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领兵来的火焰国将士总算是一些见过世面的人,自然认得风影。
虽然不知晓她的身份,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还是按照霍水的吩咐,将逐月妥善安排了,也唤来了城中最好的大夫,另外派了一个人去通知在城外驻扎的皇上。
霍水也不去管他们做了什么,只是紧紧的跟着逐月,待大夫诊断过后,便追着大夫问情况。
大夫摇摇头说:“倒是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这位公子原本的身子就太弱而且流血太多,实在……”
“一定要救他,用什么方法都行!”霍水一字一句,不容反抗的说。
“尽人事吧!”大夫为难的说,然后又望了一眼靠在床上的逐月,“第一关就是把剑拔出来,之后的事情就听天命了!”
“好”她点点头,走过去握住逐月的手,也不管他听得听得见,只是在他耳边温柔的说:“有一点点疼,不过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逐月似乎听见了,那双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
大夫叹口气,将手放在他身后,突然用力,剑便随着喷泉般的血一起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喷了霍水满身满脸,大夫的医术也算娴熟,毫不畏惧,已经拿起草药绷带,开始包扎了。而是泊泊涌动的血一次一次将草药冲散开,床前渐渐淌了一片,手中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温度迅速的降下去。
“快止血啊!”她慌忙的说,身体却害怕得不能动弹。
大夫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七手八脚的交手中的膏药全部填了上去,然后又用布带紧紧的扎住上下的血管,这才减缓了流血的速度。
当一切完成后,大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逐月的鼻间试探了一下,然后呼出一口气说:“还有呼吸,活着!”
霍水没有反应,整个人却似乎冰雕玉琢一般,没有一丝生息。
“现在只能看他的造化,若能醒过来,就算挺过去了,若是醒不过来,姑娘也要节哀!”大夫惋惜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摇摇头走了出去。
毕竟,这样的生离死别见过太多,他也没多大感慨。
只是,这个男子的情况,真的很不好,一个天生心脏有问题的人,通常不会那么容易醒过来吧。
大夫走了很久,霍水的手才终于能动,她小心的将逐月放平,从旁边侍女手上拿起毛巾,小心的为他擦拭着。
当手指划过他已行凹陷下去的脸颊时,一直麻麻木木的心突然刻骨的痛,就像被人打了一锤,颤抖着,抽搐着。
“你一定要醒过来!”她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如果你想我活着的话,就给我醒过来!”
逐月没有一丝反应,长长的睫羽轻轻的颤了颤,然后归于平静。
“姑娘,你要不要也换一身衣服,皇上要过来了!”在旁边伺候的宫女怯怯的建议了一声。
她的身上全是逐月身上的血。
霍水回过头,透过雕花窗棂,看着远方一群渐渐走近的人。
又要见到叶远了吗?他见到她,会生气责难,还是满脸无奈?
霍水缓缓站起来,又替逐月整理好被角,然后一脸坦然的走了出去。
这样也好,比起不告而别,也许这样面对彼此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她拉开门,一身便服的叶远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他的眼神里没有吃惊,显然杜子谦已经将她离开的消息汇报给他了。
“去书房吧!”他淡淡的说,然后转身走向右边的一个小房间。
这是舞月国一个临时搭建的行宫,所以布局较为简陋,院子并不大,书房与厢房只隔了一条小径。
霍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叶远身后的随从全部自觉停住脚步,望着他们的主上与那个女子一前一后的迈进去,然后合上了门。
书房里因为采光不足,有一丝潮湿阴暗的味道。
叶远的背影拢在暗色里,只有一丝衣角兀自在天窗射下的光柱里浮动。
霍水低下头,突然觉得,真的没话可说。
说什么呢?对不起,太轻;讨厌你,也不是真心的;我很高兴见到你,高兴吗?自己也不知道;谢谢?更加不知所谓……
他们之间,终于成为了一种无法继续也无法理清的关系。
“他是谁?”叶远终于转身,在阴影里,静静的问。
霍水一怔,她没有料到叶远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你知道他是谁”,愣了愣,霍水安静的回答,叶远既然来到舞月有段时日了,不可能不知道清风逐月的身份。
“我是问,他对于你来说,是谁?”叶远的声音伟然很安静,只是隐隐中,有种绵里藏针的凌厉。
霍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迎着叶远的目光,逆光中,她的眸子里闪着异常耀眼的光点:“是我不能失去的人”。
“原来不止朋友!”叶远的声音陡然一黯,“因为他,你才想离开吗?”
“你明明知道原因不是这样……”她反驳,可是话说道一半,突然又觉得疲乏,为什么她要辩解,她根本就不需要辩解。
“叶远”她的语音一转,变得异常平和,“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只想要和他表一起,请你,作为一个朋友,祝福我吧!”
叶远沉默,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不肯有瞬间转眸。
“如果他死了呢?”叶远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遥远过。如寒冬之日从屋檐摔落的冰条。
“他不会死,因为你一定要救他!”她用一种坚定的、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为什么,要将心中最后的温情,也打碎在不甘与嫉炉中。
“可是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救他?”叶远不为所动,阴影里的他,仿佛将自己装进了一个让别人触不到的壳里,或许连他自已都触摸不到。
“你需要什么理由?”尽管已经知道答案,她依然问了一句。
心中,却不停的祈求着:叶远,不要说出那个答案。
可是他仍然说了出来,一字一句,没有一丝情绪,只是有一种浓浓的赌气意味:“你答应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我就救活他。”
“不可能!”霍水的心猛地一沉,声音愈发生冷了。
“你不想救他吗?或者他对你并不重要?”
“不是!”她抬起头,牢牢的看着面前没有丝毫表情的叶远,静静的说:“是因为我太在乎,所以知道,若不能相守,不如不要救活他!”
以爱的名义,放手或者牺牲自己,自以为很伟大,却不知,真正受折磨的,恰恰是那个受恩的人。
龙昕已经让她尝到这样的切肤之痛了,所以,她绝对绝对,不会放开逐月的手。
即使是为了救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那就不要救活他了!”许是因为要下雨,屋里的光线迅速暗了下来,将叶远的面容全部掩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叶远,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霍水如一尊雕塑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声音如冰如玉、,美丽而清冷,“我不会求你,也不会为难你,因为你从来不欠我!”
只是,当你有一天相通后,你会后悔今日的话,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你们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为什么会是他?”
“我们相识也不过短短的时日,为什么,会是我?”
又是一段长长的静默。
“我尽力吧!”许久许久,叶远才从暗影里走出来,他温雅如玉的容颜,片刻之间,憔悴了许多“不过你们都要留下”。
霍水几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谢谢”。
她其实也怕死,怕叶远拿逐月出气,她不想真的死生相守,她要活着,和她爱的人一起活着。
所以她的谢谢,是发自内心的。
叶远自然也听出来了,抬眸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无比疲惫的说:“你出去吧!”
霍水低下头,轻巧的走向房门。
“你对我,可曾这样用心过?”在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叶远突然低低地问了一句。
霍水停在门前,良久,才回身在桌上写下几行字,然后大步的走了出去。
她拉开门,门外的风飒飒的吹过来,桌上的纸卷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的扬起,徐徐的落在了叶远的脚边。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低头望了许久,他的唇角终于滑开一个凄然的笑。
在最初心动的时候,她还没有放下她的恨意。
在最后上遇的时候,他也无法放下他的过往。
错过,便是错过。
世事,果然只能继续残忍而冷漠的往前走,容不得回头。
红颜祸世(二十五)承诺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有离开床边半步,即使是奉命来看护逐月的大夫们,也不免担忧她会吃不消。
逐月依然没有醒过来,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她望着他越来越瘦的脸,只是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一丝一毫也不肯松开。
自那次深谈后,叶远也一直没有出现。
“姑娘,我们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其中一个大夫走上前说:“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只要天亮前能醒来,就没事了!”
霍水点点头,没有说话。大夫们知趣的退出房去,只是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她问:“他的眼晴,为什么会盲?”
“公子的眼晴我们也看过了,是被毒烟熏过了,眼晴上形成了一层烟膜,所以看不见了!”一个大夫连忙回答。
“还可以恢复吗?”她又问,嗓音已经嘶哑。
“这个……也说不准,这种情况也有过几例,轻一点的例也可以治,至于像他这样严重的……”大夫的语气有点迟疑。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霍水回头淡淡的说。
眼晴是否能好,其实无所谓,只要你活着,什么困难都可以面对的。
可是,为什么你会盲,为什么你会出现在祭坛,逐月,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也许除了当事人,再也无人回答。
她便这样一直坐在床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可是身体已行完全不知疲乏,也没有丝毫倦意。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痛,让她无法忍受自己不在场的事实,即使逐月真的有什么事情,她也必须醒着,陪他走到最后。
而不是一觉醒来,只能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就这样透支着自己,浑不知这样的做法有多么伤身,也许在逐月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先倒了下去。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我说话,快点给我醒来!”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说给逐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心中,仍然是恐惧的,时时刻刻,都处在失去他的恐惧中。
身心俱毁。
又是一天过去,又是一次太旭西斜,又是一次星空密布。
她一直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可是手中人冰冷的温度,却总是在搅动着她心底的绝望。
终于,挺不过去吗?逐月,你是真的有求生意识吗?
还是,心被伤了,不想自己醒来?
她伏下身,用额头顶着他的,仿佛在流泪,可是脸上没一滴水珠。
一个三天没有喝水的人,即使是泪,也干涸了吧。
她终于觉察到身体的疲倦,全身,突然没有了一丝力气。
她松开他的手,站起来,缓缓的走向窗边,遥望着远方闪烁不定的星星,手合十抬到胸前。
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原来可以如此虔诚。
第一次,她希望世间真的有神,真的有一只司管命运的手。
如果你听到了我的祷告,请将逐月还给我,拿走你赐予的美貌,拿走他的身份,拿走我的财富,只要平安健康。
她一遍一遍的冥想,一遍一遍的祈求,浑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是身体已经麻木,思雄也已经麻木,全身上下每个和胞都在呼唤着休眠。
那一阵的空明,就如绝望本身。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险入一种昏迷的迷乱中。
直到,直到一只手轻轻的攀上她的肩膀,她才陡然惊醒,双腿一软,便直直的往后倒去,而站在她身后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后,耳边传来一阵止不住的咳嗽声。
霍水长长的松了口气,望着冉冉升起的晨曦,再次很虔诚很虔诚的说了一句:“无论你是谁,我谢谢你”。
命运也罢,运气也罢,她只会感激。
然后,还来不及回头看一眼,突然放松的神经马上陷入到最深最深的睡眠里。
醒来的时候,却又是夕阳满屋,启明星在窗外缓缓的探出头。
她合了合手,确定自己被人握着后,再次陷入深眠。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时分,下午的光芒透过窗棂射了进来,星星点点的洒进屋里。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起手,那只交握住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吃力的抬起头,便看见逐月靠在床架上的睡容,略显得苍白的脸,明显得瘦了很多,鼻子愈加的挺直,薄而温润的唇也有点泛白,长长的睫毛投下了几抹浓浓的阴影,影子随着睫毛的颤动,也同样闪个不停,让她心安莫名。
艰难的抬起另外一只手,抚上他的脸,一时才许多话想说,却终于只是化成了一声轻唤,“逐月”。
逐月的眼晴倏然睁开。似乎本来也没有熟睡,他美丽的瞳仁上拢着一层薄薄的纱,没有了光彩,却显得愈加迷离,如梦如幻。
他抬起手,想去抚她的脸,悬在空中,却迟迟不肯落下。
不敢落下。
她的眼中终于涌上了两股温润,挣起身子,手环过他的腰,脸埋入他的怀中,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去拥抱他。
空中的手,缓缓的,落到了她的发丝间。
“不要再离开了!”她说,或者没有说出来,只是心中想。
他听见了,抑或是感知到了,“再也不离开了!”。
似乎心中所有的千言万语,只要这两句便已足够。
没有其它的话语,没有其它的动作,只是紧紧的相拥。
一个拥抱有多长?
一千年。
或者一刹那。
门外,一个站立许久的人影豁然转身,风乍起,鼓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红颜祸世(二十六)前因后果
叶远已经着人将舞月国的皇宫全部打扫了一番,自己也以友邦国使者的身份堂而皇之住了进去。
逐月与霍水被安置在皇宫之中,名曰保护舞月王室,实际上是被叶远软禁了。
现在他与钟林手中各有一人,钟林手中的清风铭月,和他手中的清风逐月。
既然钟林可以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候,为什么叶远不能依法而行?
他的打算,便是宣告舞月国国主清风铭月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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