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深深叹了口气。
……
此刻,萧老太太正厉声训斥萧叶醉:“那个叫什么冷尘的小子!到底是谁?”
萧叶醉拍着她的背,温言劝慰道:“您老人家着什么急呀?他是雪域的人,陪郡主来拜会叶姝的。”
“我可告诉你,你小子长点儿心眼儿,这么好个姑娘,若让别人抢了去,做师父的可瞧不起你!”
萧叶醉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老太太弓起手指,照着萧叶醉的额头那么一敲,片刻就凸起一个小红包儿,圆溜溜儿的,很是讨喜。
“哎呦,”萧叶醉红着脸,抱怨道:“她是您徒弟的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若跟她……岂不是乱伦?”
萧叶醉似笑非笑地望着萧老太太,眼里含着半真半假的嗔怪之意。
萧老太太一拍额头:“瞧我这脑袋,怎就没想到?这样,你快点儿将她逐出师门,断绝关系,这样她就可以当我徒弟媳妇儿了!”
萧叶醉双手搭在老太太肩膀上,好像做儿子的在劝慰自己的母亲:“师父大人,您就甭操心了,算徒弟求求您了……”说罢躬身行了个大礼。
“总之!”萧老太太生气了:“你别再给我惦记叶姝那丫头,那丫头眼里根本就没有你!”
萧老太太还要说些什么,萧叶醉却神色黯然道:“师父,我跟师妹永远都是兄妹。就像我跟花梓,永远都是师徒。”他微微一笑,话锋一转:“我才疏学浅,学艺不精,收了这么个徒弟,日后,还得劳您老人家多调/教多提点呢……”
这番话说的萧老太太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嗯,这是为师该做的,你是个习武的料子,然过于浮躁,这笨丫头就交给我罢。”
萧叶醉笑得极不自然,瞬间想起花梓屁/股上的针,心中暗暗念叨:“玉花梓啊玉花梓,可不要怪师父没良心出卖徒弟,师父也是迫不得已啊,谁让你家师祖太凶猛呢。”
“对了,刚我给她把脉,发现这丫头体内有毒素,头疼病怕是跟这毒有关,你可知道这事儿?”萧老太太锁着眉头,忧心忡忡。
萧叶醉恍然一愣,转而笑道:“不必担心,这事儿交给我,定让她安然无恙。”
“那就好。”萧老太太向来十分信赖萧叶醉,放心地点了点头。
花梓听不清二人说话,索性闭上眼睛。
回想沐冷尘的话,心中依旧放不下。
玉凝馨,这名字很熟悉,每每想起,心底萦萦绕绕都是抹不去的难过。可又十分陌生,花梓怎么努力也想不起她的样子……
想不起就不去想,大不了糊涂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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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晏国
萧老太太嘱咐花梓几句就离开了。
送走萧老太太,萧叶醉来来回回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坐到花梓卧榻旁边给她盖了盖被子,仿佛无意似的说道:“好生养着,若病重了,还得找那性情乖戾的鬼老太。”
“鬼老太挺好的啊,刀子嘴豆腐心,哪里乖戾了?”花梓乖乖躺在床上,为鬼老太抱不平,想来自己能重获光明,还不是多亏了鬼老太。
“江湖谁人不知,鬼老太喜好养狐,也就少不了养几只鸡,给些个狐狸开开荤。可那附近野狼肆虐,时不时就偷走她几只鸡。鬼老太恨得咬牙切齿,从此便立了个规矩,若想让她出诊,必要杀够九十九只野狼,”萧叶醉顿了顿,继续道:“野狼向来成群出没,若要一人杀够九十九只,几乎无人活着回来,除非大批人马对狼群进行围捕。”
“可我的眼睛……”花梓欲言又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心头咯噔一声。
“你哥哥白玉曦,估计是唯一一个孤身杀了九十九只野狼还活着回来的人!”
花梓倏然坐起身,拉住萧叶醉的胳膊,张口结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墨绿色绸缎被子上,殷出一大片水渍。
萧叶醉低着头,若有所思。
“哥哥那伤……”她也垂下头,小心翼翼问道:“那伤是为了给我求诊?”
她终于问出口,萧叶醉点点头:“他能活着回来,已属万幸。”
花梓抓着萧叶醉的手,倏然垂下。
萧叶醉站起身,拍拍花梓的肩膀,劝慰道:“别哭了,你好好歇着,等身子好些,就回去罢,你哥哥很挂念你。”
花梓拧着眉头不说话,萧叶醉叹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萧叶醉离开逸云阁,又去了叶姝那,取了两坛酒,飞上浮屠塔。
天空阴云密布,猎猎寒风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萧叶醉眯着双目,仰头痛饮。
他曾想过,让花梓长住云梦泽,过一辈子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虽知道白玉曦不会对花梓如何,毕竟花梓的父亲有恩于他,然白玉曦心底里对花梓总是有着怨恨,无法释怀。
自摄灵殿灭门,玉花梓失踪,他四处打探寻找。
他千辛万苦找到花梓,却发现她好似变了一个人,再不若当初那个活泼顽劣,不谙世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而是终日小心谨慎,生怕出错的小女子。
萧叶醉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楚。
这几日下来,花梓终于有了些过去的样子,玉花梓终究还是玉花梓,无论何时,她终究秉性依旧,萧叶醉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可他早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不得不放她回到白玉曦身边。
萧叶醉不愿她想起过往,更不愿看到她头疼欲裂,万般痛苦。
他只能放她回去。
大雪纷纷扬扬,顷刻将大地铺就银妆万里。
萧叶醉卯足了力气,举起空酒坛,远远抛了出去……
而此时,晏国都城早已大雪纷飞,冰冻三尺。
晏国王宫,一片银白。
大殿之内,庄严肃穆,匾额高悬,这崇文殿乃是宴王南宫傲的寝宫。
左右两盏鎏金嵌玉长明灯,龙纹锦帐金丝银线,五尊祥兽暖炉散着缕缕檀香,清幽醉人,米色氍毹织成龙蟠祥云团花锦簇,放眼望去,极尽奢华。
“云笙!”一声怒喝。
南宫傲斜倚在榻上,屏退左右,南宫云笙跪在他面前,颔首低头。
“臣弟绝不后悔!”他抬头望着南宫傲。
此时,南宫傲望着自己唯一的弟弟,握紧了拳头。
终于,他一拍卧榻,起身呵斥道:“胡闹!”
“臣弟心意已决!望王兄成全!”南宫云笙丝毫也不退让!
南宫傲忽然大步走到云笙身前,俯下身,几乎贴上南宫云笙的脸,他咬牙切齿,双目通红,仿佛愤怒的狼王,压着心中腾然窜出的怒火:“孤决不允许!”
“为什么?”云笙大惑不解。
南宫傲振袖转身,高声喊道:“来人,将广睿王拖出去!”
“哥哥!”
南宫傲僵直的身子微微颤抖,然终于没有回过头来,只扬了扬手。
身后的侍卫极是为难地看着南宫云笙轻声道:“广睿王!”
南宫云笙皱着眉头叹口气,转身离去。
晏国地处北国,民风粗犷。因而,玉凝馨初到晏国之时,惹来诸多非议,皆曰广睿王带了个狐媚子回来,被迷得神魂颠倒。
南宫云笙并不以为意,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自然清楚南方女子大多柔婉,且他与凝馨相处之日匪短,深知其秉性纯良,便是言行举止,衣着外貌也与狐媚子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难道流言蜚语真就这般厉害?
他不甘,他不明白,南宫傲英明睿智,为何竟糊涂一时,为流言左右,死活不同意他与凝馨的婚事。
凝馨初来之时,南宫傲并不反感,也不知何时起,他提及凝馨就仿若眼中刺一般,急于拔出,若没有云笙拼死护着,怕她早就香消玉殒,魂归天外了。
他总想找个机会问清缘由,然南宫傲总是闭口不谈。
云笙了解南宫傲的脾气,知道若他不想说,谁都没办法。
……
今年隆冬格外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几乎未曾停过广睿王府院中的几株白梅傲雪绽放,苦寒裹着幽香,散落在纷扬的大雪中,被皑皑白雪层层掩埋。
“香儿,快过年了吧?”凝馨望着院里的白梅花,身上有些清寒。
她将朱红银丝斗篷紧了紧,这是她在晏国的第一个冬天,北国的寒冷几乎钻进了骨子里,让她无所适从,只能终日窝在屋子里,抱着汤婆子,守着熏香暖炉,昏昏沉沉。
“回玉姑娘,再过十余日便是除夕。”香儿微福了福身,答得干脆利落。
这丫头一向机灵又心细,自打凝馨来了晏国,便由她照料着。
“过年了……”凝馨低头盯着手中的汤婆子,湿了眼眶,她吸口气:“过了年,丫头就十八岁了。”
“回玉姑娘,奴婢今年刚十四岁,过了年,是十五岁。”香儿一边应着一边倒了碗热羊奶递给凝馨。
凝馨微微一愣,转念一想,香儿怕是把自己当做她口中的丫头了。
她温和地笑笑,放下汤婆子,接过羊奶。
晏国的热羊奶是凝馨最喜欢的东西,尤其在寒冷的节气,喝上一碗,便能从心里往外觉着暖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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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情怯
“凝馨,凝馨……”
哗啦一声,门被拉开,南宫云笙携着一股子寒气走进来,他顾不得让香儿取下大氅,径直跑到凝馨身边,递过一张纸条,喜上眉梢:“凝馨你看。”
凝馨眉头微蹙,心中困惑,想来定是了不得的事儿,不然他断不会这样莽撞的跑过来,他知道凝馨怕冷,一向都是脱了大氅,烤热了身子才会走近。
今日这样匆忙,竟连大氅也忘了脱,上头的雪散在氍毹之上,瞬间湮湿了团花织纹。
她接过纸条展开来,嘴角的笑容四溢开来。
南宫云笙看在眼里,深深舒了口气,想这半年来,凝馨还从未这样笑过,从心底往外泛着喜悦。
“云笙!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我就知道!”凝馨抓着云笙的胳膊,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对,她还活着呢……”云笙将凝馨抱在怀里,双眸发涩。
没人比他更清楚凝馨有多辛苦,这半年来,她心中的愧疚早就泛滥成灾,几乎将她吞噬殆尽。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轻轻拍着凝馨的背。
他知道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
凝馨终于不再哭了,她坐直身子,欢喜地望着南宫云笙:“过几日,我收拾好行李,就找她去!”
“我跟你一起去。”云笙捋捋她脸庞凌乱的长发,笑得温润柔和。
“不好,过几日便是除夕,宴王就你这么一个弟弟,你不陪着他,难道让他孤身一人过这个年吗?”凝馨见云笙有些不悦,遂将汤婆子放到云笙手里微微一笑:“等年过了,你去寻我便是。”
“那好吧,我派两个丫鬟,再差两个好身手的侍卫跟着你,省着我担心。过完年,我就立马去找你。”他握着凝馨的手,依旧有些不情不愿。
凝馨心里暖洋洋的,笑着点点头,如水的眸子眯成两弯钩月。
她又看看那字条,难抑心中欣喜,问道:“这消息谁打探来的?”说罢,将头上一只金钗取下,欢声道:“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总要送个礼物谢谢人家。”
“喂!我送你的东西,你当成谢礼送别人?”南宫云笙夺过金钗,重又给凝馨戴上。凝馨虽不愿意,也并不拒绝。
“你送我一盒子首饰,我都戴不完,拿一个当谢礼又如何?你怎么这样小家子气?”话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却似笑非笑。
云笙又正了正凝馨头上的钗子,扶着她的肩膀,端详半晌,方满意地点点头:“那也不准你送别人,再说,这信笺是沐冷尘飞鸽传书送来的,你就算想谢也无法,他人又不在晏国。”
“沐冷尘?”凝馨眉头紧锁。
“嗯,前几日,他陪琉虞郡主拜会云梦泽掌门,我想,应该是那时遇到了。”南宫云笙见凝馨拧着眉头,忧心忡忡,揽住她的肩,温言劝慰道:“等误会解开就好了,没事的。”
凝馨点点头,可心里总归是放不下。
那晚,窗外北风呼啸,夹着硕大的雪花,在黑暗中肆虐。
凝馨仰面躺在榻上,过去的种种若蒙了尘的皮影戏,历历在目。
她跳过让人难过的部分,忆起还在兰村的日子,那时每逢年根儿,整个村子都喜气洋洋,阿婆会带着她和花梓忙忙碌碌置备年货。
她还记着,村长写得一手好字,家家户户的对联和福字,都是村长写得。而各家的花蜜糕都是阿婆做的,若谁家短了肉了,大成哥定会早早送去至少半个野猪……
凝馨还记着那年,阿婆早早做了两件新衣,一件白底儿蓝色碎花小夹袄,还有一件绿色白纹儿小短打。
凝馨与花梓年纪相仿,身量也差不多,婆婆便让她二人自己挑选。
凝馨一眼便瞧上了那蓝色碎花小夹袄,可花梓早已捧在手心,宝贝似的叫嚷着:“这件儿漂亮。”
凝馨撅着小嘴并不言语,阿婆便问:“凝馨啊,你喜欢哪个?你要不喜欢这小短打,婆婆再给你做一件。”
凝馨抬起头笑道:“哪有不喜欢?婆婆做的衣服都漂亮。”
花梓抿着小嘴瞅瞅凝馨,便抢过绿色白纹儿小短打,将手中的小夹袄塞到凝馨怀里,笑眯眯道:“这个素净,姐姐穿刚合适,嘿嘿。”说罢,拿着小短打,一溜儿烟跑没了影儿。
她思绪飘来飘去,又忆起那村子口的柳树旁,小河畔。
她跟花梓手拉手,忽然瞧见大成哥半个身子躲在树后偷偷望着河边浣洗的悦灵,花梓连忙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凝馨不要出声,自己则踮着脚尖挪到大成哥身后,猛一拍他肩膀,笑着嚷嚷:“呦呦呦,大成哥在偷看悦灵姐姐呐?”
凝馨拉过花梓,点了下她额头:“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瞎胡闹!”
大成哥吓了一跳,转头见是她二人,就笑着挠挠头,并无半点不快。
他再转头望向河边时,悦灵也正望向这边,悦灵瞧见大成和玉婆婆家的两个丫头,便撅着嘴巴,捧着木盆,聘聘婷婷回家去了。
悦灵是真的美,不单男人喜欢看,就连女人瞧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花梓揉揉额头绕着大成蹦蹦跳跳,嚷嚷道:“大成哥准是看上我们悦灵姐姐了,悦灵姐姐长得好看,还会弹琴会画画会跳舞会认字儿,反正悦灵姐姐什么都会……”
史成红着脸,窘迫地嘀咕着:“你这混丫头,别乱说!”
那天的云霞若百花缀云锦,沿着天边绵延绽放。
凝馨每每想到这些就好像记起自己最美的一个梦,虽然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挂在心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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