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女官给他统统剪开,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乱顺序,让他再认。果然,就有一些念不出来了。
“是母后的错,这么丑的字,应该及时问,现在过了身再问,子晟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才不是。”小家伙气呼呼的,又自己跑回去认那些不认出来的字。
“娘娘,这样仿佛不是循序渐进的教学方法。”女官轻声跟我说。
“没事,只要接受得了,因材施教。”我当初也是仅凭一本《说文解字》通读所有书的。他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要能哄了他学,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那样一板一眼的教学,适合旻儿,却不适合子晟。那样教,对他一点挑战都没有。而且,以后繁多的学习,也容不得他在这个上头花太多时间。那些大学士给旻儿、瑜儿上课我去旁听过好几回,我不觉得天天教‘子曰诗云’‘礼义廉耻’就能教出个好的储君来。从六哥身上看,那些是得学好,可那些是说给别人听,做给别人看的。真正实用的,还得靠他老子以后手把手的传授。
等我被人推醒,就看到子晟笑容满面的站我跟前,“母后,你再考,儿臣全记住了。”
我又考了一遍,三十多个字这回怎么打乱顺序都认得了。
“不错,去写到认识的这里。”
“嗯。”
字嘛,依旧是丑,张牙舞爪的,我过去看时,他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蒙住不给我看。我笑,你蒙吧,墨迹还没干呢。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他手上脸上都抹上了墨迹。还浑然不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边写边记诵。
等他把三十几个字画完,真的是依样在画葫芦,我过去,让女官去打水给他擦脸,然后站到他身后,“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字很不好看,有大有小的?”
他拿手在鼻子上一抹,“不知道。”
我把着他的小手,“你先别画字,母后现在教你永字八法,你先练好了,才能把字写好。这个呢,就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跟着念了一遍。
我解释给他听,他点头表示明白了。
我把着他的小手,让他跟我运劲,一遍一遍的教他永字八法。女官打来水,我让她先搁着,等小家伙练得差不多了再洗。
旻儿下学回来,看到子晟一手一脸到处是墨迹,噗嗤一声就笑出来。
“三弟,你肚子里有没有墨水?”
子晟莫名其妙的抬头,“没有啊,我干嘛吃墨水?”
我笑,“你怎么会开这个玩笑了?”
旻儿抿抿嘴,“夫子说二弟是文曲星下凡,生来肚子里就带了墨水来的。”
“哦,你怎么看?”
旻儿大声说:“母后说过的,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儿臣自有儿臣的可贵之处。母后,儿臣出去练习笛子。”
“嗯。”
旻儿拿了笛子出去,临走又瞅着子晟乐呵。他终于发现不对,凑到水盆前看了一眼,“啊!”然后泼水到自己脸上。
我抓住他的小爪子,“不是这么洗的。这样泼只会把衣服弄湿,墨迹洗不掉。跟写字一样,什么都要得法。”
女官拧了毛巾,我接过来,替子晟擦脸,一点一点把墨迹擦掉。
“母后,儿臣写得好看些了,不张牙舞爪了。”小家伙好像觉得挺来劲,又把那三十多个字写了一遍,我看看,的确稍好些。
“好的,咱们明儿再接着认字跟写字,这个永字八法还要多练。现在,去听大皇兄吹笛子去。”
“嗯嗯,他终于能吹出首完整的曲子了。”
那是,学了这么久,而且这个是他喜欢的东西,又有那么好的师傅教。高戈现在每日都进宫来教旻儿吹奏。
可是在他学的开初,我耳朵真是受了不少的罪。那个时候,一到旻儿要练习了,子晟一准找借口躲出去,留我一个人听。六哥更是,老远听到‘呜呜’声就转道。
那会儿我正教他们小哥俩成语,说到‘高山流水’,旻儿就封我做他的知音。六哥听到就无声的笑,肩膀都笑得一耸一耸的。后来过生辰,他私下吹给姬少康听,据说姬少康听得满面微笑,于是被封作二号知音。
有了两个知音的鼓励,旻儿便坚信旁人都是不懂得欣赏的。
不过,他在这方面的确算是稍有天赋的,于他而言很了不得了。他自己又练习得很勤奋,所以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如今倒也进益到比较悦耳的程度了。
我听了觉得如今旻儿吹的的确不错,便让他晚上拿出来吹给六哥听,六哥很惊喜的样子,“你都能吹成这样了?”
“嗯。”旻儿大力点头,满脸堆笑的样子。
“不错,值得表扬。”
子晟听了,滑下凳子,走到一边拿出自己最后写的那副字,“父皇,这是儿臣写的。”
六哥低头去看,然后抬头望我,“不是说他还不识字么?”
“上头是昨天跟今天认的字。”
子晟一脸的‘表扬我吧’,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等着。
六哥失笑,“还算机敏。”拍拍他的头,眼里却有着欣慰,一副‘不愧是我儿子’的样子。
虽然他说了还算,不过总算夸了句机敏,子晟乐颠颠的把字拿回去放着。这小子,早有准备啊,不然怎么会把字拿到这里来了。
六哥便问他们要什么奖励。
旻儿看着子晟,一副‘我听弟弟的’样子。
子晟挠挠头,“我们两个今晚要睡你们中间,还有明早醒的时候是挨着母后在。”
六哥在他们脑门上一人弹了一下,“你们俩小子,怎么这么喜欢挨着母后睡,都这么大人了。”
“父皇你比我们都大。”
我忍住笑,听他们父子在那里说。
“你们的母后是父皇的媳妇儿,父皇当然和她一起睡。你们总想挨着母后睡,那以后娶了媳妇儿,媳妇儿咋办?”
媳妇儿,两小子想了一下。
旻儿没出声,子晟大声的说:“媳妇儿就让她跟父皇睡好了。”
六哥的茶直接喷了出来,我也呆滞了一下。
“你个活宝!”六哥拍子晟的后脑勺一下。
子晟委屈的揉着脑袋靠到我这边,嘟嘟囔囔的说:“本来嘛,那个姬寰自己还不会尿呢,儿臣跟她一起睡就得给她把尿,还是让父皇给她把好了。”
我哭笑不得,你不是想换人么,结果一说就把人家对号入座。
我摸他的头,“儿子,你会长大的,姬寰也会长大的,等你们都长大了才会成亲的。到时候她就不用你给她把尿了。”
子晟点头,“那还差不多。不然我亏大了。”
到了就寝的时辰,两个小家伙自动自发的爬到我们床上并排躺在中间。
我看六哥在一边闷笑,“你笑什么?”
“我、我给你把过尿。”
我恼得伸手要拍他,被他一把抓住,“别乱动,小心动了胎气。”
“不许讲给儿子听。”
“放心,那些都是我跟你的回忆,怎么会讲给他们听。不过那个时候你真逗,急了又不会脱裤子,可是孙妈不知道哪去了,你就憋着,憋不住了就夹着腿,看到我就喊:‘六六,鸟鸟’”
我小的时候管他叫六六,五哥就是五五,四哥叫四四,这应该是发生在我很豪放邀他看我洗白白之前,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会叫‘六哥’了。孙妈当差的时候有时候酒瘾犯了,时常溜到一边小喝两口,多半是叫我站那里不动,自己走开了。
“你还说,你还说!”我不敢大动,只能抓起扇子拍打他。现在天儿不那么热了,不过扇子做装饰也可以拿在手上的。
“哈哈,我当时本来没反应过来什么‘鸟鸟’,看你脸色都变了,赶紧给你扒了裤子,让你蹲下。”
“也就是说你教我就地解决咯,那你还说我不会教儿子。”我瞪他两眼。我儿子好歹还知道钻到盆栽里去,掩人耳目。
“父皇、母后,快点来啦。”
“来了,来了。”
六哥掀开被子,“非得要睡中间?睡里头去吧,万一挤到母后的肚子怎么办?”
小哥俩对视一眼,都往里滚了一圈,然后六哥安置我躺在外侧,他自己挨着儿子睡里头。
他早晨起身的时候我迷糊睁眼,看他正把子晟的脚从肚子上拿开。这小子睡相越来越坏了。
“你睡好了么?”我问。
“还好。”
秋闱的结果出来了,小豆失利考场,听说有点沮丧。
我摸摸大肚子,问六哥,“去高昌的使团要出发了吧?”
他看我一眼,一脸的无奈,“孕妇忌多思多虑,你放心,只要不是什么原则问题,我都顺着你。”
我不再说话了,闭目养神,我晚上睡不安枕,总觉得呼吸困难,四哥跟老章都说下个月初孩子就该出来了。
嗯,可千万别跟子晟一样到了日子还不出来。十一月出来,坐月子比较凉爽。那就刚好比子晟小三岁半。
我的肚皮有时候会自己动,子晟头回看到的时候,直接吓到,“母后,你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你弟弟妹妹在里头动呢。”我这回又是薄皮大馅,所以一有动静看得特别明显。
坤泰殿什么都准备好了,四哥跟老章都在宫里呆着,随时候命。
“三皇兄今天念《千字文》给你们听。”子晟站在我面前,开始朗诵。当然,只念了开始的一小段,他已经认得的。他现在很有兴致对着我的肚子念书,跟弟弟妹妹说话,还自称‘三皇兄’。
六哥对他突然好学起来,很欣慰。
“嗯,十一,这小子看起来很有潜质,又够狡猾。过完年,我就开始教他扎马步,然后再遍访名师教他文武之道。”
我当时白他一眼,“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他不过是记性比人好,脑子又会转点弯而已。你前几日不是还骂他活宝么?怎么今日就一副老怀堪慰,后继有人的样子了。”
“老怀?我哪里老了?”六哥做出一副恶形恶状来,我双手捧着肚子笑看他,我有免死金牌的,你能怎样?他最后也只能哼哼两声,“等满了两个月,我让你知道我老了没有。”
我想到这里就笑了出来,我儿子的朗诵正好告一段落,翻回前页准备从头再来,“母后,你笑什么?”
“你这么厉害,母后当然要笑了。”
“嘿嘿!”他笑得露出颊边一个单的酒窝,“来,三皇兄继续念给你们听。”
童音朗朗,我把手放肚子上,微笑看着他念书。
“母后,你肚子又在动。”
“嗯,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踢了母后一脚。”
“不是说有两个么,会不会弟弟踢了,妹妹又踢?”他放下书本,趴在贵妃榻的扶手上。
“哎哟!果然叫你说中了,又是一脚。”我倒没觉得这次肚子大到离谱,六哥每晚趴在我身旁,跟念经一样的,“别长了,别长了,差不多了。”
那样子跟要收成的老农一样,只不过人家是担心庄稼长得不够大,他是担心西瓜长太大。
“母后,儿臣想摸一摸,可以么?”
“嗯,当然可以了。”
他蹲下,学六哥的样子,把手放我肚子上,然后又把耳朵贴过来。
“还有半个月左右,你就真正能当三皇兄了。”我说完,忽然觉得身下凉凉的,看来这回这个比较心急要早点出来。四哥也说了早十来日晚十来日是正常范围。
“子晟,好了,弟弟妹妹听过你念书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看看我,“儿臣还想念几遍的。母后,你不舒服么?为什么要叫我先出去?”
翠侬在一边看着有点不对,赶紧过来,我冲她点点头。她反应过来,吩咐殿内的人各就各位,秦嬷嬷也被叫来把子晟带出去。
“等一下再去通知皇上,他在接见外邦使节呢。生孩子没有这么快的。”
贤妃坐床头握着我的手,“那是头胎,这一次不好说。对吧,四哥?”
四哥在屏风外‘嗯’一声,“不过,十一说的也有道理,皇上毕竟在见外邦使节呢。”
“怕什么,反正谁不知道他爱妻如狂的。”
身边有几声憋不住的轻笑声,贤妃斥道:“笑什么?还不用心做事。”
“是!”
贤妃跟我商量,“还是去说一声,如果走不开另说。不然事后还不把我们骂得满头包啊。”
“嗯。”我轻声应了一声。我当然是希望他陪着的。这种时候我也不想太懂事了。
结果他果然很快就回来了,隔着窗子跟我喊话:“十一,你不要担心,两个嘛,一个一个的生就好了。”声音如常,听不出一点紧张。
不过事后听四哥说,一来就跟他说如果有个万一,先保大人。
这一次果然比上一次要快一些,把两个一起生完,都还没有当时生一个那么久。到傍晚就已经洗干净包裹好了。
当我扭头看到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襁褓时,忍不住微笑,真是一次得倆啊。
旻儿跟子晟站在床边,“母后,两个妹妹。”
“嗯。”
“好了,你们赶紧去睡,不要吵到母后和妹妹休息。”
“哦。”
六哥坐到床边,“十一,你觉得怎样?”
“我刚刚大吃了一顿,好饱。”
“谁问你这个”他瞪我,然后又笑开,“不过看你这么有精神,还大吃大嚼的,跟上一回真是天壤之别啊。唉,我这颗心,终于可以放回去了。你累了一天,休息吧。”
乳母上前把两个孩子抱开,我叫住要出去的六哥,“等一等,你取好名字没有?我之前看你起了那么多,男女都有。”
他点头,“嗯,拟了两个,你看行不行,姐姐呢叫子悦,妹妹叫子衿。”
“子曰?”
“悦,愉悦的悦。然后是青青子衿的子衿。”
“嗯,不错,这两个好。”
三年后
我看到子晟轻手轻脚的进来,然后跟我打过招呼,就从侧门溜出去了。
“回来,你干嘛呢?有人追你不成。”
“是啊,有一千只鸭子在追儿臣。”
一千只鸭子?
我正疑惑,外头传来宫女小心翼翼的声音,“二公主、三公主,你们慢一点,小心脚下。”
一千只鸭子!
“萧子晟,你给我回来!”
早没影了,哪肯回来!
“母后,三皇兄呢?”两个穿着一模一样嫩黄衣衫的小姑娘看着我。
“厄,皇兄他,上学堂去了吧。”
子悦撅着嘴说:“儿臣听到大皇兄说的,今天不用去学堂,夫子请假了。”
“哦,那你们去找大皇兄玩儿吧。”
子悦指指子衿,“妹妹拿大皇兄的笛子出来玩,结果敲断了。”
“大皇兄怪你们了?”
“大皇兄还不知道。他一直都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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