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丰年一见她满头大汗的走进来,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呵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做饭,跑到哪里去了,这周边都是山野,万一遇到什么下山的野熊之类…”他说到一半,好似突然惊觉这话太过关切,于是立刻住了口,哽了半晌,在瑞雪古怪的眼神中,扔下一句,“快做饭,我饿了。”然后就步履慌乱的进了屋子。
瑞雪靠在桂树上,透过树叶,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个人虽然口气重了些,但却是真心担忧自己安危的,原来被人记挂,被人惦念的感觉是这般愉悦…
早晨剩下的粳米饭细细打散,加了肉末、黄瓜丁、鸡蛋、葱花,炒成色泽鲜艳又美味的蛋炒饭,配了两碗蛋花汤,夫妻两人很快就围着桌子吃了起来。
赵丰年低头慢慢一口饭一口汤的吃着,眸子不时瞟两眼瑞雪,见她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甚至欢喜的好似都要哼起歌儿来,就觉耳根有些发热,干咳两声,开口问道,“你刚才是去了哪里?”
“啊,我啊?”瑞雪咽下口中的米饭,笑道,“我去码头走了一圈儿,相中了一块地皮,位置很好,如果盖个木棚子,开个小食肆,平日可以卖些茶水,中午卖饭食,生意应该不错。只不过价格有些贵,我正想和掌柜的商量一下。”
“租价多少,卖价多少?”赵丰年听得她这般说,立刻放下了筷子擦了嘴,问起价格,他眼里的认真之意,让瑞雪错觉这是桩买卖,好似是百万两银子的进出一般,也不好再吃下去,也停了下了手,说道,“租金要一月三两,卖价是一百两。我手里的存银还有一百三十两,如果买了地皮,手里剩下的银子要建棚子,要添置桌椅等物,恐怕也都要用尽了。但是,如果每月付租金又不合算,我也有些犹豫。”
“那块地皮是位于何处,多大?”
“大约两间门面大小,离河边有五六十步,正好在官差上档子存货的棚子对面儿。”
赵丰年清白细瘦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在桌面上,沉思半晌说道,“买吧,今年码头新开,很多商家不知有这条便利水路,待明年开春,船只定然会更多,那处地皮卖家也要翻一番。到时不愿食肆,再转手也合算。”
瑞雪本心里也明白买断比月租合适,但是她总惦记第一眼见到赵丰年时,他那般面似金纸的模样,总觉得手里要多放点银钱才好,就下定不了决心拿出几乎所有存银开铺子。此时听了他这般说,也就点头应了,“我明日就去办手续把地皮买下来,然后请村中人帮忙盖个棚子,我还打算用土坯砌一长排大炕和两眼灶儿,马上冬天了,到时候烧水卖些粗茶,给那些力工们提供个歇脚取暖的地方,也能揽些客儿。”
“也准备一些精细吃食,船上的过路客儿平日都是吃干粮,难得停靠上岸,都会想要买些热食。”
“冬天能冻住东西了,我多包些饺子和馄饨,到时候煮起来也简单。”
“等明年天气暖和了,码头更热闹了,就把木棚子换成店面,开个小酒店…”夫妻两人越说越热闹,推开碗盘,翻出纸笔,画起了食肆的格局图。
瑞雪详细给赵丰年讲解了炕的作用,突然想起他身子不好,定然也是怕冷的,就琢磨着到时一起给家里也盘上一铺,总比睡床要暖和。
两人商量好了,瑞雪三两口扒拉了冷掉的蛋炒饭,然后拎了两张图纸就跑去隔壁找张大河,前日在他家院子里看到过几样木工用具,不知他是不是会建木棚子,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左右都要雇人做活,还不如交给张大河做,再者说,原本只打算挑着担子去卖些雪羹,现在居然要开食肆,她自己一个人恐怕忙不开,如果张嫂子能帮上一把就更好了。
张家也刚刚吃完午饭,张大河正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柴,一见他进来,慌忙躲进厢房,把瑞雪也惊了一下,张嫂子迎出来哈哈大笑,拉了她进屋,说道,“俺家你大哥是个粗人,也不讲究那么多,让妹子见笑了。”
第十九章 盘算
瑞雪摆手,笑道,“是我突然上门太失礼,嫂子别怪我才对。”
张嫂子倒了碗粗茶给她,问道,“看你急慌慌跑过来的样子,可是有事?”
瑞雪也确实有些渴了,喝了两口茶,才笑道,“嫂子猜对了,我确实有事。今日我去码头走了两圈儿,相中了一块地皮,很适合开家小食肆,平日里卖些茶水吃食,生意应该不错。”
“小食肆?我就说妹子是个不一般的女子,这才几日功夫就要在码头开食肆了。”张嫂子语带羡慕的说道。
瑞雪拉了她的手,笑道,“嫂子可别夸我,不过是为了挣口饭吃,你和大哥有地种,不管什么时候都饿不到,我和我家掌柜的,地无一垄,怎么也要想个办法添些进项才好。”
张嫂子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你有什么事要我和你大哥帮忙尽管说,秋收完了,家里也没什么大活计了。”
瑞雪感激一笑,顺着敞开的屋门,指了指院子角落的一堆刨花,笑道,“我看咱家有些木工用具,就寻思着大哥是不是会木工活计?我那块地皮坐南朝北,正冲着风口,怎么也要建个棚子避避风,否则过些时日入冬了,别说喝茶吃东西了,只站着吹风都能冻死人。”
张嫂子听她这般说,哈哈笑起来,“妹子你原来在南边,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气候,一定常听人说咱们这里极冷,其实远比你想像的暖和。整个冬天下上几场小雪就过去了,沛水河也不上冻,有些身体棒的后生穿个夹袄就过冬了,唯一不好就是屋里发阴,不过,外面避风处太阳光晒着,倒也还算暖和。”
瑞雪眨眨眼睛,听起来,这样的气候倒是与前世家乡有些类似,但是天气这东西可说不好,有时往往就会出乎意料的反常,还是要按照最坏打算安排,如果真搭了炕、建了棚子,天气暖和也不耽误做生意,天气冷了,可就生意兴隆了。
“嫂子,码头那里风大,又没有什么避风的地方,冬日时恐怕要冷上几分,还是建个结实的木棚子保险。我呀,不认识什么别的木匠,也怕人家糊弄我,就想着如果你家大哥会建,就最好不过了,左右工钱给谁都是给,大哥给家里添些进项,我也放心许多。”
张嫂子见她打定了主意,也不狠劝,说道,“那行,我替你大哥应下了,说实话,那码头存货的棚子,当初建的时候你大哥也去做过工,如果你要建一样的,你大哥完全能干好,顶多再找两个年轻后生帮工,七八日功夫也就建好了。”
“那可太好了,眼见天气就冷下来了,早些建成早开张。嫂子,你把我大哥请进来吧,我画了图纸,让大哥帮着看看,行不行?”
张嫂子应了,出门喊了一嗓子,“大壮他爹,你快进来,妹子给你找了个好活计啊。”
张大河微红着脸从厢房出来,上衣早就穿得严实了,进了屋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知怎么开口好。
瑞雪连忙把图纸递了过去,笑道,“张大哥,我要建个木棚子,要结实保暖的那种,朝南那边还要有窗采光,你帮我看看,需要多少木料,多少人工,大约要多少银子本钱?”
张大河接了图纸,坐在椅子上,认真看了半晌,指了第二张图说道,“赵娘子,你这张图上画的是什么?也要用木板钉吗?”
瑞雪扭头一看,懊恼的拍拍额头,笑道,“刚才跑的急,把这图也拿出来了,张大哥,这是我以前在南方看到的,叫做土炕,就是用土坯搭了回环形桥洞一般的通路,外面土灶儿烧火烧水,烟气就在桥洞里走一圈儿从烟筒冒出去,这样炕就被烧热了,冬天时坐在上面做活,或者晚上睡在上面,很是暖和。我想着码头那里冬日风大寒冷,如果修了这样的炕,白日等着活计的力工们一定愿意进来坐坐。你说呢?”
张大河越听眼睛越亮,想着冬天时,几个孩子也常常喊着床上冷,如果真能搭出这样的炕,岂不是热乎许多,但是他平日搭个土灶还行,这炕结构有些复杂,他又担心搭不好,耽搁了瑞雪的生意,于是说道,“这炕我搭不了,前院赵家老二,在泥水活计上是把好手,不如到时候找他帮把手。”
张嫂子因为马上要入冬,想着给孩子添置几件棉衣,但是家中银钱又不富裕,这几日就有些犯愁,好不容易瑞雪找上门来,自家男人能赚些工钱贴补家用,正暗自欢喜,突然听他这般说,就怕瑞雪多心,于是连忙笑着上前倒茶水,“你大哥平时搭个火灶,烧着也极好用,可能这炕太新奇了,让他多琢磨琢磨。”
瑞雪是心思玲珑的人,立刻猜出她担心什么,笑道,“我就是信着大哥了,大哥会搭炕更好,不会搭就帮我找人搭,总之大哥负责了。”
张嫂子悬着的心落了地,哈哈笑起来,“好啊,你这还赖上了,行,嫂子给你监工,保证错不了。”
张大河好似想说什么,却被媳妇瞪了一眼,就把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盯着第一张图纸看了半晌,说道,“这木棚子太大了,不如分成两间吧,外面小间平日烧水做吃食,修两道小门,夏天开北门,冬天开东门,避风。里面大间分成南北两半,南边做几个小隔间,招待客人,北边就是通长,招待力工们。赵娘子觉得如何?”
瑞雪心里惊奇,平日看着张大河好似憨厚木讷,没想到在室内格局上,倒真有些见识,于是赞道,“张大哥安排的太好了,就这么办,大哥再帮我算算要多少料,整个棚子修下来要多少银子?”
张大河沉吟片刻说道,“咱们这里虽说不如南边山多,可也不缺木头,现在秋收已过,人工也便宜,我算着有二十两银就够了。”
“对了,还要打些案板和矮桌、长条凳一类的,也一起算算。”
“那就再加五两也足够了。”
瑞雪暗自松了口气,她手里的银子将将够用,要知道她可没有第二块玉佩可当了,赵丰年也是两袖清风,一穷二白,不花钱买药吃就不错了,更别提帮她添些本钱了。
“那好,我明日就去把地皮买下来,然后建棚子、找人手就都要张大哥帮忙张罗了,工钱咱们就按市面上的算,大哥大嫂千万不要推辞,否则以后再有这样的活计,我可不好开口了。”
张大河平日不做主习惯了,一谈及工钱就看向媳妇,张嫂子连忙笑道,“行,这活计交给你大哥你就放心吧,保证给你安排妥当了。”
张大河憨憨一笑,就继续出去劈柴了,这时大壮领着弟妹从外面回来,一见师娘来串门,都亲热的上前行礼,大壮说了几句话,就去屋里读书,二壮和三丫头腻在瑞雪身边不肯离开。
张嫂子好笑,敲了敲他们的脑门,“这两个小馋猫,平日在你那里没少得好吃食,现在见了你恨不得比我这个亲娘还亲了。”
瑞雪伸手帮三丫头抻抻衣角,笑道,“谁小时候不贪嘴啊,等以后开了食肆就更不缺他们的好吃食了。”
“大妹子可不能这么宠他们,你那食肆可要做买卖的,好吃食都添他们肚子里,还拿什么卖钱?”
“嫂子,以前我想着挑个担子卖些雪羹,每日赚上几十文钱就行了,不过现在既然要开食肆,我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如果嫂子家里无事,不如给我帮把手啊,我给嫂子开工钱。”
张嫂子听了这话,脸上先是一喜,继而看了看里屋的门帘子,又有些迟疑起来,“妹子,说实话,嫂子家里这三个孩子,大壮要读书,二壮再有两年也要进学,确实缺钱用,你不嫌弃嫂子笨手笨脚,要嫂子跟你一起赚钱,嫂子心里感激。可是,我这算不算从商了,以后大壮考秀才,会不会被人看不起啊?”
瑞雪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她的思维大部分还处于前世模式,并没有完全被这个世界同化,哪里想得到,父母的职业对孩子的前途还有影响?
她原本打算的极好,张嫂子热情能干,两人又合得来,一起开食肆定然不会有什么麻烦琐事,此时突然听说她不能做,心里就空落落的,但还是勉强笑道,“嫂子,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食肆老板是我的名字,你是拿工钱的帮工,想来,也应该没什么大关系。不如,咱们去问问我们家掌柜的?”
“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赵先生可以请教。”张嫂子极想要做这份工,毕竟冬日里没有什么活计,每月赚个几百文,可也是家里的大进项,轻易放弃实在太过可惜,但是又不想耽搁儿子前程,心里正矛盾,听得这话立刻站起身,拉着瑞雪就风风火火出了门。
赵丰年正在研磨写字,听得张嫂子和瑞雪的话,淡淡开口,“朝廷没有限制,商贾之家照样能考科举,何况你们还是帮工。”
第二十章 开工准备
张嫂子一听大喜,连连道谢,拉了瑞雪到门外,唧唧呱呱说了好一通,直到三丫头找了来,瑞雪又端了一大碗雪羹给她,这才送了她们母女回去。
第二日一早,赵丰年吃过早饭,抱了笔墨出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微微顿了顿,低声说道,“请隔壁张家娘子一起去吧,有事就捎信回来。”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瑞雪捡着碗筷的手停了好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望着消失在木门外的青色身影,嘴角慢慢勾起,他这算不算是关心自己呢?
带好家里的全部存银,瑞雪去隔壁请张嫂子同行,张嫂子自认得了瑞雪信重,很是欢喜,交代了张大河和孩子几句,就换了出门衣裙与瑞雪一同去了码头。
两人趁着老王和陈言不忙的时候,打听了两句怎么买地皮的事,老王极热心,把事情托给陈言,亲自带了两人进城到府衙办理手续,瑞雪拒绝几次,见他依旧不肯罢手,猜到他应该是有求与自己,于是也就心安理得的受了。
老王显然是府衙里的老衙役了,还算有几分薄面,与那掌管地皮买卖的金曹(一个小官职,从八品,不入流)笑嘻嘻说了几句,谎称瑞雪是他的远方表亲,那金曹就在账簿上勾了一笔,减了十两银子,以九十两的价格成交,上档子的费用也只象征性的收了一两银子,没有额外多收润手费用。
瑞雪上前道谢,笑着请那金曹有闲暇时到小食肆坐坐,虽然吃食粗陋,但是胜在新鲜,必定会好好招待他,金曹痛快应了,于是,那块地皮顺利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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