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曦一路尾随,此时听到此话,不禁暗暗喟叹:“这三个傻子能凑到一块儿也实属难得。”
进了茶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沐冷尘朝窗外瞧了眼,笑道:“且坐着,我去去就来。”
白玉曦立时将斗笠压低,这会儿沐冷尘不在,时机再好不过。
他正欲行动,却忽然瞧见不远处,青衣素服,目光锐利一老翁,似乎早就盯着他瞧了半晌。
白玉曦立时低下头去,转身进了酒肆。
那老翁“哼”了一声,直奔沐冷尘而去。
只片刻功夫,就瞧见沐冷尘手执一柄牙色纨扇,喜滋滋地朝茶肆走去。
那老翁就一直跟在他身后,未曾离去,到了酒肆附近,还特意朝白玉曦的方向看了看,白玉曦一闪身,躲到门后。
老翁进到茶肆,盯着沐冷尘,择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那位置刚巧能听到沐冷尘的声音,又不易被发现。
“天热,我给你买个扇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就随便挑了个浅色的。”沐冷尘挠挠头,红着脸坐到桌旁,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直滑到下颚。
“还凑合,虽不喜牙色,可这上头几朵小荷花还是挺好看的,”花梓摇了两下,着实解暑,可也就只摇了两下,就停了下来,撅着嘴巴不高兴了:“你怎么就买了一个,倒是给狼女也买一个啊。”
说话间,将扇子递到狼女手中:“给,你扇扇,都流汗了。”
狼女也不客气,接过扇子瞧了瞧,猛摇了两下,还真是凉快,这下上了瘾,握紧了扇柄一顿狂扇。扇一扇,透心凉啊!
“啪嚓”
一声轻响,扇柄扇面分了家。扇柄还握在狼女手中,扇面却躺在桌子上。
用力过猛,把扇柄摇折了!
一缕茶香飘过,沐冷尘倏然跳起身,原是那折了的扇面刚巧落到沐冷尘的茶杯上,霎时茶香四溢,洒了沐冷尘满身茶叶,连着嘴角还沾了一片。
花梓“噗嗤”一笑,沐冷尘抖落抖落茶叶沫子,咧嘴一笑:“不碍事,正好我再买俩去,给狼女也带一个。”
“算了算了,不要再跑一趟了,天气这么热,你就坐着好好喝杯茶罢。”花梓拾起桌上没了扇柄的扇子,抬起袖子拭去上头茶水,单抄着扇面摇了摇,又朝狼女摇了摇:“还能用。”
“兔崽子!”老翁终于耐不住了,怒气冲冲朝沐冷尘走来。
那老翁也不惧众人目光,直奔沐冷尘而来,掐着他的耳朵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沐冷尘不住呼痛,却不敢有半分挣扎。
花梓立时扔了手上纨扇,站起身来,一拍桌子,声色俱厉:“放开他!”
“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你个丫头片子,吆喝什么?!”老翁说话的档口,将沐冷尘拉到身边,厉声问道:“让你办的事,可办了?”
第一百六十章 故人
沐冷尘捂着耳朵连声求饶:“爹,爹啊,您先松手,先松手。”
花梓瞧了瞧面前这老翁,顿时对他刮目相看,竟真是沐冷尘的爹,这滚圆的身子,矮小的个子,一双小眼睛透着精光,一看就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儿。
俩人站一块儿,沐冷尘还真不像是亲生的。
花梓不由感慨:“沐大哥,令堂定是个难得的美人。”
沐老松开自家儿子的耳朵,转而怒目盯着玉花梓,扬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梓立时噤声,只片刻功夫,便眯起眼睛笑道:“只有貌美如花的女子才配得上您老如此的潇洒飘逸。”
茶肆一时鸦雀无声,几片薄云,慵懒散漫,斜斜铺在天边,仿佛凝滞了似的,一动不动。花梓心中叫苦,这次怕是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果然,沐老仿佛横着走了过来,吓得花梓连连后退。
“你再说一遍!你这死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挖苦讥讽了!今儿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们这些不知礼的小辈!”言罢,一抬手,便抽出腰间的鞭子来。
这老头儿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狼女一直端着茶杯,咕咚咕咚喝着凉茶,暑热渐渐褪去,便翘着二郎腿在那看热闹,那一身软烟罗当真让她穿出一种别样的霸气。
这会儿她忽然瞧见沐老朝花梓甩了鞭子,瞬间勃然大怒,整个人四脚着地,目露凶光,仰首便是一声嚎叫!眼看便要朝沐老扑将过去。
花梓吓坏了,这若真的扑过去,岂不毁了那一身上好的软烟罗?
茶肆上下,一时乱作一团。已有不少茶客绕到远处,朝门外跑去,老板急的直拍大腿。携着小二连声哀求:“客官,客官啊,有事好商量,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家茶肆过活,可千万别在我这打起来呦,求求您们了,咱们坐下来,有话好好说。”
沐老可不管那些,抖手便是一鞭,直击花梓左臂,花梓一时应对不及,只闭着眼睛微微侧身,心想。这一鞭子是断然躲不过去了,只希望不要伤的太惨。
可待她睁眼时,沐冷尘正站在她面前,手中死死攥着沐老的鞭子,一动不动。鲜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花梓眼疾手快。一把拦住狼女,摇摇头。
狼女瞧了瞧,便站直了身子,然目光依然不善地盯着沐老。
“你个兔崽子,吃里爬外反了天了!”沐老用力抽回鞭子,沐冷尘掌心吃痛,倏然松手。
花梓拉过沐冷尘的手。却见上头血肉模糊,心想这老头儿真下得去手,不禁愕然喟叹:“果然不是亲生的!”
话一出口,沐老更是怒不可遏,眼见就要扬鞭甩来,花梓一把推开沐冷尘。抽出腰间长鞭,转眼间,两条长鞭纠缠盘绕,绷成一条直线。
“雪碎!”
沐老几步上前,细细瞧了瞧花梓手上的鞭子。再抬头时,眼眶通红,目眦欲裂:“这鞭子哪来的?”
几缕薄云浮过,遮了半个日头。
片刻之后,花梓坐在窗边,瞪了眼急不可耐的沐老,扯着他的袖口,“呲啦”一声。
沐老垂头,眼角抽动几下,沐冷尘颇为歉意地望着沐老,沐老狠狠瞪了回去。
花梓拿着沐老袖口撕下来的布条,小心翼翼为沐冷尘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又轻轻打了个蝴蝶结,端详半晌,方满意地点点头:“好了。”
“那……姑娘可以说了吗?这鞭子从何而来?”沐老态度极为和悦,再没了半点戾气。
沐冷尘颇为讶异,一向专横跋扈的老爹,这会儿是怎么了?只为个鞭子,竟能忍气吞声至此,且毫无半点儿怨色。
花梓倚着窗棂,微眯着双眼,暖风拂面,熏然欲睡。
过了晌午,久久平静之后,茶肆又渐渐热闹起来。往来茶客,络绎不绝。
沐老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花梓手中的鞭子,偶尔抬眼看看花梓,竟透着些许恳求似的,眼眶微红。
沐冷尘终于耐不住了:“花梓,你就告诉我爹罢。”
花梓放下纨扇,端起茶杯,轻啜了口茶,转而望向沐老,悠悠开口:“这鞭子,是我婆婆留给我的传家宝。”
“你家婆婆叫什么名字?”沐老死死捏着面前的杯子,微微颤抖。
“玉婆婆,似乎……叫玉漾。”花梓还从未问过婆婆的名字,只偶尔记得,村长曾深情款款望着婆婆的眼,轻唤了声:“漾漾。”是故,顺口说了这个名字。
提起婆婆,她垂下眼,盯着茶杯,有些难过。
日光打在支起的窗扇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在花梓水绿的罗衫上,影影绰绰,微微晃动。
沐老抹了把眼泪,声如蚊蚋:“果然是小漾,她过得……可好?”说话间,眼中没了半点儿神采,仿佛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花梓颇有些惊讶,本以为沐老只是看上了她手里的鞭子,不曾想竟似乎是婆婆的旧识,心中不禁错愕:难不成,又遇上了婆婆的忘年交?还碰巧是沐大哥的父亲!
“大约两个月前,就过世了。”花梓眸光一暗,再抬眼就瞧见沐老整个人趴在桌上泣不成声,圆滚滚的身子一抖一抖。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沐老方才抬起头。通红的眼眶泪花闪闪,半长的胡子乱作一团,沾了鼻涕眼泪,揉成一堆杂草状。
花梓不禁暗叹,这何止霜打的茄子,这是霜打了之后掉到地上还被踩了一脚的南瓜啊!
“小……小漾可有提起过我?”沐老抹了把鼻涕,将乱糟糟的胡子捋了捋,话一出口,鼻子一酸,又掉了几滴眼泪。
“从未提起过!”花梓十分诚恳地盯着沐老,沐老霎时止了哭声,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花梓又点点头,在沐老心上补了一刀:“我可以发誓,从未提起过。”
沐老摇摇头,声音嘶哑:“不可能!”
他忽然想到什么,盯住花梓问道:“那你可是玉婆婆的亲孙女儿?玉婆婆此生可曾嫁人?”
花梓犹豫片刻,锁着眉头:“打小便是婆婆一人带着我和姐姐长大,婆婆从未提起过阿翁。”
沐老揉揉湿润的双眼,颇有些欣慰又万分难过似的叹了口气:“看来,小漾心中还是有我的,怕是一直为我守身如玉呢。”
“婆婆和村长早就情投意合,若不是因着村长的女儿,两人早已走到一块儿了,真是可惜了。对了,我从不曾问过婆婆叫什么名字,是有次听到村长将婆婆唤作漾漾,这才猜测,婆婆八成是叫玉漾。”花梓一股脑说完,端起茶杯,啜了口凉茶,霎时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听完这一席话,沐老面色苍凉,眼神空洞洞的,不知望向何处,哀戚戚欲哭无泪,满腹心酸。
沐冷尘忽然挠挠头,恍然大悟似的嚷嚷道:“哦,我想起来了,早前,祖母曾跟我抱怨过,说爹您明明老早就定了娃娃亲,不想那姑娘嫌您越长越丑,且脾气暴躁,到了出嫁的年龄,偷偷下山,离家出走了。当时祖母还十分生气,说这姑娘不知好赖,自己生养了这么好的大胖小子,她竟看不上。难不成,那姑娘就是玉婆婆?”
沐老仿佛眼睛藏了刀子,忽的一转头,撇向沐冷尘,透着寒光利刃,吓得沐冷尘立时噤了声,垂下头去。
花梓忍俊不禁,轻声道:“不愧是玉婆婆,小小年纪便有了主意,分得清好赖。”
沐冷尘又呵呵一笑,继续道:“是啊,祖母还说,我爹他特意上山采了百年难得的青藤,为那姑娘编了尾长鞭,不想送到姑娘面前,姑娘却说:‘鞭子我收下了,可是,我如何都不能接受……这么肥硕的丈夫。’第二天,那姑娘就吓得离家出走了。”
花梓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还不忘瞥了眼沐老,他一张圆脸已经羞的通红。
沐冷尘见花梓笑的开心,又挠挠头:“祖母还说……”
沐老一把捂住沐冷尘的嘴,大声呵斥:“闭嘴!”
花梓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拍着桌子,笑的直不起腰:“肥……肥硕的丈夫!”
沐老狠狠剜了她一眼,扯着沐冷尘的耳朵,将他拉到角落无人处,厉声责问道:“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沐冷尘心想,不好,这摆明了要公报私仇。遂连忙安抚道:“正赶往无影宫,若能查明其掌门之死,我想,必能结成同盟。”
沐老冷冷哼了一声:“你算算,下山多少日子了?办事拖沓也就罢了,连封书信也没有,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
“爹,您是思念儿子了吧?”沐冷尘挠挠头,弯起眉眼,笑的像个孩子。
沐老又冷冷哼了一声,赌气道:“老子才懒得惦记你这个不孝子!”他想了想,又转头问道:“你爹我的棺材本,还剩多少了?”
沐冷尘周身一抖,转而定了定神,拍拍沐老的肩膀:“放心,放心,还剩不少呢。”
沐老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可转念一想,连无量宫都没去呢,怎么也用不了那么些银子吧。如此一想稍稍安心,希望自己只是多虑了,遂一扬胳膊,打掉沐冷尘的手,逼问道:“说!还剩多少?”
眼见逃不过了,沐冷尘低下头,嗫嚅道:“三……三两。”
第一百六十一章 药方
沐老痛心疾首,捏着拳头连连锤打自己手心,声音都变了,尖锐刺耳:“钱呢?那可是你爹的棺材本!你是干嘛使了?”
沐冷尘也不再隐瞒,拉过沐老小声嘱咐道:“别让花梓姑娘听到了,这钱,是替她还债了。”
片刻之后,花梓就瞧见沐冷尘背着晕厥的沐老朝她这边匆匆跑来。
“花梓,我爹中暑了。”
随即,沐冷尘将沐老送至医馆,问了诊。
大夫笑笑,言说无妨,只因天气燥热,又急火攻心,休息几日,抓几味药材,服下便可。
沐冷尘这才安下心来,付了二两银子,携花梓策马疾驰,逃之夭夭,直至夜幕四合,这才放缓了步子,放眼望去,却寻不到小镇,亦不见人家。
暑气尽散,草木葱荣,花梓深深吸了口气。
夜风凉爽,她取出水壶喝了口水,又将水壶递给狼女,继而遥遥指向远处:“前头有座破庙。”
沐冷尘点点头:“只好将就一晚了。”
三人快马加鞭,绝尘而去。不消片刻,已至庙前。
残垣败瓦,野草丛生,大约因着少有行人,庙前已看不出路的痕迹,一片凄凉。
仲夏夜晚风徐徐,撩起花梓耳畔长发,霎时,从头到脚清清爽爽。
沐冷尘接过花梓和狼女手中缰绳,转身将三匹马栓到一棵树干上,又顺手扯了许多草叶放到树旁。这才笑了笑,转身朝庙里走去。
抬头可见层层叠叠的蛛网,被灰尘压得摇摇晃晃。狼女觉着十分有趣,抬头盯着瞧了半晌,忽然一阵风拂过,落了狼女满脸的灰土尘埃。
她忙闭上眼,垂了头,抬起袖子在脸上胡乱扫了一通,又呸呸吐了两口。
花梓一边整理旁边的草堆。一边咯咯笑道:“这会儿凉快,咱们早些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赶路,要是敏儿还是今儿这样热。不休息好了,怕是要中暑的。”
狼女似懂非懂,只点点头,应了声:“嗯。”便朝花梓走去……
“啪嚓”
花梓一抬头,只见狼女趴在眼前,摔了个狗吃屎,这会儿抬起头来,满脸灰,额头、鼻子、下巴、脸蛋,整个就一大花脸。
花梓忙上前一步将狼女扶起:“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狼女摇摇头。甩了花梓一脸灰。
花梓抬袖将她脸上灰土拭去,狼女却低着头,抬起脚,扭着身子不知在干嘛,花梓顺着望过去。却见狼女脚上挂着个包裹,一只脚刚好插进了包裹里,瞬间明白过来,敢情是被这么个玩意儿绊倒了。
看来,狼女还是不太擅长直立行走。
沐冷尘这会儿已走进破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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