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萧霖啊,你不记得了?”我缓步牵着儿子下桥。
秦仲这才认出来,面色一僵,“原来是萧老弟。”
“就是我,进京经商,这是我干儿子士齐,带他一同出来见见世面。”我摇摇十七的小手,“在家我怎么跟你说来着,叫人啊!”
十七看看秦仲,“秦叔叔!”
秦仲微笑点头,“真乖!”我看到他额角有汗滴下来,好在还算镇定。比起刚到坤泰殿的时候真是长进多了,魏先生很会调教人。
秦仲转身给我介绍身旁的几个人,“这几位分别是李豪、元固、胡达凛,我们正要一同去喝酒。萧兄弟若是无事,不如一道去。”
“对啊,人多才热闹!走走!”那几个人见是秦仲相识,也盛邀我。这几个人是秦仲奉命延揽的人选吧,我替六哥先看看好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叨扰了。”
十七人小腿短,秦仲便蹲下让他骑到自己肩上。他高兴的坐上去,还不忘道声谢。这可是我教了好久才记住的。他可从来没有道谢的习惯。
我随他们四人到了酒楼,李豪笑问可要找歌女作陪,秦仲摇头拒绝。
“差点忘了,秦兄很快就要双喜临门的了。不过,这新娘子还没进门,怎么就怕起媳妇来了?”
“李兄,策论还未阅完卷呢,此时说双喜还之过早。”秦仲正色道。
元固一手搭在秦仲肩上,“以秦兄的武科成绩,想来加上策论也可名列前茅的。李兄有所不知,秦兄未过门的娘子可是皇后娘娘坤泰殿的掌班女官呢,谁不高看三分。”
“秦兄好福气啊!”
“此生能得妻若此,确是秦某幸事。”
几人正在嬉笑,十七忽然抬头问:“什么是怕媳妇?”
那三人哈哈大笑,秦仲的耳根子都红了,这一点倒跟从前还是一样的。
“怕媳妇啊,就是什么都听媳妇的话。”我低声给十七说,吃着东西都堵不住你小子的嘴啊。
“那什么叫媳妇?”又是一个问题。
你个两岁多的小屁孩问这些干嘛。
“小弟弟,你娘就是你爹的媳妇啊。”
小家伙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又埋头吃近前的东西。我看他嘴角翘起,就知道有古怪。
果然,等到我们回到宫,六哥也处理完紧急政事回来,他就笑嘻嘻的说:“父皇,儿臣知道了,原来你怕媳妇。”
“哪听来的混话?”六哥拉下脸来。
“人家说什么都听媳妇话就是怕媳妇,嘻嘻!”
“人家是谁?”六哥的眼不善的瞟过来。
子晟一指我,“就是母后还有其他几个叔叔。”
六哥瞪我一眼,“带出去都学了些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游走民间可以提早知道人世疾苦啊。”
他入内宽衣,我戳子晟一指,“你就等着吧,以后你出去不了可不是母后害的。”
他这才知道怕了,问我:“怎么办?”
“凉拌。”我拉过完成课业进来晨昏定省的旻儿,柔声问:“今日表哥讲的能听懂么?”
他点点头,“表哥讲的故事,儿臣听懂了。”也就是说,除了故事,其他的都没懂。
旻儿虚岁已经六岁,实岁将满五岁。再一年,他就必须要进学了,到时候由那些白苍苍、学问渊博的大学士授课。那些人可都是奔‘帝师’这个名头来的啊。不是太子,是二皇子那样的聪慧皇子,也能得他们的喜爱与善待,像旻儿这样的,唉!
偏偏华禹最讲尊师重教,六哥把魏先生的位置摆得那么超然,可以与闻国事,就是要做个表率。又怎么能因为长子被冷待就去找那些大学士的麻烦。而旻儿也不能不进学,皇室子弟都是由那些人教的。
我之前让女官教,也只是让他写的字比较能看而已,因为太小,接受能力又差,讲其他的他也接受不了。
“不是正式的进学,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这些还是要跟着读一读的。不然等待正式入学,我怕他……”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六哥也不过是怕人背地里说他大儿子是草包,尤其回头二皇子也要进学,以他的资质和董昭仪下的心思,肯定是后来居上。那旻儿……
“我教不行么?”
“我当然知道你也是学富五车的。可是,如果从你这里直接到大学士那里,那些整天端着、黑着面孔的老头子,他一开始肯定适应不了。我先给他找了翰林院新进的年轻人人来讲学。循序渐进吧,就是四姐姐的高戈。”
我惊喜的说:“他都能当人师傅了啊?”
“给旻儿启蒙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有才,肯定向着你,不会在外头胡乱说话。”
我也知道从我这里直接到那些老头子面前,旻儿惊慌之下真的可能出丑。虽然不至于一定会尿裤子,但举止应对是会有不妥当之处的。也好,让他慢慢的适应,想必高戈之后还有其他人接手,然后一步一步过度到让大学士授课。那些老头子骨子里自负得很,对旻儿想来真的会慢待。而他又不能不进学,还是六哥看得长远。
109 捐资
六哥在别苑的时候说的好好的,可以让我自由出入,结果一回到宫里,他就耍赖,他说他答应的是在别苑。直到我气红了面颊,双手捏拳,他才笑扶着我双肩,“你出宫干嘛啊,要见故人什么的,偷偷召进宫来嘛。”
“人的眼界有远有近,相应的心胸就有宽有窄。我不信你没觉得我这三年有时候变得你都快不认识了。如果你不想我变,那就不要把我拘在后宫。”
“那我下朝见不到你怎么办?”
“我巴巴的在坤泰殿等着,十日里你能有一日回来午膳,三日回来晚膳就很不错了。”我看着六哥,“罢了,我就知道是哄我,可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翠侬,日后连你也要出宫去了。我在宫里就更寂寞了。”
“好了,别说得那么可怜了。只是要出去,得跟我说一声。”六哥揉着额角说。
“好!”我立即爽快答应。
打发了那哥俩去睡觉,我和六哥斜倚在床上,我絮絮的告诉他今日的见闻,那三个武举子给我留下的印象。
“嗯,照你这么说来,好好培养,应当能担些责任。过几日策论发榜,殿试时我再看看。”
“嗯,睡吧。”
我出宫的频率并不高,一个月也就三五次,有时候是出去走走看看、了解些情况,有时候甚至纯是为了和十七出去尝尝大酒楼里的新菜色。在宫外我都叫他十七,嘻嘻,萧士齐,跟林莳宜一样的,都是谐音。不过,虽然次数不多,用六哥的说法,我出宫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充满了活力,这个变化他也是乐见的。
我挠挠六哥怕痒的手腕,“唉,你到底是怎么想明白的,我想好久了也没答案。我其实没想到你会先低头的?”这个,我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
他把我一拉,我就伏在他怀中了,然后他双手抱着我的腰,“我早说过帝王是一条孤绝的路,我要你在这里。一直以来,我让你没什么安全感,感觉没有依靠,而我只希望你能了解我的不得已。可是,只是一次次让你心冷。我说的也许不能让子晟即位的话,就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吧。儿子的生死,让你最终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我。”
他理理我鬓角的发,继续道:“有些时候,你是很能壮士断腕的人啊!这一点,比我还强。再后来,魏先生问我,像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只把你拘在后宫,是不是太浪费了。如果你成了后宫中的普通女子,我是不是还会这样的爱你。我也想了很久的。不就是低个头么,不就是退后一步吗。夫妻之间,又没有谁输谁赢的说法。要么一起赢,要么统统是个输。”
我仰头,亲了下他的唇,在他低头要吻下来时,我推开他一点,“嗯,既然你肯退一步,我当然不会不识好歹。这世上其实有很多女人都是被浪费了时光,浪费了才华,谢谢你肯给我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魏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完全迂腐啊,我还以为他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旻儿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我想起这件事来,旻儿好像愈发沉默了。
他瞪着我,“勾着我好玩是吧,先难得主动亲我,然后推开我说这说那的。”顿了一下又说:“他一向闷不吭声的,我没觉得。别浪费时间了!”
外头的帷帐次第落下,烛火也被熄灭。我又被他拉入怀中深吻……
第二日早起,我送六哥出门。
“真是要看过黄历日子好才得你相送。”
我给他正正冠冕,“我倒是想每天早起送你啊,那你给我多一些时间睡觉嘛。”
我踮着脚,他手就在我腰上游移,弄得我痒痒的,左右一看,宫人们都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端着的盥洗用具。便伸手拍开他的爪子。
“那还是你晚些起来吧。”他在耳边说,“我还是比较看重你作为妻子晚间尽的义务。白日都是做给人看的,叫宫人做就可以了。晚上可没人替得了你。”
我掐他一把,“还不走,要晚了。”
“皇上起驾!”声音次第去远,我坐下喝了碗燕窝粥,然后等着旻儿过来跟我告辞。
小哥俩手牵手的一起进来,旻儿说:“母后,儿臣要去上课了。”子晟则坐到我身边来,“母后,咱们下回什么时候再出去?”
我捏捏他的脸,“别把心玩野了,你很快就要跟大皇兄一样,每日去上课了。”
旻儿闻言抬头望望我,我笑着说:“母后让人做了你爱吃的松仁糕带去吃,记得分给表哥一些。咱们得贿赂贿赂他,叫他不要给旻儿太多功课,我们还小嘛。你先去学一些,以后三弟不会你就可以说给他听。”
“嗯。”
我送旻儿出去,交给夏嬷嬷往乾元殿后殿带。知道子晟很快也要去,看得出他要好过一点了。
皇子读书的场所都是在乾元殿的后殿,方便皇帝随时查问。
看起来旻儿是真的不想去,他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就抱着我的腿不肯走,嘴里嚷嚷着:“不去不去!”后来还说过一次,“母后不要旻儿了吗?”
我当时觉得他是不适应,过些日子就好了。现在看来不是,他的情绪我必须重视。
我让人把勉之叫进了宫来,先告诉她我和皇帝让年轻的翰林院侍读给旻儿先打下基础的良苦用心,然后又说了旻儿最近的情绪变化。
她听了点头,“娘娘,臣女明白了。”
我摸摸她的头,“勉之,你很聪慧,本宫是为人母的私心所以才早早给你和旻儿定亲。你怪我吗?”
她摇头,“不怪,不是不敢怪。王爷善良敦厚,臣女原本就当他是弟弟一样的,现在自然更加亲密。如果娘娘疑臣女对王爷的用心,那臣女只能说,如果日后有灾难要降到王爷身上,臣女愿意舍身为王爷挡灾。”
我拥勉之入怀,“唉,我的子晟能不能也找到一个这样好的姑娘啊。”
“面面”正想着,子晟从外头进来,呵呵笑着伸手拍勉之俯下的肩膀。
勉之回头,“三皇子殿下,臣女叫勉之,您可以跟王爷一样叫勉勉,或者叫勉勉姐姐。”很有架势的样子。
子晟吐吐舌头,调皮的说:“面面姐姐。”然后拉着我说,“母后,儿臣好久都没见饼饼了。”
我想到小薛冰听到‘饼饼’这个称呼的时候,小小的脸颊气得通红追着子晟打的样子。
“厄,子晟,小朋友玩闹可以,你高戈表兄,你不许再叫他‘糕糕’了。”我正色道。
“这样好记嘛。”小家伙嘟囔。
就知道吃。
“不行,他是臣子,你得尊重他。”
“好嘛。”他坐在我身边,脚丫子一晃一晃的。我捏住他的脚,“跟你说的坐要有坐像。”
他指指勉之,“面面姐姐又不是外人,她以后是大皇兄的媳妇呢。”
我抚额,萧栩你个混蛋,成天跟小弟弟们说些什么。
“母后,大皇兄以后也会是个怕媳妇的。”他忽然好像有大发现一样的嚷嚷。
勉之方才就红了脸,现在子晟又这么嚷嚷,就更红了。子晟从塌上一跃而下,走到她面前,“好像红苹果哦!”
勉之脸上红潮减退,然后肃然看着子晟,“三皇子殿下,娘娘方才教导您要尊重臣下。臣女也要求这份尊重。”
子晟摸摸头,看勉之一脸的严肃,好像他再乱叫乱嚷真的会不理他的样子,半日才说:“好嘛,勉勉姐姐。”
“嗯!”小丫头起身对着子晟一福。我心头偷笑,我已经能够预见到十年后安乐王妃当家做主的模样了。
“那勉之,旻儿那里就拜托你了。本宫不想他生了误会,咱们都劝劝他。”
“是。”
旻儿每天上午下午各有一个时辰的课要上,中午回来见到勉之很开心。用了午膳,两个小家伙牵着手出去坐在御苑池边的小桥上聊天。
子晟吵着也要去,我把他拉回来,让他陪我睡午觉。
“睡不着!”他气呼呼的。
“睡不着也不许去!来来,母后给你讲故事。”这小子跟他老子一个德性吃软不吃硬的,得哄。
果然一听讲故事,子晟两眼放光,“讲没了羊修篱笆的故事。”这是昨天旻儿回来讲给他听过的,不过讲得不是太清楚。
“是亡羊补牢,好,母后给你讲亡羊补牢的故事,你躺着听吧。”我拿着一把团扇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慢慢讲着这个故事。
“嗯,比大皇兄讲得好听,回头我讲给、讲给饼饼(薛冰)和馍馍(陈默)听。”
呵,原来是羡慕大皇兄能讲故事啊,嘴上还说不好听。现在又要到小朋友面前去显摆了。
他慢慢睡着了,我替他脱去外衣,只留了小褂,叫翠侬看着,我去看那两个出去聊天的。走到御苑池边,就好笑的看见两小人儿并肩坐着,鞋子放一边,两双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在桥下一荡一荡的。而身后,是举着大荷叶给二人遮阴的小喜子,小喜子站在树荫下,也没有被晒到。
“这谁想出来的?”我拿扇子碰碰那个荷叶,跟我身后两个宫娥手执的扇页异曲同工啊。
他们赶紧起来要穿鞋,我摆摆手,“不用。”自己也准备坐下,宫女便给桥面上铺上了个软垫,又给勉之和旻儿各找来一个。
“母后,是勉勉。”
我就知道不是你想出来的。
“等一下回去睡半个时辰,不然下午打瞌睡。”
旻儿点头,“哦。”他也怕打瞌睡的时候正好遇上六哥没事走到侧殿去看看,就算听天书也努力睁大眼睛听着。看得出来,经过勉之的开解,他已经不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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