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城冲她一笑,转身下楼。忽然瞥见不远处围墙另一端一道熟悉的身影,脚下一顿,萧九爷来了!
她自嘲地一笑,她忘了萧九可是神通广大之人。上次在侯府,他可是代表杜知府去的。还有她的官籍,大概也是托了杜知府的关系。所以杜府千金的生辰他自然有理由出席。
墙那边,萧风正好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他举起手冲这边一笑,沈倾城忙加快步子下了楼,暗自埋怨,这人真是不拘小节,也不怕别人瞧见到处乱传,坏了她的闺誉,明明没吃羊肉却要热惹一身骚,那样可不划算。
走到下面,苏婵娟小跑着过来拉她:“知道你对什么都没兴趣,就当陪陪姐姐我,嗯?”
沈倾城笑道:“放心,今日谁都不能跟姐姐你比!”
“算了吧,我又不是寿星!”苏婵娟笑嗔一句,两人并排走,见其她小姐们都走远了,悄声说:“杜四小姐过年就满十八了,看来也急了。”
“十八了?以她的身份,早该许了人家啊!”沈倾城忍不住也八卦了一句,她果然还算是个正常的女人。
苏婵娟神秘地耳语:“四小姐以前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可是她十五岁那年那人得疾病死了,加之她生父早亡,只余寡母,便有了传言说她命硬,许多贵族忌惮这个,上门提亲的就少了,身份不够的,她又瞧不上,于是拖到现在。”
她黯然地摇摇头,拉着沈倾城快步跟上,沈倾城忽然想到,苏婵娟也十六岁了,之前杨大少爷上门提亲却死在侯府,对她的影响也不小吧。
杜府办的这场赛诗会,其实就是个才艺展示会,年轻的男女们都要上去亮亮相,同时还设了评委,男女各五名,其中竟然有江南侯苏越治和萧风,东道主杜知府自然在场。评委后面则是相隔不过两丈的男女席位,公子小姐们依照尊卑顺序落座,丫鬟们在一边小心伺候着。
能将生辰办成相亲大会,可以想见杜家对杜蕙兰婚事的急切程度了,平时恪守礼教的公子小姐们,男女连见上一面都要被认作败坏风俗,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反倒没了那些讲究,所以极其兴奋,一边跟身边的同伴说着话,眼睛不经意地四周扫视,希望能有相中的对象。
其实这一年中举办的四季花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些变相的相亲大会,有些身份的人家都会带着儿子女儿一同出席。
“沈妹妹,你准备什么节目了吗?”苏婵娟小声地问,眼睛滴溜溜在场中打转,眸中射出亮光,显然也有些雀跃。
沈倾城对这种场面不太热衷,不过作为娱乐倒是不错的调剂品,她闲闲地坐着,摇了摇头,问苏婵娟道:“姐姐你准备了吗?”
苏婵娟有些发愁:“我倒是学了几年古琴,可是听说杜小姐也擅长这个,我总不好和寿星争锋,倒显得我没了气度。”
她说的是事实,而且,作为寿星,杜蕙兰有优先选择表演顺序的权利,若是她在前,苏婵娟就落了下乘,若是苏婵娟在前,杜蕙兰又没了面子,真是不好抉择。
“相信姐姐一定是最厉害的!”沈倾城鼓励道。就是凭她的姿色和身份,就一定会是许多贵族钦慕的对象,相信过不了几天,侯府的门槛都会被踏破了。
担任司仪的是杜知府的儿子杜衡和媳妇褚绫,二人盛装出席,携手登上高台,男才女貌,羡煞旁人。
杜衡客套地道起了开场白:“各位来宾,感谢众位出席舍妹的生辰宴,今日赛诗会以文会友,若有看家本领尽管使出来,虽为娱乐,不过也设了彩头,前面就坐的十位德高望重的评委,他们每人可向每位参赛者投一朵桔花,结束后以桔花朵数多者获胜,彩头嘛,暂时保密,不过保管出人意料,各位意下如何?”
杜衡话音刚落,男席那边便起了叫好声,有人起哄说拿杜四小姐的一件绣活出来做彩头,他们就心服口服了。杜衡也没有生气,这种场合本来就是热闹才好,自然不能太拘小节。
众人热烈鼓掌之后,赛诗会正式开始。
第一轮吟诗作赋,要求以应景之物吟诗一首即可。为了公平起见,采用抽签的方式,参赛自愿,反正以桔花朵数多着为胜。
生在江南,才子辈出,就是不会作诗也会吟几句,苏婵娟也跃跃欲试,竟然抽到了第二个,她还给沈倾城带回来一只签,让她好不尴尬。
她本来想着混一遭白吃一顿就算交差,没想到苏婵娟将她推了出来,她有些无奈。
第一个小姐吟了一首诗很快下去了,没有什么特色,只得到了一朵桔花,大概羞怯难当,匆匆跑下去了,接下来就轮到苏婵娟上场。
略略愕然后,她娉娉婷婷地迈步上去,吟了一首《咏菊》:“菊裳茬苒紫罗衷,秋日融融小院东。零落万红炎是尽,独垂舞袖向西风。”
她的声音清亮悦耳,不疾不徐,大家一致好评,得到了6朵桔花。
陆续有几位小姐上台,都没有超过苏婵娟的,她的脸上微微有些掩饰不住的笑意。
杜四小姐上场,她的声音高低适中,软软甜甜的,跟百灵鸟一样,她也是以菊为题,轻启朱唇,娓娓道来:“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宵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首词很有意境,加上又是主角,因此得到了十朵红花,她盈盈致敬,客套地说了句“献丑!”便施施然走下了台。
沈倾城不由去看苏婵娟,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没有什么大的情绪,便稳了稳心绪。
“沈妹妹,该你了!”苏婵娟提醒道,沈倾城这才想到,女子这边只剩自己一个人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台。她身材高挑,五官绝美,冰眸散发出一种冷然的气质,粉蓝色长裙更是衬得她高雅如仙,十分惹眼。
“这位小姐从未见过,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男席中有人小声议论。
旁边一个白衣粉面男子笑着讨好:“或许身份不高吧,不然如此佳人,还能逃过你我兄弟的法眼?”
第一个男子惋惜道:“若是这样,我家父家母那关就过不了,真是可惜了这等绝色!”
粉面男不以为然:“陆公子真是实在,难不成以你的身份地位,还能守着一个女人白头偕老,说笑话呢!”
那男子恍然大悟,却有些犹豫:“这女子看着有些清高,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委屈自己。”
“咳!你有总督大人这个靠山,还不心想事成,这样吧,陆兄之好,我李某就不夺爱了,到时候助兄台一臂之力!”
……
萧风离两人不远,那两人也并无刻意压低声音,他听得直皱眉,不经意地冷眼瞥过去,那两人感到一股寒芒射来,杜知府也朝这边看来,于是压低了声音。
这些话沈倾城自然是没有听到的,她朝观众场施了一礼,吟了一首元稹的诗:“秋虫绕舍似田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这里是没有陶渊明这号人的,所以她把原来的“陶家”改为了”田家”,十位评委之前还没有什么特别,就在她吟完最后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之后,表情就有些奇妙了。
诗句没有华丽的辞藻,就实叙述了桔花在田间小院生长的常态,最后一句话锋一转,高度赞美了桔花历尽风霜而后凋的坚贞品格,一如高台上那名亭亭玉立纤尘不染的女子。
在她吟完之后,评委们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只有一个人突兀地起身,赞一句:“好一个此花开尽更无花!大气,爽快!”他大步流星走上台,亲手将桔花递到她眼前,“沈小姐,这朵花是你的了!”
沈倾城惊愕地看着他,萧风一脸笑意,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接,她小脸“刷”地一下骤然布满红霞,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077 萧九桃花开(首订首?订在哪里?)
“萧公子,这,这样不合规矩!”浣纱忙跟过来,提醒道。
萧风笑意加深,转身看向评委席,大声问:“杜大人,这位沈小姐所作如何啊?”
早在萧风专门找到他办官籍的时候,杜徽如就已经知道这位沈小姐了,加之她的诗朴实却又出众,人更是飘逸如菊中仙子,让人心生折服。于是自然点头称好,让人将自己那朵桔花也送了过去。
沈倾城警告地瞪了萧风一眼,才转身步下高台。萧风扫视全场,将众人惊诧的目光收于眼底,一跃而下回到自己座位,男宾那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最后毫无疑问,沈倾城凭借她的诗和独特的气质赢得了十朵桔花,再加上因为萧风出人意表的举动,赛诗会达到了空前高/潮。
女孩子们表演完毕,男席那边的宾客跃跃欲试,争相上台一展风采。
沈倾城微微有些懊恼,她没有想到这些评委竟然如此厚爱她。自己不过随意拈了几句诗,便抢了别人的风头,心头默默忏悔着,今日的光辉应该属于杜蕙兰这个主角,抑或是苏婵娟这样的天之骄女,就是任何一个女眷都比她有用,她莫名其妙地得了去算怎么回事?唯二的收获就是男席那边传来的灼热的视线和女席这边的羡慕嫉妒恨,她这是何苦来哉?
苏婵娟被杜蕙兰抢了风头,不能有想法,毕竟人家是主角,可是她们所有的风采都比不上沈倾城,萧九爷闹这一出,简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她,之前的风光还有谁记得?
她知道沈倾城跟她是好姐妹,可还是禁不住生出短暂的失落,幸好比赛仍在继续,忽然一道人影跃上高台,她的眼睛不由自主追随着去看。
她用力戳了戳沈倾城的手臂,小声道:“沈妹妹,你快看那人是谁?”
沈倾城从思绪里拔出来,暗道她再也不参加之后的才艺展示了,就被苏婵娟扳着脑袋望向了台上。
台上正在吟诗的紫衣男子有几分眼熟,身材有些精瘦,却存在感十足,全场的目光带着或崇拜或嫉妒地齐齐射向他,他恣意吟诵着一首词,沈倾城不熟,只感觉到此时他就是舞台的主宰,女宾席里甚至有人激动得尖叫起来。
雷霆?!他怎么也来了?
“那是雷公子是吧?”苏婵娟小声在她耳畔问。
“什么雷公子,那是镇南侯府的小侯爷!”旁边一个女子痴痴地看着高台上,听见苏婵娟的话,不满地纠正道。
沈倾城彻底清醒过来,那台上的可不就是雷霆么?从借马那天开始,也算是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些日子一直没见到他,没想到竟然会再见。
“小侯爷住在镇江府,没想到会出现在杭城,哎,你说是不是杜大人有意将四小姐许配给他啊?”女孩子开始八卦起来。
另一名女子轻蔑地嗤笑一声:“怎么可能?就算杜知府有意,小侯爷定是不会应允的,四小姐虽然还算出众,可也称不上绝色,再说她都十八了,按虚岁算都十九了!”言下之意很清楚,四小姐够不上小侯爷的菜。
其她女孩也都小声附和。杜蕙兰是女主人,并未跟女宾坐在一起,因此她们说起来少了顾忌,谈及别人的短处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沈倾城不搭话,其她人见她孤傲的姿态也不敢前来,不过,苏婵娟却是众人热捧的对象,许多女孩都前来攀关系,要知道,江南侯可是和镇南侯一个级别的,若有苏婵娟这样的朋友,将来在小姐们心目中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
第二轮就是才艺展示了,沈倾城打定主意再不上场,于是借尿遁为名溜了出去。苏婵娟担心她,可今天她得好好表现,于是叮嘱了几句便让她走了。
男宾那边,也有人相继离席,萧风回头一看,方才议论的陆姓李姓男子走了,黑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招手示意墨竹近身,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让他离开了。
喧嚣越来越远,沈倾城觉得浑身轻松,她知道今日人多且杂,也不敢走太远,见人工湖中心有一座八角的亭子,于是便缓步走了进去。
园子里的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看来今天女孩子们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知道今日哪位千金能得到彩头。
“小姐,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不能呆太久。”浣纱提醒道。
沈倾城点头:“你放心,等差不多结束咱们就进去。”她们走得不远,若是真有什么危险,这边呼救那边都能听得到,所以她并不担心。
杜府的桔花很多,即便是在这深秋时节,也能出现姹紫嫣红的美妙景致,给这有些萧瑟的季节带了勃勃生机。桔花品种繁多,颜色各异,姿态各异。白的黄的,红的粉的,应有尽有。有的全开了,细长的花瓣舒展着;有的半开着,微卷的花瓣裹着纷嫩的花蕊,像害羞的小姑娘;尤其是那些含苞待的花骨朵,在绿叶的衬托下更显娇美。
沈倾城不由放松了心情,任由自己进入冥想状态,静待时光流逝。
“小姐!”浣纱忽然紧张地低叫一声。
“怎么了?”沈倾城睁开眼睛,浣纱指着一条花圃中的一条甬道,那头有两名男子快步走着,看不清楚容貌,奇怪的是,两人对着自己这边的亭子径直走过来。
“小姐,只有一条路,咱们该怎么办?”浣纱有些急了。那两人应该看得到这里有女客,按理就该避开,可他们显然并无这个打算。
沈倾城脸色冷下来,思忖此刻要如何脱身。她今天在杜府风头已经出的够大了,若是传出与男人私会,她在杭城就寸步难行了。
“小姐,快避一避吧!”浣纱想要拉她,沈倾城瞥她一眼:“避到哪里去?”
那条甬道是唯一一条通往亭子的路,正直深秋,园子里的树大多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想找一个藏身之所还真不易。亭子下面是湖水,她若是跳下水,待会儿全身湿透,别人还是会瞎猜。
她开始懊悔,早知道就坐在席上不出来好了,若她不愿登台,别人也不能强拉她上去啊。
两个男人一直远远地跟着沈倾城,瞧见她进了亭子,人都去赛诗会看热闹了,这边连个下人都少有,最适合联络感情了。
“李兄,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佳人?”陆公子眼睛灼灼地看着亭子里那道倩影,兴奋中又带着心虚。
李姓男子暧昧地冲他一挤眼:“陆兄,怕的就是不唐突呢。你想啊,这等佳人岂是你轻易能被你拿下,若是你们有了点什么,她除了跟你还能如何?”
那陆公子两眼放光,不住地点头:“我怎么没想到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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