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准备把你许配给魏家,这回可再由不得你去说成不成的话儿,哪家闺女那样不懂事儿?前头你表哥那事儿,要爹说……”
“这人!还提那些个做啥!”王氏咧丈夫一眼,打断他口里一连串的数落,转而拍拍宝珠肩头,柔声问:“昨个你魏伯上咱屋里来,那意思是要跟你爹娘提亲哩,娘先推了他,先来县里问问你的意思。”
陈铁贵又道:“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噢,做爹娘的,闺女的亲事还做不得主?”
王氏推他一把,沉了脸子,“今个可是在你妹子屋里,难不成还想吵吵的谁都听了去?”
第156章 宝珠婚事
其实自打宝珠从招娣口里得知贺兰府去屋里提亲这件事,这些天便一直思虑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今自个虚岁也有十五,在农村算上是刚到了适婚龄,爹娘虽不急,亲事近几年却要渐渐提上日程了。
这些年来,她只一门心思经营着自个的铺面,对亲事却不大上心,这多少还是受了前世的影响,觉着十五岁压根还是个小屁孩,论起谈婚论嫁来也早了些。
可就在半年前,积德哥那一回事却让她乃至爹娘姑姑们闹心了小半年,即便自个儿无心,在旁人眼里,自个却是个适婚龄的丫头,若去屋里提亲,爹娘总也要张罗的。前些个贺兰府上提亲,爹娘没告诉自己,只因着不愿她嫁去做姨娘,若换成一门靠谱的亲事,爹娘还能瞒着她?所以说,与其被动地让爹娘回回催问自个的意思,倒不如先自个重视起来,及早想个明白去做个打算。
心里考虑着的,无非是自个对思沛的感觉,知道他这次回屋是跟爹娘提亲的,若说前头偶然听见爹娘说起思沛,心里还有些踌躇,那么当她明确知道了他的心思时,心头反倒安定起来。
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对他并不是不了解的,不知不觉便想起,自个还小的时候,只单纯将他当成个小哥哥,是什么时候对他有了另一些期待呢?是因着他从小对自己的与众不同么?还是他耐心温和的好脾气吸引了自己?又或许是他这些年的贴心,为自己做的那些?其实她也是说不清楚的,只觉得跟他在一块处着是那样的舒适自然。自个不同常人的奇思异想,每每在他那里像是理所当然,总能得来一两句鼓励支持的话儿。做糖葫芦、削木棒、做食盒、磨调货,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一次次用实际行动默默支持着自己。县里这些年,虽不能日日瞧见他,可一想起他,知道他是支持自己的,心里便多了一股前进的力量。
宝珠没有忘记,自己始终是个现代人,这些天她扪心自问,若爹娘相中了村里老实巴交的种地汉子,譬如大头,譬如铁蛋那样的,她愿意么?
毫无疑问,若让她跟一个毫不相识的男子成亲,作为准现代人,她是无法接受的。再者,她虽打心眼里敬佩劳动者,可婚后双方能否拥有共同语言?双方的认知是否在一个层次上?有没有共同的追求和喜好?对方是不是会毫无置疑地支持着自个在县里的生意?这些都是影响婚后幸福不幸福的重要指标,是个不得不考虑的大问题。
若说积德哥那一回还可以堂而皇之用一句不喜欢来搪塞,可日后,爹娘是否会纵容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不喜欢”?答案是否定的,爹娘再宠爱自己,在婚姻大事上也是有一定的容忍限度的,就拿这回来说,她爹便发了飙。
“蔫吧个啥劲儿呀!多大的丫头了,你爹娘巴巴赶来问你,就不能给个准话儿?”陈铁贵急的拍她一下,“照爹看,思沛这孩子差不了,你们又是一块长大的!”
……
王氏心疼地拉起宝珠俩手,瞪陈铁贵,“急啥?容娃儿先好生想想,娃儿一天天在灶上干活,这些天又瘦了,你就瞧不见?成日就不能给娃儿说些好听的?”
宝珠忙反过去宽慰她娘,“娘别操心,我成日习惯了,现如今一下工,胳膊腿也不像原先那样酸。”她嘿嘿一笑,晃悠晃悠小胳膊,“快比得上表姐壮哩!”
她心里早有了答案,不待爹娘接话,接着说:“这回这事我是没啥意见的,爹娘做主去议就成。”
王氏脸上不由绽开一个笑,欣慰道:“娘就知道你是乐意的,往年只看着你对思沛好。”
陈铁贵也松上一口气,嘿嘿笑着直乐,“你魏伯可是个大好人,没成想还真跟他成了亲家,爹原先还怕人家屋瞅不上你哩!”
王氏笑笑,柔声对闺女说:“既然你也没意见,娘回去就跟你魏伯说了,这事儿就定下了。”瞅一眼窗外,叹一口气,“且先别忙跟你姑提的。”半晌,又道:“容娘回去想想,过些时候事情定了抽个空跟你姑好生说说。”
陈铁贵皱个眉,“这事儿原也不算个啥,咱闺女总也要嫁人的嘛!不过你娘说的也在理,是得好生跟你姑说说,你姑待你不薄。”
王氏又笑叹,“娘最不放心你,如今听你亲口愿意,娘才算是安了心,屋里也就差老二没说上亲,过些时候也该托个媒婆去说说你二哥的亲事。”
陈铁贵忽地闷声道:“老大媳妇也就是矜贵些,也不是个坏心眼的!”瞅一眼王氏,“前头老大那亲,办的不差,老二的还交给你去办!”
王氏气的笑出声来,伸手指着丈夫,对宝珠笑叹,“你爹这是心虚理亏哩,前头没少为你大哥的亲事数落娘,到今个他才松口!”
陈铁贵哼哼两声,“今个高兴,小闺女也开了眼,思沛娃儿我喜欢!”
宝珠瞧见她爹这些年脸上爬满了皱纹,心头一动,笑嘻嘻抱上她爹胳膊,撒娇道:“今个多亏了娘乐意我才应的这门亲,爹那样喜欢思沛哥,回去了要待娘再好些,比往常还要好才成!明个带娘去县里头逛逛,给娘买几朵花儿,爹跟娘成日拌嘴皮子仗,都不相亲相爱!”
陈铁贵老脸一红,哼一声,“这臭女娃子,不知羞!都是你娘给惯的!”
王氏笑着嗔她,“哦唷,还买个花?你爹那木头,这些年都不知道娘的苦。”
刚话毕,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王氏几个猛地一惊,回神却见是招娣火急火燎地钻了进来,面上俱是松上一口气,招娣麻利上了炕,与宝珠闹作一团,一双眼睛亮闪闪,“妹子,你真要成亲了呀!”
王氏拍拍她,笑着叹,“你们两个可别闹腾了,一会儿再给旁的都听见去?”
招娣一拍胸脯,“没人听见,我一直在门口守着哩!”
宝珠呸她一声,“光顾了偷听吧!?”
招娣吐吐舌头,拉着宝珠下炕,“走!咱们回屋说去。”
过两日,王氏两口子便要回,原本王氏还想在县里多呆些日子,陈铁贵惦记着宝珠跟魏家的亲事,急的早就坐不住了,说是早些回去把喜讯带给亲家的。
魏思沛这几日也不上工,就在屋里帮着魏元收整草药,这日方等到王氏与陈铁贵亲自登门,知道宝珠愿意这门亲,心头才放松下来。
两家子当日便商议起两个娃儿的亲事来,王氏早几日便与宝珠提过,说是她魏伯医术虽高明,可这些年做的却是免费郎中,看诊不要钱不说,一些草药还免费送着,几乎没攒下任何钱财,他醉心医术,成日上山采药出门问诊,屋里那几亩地疏于管理,也就是陈家时时帮衬着,他才不至于交不起租,饶是如此,年年也没多少余粮,若是聘礼上头有些个不足,且莫放在心上。
谁成想,话儿聊到聘礼上头,魏元却主动回屋取了个包裹给王氏,王氏打开去瞧,足足六串钱儿。
魏思沛才红着脸儿说,“这些钱儿是每年抽空做些小物件拿去镇上卖得的钱儿,只数目不多,终是亏待了宝珠。”
魏元笑叹,“他手倒是巧,做些个小木工活儿,那些个梳妆盒子,小食盒拿去县里倒也真有人买。”
陈铁贵摆摆手,“可别这样说,你们爷俩这些年不容易,我看这钱儿比那些个富户屋里一出手几十两还来的稀罕些!一文一文那都是娃儿的心意。”
王氏也点个头,“你叔向来嘴笨,也就这话说的好!婶子看那六贯钱儿,不知得卖多少件小玩意去!咱们思沛也真是花了心思了。”
魏思沛微微抿唇笑笑,“那还是宝珠小时候说的话,屋里没钱儿便自个去赚,不靠爹娘。那话儿我便记着了。”
王氏笑道:“你跟宝珠两个都是好娃儿,不叫爹娘去操心,最是般配,将来成了亲,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陈铁贵笑呵呵地搭上魏元肩头,咂嘴感慨,“活了大半辈子,也就小闺女这桩喜事得我心,咱们兄弟两个将来又是亲家!”
七月里的一天,媒婆笑呵呵地登了门,因他们两家私下将亲事说定,请来媒婆不过走个过场,不消媒婆多说,亲事说的极为顺利。
互相递了帖子下了聘,婚日就定在来年十月份,消息传到宝珠耳中已是八月份,这天王氏亲自来县里,除了带来这个好消息,又说了说嫁妆的事儿。
“这些年你赚的钱儿,除去你大哥成亲用了部分,娘都给你攒着,眼下你也要成亲,那钱儿全给你做了嫁妆。”
宝珠摇个头,“二哥还要成亲,娘留上一部分屋里使,赚那钱儿本就不是为我自个儿赚的,难不成娘想让我这些年白白辛苦?”
王氏叹一声,“将来你们两个用钱儿的地方多着哩,听思沛的意思,还想在县里开个药堂。”
宝珠笑着摆手,“他定不会用我一分钱儿,前些个来便说过一回。”
第157章 去了柳县
良东端着一盘西瓜笑吟吟地上了二楼,“叔跟婶子先吃些瓜,今个天儿热着哩!”
陈铁贵点个头,接去一牙儿,叹道,“也别去计较谁赚的钱儿,今后还不得是一家子人?要我说,拿出一部分给思沛娃儿在县里张罗个铺面得了。”
宝珠在厅堂踱上几步,顺势坐在她爹身旁,思量半晌,撇嘴道:“我原也是爹这样考虑的,前些个跟他略提了提,他倒不领这个情。”
王氏便说,“这样也好,思沛不是那坐享其成的,愿意自个去想法子赚钱养家,钱儿上头他既然不愿意受了咱屋恩惠,旁的你们几个平日多帮衬帮衬就是。”
良东就立在柱子跟前儿听他们叙话儿,这会儿眉头也皱了起来,“也不知妹夫是咋想的,原本我跟宝珠还合计着这些天儿为他在县里寻个住处,谁料自打月初来了一回便不见了人影。”
王氏挑眉瞧宝珠一眼,“也没说要去哪?”
宝珠点个头,“他辞了仁济堂的差事,也不知道现在在哪落着脚,想寻他也寻不见。”
王氏气的叹一声,“这孩子!怎么也不跟你们几个知会一声?”
晚饭过后,王氏便跟陈铁贵商量着,叫他明个去镇上打听打听,说是无论如何规劝规劝他,别去钻那个牛角尖,再不济,住在宝珠铺子也是可以的,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讲究那些个做啥?
陈铁贵摇个头,连连摆手,“罢了,思沛娃儿从小就心细着,不像那说风就是雨的,这一回怕是打的什么主意,许是寻了旁的活计。”
陈翠喜搬着个小凳进了院子,一抬下巴,撇嘴道:“管他做啥?要我说,他那样大的人了,又跟宝珠订下亲事,去哪里,做啥事,难不成自个心头还能没个主意?”
话说着,挨着王氏坐下,叹道:“大嫂也甭去规劝他,男娃家总好个面子,咱宝珠这么能干,他屋那样穷,哪能好意思领那情?”
宝珠吐吐舌头,也不知她娘啥时候跟三姑知会的?她那两句话儿说的稍有些刻薄,可瞧着她姑面上倒自然着,宝珠心头才稍稍放宽心,笑着让他们慢慢去聊,自个拉着招娣去灶房烧水洗澡。
陈铁贵第二日早起便驾车回村,王氏在县里住上些时候,说是过了八月十五再回屋去,这一段儿就留在县里帮着照应生意。
吴氏前个也一块来县里,因王氏在,这几日也常常跟润泽一块来铺子,这些天宝珠又抽空去教招娣制作鸡精,说是她跟良东哥做的菜之所以道道鲜美,除了手艺与调味品,这些个鸡精在其中也起了些提鲜作用,现如今这东西算的上是陈记的独门绝活儿,旁的人即使能够仿制的来,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香菇和鸡肉还能这样使。
今个又是个云淡风清的好天气,昨个连夜做的鸡精就放在后院台阶上晾着,早起从青石板上收扫来,足足有四五斤,足够使上好几个月,加之王氏近日都在县里住着,大哥跟大嫂常常也来铺子帮忙张罗客人,宝珠心情便十分顺畅。
晌午十分,润泽急匆匆进了铺子,探进灶房跟王福来几个打上个招呼便去寻宝珠。
自打早餐交给招娣张罗,宝珠便利用这一段儿时间去后院调配酱汁,说起来,这是她受到后世影响,闲来无事便研究研究,若真能调制出独特的酱汁,今后铺子总能用的上。
见润泽急匆匆赶来,笑着喊一声,“大哥,来尝尝我今个调的酱汁!”
润泽叹一声,“思沛今晨去寻了我一回,方才已经启程去了柳县。”
宝珠皱起眉头,“柳县?他去柳县做什么?”想起这些天儿耳闻,便说:“听这几日来吃饭的客人都在谈论柳县,近来不少柳县饥民到咱们县上来了。”
润泽抚额道:“正是,柳县今年个赶上涝灾,正是一团糟,朝廷前些个才派了钦差去赈灾,这时候怕还在路上。”
宝珠想到什么,狐疑道:“思沛哥是想去疫病灾区?”
润泽点点头,感慨道:“柳县这阵子闹疫病,老百姓苦难着,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
宝珠急的跺几下脚,“这样大的事儿,他也不同我商量商量,竟连命都不要了么!”
润泽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他只说自个学了医,此时正是要救死扶伤的时候,我说什么也劝不住他,只留了一封信叫我交与你。”半晌,宽慰道:“宝珠也别太担心,思沛的医术还有什么信不过?”
宝珠心头乱成一团,皱眉拆开信,方读了几行,见他信里说勿要挂念他,心里便是一酸,当下便气道:“他前些个就去了柳县,昨个回来不过取些草药!他早就有了预谋!”
润泽沉吟一番,“今个他去的匆忙,我拦他不住,不然明个叫上大头跟良东去一趟柳县,将他劝回来罢,算算日子,朝廷赈灾的钦差不几日也该到任,随行总有治病救人的郎中。”
宝珠思量片刻,苦笑道:“若是旁的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