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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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有疾-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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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笑出了声,又抬手擦了把眼泪,咸涩的泪水拭在伤口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捏着生疼的手掌。嘀咕道:“倒也无妨,还没断呢,”蓦地笑开了,声音沙哑而急促。透着欢喜,却微微颤抖:“过会儿买点儿伤药,涂上便好了,就不疼了!”

就不疼了……

她匆匆回到茅草屋,入了院子,一路垂着头,盯着脚尖,直到走进屋子,也未看半眼院里的玉兰花。

只是,这袅然清香倏然绕上心扉。她垂眸一笑,将手掌心的血渍蹭上鼻子,如此,脑中便充盈着阵阵血腥,将花香层层掩盖。

走到床边。将干爽的茅草一根根编在一起,口中哼着小曲儿,小时候,婆婆常常哼这曲子,哄她睡觉。

“一江春水绿,一树桃花开,花儿落春水。惊得鱼儿跳上船,渔夫乐开了花儿,渔妇把网拉,拉上船来仔细瞧,竟是个大王八~”

她哼着歌,眼泪不住滑落。打湿了手上的干草。

她抬手抹去眼泪,又擦了擦额角的雨水,小心翼翼将铺上干草仔细变成个斗笠,不甚结实。

她忽然停了歌声,想起她曾为白玉曦编的那个草帽……

“一江春水绿。一树……”她擦擦眼泪,又唱起歌来,双手忙个不停,却总是编错。

直到夜色浓稠,过了子时,她方爬到铺上,蜷着身子,哼着小曲,昏昏入睡。

翌日一早,夜色化成一片水白,她蓦地睁开眼,头上浸了一层冷汗,噩梦,噩梦,一连几个噩梦,让她手心发凉。

她瞧了眼手中斗笠,并着旁边一个简单的小蓑衣,颇为满意地笑笑。

眼睛胀痛,她闭上眼,轻轻按了按双眸,转而将斗笠戴在头上,蓑衣披在身上。

拉开房门,地上摆着个食盒,她连忙走出屋子,四下张望,周围一片静寂,只有雨声簌簌。

她拎着食盒退回屋子,坐在铺上,将盖子掀开,粥香四溢,并着几味小菜,是久违的味道。

她模糊着双眼,揉了揉鼻子,将粥和小菜放到方桌上,下面还有一摞点心,是她最爱吃的酥蓉饼。

拾起盒子里的汤匙,大口大口吃起粥来,眼泪扑簌簌落到碗里,她一抹眼泪,用匙子胡乱舀了小菜就往嘴里塞。

真是好吃……

她将粥和小菜吃得干干净净,又将里头的酥蓉饼取出,放到准备好的小包裹里,拎着空食盒,起身走到门外,声音沙哑,没有多少气力,却字字清晰:“既然恨我,就别给我送吃的,我玉花梓,轻易死不了,不劳您费心了!”

又走了几步,她将食盒放到院门外,转身回到房中。

放眼望去,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只将银子和点心收好,戴好斗笠,穿好蓑衣,径直出了院门。

待她走远,白玉曦方从屋后绕到院门前,不由冷哼,这是不吃不喝,与自己对抗?

他弯腰,将食盒拎起来!

……空的?

那她刚刚那一番豪言壮语是说给谁听得?他还以为她多有骨气呢!

玉花梓终究还是玉花梓!这个不要脸的废物丫头!

他忽然心下郁卒,将食盒砰然摔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雨水顺着斗笠,滴滴滑落,打在手心,冰凉冰凉的。

花梓吃了东西,身上渐渐有了气力,走起路来也不那么飘了,手上伤口却微微有了化脓的趋势。

她皱了皱眉,哗啦一声将袖口撕开,扯下一条纱布,将手掌团团包裹。

摄灵殿远离人烟,这一路荒郊野岭,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儿,幸而天气凉爽,若顶着日头,不定会不会晕死在半路。

蓦地心中涌起委屈,她连忙吸了口气。

“一江春水绿,一树桃花开,花儿落春水,惊得鱼儿跳上船,渔夫乐开了花儿,渔妇把网拉,拉上船来仔细瞧,竟是个大王八~”唱到最后,她就笑了出来,小时候儿,不知道多少次,因着婆婆这首小曲儿笑的合不拢嘴。

她擦擦眼角,一路哼着歌儿,踢着小石子,就好像在兰村的时候……

直到天黑,放眼望去,依然了无人烟。

她加快步子,找了个残垣断壁之所,搜了个席子,简单遮住一个墙角,蜷着身子缩在席子下,双手按着肚子,只听一阵咕噜叫声。

她终于还是将怀里的点心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只吃了一块,毕竟不多,总要省着吃才是。

吃了点心,一阵倦意袭来,她蜷在席子下,将蓑衣盖在身上,准备入睡,身下却一片湿冷,忽然,她十分想念雪球,还记得从前睡觉的时候,它总是会凑到跟前,与自己同榻而眠。

她想起雪球临死的模样,嘴角流着鲜血……

她牢牢闭上眼睛,心口一阵抽搐,疼痛难抑。

她又小声哼起歌来,哼着哼着,终于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之时,晨光如洗。

她觉得肩膀、脖子、腰腿,每个地方都酸疼难忍,遂小心伸伸胳膊,从墙角爬了出来。身上尽是泥污,她毫不在意,只是望着初升的晨曦,怔忡出神。

雨停了……

一切都过去了……

心中却依然难过,舍不得许多牵念,死去的,活着的……有个人,她忘不掉,却又不敢挂在心上,如何是好?

他曾说过,她是他的妻,而她真的信了,把自己当成他的妻。

如今,一切都烟消云散,再回首时,却好似做了一场梦。

这荒唐的一生,能承受多少破碎的梦?

她垂头看看自己满身的血污和泥污,不由心下一片凄然,什么时候,这身子再也撑不住,也就不用难过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继续上路。

之后的几日,并非那么难熬,天空晴朗,日头高悬,天气却并不十分炎热,许是到了夏末,夜里竟还有些冷。

六日后,她终于遥遥望见了小镇的影子,心中激动不已。然刚迈出几步,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疼痛,她心下一惊,许是来了月事?

可是,随之而来一阵头晕目眩,又迈了两步,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她醒来时,正躺在一家医馆的病榻之上。

药香弥漫,她睁开眼,瞧见大夫正为她扶脉。

“大夫,谁送我来的?”她轻声询问,同时转头四下环顾,屋里只有两个病人等着问诊,再无其他。

大夫并未急着回答她,只是皱了皱眉,她又轻声问道:“大夫,谁送我来的?”

老大夫捋着胡须,一回头,奇道:“刚刚还在呢,一个穿黑衣的公子……”

“是不是脸也很黑?”花梓急急问道。

老大夫点点头。

白玉曦站在门外,捏了捏拳头,见花梓急着下床,连忙转身,却蓦地撞上思茗的眼,他拉着思茗的胳膊,转身跃上屋檐,消失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

花梓站在门口,顺着长街,极目望去,隔着各色路人,搜寻那一袭黑衣,却终于还是一无所获。

老大夫却一把扶住她:“你这个时候,不可乱动啊。”

她不解,望着老大夫面露疑惑。

大夫一惊,低声道:“你不知道?你有孕在身……”

花梓连着退了三步:“这怎么可能?我还未曾嫁人!”

大夫脸色立马变了几变:“未曾嫁人?”同时,眼中透着丝丝鄙夷。

“我未曾嫁人,如何会怀孕?婆婆说,未嫁人的姑娘是不会怀孕的!”花梓一着急,眼泪都要下来了。

老大夫脸一红,也不知如何解释,反倒摆摆手:“我给你开些药,并着一些安胎的食谱药方,那公子已付过钱了,这是找你的银子。”

他随手将几锭碎银子送到花梓手上,她倒未推脱,爽快地接了去。

她想,一定是大夫弄错了,没嫁人,怎么会怀孕,天方夜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投奔

拎着药和药方,几乎是被轰出了医馆。

花梓一张小脸本就因着疤痕有些难看,这会儿更是被血污泥污遮去大半,已瞧不见本来颜色,身上衣衫褴褛,没有半点干净的地方,惹来路人频频回首,却皆是携着畏惧之色。

她垂头瞧了眼手上的东西,一瓶金创药,并着一纸药方,和一包草药,她掂量掂量手里的银子,加上之前身上带着的,大约五两,足够换身衣裳了。

身上带的糕点一日前就已吃的渣都不剩,这会儿肚子也咕噜叫了起来。

她抿嘴一笑,这样才好,忙起来才不会胡思乱想。

四下瞅瞅,这小镇像极了她在桑国待过的小镇。

她还记得居住过的小院子,门前一棵大桑树,就在那棵桑树下,白玉曦将滚圆的枣子送到自己手中,咬一口,那么甜,甜到心坎里。

忽然嘴角一片咸涩,她忙收了思绪,拭去眼泪,循着长街,悉心寻找衣店。

许多事,若执着起来,便是自己受苦。

罢了,如何都要先顾及自身温饱才是。

片刻功夫,她就瞧见一家铺子,匾额高悬,上头刻着三个大字:布衣坊。

花梓急着换衣,换了衣裳,收拾的干净体面,才能去客栈吃个饱饭,否则,这一身泥污,怕是入不得酒馆食肆的。

她又抬头望了眼匾额,想也未想就迈进门去,几个客人瞧见她那可怖的模样,纷纷退散,跌跌撞撞,绕到她背后忙不迭跑出门去。

衣店的老板娘大约三十岁上下,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段丰腴,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风韵不减。

“哎哟~这大白天哪来的妖怪。怎就跑我店里来了?”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拍着大腿,神色惶惶。

花梓被她一声惊叫吓得周身一抖,转而安抚道:“您别嚷嚷。我不吃人!”

这一说,那老板娘更是吓得浑身颤抖,低声问道:“妖……妖怪,还有食素的吗?”

花梓点点头:“确实如此。”

她曾看过许多传说志异,其中曾说,有些妖怪,只吸取日月精华和草木之髓,修炼得道。

老板娘连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又连着磕了三个响头:“您要什么。尽管拿,尽管拿……”

花梓欲上前搀扶,她却又跪着向后退去,花梓无法,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我身上带着银子。选了衣裳,定会付钱,你不要害怕。”

“不要不要,您的银子,小的不敢收,不敢收,您看上什么尽管拿。分文不取,分文不取。”老板娘退至角落,一张脸早已煞白没了血色,并着嘴唇发青,眸子睁得老大,直勾勾盯着花梓。丝毫不敢动弹。

花梓觉得这小镇上得人十分热情善良,对自己这个外来客人这般大方。

她想,总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遂绕着屋子,随便挑了身茜色衣裙。去到里屋,从上到下,焕然一新。

一面铜镜摆在桌上,她只瞥了一眼,就蓦地一声尖叫。

老板娘听到叫声也不敢靠前,反而呼啦一下站起身,朝着门外飞奔而去,花梓又对着铜镜仔细瞧了瞧自己这张吓人的脸,不由心悸。

走出里屋,她唤了几声,不见老板娘应声,又找了一圈,也不见她人影。

她想,自己断不是趁人不在,就伺机行窃之人,于是,从袖筒掏出一锭银子,后又想了想,将银子换成一个铜子儿,拍在柜台之上,就大摇大摆走出衣店,心下坦然。

那一个铜子儿,躺在柜台上,显得孤零零的。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花梓想,自己就是那坦荡荡的小人,不以恶小而不为。

她一路走出镇子,朝不远处一条小河走去,遥遥见到几个村妇正在浣洗衣物。

妇人们见到她走过去,皆四散而逃。

天高云远,流水潺潺。

她走到河边,将手上脸上的血渍泥污一一清理干净,瞧了眼水中映着的一张小脸,蓦地微微浅笑,你让我活着,我便活着,活的好好的……

一滴泪落到河水里,荡起一圈涟漪……

她回到镇子的时候,晌午已过,随便找了家小客栈,叫了几样小菜,皆是捡便宜的来。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好不容易攒的银子,都落在了摄灵殿。

人饿极了,吃馒头都是香的。

她忽然想起白玉曦做的鸭掌香酥白雪团,不由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原本以为,他会为自己做一辈子好吃的,可如今,却是想见上一面都不能了。

若这辈子都不得幸福,也是应该的。在杀了父亲那一刻,或许就注定了不该幸福。

她就着一盘小咸菜,吃了一个馒头两碗米饭,不由打了个饱嗝儿,转身扬手召唤小二过来。

“一共十文钱。”小二一面收拾桌子,一面讨要饭钱。

花梓却笑道:“您这缺刷碗的吗?”

小二眯了眯眼,颇有些不悦:“不缺,刷碗的是我媳妇儿!她一个人忙得过来!”

“最便宜的客房,一晚多少钱?”花梓捏了捏所剩无几的银子,忽然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不住店。”

“那你问什么?”小二白了她一眼,站在那里等着收钱。

花梓抿抿嘴,付了饭钱,出了客栈,心中思索,若有了钱,定要开家店,招揽一批勤快又缺吃短穿的中老年妇女。

到时,谁家需要扫院子,谁家需要倒泔水,谁家需要看孩子,皆可以到店里来,既让这些中老年妇女有了事做,又为急需人手而不得的解决了问题。

她呢,只收个中介费,到时,不费多大气力,就财源广进了。

这店叫什么好呢?就叫“饱洁”罢!

既能解决中老年妇女的温饱问题,又能保证雇主家中整洁。

她站在路边,正不知去哪,一抬头遥遥瞧见先前那个老大夫拎着包药进了医馆,忽然福至心灵。

自己明明精通医术,去医馆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她连忙快走几步,直追到医馆,见老大夫正在摆弄药材,这才细细打量,只见他一身墨蓝长衫略有些旧了,鹤发须眉,瘦骨嶙峋,佝偻着腰,瞧那面色,颇有些古板固执。

“大夫!”她吃了饭,声音也有了气力,听着干脆利索。

老大夫抬头,眯着眼瞧了她半晌,这才问道:“姑娘,你是哪里不舒服?”

花梓咧嘴一笑:“你怎不记得了?上午您还为我扶过脉,说我怀孕了!”

老大夫又仔细瞧了瞧,立时垂下头,沉了脸,冷声发了逐客令:“药也抓了,药方也开了,你还来作甚?”

花梓凑近了些,态度极为谦和:“我曾在思逸山庄钻研医术,小有所成。今日瞧见您年岁已高,还这般辛苦,心中不忍,就想着来帮您的忙。”

“我还忙的过来,用不着旁人,”老大夫从柜台走了出来,手中还拎着几味草药,瞥了她一眼:“姑娘请自便。”

花梓急了,忙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我不要工钱,只管我吃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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