到我屋住两天得了。”
王氏笑着应了,说:“宝珠就麻烦三妹子了!”
宝珠也催着王氏回,“娘早些回吧,一会儿还接二婶子呢!别老挂心着我,我已经八岁了,能照顾自个儿!”
王氏起初还笑着,听了她这话儿眼泪不禁又往外淌,上赶了两步朝她喊,“你要不想去你三姑屋,要不就跟娘回去得了!”
陈翠喜一听,紧着抽打几下牛,笑着回头,“侄女愿意者呐,嫂子快回吧,娃儿还小,痨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王氏这才回过神,知道方才又心软了,朝宝珠她们远远挥着手,“我娃儿要乖,听你三姑话啊!”
宝珠回过头不去瞧她娘的身影,眼里含了泪,却又不想三姑瞧见自己的伤心样儿,便默默坐着不吱声。
等到了镇上,宝珠的情绪才慢慢恢复了,有些忐忑地问她姑:“姑父在屋里么?”
宝珠三姑笑着回:“你姑父一年到头回不得几次屋,屋里头就我跟你积德哥,你积德哥要知道你来,一准儿高兴着呢,三姑每天给你们做白米饭吃!”
宝珠笑笑,“三姑以后别下灶,我来做饭。”
陈翠喜哈哈笑着,“也好,那皮猴子见天儿的挑嘴,都说宝珠娃儿做饭好吃,以后你们两个娃儿想吃啥自个儿做就是,姑也不束着你们!像你爹跟你娘那管法,我忒瞧不上眼!娃儿是疼的,不是打的,你积德哥从小我就不打他,现如今不也好好的?”
宝珠心里暖暖的,一时不知怎么回她,便笑着说:“谢谢三姑。”
陈翠喜嗔她,“这娃儿!到了姑家住,就跟自个儿屋里一个样儿,别成日谢来谢去的,听着怪里怪气的。”
到了县里,天儿已经黑了,宝珠三姑刚卸了板车,里屋的门便被掀开,一个人影蹿了出来,怒气冲冲地咆哮:“这都啥时候了,才回来!我肚子饿!”
陈翠喜“呸”了一声儿,“没皮没脸儿,也不看看娘带谁回来了?”
宝珠笑嘻嘻朝他喊了一声儿,“表哥!”
积德有些吃惊,抓着头皮愣了半晌,问:“天儿都黑了,你来做啥?你爹呢?”
陈翠喜点亮了灶房里的蜡烛,“你宝珠妹子以后要在咱屋里住着呢,快去把西边儿屋收拾收拾,娘给你们做蛋羹。”
积德应了一声儿,一阵风似地往西边跑,宝珠笑笑,进灶房说:“姑去歇着,我来做!”
陈翠喜笑着放下蛋,见宝珠这样懂事,心里喜滋滋地,出了灶房门从板车上拿了宝珠姓李往西头走,“姑给你收拾炕去,给咱宝珠铺的软软和和的。”
第87章 要去考察
宝珠知道三姑稀罕她,因此表现的更加懂事勤快,吃了蛋羹不大会儿就已经将灶房上下擦了个遍,她三姑不是个讲究人,灶房杂七杂八堆了些物件,有些不常用的,宝珠便规整在一处收拾了起来。案板上已经有些发油,抹布随处搁着,颜色乌漆麻黑,宝珠一脸黑线,觉着三姑一定用抹布擦了锅底。本想留着明个再收拾,可心里又是在难受的紧,便就着蜡烛,从外头接了水烧热了,一样一样地擦洗,直到俩手洗的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