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人。金石公司用不起!”
“是,是。”陈向东唯唯诺诺地拉过门,走了。
刘枚又看了一下手表,微微皱了皱眉头,给北京拨了电话:“请问你是谁?啊,是田主任呀!我是金石公司的刘枚……不客气。田主任,有没有其他公司的人到呀?怎么,到了大半了?上海、天津、沈阳公司的昨天就到了?”
刘枚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这三个公司的头儿很会来事,除了平时单独到北京勾兑外,几乎每次总公司开会,都提前一天以上到开会地点,私下找总裁,找公司的其他的对自己有利的人勾兑,会议开始,他们已经敲定、搁平了有关事情。每年分配的指标,他们比其他公司都多,而且次次得表扬。记得在去年的会上,新疆大鹏公司的买买提经理还提过意见,希望给西北地区,特别是新疆以支持。在总结会上,卫总裁脱开讲稿生发开了:“关于一些公司要求给以支持的问题,我们的原则是你自己要做大,要发展。不能单靠我的计划指标。指标的多少,是根据各个公司的发展情况、所在地区的经济状况等等来综合考虑的。过去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会哭的孩子多给奶。现在不行了,至少在我这里不行了!你看,东部地区、沿海地区比西部发达吧?他们也哭得不厉害、甚至没有哭,可是,国家反而还要给他们优惠政策,给予比西部大得多的投入。我的作法就是这样,学习中央,学习国家。有同志有意见向中央、向国家提去。我是再叫也不多给,弄不好,还要减。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嘛!”
弦外之音(2)
一席话,打得买买提抓耳挠腮,只有低下头,自认倒霉。散会后,赶紧找田主任套进乎,希望他在卫总裁面前美言一下,免得她一怒之下把他的指标减少了。想到此,刘枚急忙收回思绪,解释道:“我本来也准备昨天来的,可是市里丁书记组织召开一个座谈会,把定的票也退了……不,我一直想找你们几个总公司的台柱聊聊,再给金石出点主意。过去,你们特别是你,帮了我们很多……我至少要请你们搓一顿嘛。我马上去机场……好嘛,麻烦你了,不要专门派车,有便车就行了……啊,田主任,”她顿了一下,把已到嘴边的“我给你带了点儿土特产”吞了回去,“李一凡向你妹妹问好。她托我给她带了点儿土特产……没办法,她要叫我带。我给她说,现在北京也买得到这些东西,她说,带去的意义不同……好嘛,中午见。”
这下好了,田主任来机场接,正好在车上把礼品交给他。办公室主任,半个经理呀!得罪不起。不是心腹,不是能人,不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是不会安排在办公室当主任的。她要和他处好关系。刘枚叫来唐倩:“你去小会议室,将江岸公司送来的花瓶拿过来,我拿去送田主任。”
“大的还是小的?为什么不送钱?”
“当然是小的。这比钱好。”不一会儿,唐倩就将花瓶拿来了。刘枚接过花瓶,仔细看着说:“这也是清代的古董,值好几千哩。管它的哟,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你给包装一下。”唐倩将包好的花瓶递给刘枚后,正要走,刘枚叫住她,说:“你给赵平主任说一下,叫他协助李一凡把一季度的销售情况尽快弄出来。我已给李一凡布置了,叫她统计。我回来后就去给丁书记汇报。”
小唐得令般去了。刘枚双手上举,伸了个懒腰,正想长长地出一口气,手机又叫了,抓过一看,是丁书记的,她赶快打开,来不及问就听他大声说:“小刘枚呀,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断了,怎么也打不进来。你一路平安哟。还有、还有,市妇联关主任对我说,她好像有什么事要找你……”
“丁书记,关主任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在北京带东西?”
“唔……她……你要走了吧?这样,等你到了北京,我叫她直接给你来电话。你帮忙给她办一下。”
关敏有什么事?神秘兮兮的,还叫书记来说!刘枚一时摸不着头脑了。
重要会议(1)
“噗、噗……” 正襟危坐的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文来富用指关节敲着麦克风,又“呼、呼”地吹了两口气,再“喂”了两声,然后扳着一张马脸扫视了一遍会场,清了清嗓子后就威严地说:“开会了!”
刚才还如马蜂窝般的会场顿时鸦雀无声,与会者唰地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像一群小学生。仲秋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觉得有点怪异:一个个的老总在本单位都是重量级、至尊者,就连平常和他一样爱喜笑怒骂、很有记者特性的罗仁全也一本正经起来。这是为什么?是对会议的重视?是对讲话者的尊重?他看不出来。
“今天喊大家来是开一个紧急会,因为太重要了,上午决定后就立即通知大家。我看了一下,大家都到得很整齐,没有拉稀摆带的。说明我们新闻队伍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本来发达书记要亲自来的,今早上给我打电话,说他另有重要任务,就来不了啦,叫我代表他,也代表正在北京开会的青敬部长全权开好这个会。”得意之色洋溢在文来富脸上,“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媒体做了大量的促进精神文明建设的工作……”
文副部长已经讲开了,可是左边的罗副总那打开的工作笔记本上除了写上年月日外,什么也没有记,只是拿着笔在装模作样;右边的电视台的老总也只是在笔记本上写了年月日、地点,一笔一划地写了两行;他的右边那位则在一张白纸上画素描。仲秋似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那就是台上的人讲什么对这些曾经沧海的人并不重要,但是他手中的权手中的官帽对于在坐的除自己以外的人就显得重要了。
在当今,虽然官是无形的,随之而来的有形的待遇却很多,提级加薪来往小车手握发稿生杀大权!有几个上了又主动下来的?尽管他们对人就说当总编太累,此活儿不是人干的;尽管他们从骨子里都瞧不起这个从县里连跳三级不知新闻为何物却来管新闻大谈新闻的文常务副部长,但他们还得在他面前现出谦恭,还得吹捧他“你讲得好,说到了点子上,高!坚决照你的指示办”。实话实说,很多人都在为帽子而活,他们怕有朝一日被摘了官帽,从而失去既得的权力和伴随着的利益,宁肯做个弯着腰或干脆跪着活的“人”,也不原去争那吃不得穿不得用不得坐不得的鸟骨气!
报社就有一个老副总编,毕业于北京大学,在新闻界,其业务水平有口皆碑,但就是不识时务,受到中国传统文人“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菊花到死犹堪惜,秋叶虽红不耐观”的影响,要做一个大写的“人”,结果,那个副字就是去不了,直到退休也没有在他名字后面加个括号,享受副厅级待遇。另一个“自学成才”的,尽管他一条“本报讯”都写不好,但因为他会做人、懂事,就享受了那个官场上趋之若骛的“待遇”。后者一见到比他官大的或者尽管比他小但能管住他的诸如宣传部、组织部、办公厅的人,就一张脸笑得像烂桃子,那声音比太监的还太监。虽然待遇高些,但脸上的皱纹比比皆是,刚过六十,就如七十好几的人了。倒是那个没有“待遇”的,越活越年轻,像才过五十。报社的同仁们私下常拿他俩比较,要那劳什子“待遇”就活得累,那脸就是这些年笑老的,身子也是这些年早出晚归跑后门累垮的!
虽然如此,但一拨又一拨的人还是愿学后者——实现自己的价值,享受人生,享受官本位下的有形和无形的资产。每每想到此,仲秋心里就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味道。怪不得现在“站着”的人快成了珍稀动物!
台上那位言必称发达书记的文副部长是仲秋的中学同学,当他早就从农村调回城,结束了知青生活时,文来富还在他下乡的地方偷鸡摸狗,好吃懒做,加上说不清道不白的男女关系,就连知青大返城时都没能乘上最后一班回城车。后来,他和在红山县垭口乡中心校校长的女儿好上了,校长才把他弄到小学当代课老师。中心校和乡政府一个伙食团,久而久之,这个大城市的落难青年得到了向乡长的同情。这个女乡长是县里下派来的。晚饭后,二人经常在一起聊天,都叹相见恨晚。这样一来二去,就搅和在床上去了。为了更便于工作,乡长将他调到身边任文教专干。妻子又哭又闹,文来富一句话就把她嘴堵住了:“再闹,我和你离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山区的女人一代一代地实践着这古训,何况他还是大城市来的知青!妻子只是流泪,岳丈大人也不说什么,女婿已经在走运,可以管校长了,前程无量哩。那面是乡长,乡长的后面是县里。随他的,只要女儿还是他的人就行了。
后来,向乡长升迁了,到县里一个部门当了局长,他俩还藕断丝连。他常去县里活动,她也给他出力。一步步地,文来富坐上了乡党委书记的位置。不久,时任市委办公厅主任的丁发达来垭口乡考察,文来富忙前忙后地打理,弄得丁主任直喊“安逸”。他在乡里的一个布置一新的茶楼里专门为丁书记一行搞了个欢迎仪式,专门挑选了两个长得最靓的姑娘唱歌。有一个姑娘叫贾玉珠,乡供销社主任的女儿,和男友去深圳打了两年工,后来男友找了一个有钱的小老板,把她抛弃了。主任叫她回来,在街上开了一个特色茶楼,她也当起了女老板。尽管已经二十六七,做了好几次“人流”,但略施粉黛,轻描娥眉后仍是那样娇嫩,恰如“梨花一支春带雨”,比起纯粹的年轻姑娘来,更是风情万种,风骚迷人。
重要会议(2)
“哥是河中的水,妹是水中的鱼;哥是山上的树,妹是缠树的藤;哥是远方的客吔……” 贾玉珠唱了一曲又一曲,唱得丁发达热血沸腾,一反过去的故作姿态,像追星族似球迷般拍着茶桌喊道:“好,好!”
歌毕,贾玉珠端起一小杯香茶,莲步轻移,款款走来,微微屈腰,眼波流溢,翘起兰花指,微启樱桃小口:“丁主任,请。”
那唇中呼出的一丝热气,使丁主任心旌荡漾,接过茶水,一口喝了,抓住贾姑娘的玉手握着摇着,就是舍不得松开。文来富笑了……
从那以后,他和丁发达成了好朋友。以后丁主任升了副书记,他也沾了光,调到县委组织部任副部长,一年后,转为部长,两年后,升任县委副书记。因他长期在教育战线工作,到了县委后,一把手就分配他分管宣传教育口。当初,他很有点不愿意。谁都知道,就全国来说,这个口是费力不讨好的,不但没有油水,问题反而不少,比如,教师的工资、校舍,比如宣传、学习等等。弄不好,还会出毛病。前任副书记,就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才被安排到人大去的。想起来,真不划算,吃又吃得不多,捞又捞不到多少。他想分管有油水、有实惠的经济部门,但那是一把手和他的兄弟伙们早就坐得稳稳当当的地盘,他不能有非分之想。退后一步天地宽,要不是丁发达丁书记……能够离开那山沟沟到这县城?当了副书记,已经是祖坟上烧了高香了。
有了位置就有了权力,就可以营造自己的城池。他要拉自己的队伍,搞几个协会什么的,让他们替自己说话。作协,不行,自己记叙文都搞不来;摄协,这是高消费,不易发展会员;剧协,自己不会唱戏……想来想去,书协最好,中国字人人会写,不讲场地不要什么成本,在桌子上沙滩上用笔用树枝用竹片用手指……都可以写,更重要的一点是典型的见人见智,是抽象艺术。它的好坏,随写者的地位浮动。他开始像模像样的练起字来,这字虽然内行要笑掉大牙,但那是在背后。有几个内行敢当面批评的?如有,中国的各种协会至少要减少相当一部分会员,特别是会员的领导!不久,书协成立,他当之无愧地兼了名誉主席。后来,他到了市里,因了几幅题字(全靠了副部长在后面衬着,否则上不了墙),又成了市书协顾问。这当然是后话。紧接着,他控制并重组了县报,让书记任社长,自己亲任常务副社长。全县有多少大事要抓,一号哪有时间过问报纸?大权名正言顺地落在了他手里。权力有了,地位巩固了,他要报答给了他关键帮助的女人——向乡长向局长了。他将她的弟弟向太明——另一个局的办公室主任调到自己分管的宣传部当副部长并兼任报社总编。为了抱住丁发达这根大腿,向局长把她那一直向往大城市的漂亮的姨侄女介绍出来,由文副书记送给丁大人做了保姆。向局长说,中国加入WTO是双赢,而你送这个侄女到大城市至少是三赢吔!
在丁副书记的大力举荐下,文来富到市里做宣传部副部长也快三年了,除了在电视上看见他外(他陪同丁副书记到报社宣布向太明任职,仲秋外出采访了,还有两次到报社,仲秋也没有在。其中有一次,给报社送来一幅他浓墨重写的“业精于勤”。向太明还召集报社职工开了一个热烈的接字仪式。仲秋回来到报社会议室去看了,疏密不匀,间架不适,用力不够。如果他不是部长,这字……上个月,电台开开门办台座谈会,仲秋应邀参加。坐在会议室里,花生瓜子糖,喝茶、聊天侃大山,无意之中,他看见对面墙上也挂着“业精于勤”的中堂,那下面赫然写着“文来富”三个字,那“文”字像个“之”字,而那“富”字十人有九人都会认成“官”。但仔细一想,没有“之来官”,只有“文来富”),这是三十年后第一次的面对面。
在车上,仲秋就在想,宣传部开会,文来富又是分官这个口的,今天肯定能看见。见到老同学说些啥呢?喊“文部长”,太俗气,毕竟是老同学;喊“来富”,但当初谁也没有这样叫他;喊“侉二”,这可是最亲热的名字,那时,老师、男女同学都是这样喊他,他答应得蛮自在蛮舒心。当年,文来富家穷,父母一口气生了六个孩子。正应了越生越穷,越穷越生这句名言。他排行第二,因为是拣父亲和哥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