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卓听不太懂,也未深究,他总想知道些狼女的过往,可她似乎不愿提起。
而可能晓得这些的花梓又全然没了记忆,这让杜卓十分担心,生怕婚后生出个狼崽子。
哎?不对,谁说要娶她了?
他想,与狼女相守一生,白头偕老,首先要歪曲自己对美的认知,这是极其艰巨而漫长的事情。
等他能够以丑为美,估计已然白发苍苍。
就此问题,他寻花梓商量过,觉得不该耽误狼女的大好青春。
而花梓只说了一句话,他便改变了想法,认为这事儿也不是那么艰巨,也不是那么漫长。花梓说:“那我得了空,送你入宫吧。”
三日的时间,冷寻就快马加鞭将一应物品购置齐全,一一摆在花梓面前。
她一一询问。记录开支,心中暗暗计较,等白玉曦回来定要让他把这笔银子还给自己。
她又仔细数了数摄灵殿人数,刚好三十五人。除去嗷嗷待哺的孩子,剩余三十三人,她将前殿空置厢房尽量挪腾出来,将一应人等安置完毕,又寻了个厨艺好的,做了一桌子菜。
暮色四合,夜色阑珊。
眼前是冰冷的地面,冰冷的柱子,她望着眼前奢华的屋宇中央,坐着三十多个饥肠辘辘。贫困的几乎衣不蔽体的人们,十分别扭。
再看到桌上飘香的菜肴,还真是一点儿不别扭。
她想,或许,白玉曦还是需要自己的。那么,自己就有了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以除了妻子以外的身份。
几步走到桌前,见那三十多人已是瞪圆了眼睛盯着桌上的菜,却没有一人动筷。
柔儿的口水已经直垂三千尺了。
花梓眼珠滴溜滴溜转了一圈,尚未落座便俯身拾起个外焦里嫩的鸡腿举得老高。
众人目光灼灼,循着那鸡腿。仿佛喷出火来。
花梓立于桌前,高昂着头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这!是鸡腿!”
“……”
花梓见众人眼神复杂,露出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微微合眼。又忽然睁大双眼高声道:“如果养许多鸡,日后我们就有吃不完的鸡腿!”
众人咽了咽口水,隐约察觉到这顿饭不会轻易吃到口中,并且这忍耐的过程将十分漫长。
果不其然,花梓忽然抬腿。站到椅子上,高举着鸡腿开始了滔滔不绝的演说。
“求人不如求己,偌大一个摄灵殿,我诸多门人,怎会贫困至此,皆是他白玉曦的过错。因他自私自利携思茗私……奔……我的意思是,他自私自利,擅自离开摄灵殿游玩,不懂得因材施教,不懂得人尽其用,让大家委屈至此。日后,我定要光大门楣,不求武功第一,但求富贵无敌!”
如此一番慷慨激昂之后,众人投来期盼的眼光,渴望她就此落座,并顺利举箸而食,否则,掌门不动筷,他们不敢逾越。
“大家可同意我的想法?”花梓一声询问,四座皆是响应之声,其间掺杂肚子叫声咕噜咕噜不尽其数。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好,我们来分配任务,谁会耕种?起立……”
“……”
“谁会养蚕?”
“……”
“谁会打铁?”
“……”
天色沉沉,阴云将月亮团团遮住,瞧不见半点儿月华,屋内灯火辉煌,众人只觉得门口的两个灯笼看起来仿佛是八个,围成一个圈,不住摇晃。
真真是饿迷糊了。
此时已过去两个时辰,花梓终于将每个人的工作都安排妥当,只待翌日旭日东升时,协力打造她心目中新的摄灵殿。
“掌……掌门,可以吃饭了吗?”
柔儿声如蚊蚋,为民请命。
室内顿时一片死寂,鸦雀无声,三十多双充满渴望的眸子死死盯着花梓的嘴巴,渴望听到一声令下:吃吧。
“咕噜”不知是谁的肚子不争气,又叫了一声。
花梓眯起双眼,笑的如花似月:“大家都饿了,空肚子吃冷的会生病。狼女,去,把菜端到厨房热热,”言罢,转头望着眼神即将涣散的众人温柔劝慰道:“我们再等会儿,我还不太饿,来,我们继续商讨明日之事。”
后来提及此事,大壮总是极其骄傲地握起拳头:“我摄灵殿众人皆是有骨气的,那日桌上,未见一人落泪,足以看出我等灵魂之刚毅,无坚不摧!”
是日深夜,众人酒足饭饱,柔儿拍着肚子坐在角落里垂头丧气。
大壮凑过去笑道:“你不一向贪吃?怎么吃饱了还满面愁容的?”
此时窗外已翩然飘起沙沙细雨,顺着格子窗零星落到脚边。
柔儿瑟缩着身子,望了眼窗外的一片漆黑,撅着嘴巴声音沮丧低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长得这么胖,这么丑,没有人会娶我。就我这模样,简直给摄灵殿抹黑。”
大壮坐到她身旁,倚着墙壁,任由细雨落在脸上,微醺的双颊泛着桃色,在雨水轻抚下感觉一阵清凉。
他本就骨瘦如柴,此时穿着破衣烂衫,更显得形容枯槁,只那双眼睛还隐隐泛着锐利的光芒。
他嘴里叼着个草棍儿,剔了剔牙,嘿嘿一笑:“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咋了?活的自在不就得了?你担心嫁不出去,那我是不是要担心娶不到媳妇儿?你这丫头,就别瞎想了,摄灵殿要没了你,还真会少了许多乐趣,哈哈……”
他举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呛得连连咳嗽。
柔儿感动之余,见他呛到,举起拳头便拍向大壮后背,随着一声惨叫,经诊断,大壮轻微骨裂!
细雨凄迷,夜色浓重,断壁残垣,静静躺在雨夜里。
黄豆般的火光透过雨幕,挣扎着飘摇不定,将墙角一隅之地铺陈出黯淡的光影。
荒芜的栈道杂草丛生,了无人烟。白玉曦就坐于灯下,兀自一人。
不多时,雨幕中跑来个汉子,赤/裸着上身,满身酒气经了雨水消去大半。
白玉曦一撩黑衣,避过他溅起的污泥雨水。
那汉子阴鸷着脸,颇有些不满,距白玉曦不远处,寻了个遮雨的地儿便卧下了。
“你是赵老三?”
话音未落,寒意四起,那汉子抬头时,白玉曦已站在他眼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中透着凶煞之气。
那汉子微微一凛,随即露出个无赖的笑容,言语里还透着半分酒意:“你认得大爷?”
手起刀落,颈上细细一道血痕,赵老三瘫软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一动不动了。
风雨飘摇,不远处的叶子发出簌簌轻响。白玉曦戴上斗笠,望了眼无边夜幕,低声叹道:“可以回家了!”
而此时,花梓正喝的酩酊大醉,瘫坐在桌旁。
狼女寸步不离守在一旁,杜卓也喝的烂醉如泥。
“你!”花梓推开狼女,一把抓住杜卓的胳膊,指甲深深嵌在他手臂上,杜卓嗷的一嗓子喊出来。
花梓拎着个鸡腿塞到他口中,又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问你,谁是你此生挚爱?”
杜卓一把抓住狼女,吐出鸡腿,深情款款:“我杜卓!这辈子……就是狼女的人了!”
他心中有个声音盘桓不去:服从……服从……服从……
“你若让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花梓忽而眸子里泛着冷光,吓得杜卓冷汗直流。
狼女紧紧握着杜卓的手,悄声道:“别怕,小爷会护着你。”
花梓忽而松了手,一扬胳膊高声喊道:“蚕宝宝什么季节吐丝啊?雪球都瘦了!再这样下去外面的草都变成石头了,那钱怎么都花不完,白玉曦他一定是跟思茗私奔了!把他们浸猪笼,泡在酱油缸里!”
狼女将目光从花梓身上移开,轻轻拍拍杜卓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安全了。”
忽然,花梓安静下来,踉跄着出了门,麻布衣衫在月光下泛着粗糙的光芒,仿佛漫天星子凝了光芒挥洒而下,泼了一身的璀璨。
夜晚的石凳寒意砭人,凉意仿佛游蛇,蔓延全身,透凉了心房,只有耳畔最后一丝酒醉的热度消散而去,花梓抱起石桌上的白狐,两行眼泪便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遥遥望去,夜幕无际,天下苍茫,她想,自己到底还是丢了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人
“曦哥哥!”
一声轻唤传来,白玉曦在雨中驻足。
这称呼,这声音,久违了。
仿佛让他朦胧中又瞧见当初那个偷包子的小姑娘,脏兮兮的小脸,破烂的衣服,满脸的惊恐,还有不谙世事的懵懂。
“你怎么在这里?”白玉曦侧身,见思茗立于一棵树下,一袭黑衣大半淋了雨水,浸在夜色里看不太清楚。
“这有什么奇怪的?从小到大,我不一直跟着你吗?”思茗的笑有些冷。
白玉曦褪去斗笠,递到思茗手中,只看了她一眼,便要离去。
斗笠落入水洼,激起大片水花,思茗嘶声力竭喊道:“为什么?”
雨夜静诡,豁然一声嘶吼,显得格外凄厉绝然。
她踏着一路泥花,深一脚浅一脚追上白玉曦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喃喃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妹妹。”这回答不假思索,且不含情绪。
“那玉花梓呢?”思茗的声音有些颤抖,依然带着丝丝仇恨,透着冰冷,在雨水中蔓延,盘旋,遮住了眼前的路。
“未过门的妻子。”依然是冰冷冷的,却毫不犹豫。
思茗终于松开手来,踉跄着退了一步,祈求似的问道:“若没有她,我会是你的什么人?”
白玉曦坚挺的脊背就在眼前,而思茗却再也不敢靠上去。
她知道,若她想,白玉曦的脊背永远可以为妹妹留下一个温暖的倚靠。
然而,她不要,这倚靠不是她所期盼的幸福。
“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妹妹,即便你做错了事,依然是我妹妹,”白玉曦行了几步又停下来。难得放柔了声音:“若哪日你放下了,就回来罢。”
思茗忽而笑起来,声音愈加尖锐凄厉。
一道闪电撕裂远处的黑暗,仿佛要将大地生生扯成两半。
待她止了笑声。白玉曦走了两步,却听到她阴阳怪气自言自语:“是否要告诉她,义父是怎么死的。是否要让她想起来呢?”
白玉曦顿了顿,忽而转身,仰首睥睨着思茗扭曲的容颜,轻蔑地哼了一声:“你可以试试,大不了鱼死网破!”
这次,他转身离去,再没有半点儿迟疑。思茗高声喊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声音淹没在浓稠的夜色里,稀释在漫天细雨里。
只余硕大的斗笠。斜斜躺在水洼里,早已满是泥浆。
思茗奋力踩到斗笠上,任由竹篾刺伤脚踝,泥浆又溅到伤口上,直到斗笠破烂不堪。她方跪在地上失声恸哭!
一路披星戴月,白玉曦快马加鞭,一刻也未停歇。
他必须赶在思茗前头站在花梓面前,守着摄灵殿,守着玉花梓。
当百晓生告诉他花梓为悦灵陷害,被赵老三污了身子,所有所有的不解顿时明了。
她的胆怯。自卑,恐惧,不舍,还有执着地不离开。
白玉曦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细雨撒上眉梢鬓角,勾起的嘴角是幸福的泉水融了微微苦涩。他想,玉花梓的苦难应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
这一切都该由自己亲手结束,因为自己是她未来的丈夫。
雨势渐大,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身上。浸透衣衫。
忽然,如黑云压顶而流星似雨,四周皆是暗器锋芒。
白玉曦拔剑勒马,将密密麻麻的飞镖一一击落。
而此时,黑压压十几个黑衣人已逼近眼前,空气中游荡着怪异的味道。
他坐下高头大马似也察觉异样,扬蹄嘶鸣,后腿却被突袭黑衣人生生斩断。
白玉曦飞身向前,只觉的意识有些模糊,疲乏无力,隐约听到尖锐的笑声,不阴不阳,诡异凛然。
白玉曦知道招了暗算,且对方下作的用了迷药,瞧那架势,刀刀毙命,显然是不想留他活口了。
他屏气凝神,奋力朝林子外面逃去,身上挨了数刀却也不甚清楚,只觉得身子愈加冰冷,意识愈加混沌。
直至再无力气,闭眼前却感觉被人腾空拎起。
耳畔呼啸的晨风是最后的记忆,其间夹杂着思茗的笑容,义父的笑容,最终化成花梓的笑,花梓的眼泪,花梓皱眉的样子,花梓撅着嘴巴计较钱财的模样,花梓睡熟了的模样……
……
日贯中天,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白玉曦微微睁眼,午时灼目的阳光刺得他下意识欲抬手遮阳,然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方清醒过来。
自己那日雨夜是何其狼狈,如今还活着真是万幸。
他微动了动身子,痛感伴着无力感蔓延开来。
他想,若这会儿就这么死了,玉花梓定会以为自己同思茗私奔了,然后喝醉了便躲起来啜泣一阵子,那真是让人死的不安生。
想到此,他竟舒展眉头,微微笑了下。
“啊!”
门口传来一声惊呼,白玉曦斜眼眄向门口,见花勿语正站在那里端着个木盆。
她瞪圆了眼睛嚷嚷道:“你竟然会笑!”
此话一出,白玉曦的脸上瞬间蒙了层黑雾。
他这才四下打量,瞧着四周并不是皇宫,也不是云梦泽,只是一间小竹屋。
透过窗子,隐约可见一片碧绿竹坞,清风拂过,竹影绰绰。
此时花勿语端着盆进了屋子,白玉曦瞧见门外站着两个老人,正是竹翁和鬼老太,二人不知在争吵着什么,终了竹翁摇摇头,给鬼老太行了个大礼,笑得温文尔雅。
他盯着屋顶悬着的各式草药,开口问道:“谁救了我?”
花勿语愣了一愣,黑亮亮的眼睛滴流滴流转了两圈,故作玄虚道:“救你之人可是云梦泽第一美人,待会儿她回来,你就知道了。”言罢,兀自咯咯笑起来,紧接着就笑个不停,继而蹲在地上笑得直哆嗦,公主仪态尽失。
白玉曦斜睨着蹲在地上的花勿语,满面黑云,不禁怀疑她是否贪嘴吃错了房梁上的什么草药。
难得花勿语在他发火前,勉强站起身来边笑边出了屋子。
她前脚刚出去,鬼老太便黑着个脸进了竹屋。
白玉曦越过鬼老太冒着黑烟的模样,瞧见竹翁在门外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白玉曦歉意一笑,十分儒雅。
白玉曦隐隐觉得不安,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味道,而自己似乎瞬间化成了一个硕大的出气筒。
可他怎能露出怯意?
作为冷酷、傲娇、腹黑的男主人公,必须保持惯有的从容和冷然表情,他说:“前……”
“辈”字还未出口,一阵剧痛钻心刺骨,朦胧间他又瞥见竹翁那张歉意的脸上又添了三分歉意,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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