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我立刻四处张望,希望能寻到宇时的身影。
“看什么看,生怕别人认不出你是不是?”
“不是。”
“不是就快走,你上了他们的追杀令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不就第二么,“咱们不说这个……”
“楚大人,河堤决了。”
楚成立刻撇下我冲了回去。他只看了一眼便把衣服一扯,直接跳进了河里。
男人们都跟着他跳了下去。
于言伸手拉我,我反拉住他一起跳了下去。
“梁曜寒,你他妈给我滚上去,”楚成扯住我的衣领,“你要是完了,这些人都得跟着你死。”
“滚,”我扯开他的手,“这堤要是完了,谁他妈也别活。”
“那你去运土,总之你不能下水!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没法向朝廷交待。”
我略一沉吟还是爬了上去,我不想给他添乱。
河水推着浪涌向堤面,水流撞得人东倒西歪跟本站不稳脚跟。
堤上的人也累得跌跌撞撞时不时有人摔倒。
天下起雨,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身上,砸得人根本张不开眼。
沙包土石不断地沉进水底。
楚成几次沉下水里查看,报上来的情况时好时坏。
天暗了下来。
天空卷起浓云,唰地亮出道闪电。
宇时!!
我身边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由于言变成了宇时!
宇时笑了笑,接过了我手上的沙包提气跃向河堤,留下我愣愣地站在了原地。
二六、
大堤终于补上了。
天也亮了。
雨还在下。
还起了风。
风卷着雨丝和寒意吹得人瑟瑟发抖,冷得要命。
我猫在唯一的帐篷下熬姜汤。
腰伤犯了,疼得厉害。现在的我被归入老弱病残的行列,只能做做后勤。
壮丁被分成四批轮流休息。
我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和衣而眠的人。
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明不白的梦语。
楚成带着几个乡医在人堆里穿梭分发姜汤和草药。
宇时则带着一批人巡查大堤。
我和宇时还没说过话。
我也不知道我能和他说什么。
和他解释我入宫的事?说我是为了救他才卖身给皇上?
我抖,我还小媳妇一哭二闹三上吊咧!
楚成走了过来。
我递上一碗姜汤。
楚成看了看我,坐了我的身边。
“梁曜寒,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笑了,“本来也不小。倒是你,怎么招惹的他们那么编排你?”
“你下来是为了我?”
“嗯,”我点了点头,“难得有人欺负你,我来凑个热闹。”
楚成哼出一声,耸了耸肩膀。
“别装,”我撞了撞他的肩膀,“快点儿说,不然我怎么办事?”
臭小子,躲开我也就算了,居然还不忘装模做样地抚了抚肩膀,摆了个生怕沾上我的造型。
嘁!不就罩着个官马甲么?装什么装?你哥我还涂毒过皇上的龙袍呢。
楚成又掸了掸早就成了泥布的袖子,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魔教的人抢了那几个大户的粮仓,而我纵容了他们。”
果然是扯上了魔教,只是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原因呢?”
“说来话长。”
“那你短说。”
楚成立刻瞪了我一眼。
瞪我也没用,瞪我也你得乖乖听话,老老实实地短说。
“省里污掉了今年河工的银子,决堤之后,他们虚报灾情,导致朝廷配下来的救济粮根本就不够用。我游说过几次,结果他们不但不听,还要拉我同流合污。我知道魔教要抢粮赈灾,于是提前借调了他们的家丁护堤,事发之后也只以山匪为名草草结了案。”
我听傻了。
这孩子真是太胡闹了,这不是自己下套给自己跳么?现在好了,这污水顺理成章全泼在他身上了。“那你现在怎么又出来了?就为了护堤?”
楚成点了点头。
我皱起了眉,“你怎么落这么明显的话柄在人家手里?”
“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我又无语了。
楚成也没话说了。
楚成心气高,说出这样丢面子的话来,总得给他点儿时间慢慢消化,免得难堪。
雨似乎小了些。
我一边拔弄着火堆,一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
楚成的事,皇上是动了真怒,不给他个充分的理由,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他肯,我这么大张其鼓地出行也不可能把事草草地了帐,那样太折他的面子。
还有贪污。光贪污一项就是件大事。再加上污的是河工,这事要真的掀起来,怕是朝廷那边也得动一动。
越想我心里越虚。一是我担心自己没有翻牌的本事,万一翻坏了,肯定不是赔上一两条人命就能解决的。二是不管翻成翻不成,我都得和姚董两家结下怨来,一旦我没了回旋的余地只能靠皇上活着,那我也就被逼上了独木桥,真的离死不远了。
姜汤开了锅,于言过来把汤桶拎走了,又换上了桶新水。
楚成看着于言走远了,这才开口说话,“你怎么入了宫?”
“你没读诏书么?”册封二品侍君的诏书也算是重要的红头文件,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整一忠君爱国的楷模,除了我爱慕皇上甘愿献身那条以外,其他内容我都很认同。
楚成嗤地笑了出来,戳了戳我的脸,“两年跳四品,还当上了主子,爬上了龙床。就凭你这张只能骗骗女人的小白脸?我又不是傻子。”
我立刻感动了。
兄弟,这就叫兄弟,兄弟就是知心啊!
但兄弟的下一句话就很不中听了,“我说你是给皇上下药了吧,你是不是看上了皇上的美色?”
“边儿去,”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我是那样的人么?”
分明是皇上脑抽,看上了我的‘美色’。
“我看挺像。”楚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冒出句更要我命的混话,“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传话我爹废了你。”
个小屁孩子,果然找抽!
于是我一转身把楚成按在了地上,刷地扬起了手,“喂,我哪里像?”这孩子不学武功,就是好欺负,“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就打你屁股。”
“梁曜……”
“你小声点,”我堵住他的嘴,“我脑袋值钱,你可别说漏了。”
楚成呜呜噜噜地挣扎,可我没听明白,只好全当他夸我。
楚成本来就耗了不少的体力,和我闹上一闹,很快就安静了。他气哼哼地坐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颇没底气地来了一句“你,欺辱朝廷命官。”
“这算什么,他还敢欺负那男人呢。”
我和楚成都怔住了。
楚成倏地转过身护在了我的身前,“他……”
“我们是故交。”宇时截住了楚成的话。
宇时还很不客气地把楚成拎在了一边。
宇时贴在我身边坐下了。
我看着他,从发现他站在我和楚成身边起,我就只知道看着他了。
“再添点火吧,”宇时挨近了我,“真是冷死了。”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递上一碗姜汤。
“喝了也没用。”宇时接过汤碗放在一边,跟着就伸手搂住了我,“还是这样暖和。”
宇时湿漉漉的衣裳带着浓重的寒意贴在了我的身上,激得我立刻打出一个冷颤。可是这样亲密的举动却比什么都暖和。
“宇时……”
“嗯,是我。”
宇时把我又往怀里扯了扯,然后转向了楚成,“我看光这么堵也没用,还是得放水。”
我知道他们要谈正事,没再说话,反手抱住了宇时。
楚成看着我俩的造型,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怎么行?于是我好心地踢了他一脚,“成子,宇时和你商量放水的事呢。”
楚成又拍了拍他的泥裤腿,怨恨地瞪了我一眼,这才说话,“教主想放哪里?”
教主?是说宇时?
我惊讶地望向宇时,宇时却没看我,“张得才的猎场,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楚成跟着就苦笑了出来,“尚大教主,你这哪是和我商量啊?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宇时居然点了头,“你就直说我们魔教闹事好了。”
楚成苦起了脸,“那请问教主,这闹事的贵教教众,本官是捕还是不捕?”
宇时挑了挑眉,“你说呢?”
楚成无语了。
我笑了。
我算看出来,楚成不是魔教的人,可楚成斗不过宇时,所以被宇时欺负得抬不起头。
我说,“放吧,我这不是来了么?我作主,放,有什么事,我来顶。”
楚成看着我,眼睛倏地亮了。
宇时也看着我,拧起了眉毛,“你不许管。”
“那怎么行?”我笑得更开心,“宇时,咱们一起来给皇上添乱!”
雨停了。
雨停风驻的天空显出明亮清澈的青色,浮着棉絮一样的薄云。
楚成被宇时踢去巡堤,我和宇时头挨着头靠在了一起。
宇时把衣裳脱下来烘烤,刚好拉开一道屏障挡住了我们俩。
宇时摸了摸我的腰,“还疼么?”
我撒谎,“不疼。”
宇时握住我的手,慢慢地搓。
真不想说话,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
“剌杀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是我真不能让你伤了敬德。”
“嗯,我知道。”
“我入宫,不是因为喜欢皇上。”
“嗯,这我也知道。”
“那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宇时停住了手。
宇时把我又向怀里抱了抱。
宇时紧紧搂住了我,压低了声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送你回去会让那男人动上你的脑筋。我要是知道,我宁愿你死,然后我陪你。”
第二七、二八章
二七、
季婉给过我一个评价——恶俗。我是很赞同的。
所以我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树桩之上,膝上搭着剑,手里拎着酒,很悠然地看着宇时和楚成指挥魔教教众和乡勇役兵们掘堤放水。
楚成靠上魔教也算是被逼无奈。
来之前皇上就和我讲过,于安有个土皇帝叫张得才。这人和姚董两家都有很深的渊源,为人圆滑狡诈,办事很会钻空子走偏锋,皇上动了几次脑筋也没抓着什么把柄,还让姚董两家反咬了一口,硬折掉了一名要员——两江巡察丁光兆。皇上还特意嘱咐我不要随便招惹他。
本来我也不想招惹他的。可不折了这家伙,楚成的事我保证搞不定。
楚成不肯和张得才他们同流全污,张得才串通府里的其他官员架空了楚成的权,对他百般推脱,不肯放人护堤。楚成能抽出的人实在有限,只好凑合着去找魔教帮忙。
魔教拜魔神,以救苦救难救苍生为已任,说得自己神道道的。可要我说,这就是一群愤青。宇时武功高强,又有一系列剌杀皇上的“英雄”事迹,所以成了愤头。
总之楚成要救民,魔教愿救民,两厢一拍即合,凑合在一块了。
堤已经掘开了口子,河水奔腾而下,不一会儿就把张家的猎场淹成了泽国。
楚成和宇时已经带人去巡查了,防止泄洪失控,殃及无辜。
我则继续坐在树桩子上嘬酒,边嘬边把玩剑柄上系的一对小金鱼。
小金鱼是我的护身符,是皇上特别赏的召示我身份的东西,我把它当心肝儿。剑是我要宇时寻的,听说还没砍过人,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开上这个荤。
终于有人奔来了。
为首的那个憨态可掬,一脸油光,身上的锦衣很有些讲究,看来是个管事的。
我附近那些正在巡堤的乡勇们立刻靠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哟,手里都带着家伙呢,尤其贺四贾三,一脸愤恨,估计一家伙下去就是一条人命。
我再转回头看,看到奔来的家丁们也越发地表情不善,这要火拼起来肯定遍地泛红。
我继续坐着嘬酒。
那憨态可掬的大叔果然是个有阅历的人,一见着我就直奔我来了,双手一拱,来了句客套话:“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哪一路的神仙,请敕在下眼拙,还望赐教。”
我笑了笑,“神仙称不上,就是看中了这地方地势低,刚好用来放放水,养养鱼什么的。”
大叔严肃了,“小兄弟,您这话就太不给在下面子了,在下诚心和你套个交情,你这般折我的脸面,也太不懂规矩了吧。”
“怎么,你这是要用规矩来规矩我了?”
“小兄弟若是不懂事,在下很乐意教导一二。”
他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家丁立刻极配合地围了上来,目光炯炯地盯住了我。
别说,还真挺吓人的。
我笑了,指了指河道,“这位大叔,你也是明白人,你看看这河洪,堵不住了,只能泄,这方圆几十里地,就这儿地势最洼,就这儿树多土厚最存得住水,怎么看怎么都得往这儿泄不是?”
大叔点点头,“小兄弟倒是个明白人,那小兄弟也知道这地方是张员外的地界了?”
我也点了点头。
“这么说小兄弟是明知故为了?”
我又摇了摇头,“不敢,只是河洪危急,来不及知会张员外了。”
大叔哼了出来,“来不及?我看你也是来不及了。给我打!”
给我打!多精典的群殴讯号呀,所以他刚说出个“给”字,我就站起来了。
出剑抵上大叔的脖子,除了水声,四下一片安宁。
大叔显然身经百战了,看着明晃晃地剑锋眼睛都不眨一下,“想和爷来硬的?毛头小子,这都是爷爷二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奉劝你一句,收了剑,爷爷只打断你的狗腿,不听劝,爷爷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更乐了,“您想当我爷爷?成,我叫,我就怕皇上他不认您呀。”
大叔瞬间迟疑了。
我晃了晃剑上的小金鱼,“认识不?皇上赏的。来猜猜我是谁,猜对了有赏。”
大叔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刷地跪了下去。
他一跪,他身边的家丁也跟着跪了下去。
“您,您是梁侍君?”
我挽了个华丽的剑花,收剑背起了双手,深沉而凝重地点了点头,“没错,本宫正是。”
***
本宫华丽丽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