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释对淫乱宫闱这四个字最忌惮的时候,宫里竟然又传出了一个类似的谣言,只是这一次的主人翁变成了德庄。
而男主,竟是叶远。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刻意的诬陷,叶远与皇后的关系交好是有目共睹的,因为他们本是来自同一个国家,同是皇室宗亲,自然会走得近。
只是在经历环妃的事情后,谁也不敢说龙释会不会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所有人都能猜到谣言是从陆妃那里传出的,因为她将是这件事情的唯一受益人。
关于这个谣言,无论是当事人还是龙释似乎都没有表过态,但是霍水知道,那不过是风暴前的平静。
她去了凤寰宫,去的时候,德庄正在廊道上喂鸟,一脸的平静,仿佛此时在宫廷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与她无关似的。
“皇后娘娘”霍水轻唤了一声,德庄的安静反而让她担忧,看得出来德庄不想争,也不想辩。
“水儿”德庄回过头,温婉的看着她,“你也是为那谣言而来的吗?”
霍水点点头,低声说:“戒知道你们是清白的,这一定是宵小之辈觊觎你的皇后之位,又见皇上今日宠你,所以捏造出来的谎言”
“其实……我倒希望谣言是真的”德庄面色一暗,将手中的鸟食全部碾碎,洒在笼子里。
霍水怔了怔,随即了然。
她不怕谣言,是因为她问心无愧,她不会去争,是因为她确实心系叶远。
“可是,娘娘若再不采取措施,事情就会无法收拾……皇宫里任何捕风捉影的事情都可能酿成一场巨变”霍水迟疑了一下,继续劝慰道。
德庄淡淡的瞧了她一眼,突然很真挚的问道:“有时间吗?一起喝杯茶吧”
霍水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她们在凤寰宫的后院里摆上一条案台,温上一壶水,又取了最新上贡的茶叶泡了,相对而坐。
“听说水儿的琴艺很是精湛,不知可否为本宫演奏一曲?”德庄亲自为她续上一杯茶,淡淡的问。
“水儿的琴技实在粗浅,也是最近才学的”霍水连忙推辞到,事实上自龙昕死后,她一直没有再抚琴,也没有再下棋。
那双修长的手扣过琴弦时的温润将永世停在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不能提及。
德庄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洞悉一笑,歉意的说:“对不起,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不”霍水连忙说:“只是技术太差,不能入皇后尊耳”
“你知不知道,叶远的琴技很好,在火焰国的时候,他就经常在皇家的宴席上客串琴师”德庄突然莫名其妙的说道:“而他的生母,听说就是一个琴技非凡的异国女子”
霍水并不打岔,只是端坐在皇后的对面,静静的听着。
“我当初只有十五岁”德庄似回忆着什么,迷离的望向远方,“第一次随父亲参加皇家的宴席,那时候叶远刚好也在场,宴席中途的时候,国主让他上去为众人演奏一首,我当时就想,怎么能让堂堂的王子当众献艺呢?可是叶远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走上去,他的笑是那么轻松自然,好像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入他的心,他仿佛在这世界上,又似脱离了这世间,在上方无比透析的望着座下的芸芸众生,他在瑶琴前坐下的身姿,那么端正,那么优雅,仿佛红尘万丈都拂不了他的身”
叶远的笑,霍水是明白的,那个将世间万情都埋藏得深深的笑,是透彻后的洒脱,却也是苍凉后的伪装。
“可是他的琴声扬起时,他的身子又不怎么重要了,因为已经一并化成了琴声,就像雨后窗前的薄雾,袅绕不绝,又让人担忧着它的短暂,在他开始弹的时候,我就害怕他会停下采”德庄继续用那种娓娓动听的语调追忆着她与叶远的初见,“那一刻,我心中就想,若是能永远看着那个男子,让他永远为自己弹琴,该多好”
霍水心中黯然,在世事沧桑后再想起曾经的美好,唯有徒增烦忧而已。
“后来,找一直想办法接近他,我常常在他出现的地方故意徘徊,我还总是借故缠着他讲话,他对我很和气,也很礼貌,但是一直没有说过喜欢我。我对父亲说,以后我一定要嫁给弛,可是父亲却很严厉的骂了我一顿,说他的身世不明,而我是堂堂的宗亲之女,是要嫁给真正的帝王的,我那天和父亲吵了一甲,想去偷偷的找他,让他带我走,可是……那晚进宫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已经被国主作为质子,送去了火焰国”德庄的声音慢慢暗了下来,“而那一别,就是五年”
“五年后,再见他,我已经是别国的皇后了”德庄微微侧过脸,她美丽高贵的面容拢着淡淡的悲伤,“世人都以为我成为废后,是因为我不懂事,是因为我喜欢吃醋,却不知,我对龙释全然没有一丝心思,又怎么会为他吃醋?成为废后,本是我处心积虑所为,我以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不去面对龙释,才可以得到叶远的怜惜……叶远,他会因为可怜我而带我走”
“他不带你走,也是因为不想连累火焰国”霍水试着安慰道,虽然明知这样的安慰太无力。
“我原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他在我面前,却总是摆出一副民族大义的样子”德庄惨然一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他是真的不喜欢我,也断然不会带我走”
“他是喜欢你的”霍水不忍看到德庄这样的神情,忍不住又说:“只是他是真的比你所以为的要在乎火焰国,也许他真的在为火焰国着想”
“会吗?我不认为他真的热爱火焰国,你可知他从前在火焰国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德庄淡淡的说:“如果他只是一个奴隶,那么他也会开心很多,因为奴隶不需要忍受别人的嬉笑怒骂,因为奴隶不需要在别人凌辱后还要刻意维持着自己的尊严与地位,他在火焰国时,与其说是一个王子,不如说是一个能被所有人挑弄的弄臣”
霍水心中一疼,叶远,那个笑得时候,眸子可以映射漫天蓝天白云的叶远,是在用怎样的达观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所以,才会不甘心吧?因为火焰国给了他太多不堪回首的记忆,所以他不甘心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呆在天启,或者远遁江湖。
“也许他是真的无法放开”霍水低低的回了一声,慢慢的,她有点能体谅叶远的心思了,能体谅那颗在灿烂阳光笑容后千疮百孔、绝傲孤寂的心。
“从他带你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德庄一边说,一边将视线牢牢的停在霍水脸上,那眼神中有羡慕,有不甘,有凄婉,也有埋怨:“他不是不可以放弃一切,只是值得他放弃的人,不是我而已”
“所以……”
“所以,我选择了重新回到我的身份中来,至少,可以让他不至于遗忘我,你可以忘记一个废后,却不能忘记一个皇后,是不是?”德庄淡淡一笑,只是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
霍水没有再说话,她突然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所以,这次的谣言虽然我明知是有心之人趁机打击我,但是我不想出面撇清”德庄的神色一清,无比冷傲的说:“我想再赌一次,若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他会不会带我走”
霍水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生死关头吗?
也许吧,以龙释现在对出墙的厌恶之意,还有他一贯的冷酷多疑,他也许真的会采取宁错杀勿放过的手段。
“这样的赌注,既是逼自己,也是在逼他,无论他的选择是怎么样,你们以后又焉会快乐,这样真的值得吗?”
“如果让我下半辈子面对龙释,为一个自己并不爱的男人战战兢兢的生活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我宁愿一搏”德庄没有丝毫回旋的说道。
“可是你想过叶远吗?”霍水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冷:“你为自己的爱情做赌注,无可厚非,可是你的任性也在拿叶远的一生做赌注,且不说他现在也是生死关头,即使他真的带你走了,为你放下自己的一切,可是……那是他真心想放下的吗?他苦心经营了那么久,他忍辱负重了那么久,难道就因为你一场不甘心不服输的爱情,而毁于一旦吗?”
“爱情,不能那么自私”良久,霍水又缓缓的加了一句。
虽然她也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是为了让德庄为自己辩驳,她只能用言语相逼,她现在沉默一天,龙释的怀疑就会愈深一点,到时候,无论事态怎么发展,对于叶远终究是不好的。
德庄身子一震,有点动容的望着霍水。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霍水叹息道:“我希望你最终能做一个自己认为对的决定”
德庄仍然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端起面前的茶盏,缓缓的饮了一口。
霍水还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德庄,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怜的女子,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权力,而唯一的希翼,叶远,并不爱她。
在权力之巅,尊贵到绝望。
“有一次,我和叶远谈到了奇迹”沉默了许久许久,霍水再次开口,“他说,他之所以将我介绍给你,是因为他相信我能带给你奇迹”
德庄怔了怔,呆呆的望向霍水。
“虽然我没能真的带给你奇迹,但是叶远的愿望,却是希望你能得到奇迹一般的重生”霍水望进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而我对此坚信不疑”
总有奇迹会发生,总有幸福将降临,人生不总是绝望,对吗?
德庄清亮的眸子划过一丝明悟,脸色也比方才舒缓了许多。
“是我太执着了”她终于承认道:“所以既放不下叶远,也放不下自己”
“皇后娘娘,若是有人愿意抛却一切,带你远走,就走吧”霍水莫名的说了一句。
不然,当一切尘埃落定时,难道她要以这样的青春韶华之年,独处皇宫至满头白发吗?
甚至,没有回忆。
如果那个在瑶琴前脱了万千红尘的身影时仅有的回忆的话……
德庄没有答话,只是神情比起方才,已经多了一丝释然。
“我明日就会向皇上说明情况,然后彻查此事”德庄又恢复了自己母仪天下的尊贵与高华,“制造这个谣言的人,也会付出代价的”
其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个人比然是陆妃了。
从凤寰宫回去的时候,霍水一身轻松,她以为叶远的事情便会这样轻轻巧巧的结束。
可是,造化弄人这句话却一点也没错,德庄拖得太久了,久到别人已经抢在她想明白前下手了。
所以叶远终究没有躲过去。
倾城祸国(八十一)掩护叶远
那晚的凤寰宫上演了一出最俗套、也是最致命的戏码:捉奸!
一纸诏书,一纸矫造的、皇上秘密审讯德庄的诏书,让叶远慌了神。
其实在谣言起来的时候,他倒没有为自己怎么着想,而是想着德庄会不会遇到危险。
那一刻,也曾经有一瞬想带她走,可是带走后呢?
他终究不能给她想要的爱。
于是两人僵持着,这种事情,由叶远出面结实澄清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所以叶远在等着德庄的举动。
可是皇宫那边始终没有传出过消息,太平静了,平静到他乱了方寸。
也许因为心乱,才会被那纸诏书欺骗,诏书是他在宫里的线人无意间得到的,听说就放在皇上的桌子上,上面写道,“今晚子时,大殿密处皇后”
短短十字,触目惊心。
叶远觉得自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而与此同时,德庄也收到了同样的一纸诏书,也是由火焰国的线人提供的,上面写着同样的话:“今晚子时,大殿密处叶远”
也是寥寥十字,让德庄慌了远神。
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子时来到大殿,然后……门被关上了。
殿外顿起喧哗,陆妃得意的向龙释说:“臣妾的消息看来是对的了”
龙释没有言语,只是敛起双眸凝视着已经落锁的大门。
大殿里的两人反而平静下来,黑暗的、没有点蜡烛的厅堂,他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我没想到你会那么关心我”德庄冰雪聪明,早已经猜到了叶远必然收到了同样一份矫诏。
“我们是故友”叶远静静的说:“我自然会关心你,就像关心妹妹一样”
德庄的身子轻颤了一下,不知是喜是悲。
“现在我们落入局中,怕是会凶多吉少”等了半响,叶远冷静的分析道:“到时候,为了估计皇家体面,他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大不了再将你废掉,以后……你也可以找机会离开”
“那你呢?”德庄颤声问。
“能保一个是一个吧”叶远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然后快步的走向大门的方向。
“叶远!”站在身后的德庄突然叫了一声,“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的”
叶远停了下来,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仍然不明白。
“即使你只当我是妹妹,我也要你一直一直活在这个世上,和我一起活着”德庄坚定的说:“我出去向龙释说清楚……”
“后宫之事,愈描愈黑,你若是为我说话,只会更加让人生疑而已”叶远淡淡的说,然后重新迈开步子,大力的拍着门。
“开门!”听到里面的响动,龙释黑着脸,沉声说。
皇后失德的事情毕竟非同小可,所以这次围堵大殿的人都是龙释的亲信,人并不多。
大门被打开,火把映照着叶远沉静无畏的脸,没有一丝被捉奸的慌乱。
“叶远,你身为火焰国的质子,朕不但没有轻待你,还一向对你礼遇至极,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非君非臣之事”站在人群正中间的龙释,压着火气问道。
叶远淡淡的望向龙释,朗声说:“皇上,你可以不信我,但是你怎么能不信自己的皇后,不信自己呢?”
“此话怎讲?”龙释的眸子倏然敛起,一双喷火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叶远。
“其实皇后今次来大殿,是为了拒绝叶远的要求,是……”叶远狠狠心,决定将全部的过错都抗到自己身上。
“是因为水儿”清清淡淡的声音将叶远的话接了过来。
所有人都回过头往声音传出的地方望去,不知何时,在人群之后出现了一个轻灵的身影,披着一件月白薄纱似的披肩,长发不扎不束,散散的落下,笼罩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恍若梦中人。
只有额剑那离妩媚的痔,是全身上下唯一色彩,红白之间,美到惊心。
“你怎么来了?”龙释有点诧异的问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