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婉低头看了看身上宝蓝色宁绸中褂,又看了看皇帝,然后左右瞧了瞧,见殿内仅她和皇帝两人,便知道着衣服是皇
帝披上的,不由得脸红了,点了点头:“醒了……皇上看完图了?”
皇帝只“嗯”了声便转身到炕桌边,伸手收那卷轴。
让皇帝自己收拾屋子做家务?活腻歪了吧?找自己来是伺候皇帝的,还是让皇帝来伺候自己的啊?
罪过罪过。
墨婉忙站起身,却不料身上的御衣中褂滑落到地上,她伸手拾起。慌忙又走到炕桌边,伸手去拿那卷轴,却不小心与
皇帝的手叠在一处。两个人僵在那,她面红耳赤停了片刻,忙要收手。
他只觉她的手嫩滑柔软,十指如笋;腕似莲藕,不由得主动握住她的手,想起她刚才在窗前皱着的眉头,一笑,问:“适才你在窗前想什么?”
他这样一说,墨婉便现出那一抹惆怅来。住在储秀宫里,自己又没处理好与惠嫔的关系,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能不闹心吗。可这怎么和皇帝说啊?难道让她说:你宠我,于是我遭人妒忌,人家不给我好脸色,所以我很闹心。
墨婉只面色一滞,却被皇帝看的清楚,又问:“有什么事?不能与朕说的?”
墨婉想了想,说:“以前随着万岁爷可以到处走走,现在憋在储秀宫里,我只是觉得闷的很,若是能出去散散就好了。”
皇帝一笑,说:“朕当是什么事呢,”顿了顿,又说,“朕自是知道这宫里没得让人消停,一入秋宫里确实就闷的紧,春天去南苑的时候朕瞧着那边的殿宇虽小,却比宫里自在。”
墨婉听他这样说,顿时来了精神,接话道:“万岁爷要去南苑吗?”
皇帝见她一双眼睛熠熠有神,故意板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墨婉见他如此神色,眼神有黯淡下去,低声怏怏道:“我现在亦不在御前伺候,纵使皇上去南苑,我也只能继续窝在储秀宫里头。”
她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皇帝自然明白她现在的处境,见她沮丧的样子又有些不忍,说:“这阵子有好些个事儿好办,待忙过了这阵子,就上南园去。”
墨婉想着自己必是去不成了,只闷闷的应了声:“哦。”便不再说话,只失望的瞧着窗外的雨,映在她眼睛里越发显得凄瑟。
皇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说:“若是今夜雨还不停,朕待你去看雨,如何?”
墨婉浅浅的点了头,说:“谢万岁爷。”
作者有话要说: 文收好像胸围,长的时候高兴,掉的时候那叫一惆怅……
☆、三十九、千秋亭观雨
入了秋,夜便黑的早了,乾清宫里早早燃起了灯,马庆福见时辰已到,便吩咐宫人给各宫下匙,皇帝却踱步至殿门前,抬头见漫天的铅云,月亮也不见了踪影,那蒙蒙的雨像雾一般,一丝丝,一缕缕,缠绵不断。他瞧着外面的细雨,吩咐说:“去接云答应来。”
因今天谢长林来请皇帝示下时,已是“叫去”,而乾清宫又是外朝,妃嫔一般是不允许来的,这会儿又诏墨婉来让马庆福一愣,随即应道:“嗻。”
从储秀宫到乾清宫并不太远,待墨婉乘着肩舆,还未到乾清宫的时候,就有小太监在半路截了,告诉她皇帝已去了西暖阁,请她也移至西暖阁。
西暖阁里灯火通亮,皇帝早已换上石青色的缎袍,见墨婉进了内殿,施了礼,笑道:“朕应承了你,若是今夜雨不停便带你去观雨,看来这雨怕是一夜也停不了,走,出去散散。”
墨婉不由得瞧了瞧外面的天,说:“也好,雨夜别有一番风景。”
李德全听皇帝说要出去,忙传了肩舆和滑盖,只片刻的功夫一拥御驾的人便聚在了暖阁门前。
墨婉随着皇帝出了殿门,见门外整齐的排着四排宫人,提灯的,抬肩舆的,打华盖的……
墨婉暴汗:这是去赏雨还是去游行?
皇帝也微微皱眉,刚要说话,却听墨婉说:“不是说要赏雨吗?怎么这么多人?真无趣。”
皇帝一听便笑了说:“对,只清清静静的走走,这一大帮人跟着做什么,退了吧。”
李德全咧嘴:“奴才狗胆,还求万岁爷,云主子,好歹着几个人提灯也好。”
皇帝道:“也好,就依你。”
马庆福也凑上来,说:“雨天路滑,万岁爷还是乘肩舆吧。”
皇帝摆手道:“不用。”说着已经跨出了殿门。
虽然皇帝吩咐不要人多,可出了隆福门,御驾终究还是跟了十几个。皇帝也不说话,只牵了墨婉的手
一路往北,墨婉不知皇帝要去哪,又穿着花盆底,走在雨水打湿了的青砖上有些艰难,步子也跟着慢了下来,身边又跟着这么些人,不好开口问,只是心中懊恼,不由的撅起嘴来。
众人一直跟着到了御花园,墨婉终于跟不上了,停了脚步说:“还请皇上示下,咱这是要往哪去?”
皇帝也停,回头看着她,笑着说:“千秋亭。”
墨婉一滞,自是明白了,见他站在蒙蒙的雨里,那身石青色的家常缎袍外面披着御用羽纱雨服,显得整个人清朗的很,她便弯了眼睛,欢愉的跟在他身后,连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心情大好,她索性从随行的宫女手里接过纸伞,说:“我自己撑着。”紧走了两步,将那宫女落在后面。天本就下着雨,地上的凹处便浅浅的积了水,如丝的雨点滴在水洼里,泛出淡淡的水波,一圈叠着一圈,犹如细细密密的网。她便一时起了玩心,不轻不重的踏着水坑,那杏色缎绣金钟的马蹄鞋敲打在青砖上发出锵锵的脆响。
皇帝回头,见她正撑着伞,笑着踏水,那水花溅起老高,又落到地上的水洼里,泛起一片片小小的涟漪,像她脸上嵌着的梨涡。
见他看着自己,墨婉停下,笑着说:“我喜欢看平静的水面被搅乱的样子。”说着便又踩起水来。
一下,两下,那水花溅起又落下,仿佛落在他心上,心湖也被搅乱了一样。
她素来没有宫妃们那些繁复的饰物,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根镶碧的花錾,那錾子下方捶着的流苏随着她的步子跳跃似得摆动着。
他正看的出神,雨却骤然下得大了起来,她手中的纸伞颇小,渐渐遮不住雨,她便一溜跑到他身边,钻到他的伞下笑嘻嘻的说了声:“雨下大了。”
他道:“进亭子避一避。”
她将伞交与身边的小太监,很自然的挽起了他的胳膊,紧紧的贴着他,躲在他的伞下。
到了亭子里,小太监撤去了纸伞,她却依旧挽着他的胳膊,说:“下大了才有意思。这就叫‘巴山夜雨涨秋池’”顿了顿,又摇头,“不对,不对,应该是‘京城夜雨涨秋池’”
他不由的笑了起来:“你倒是会歪解。”
千秋亭四面报厦,自然就有对流风,刚才在雨里踏水,她的袍子已经尽湿了大半,入了亭子风夹着水汽打在身上不由得颤了几下,皇帝侧头望了她一眼,温和的问:“你冷吗?”
墨婉正高兴着,未思索,说了声:“不冷。”却又颤了两下,只觉得皇帝身上有些许热度,便往皇帝身上靠了过去。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说:“手这样凉,还说不冷,小心受了风寒害了病。”说着便解开脖颈上系着的金色双绦,将那水波纹羽纱雨服披在她肩头。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问:“皇上不冷吗?”
皇帝摇头:“朕不冷。”
她却似不相信,伸出手,他就将手交到她手里,他的手很温暖,携着她靠在隔扇门边。
他忆起擒了鳌拜那年,也是一场夜雨,他与皇后在坤宁宫门前看雨,他也是这样解下了身上的绣金大氅,皇后却吓得面如雪色,连声说着不敢,不敢。自己执意要为她披上,她却跪倒在地,说着“规矩”说着“万万不可”
不敢,
不敢……
他一直觉得她们是他的家人,可她们对他却是不敢……
他在她们眼里那样的尊贵,那样的高高在上,
后宫嫔妃众多,对他可以相敬如宾,可以举案齐眉,
却终究不是一家人。
他知道她今夜犯了太多的规矩,可又都那么自然,仿佛这一切,他与她之间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雨越发的大了起来,水顺着瓦当间的流水槽淌下,仿佛给这千秋亭挂上了副水晶串珠的帘子,四下里只听得“哗哗”
水声,急雨飞泻,蔚为壮观,外面只见得一团团水气,宫中的红墙黄瓦一并浸没在这大雨中,变得迷蒙不可捉摸。
墨婉一手扶着皇帝的手臂,探出身去,伸出另一只手接那流下来水柱,那水砸在她手上,在手心里绽出朵朵珠花,晶莹剔透,一霎时便迸溅到她脸上,她忙收回手转身扑到皇帝怀中,水却已经溅的一脸。
皇帝看着怀里的墨婉,她抬起头,嗤嗤的笑着,发梢尤带着晶莹的水珠,那乌黑的鬓发腻在白玉似的脸侧,丝丝分明,水珠子缓缓滑落,顺着脸颊,直流到青色刻丝的衣领去了。
秋雨颇凉,浇在身上寒意渐起,墨婉不由得伸手掩面,打了个喷嚏。
皇帝道:“不是着了凉?”
墨婉依旧笑盈盈的,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头对皇帝说:“这才叫观雨。”想了想又说:“今儿万岁爷带我来看雨,明儿我带万岁爷去赏月。”
皇帝笑着看她,她挑眉道:“礼尚往来,应该的,别客气。”
他道:“又不是十五,月亮不圆,有什么可赏的?”
她反问:“为什么一定要赏圆月?”顿了顿又笑着说:“不见乡书传雁足,惟见新月吐蛾眉,月亮弯弯也好看。”
皇帝抬手把她脸上的湿发捋到耳后,说了声:“好。”
雨越发的大了,在青砖上溅起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有风刮过,那白纱袅袅地飘去。亭中有人撑了灯,在这雨夜里那透出微黄的烛光来。
正是初秋,雨夜寒凉,皇帝看着她,胸中却似三春胜景,只愿这雨不停,就这样一直下到天长地久才好。
第二天,老天爷很给面子,给了一个响晴的天儿。
天虽放了晴,储秀宫的青砖上依旧滑得很,廊下的醉蝶花因为一夜的急雨被吹的散落到了地上,红墙璃瓦的颜色被雨水洗的分外洁净,连空气里也带着一股清新湿润的香味。
昨夜直过了子时乾清宫的太监方执了腰牌送墨婉回了储秀宫,这会子墨婉正睡着。
瑾玉却听帐内有微弱的咳嗽声,瑾玉忙掀了帐帘,见墨婉闭目躺着,眉头紧紧皱着,面色通红。瑾玉朝墨婉的额头伸手一摸,只觉滚烫,心下想着,必是昨夜受了风寒,忙转身叫梨香:“去告诉惠主子,说咱家主子发了热,请太医院的人来瞧瞧。”
梨香答应着出了西配殿
瑾玉又叫赵奇舀了温水,润湿了棉纱给墨婉擦脸。
不一会儿,梨香回来,瑾玉见她一脸的委屈像,就知道定是在惠嫔那挨了钉子,问道:“惠嫔主子怎么说?”
梨香说:“我去正殿与惠主子说,我家主子发了热,到如今还睡着,要请太医院的人来瞧瞧,惠主子连眼都没抬,只哼了一声说,没什么大病,定是昨夜累着了,睡一会儿就没事了,还请什么太医?”
瑾玉皱着眉,说:“那也只好再等等看。”
过了晌午,墨婉依旧混混睡着,瑾玉喂了几次水,也不见她醒来,便起身往正殿去了。
惠嫔正品着茶,有人通禀瑾玉进了内堂,一进来她便规规矩矩给惠嫔施了,起身方道:“惠主子,我家答应染了风寒,正发着热,奴才瞧着不好,特来报了惠主子知道。”
惠嫔一边抿着茶一边答应着:“知道了。”、
瑾玉咬了咬嘴唇,说:“奴才想着这么拖下去怕是不好,想请太医院的……”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啪”的一声响,惠嫔把青玉的茶盏重重撂在案几上,说:“昨儿不是还好好的,真要是有病,还能闹到半夜才回来?早上也不见来问安,全没了宫里的规矩,依我看就是眼里没有我这个一宫之主,你们这些个奴才倒是忠心,巴巴的跑来两趟,太医院是给她开的?没病没灾的就要请来看?”
瑾玉不好再说什么,只要低身又施了礼,退出了正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码得还算愉快
☆、四十、有病就治病
直至酉时初刻,墨婉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睁眼一瞧,天已经黑了,内堂里点着灯,她只觉得没有半点力气,挣扎着坐了起来,瑾玉听见声响忙上前伸手按在她额头,依旧滚烫,只问了声:“主子,怎么样?”
墨婉只觉得头沉的很,说:“头晕,倘若是睁着眼睛还好,要是闭上眼睛哪怕是只有那么一下,就会天地翻转的不停。”又问:“这是什么时候了?”
瑾玉拿了被子卷了卷放在她身后,说:“现在已经酉时了,主子从昨晚上回来一直睡到现在,额头滚烫的,还发着热呢。”
墨婉说:“我渴了,倒水来?”
瑾玉忙叫梨香倒了水来。
墨婉喝了口水,觉得得嗓子生疼,全身很冷。
心想这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这体质也太不好了吧?
又想着今天好像有约会吧?真不好意思,看来要爽约了。
瑾玉本想对墨婉说说,她们去找惠嫔要传太医,可惜被惠嫔赶回来,转念又一想,不行,现在和她一说这事儿,她一上火,病再严重了呢?
忍了吧。
其实墨婉根本就没有找医生看病的意思,以她前世+今生的患病经验,她根本没把发烧这事儿放在心上。上辈子身强体壮,有个头疼脑热的,挺一挺就过去了。再说着发烧就是身体免疫细胞和病菌做斗争的过程,墨婉对自己的免疫细胞很有信心,觉得它们一定会打一个漂亮的胜仗,而且战斗时间也不会太长,有个两三天就能凯旋了。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她决定卧床休息,多喝水,不吃药,与病魔斗争到底。(主要是考虑到上次在隆禧馆吃的汤药,味道简直是……太难喝了!)
所以姑娘根本没意识到储秀宫里就医难的问题。
墨婉躺在床上,足足盖了三层被子,依旧觉得很冷。然后就不停的喝水,一杯接着一杯,然后就开始一次接着一次的上厕所。
墨婉感叹:没有冲水马桶着实不方便啊不方便。
姑娘在储秀宫里与病魔作斗争,皇帝全然不知。
皇帝歇了午觉起来便去听讲进,待回到暖阁的时候以近酉时,看着天上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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