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户听得豆腐生意,想起各个酒楼卖得那般火爆,就忍不住也想看看那豆腐作坊是何模样,于是也挪动肥胖的身子下了车。
他们父子二人站在门前这半晌,早有眼尖儿之人看见,立刻往里报了信儿。
赵家夫妻这两日就等张家人上门呢,如今果然成真,都是欢喜,赵丰年起身道,“你就别出去了,只准备好银钱,等着做地主婆吧。”
瑞雪笑着替他抻抻衣襟,正正腰带,刚要说话,手下就摸到衣襟里有一个硬纸包,于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赵丰年微微侧身躲开,笑道,“一个大有用处的好东西,我去前面了,记得晚饭准备几个好菜色,安伯昨日还夸你那道熘鱼片味道好。”说完,大步出门而去。
瑞雪皱皱眉,也就把心里的那点儿小疑惑扔到脑后,转身吩咐彩云彩月把屋角的那只大楠木箱子开了锁,抱出个一尺见方的黑色檀木盒子,待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满了银锞子,晃得小姐妹俩满眼冒星星。
瑞雪拿了一只在手心掂了掂,也是心生感慨,想起刚刚重生在这里的时候,只有破屋三间,瓦缸几口,病夫一个,连填饱肚子都困难,如今打拼将近一年,两进院子有了,作坊有了,食肆有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丈夫病愈,孩子也要降临人世,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她满足。
她手下摸着又大了一圈儿的肚皮,脸上溢满了幸福的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六百两
前院里,赵丰年唤了忙碌清点牛豆的张大河,把怀里的油纸包掏出来,递给他道,“听说张大户父子就在门外,一会儿,上茶时,把这药粉掺在里面给那张大户尝尝,上次我病重之时,他上门来买铺子,都未曾好好招待他,今日可不能怠慢了。”
张大河本就精明,又在作坊里做了这么些时日的管事,自然心智更上一层楼,心思转了转也就猜到了,这药粉必定是巴豆之类,掌柜的这是要为以前之事出口恶气。
他笑着把纸包藏了,就道,“掌柜的放心。”
赵丰年点了点头,就回了账房,很快门口传来喊声,有人引了张家父子进了院子,张大河迎了上去,笑道,“这不是张老爷和大少爷吗,今日怎么有空闲到我们作坊来了?”
张大户那一双小眼睛正恨不得钻到东厢房里去看个究竟才好,听得张大河说话,就转过头来,轻蔑的打量了两眼他的衣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是张老实啊,一年不见,都当管事了。”
张大河也不恼怒,还是那般憨厚笑道,“都是托张老爷的福,不知张老爷今日上门…”
张大户一摆手,有些不耐烦道,“去唤你们主家出来见我,我先去作坊里走走。”他说完抬腿就要进作坊,那模样极是仗义,好似这院子是自家的一般,张大河连忙拦了他,脸上也收了笑,“张老爷,作坊重地,我们掌柜的吩咐,外人是不准随便进的。您还是稍等,我要人去禀告掌柜一声。”
张老爷没想到原来在他跟前,点头哈腰,乞丐一般卑微的农人,也有如此硬气的时候,张口就要开骂,却被张大少死活拉到了一边,劝道,“爹,咱是来卖水田的,你就不要多生枝节了。”
张老爷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只得狠狠瞪了张大河一眼,不再多言。
张大河偷偷按按袖口里的油纸包,暗道,“一会儿就让你尝尝厉害。”他扭头唤过云小九,说道,“去禀报掌柜,就说张家老爷带着张大少上门来拜访。”
“哎,”云小九应了,笑嘻嘻跑进了账房,但是却很久没有出来。
院子里挂得四处都是豆腐布,左厢房里又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三五个人手进进出出,或者搬着水淋淋的木板,或者是白嫩嫩的豆腐,忙碌不停。
张家父子不时要小心躲避甩出来的脏水,又要注意不刮上那些豆腐包,只站了一刻钟,就是暴躁不耐,催着张大河道,“你再去通报看看,你们掌柜到底在忙些什么,怎能如此怠慢客人?”
张大河应了一声,扭头穿过院子,进了书房,这次很快就带着云小九走了出来道,“我们掌柜刚才在抄账册,没有空闲招待张老爷,现下已经忙完,张老爷请。”
张家父子这才脸色好了一些,随着云小九上了台阶,进了账房。
张大河眼睛眯了眯,立刻去了大厨房,唤了英子泡了两壶茶水,端出来时,避到无人角落,在其中一壶里就撒了药粉,轻晃等药粉融化了,就慢悠悠进了账房。
赵丰年正笑着同张家父子客套,见得他进来,就道,“天气炎热,张老爷先喝口茶吧。”
张大河闻言,就把一只茶壶放在了张大少好跟前,然后又亲自端着手里那只,给张老爷斟了一杯。
张大户在院里等了这半晌,喉中早就干渴,端起吹了吹,就喝了下去,张大河心下暗笑,抬头同自家掌柜的对视一眼,躬身退到了门边。
张大少自从见得赵丰年模样,就觉这人应该不是个愚笨的,想必不好欺骗,心里就盘算着想了一篇半真半假的说辞,趁着父亲喝茶的时候,就开口道,“赵掌柜这几日,怕是也听说了吧,我们府上在村外那一百亩水田,因为经管不好,旱得厉害,秋时怕是要减产。我和父亲商量着,这处田产离家太远,种收都很是麻烦,索性不如卖掉。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了好事自然要紧着邻人,所以,我们才上门来拜访,看看赵掌柜是否有意买下这些水田。”
赵丰年挑挑眉头,好似有些惊奇,问道,“若是稻苗旱了,多灌水就好,秋时减产也不会太多,张大少何必急着卖,要知道买田产可是最忌讳带青苗,价格也不好谈啊。”
张大少当然知道这规矩,但是他也不能说真正的原因,就道,“掌柜说的是,不过,这次因为稻苗之事,我们父子跑了几次,深觉这处离得城里太远,就想着把田卖了,换个近处的。”
赵丰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头喝了口茶,才道,“张大少,咱们就明说了吧,这几日村里人人都在可惜那些稻苗,我也听了些风声,那恐怕不是过旱所致,是得了灾病吧。”
张大少被揭了老底,心里就是一紧,勉强笑道,“叶子都有些黄了,不是旱的,难道还能是涝的不成?赵掌柜怕是误会了,这块田临着河边,灌溉方便,地力也足,若是赵掌柜买回来,绝对不会亏。”
“大少所言有理,不管是旱了,还是病了,就算今年颗粒不收,明年也照样种。”兆丰年好似有些心动,难得附和了一句。
张大少见卖出有望,再接再厉的劝道,“这快田离城里远,可是离着赵掌柜却是极近,照料起来最是方便不过。”
“田里的稻苗真是旱的,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不连累明年耕种?”
“绝对不耽搁,”张大少好似都要把脖子晃断了一般,重重摇头,“这块水田,年年都是大丰收。”
“那好吧,张大少开个价吧。”赵丰年终于下定了决心,问起了价码。
涉及到银钱,张大户就拦了儿子,亲自上阵,高抬着下巴,捋着胡子说道,“这块田,当初我可是花了重金才买回来的,今日要卖,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但是看在都是邻居的份儿上,就少少收个一千五百两吧。”
门口的张大河听了这话,恨不得直接拿起茶壶,把茶水都灌他肚子里去,这黑心肝的老贼,灵风城周边最好的水田也就是十三两银子一亩,若是买的多,还要再便宜些。
他以前佃过村外的水田,对那块田的情况可是最清楚,虽说临着河,灌溉方便,但地力却是一般,因为张家太过吝啬,不肯多上肥,他们佃田,为了多剩些粮食,才担了自家的粪肥去上。今日他居然狮子大开口,一亩要十五两,真是穷疯了。
赵丰年喝了口茶,淡淡一笑,“张老爷真是说笑了,村外那水田,不是那年遭水灾时,贵府用糙米换去的吗,哪里有重金买下一说,这事儿村里无论老人还是孩童,没有一人不知,张老爷这般说,可是欺我落户不久?再者说,上等好田也不过十二三两,张老爷这可勾到十五两银了。若是这般,张老爷还是留着自家种吧。”他说着,茶杯就啪得一声砸到了桌面上,“送客!”
张大少听得爹爹开口就要一千五百两,就知道要坏事,果然,赵丰年恼了,眼见唯一一个买家也要黄了,张大少是真急了,狠狠瞪了他爹一眼,一边拱手一边赔笑道,“赵掌柜莫恼,我家老父因为身子不舒坦,年后一直闷在府里,对这水田的价码不清楚,咱们再商量。”
赵丰年这才脸色好了许多,“那田里的稻苗已是枯了,我买回来也要拔掉,种豆种菜,今年最多能有两成收成,等于就是闲放着到明年开春儿,这些损失,自然要让出来。”
张大少连忙点头,“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赵掌柜不如也开个假,咱们商量商量。”
赵丰年微微一沉吟,极干脆的说道,“三百两!”
这几个字就像一个信号一般,控制着张大户瞬时就跳了起来,高声怒骂道,“三百两?你这是要抢啊!那可是一百亩水田,秋时都能打几万斤稻米,居然只给三百两,你是穷疯了吧?”
赵丰年好整以暇的给自己续了杯茶水,只看着张大少的黑脸,笑道,“张大少也觉得这价格低了?”
张大少勉强扯出个笑脸,“确实是低了,一百亩水田,就按十两算,也是一千两,掌柜的只出三百,有些太过…”
“那张大少还是去找别的买家吧,我只能出这个价格,若是那些买家担心,这水田在我们村外有何不妥之处,张大少就帮忙转告一声,我们云家村都是勤劳本分之人,定然不会暗地使什么下作手段。”
张大少倒吸一口冷气,这话虽然听着义正言辞,但是他心里怎么就是觉得像是威胁呢。不过,转念想想,他又苦笑不止,哪里有别的买家啊,这赵掌柜,虽然给的低,但是还有个价码在,别家根本就不搭腔。
张大户还在一旁恨恨念叨,张大少听得越加心烦,索性一横心,“赵掌柜也是生意人,做买卖有开价就有还价的,三百两实在太低,不如再加一些,六百两!只要六百两,我们就收银子,交地契,若是再少,我们府上硬可扔下不种,也不能这般贱卖了。”
张大户听了儿子这般败家,开口就比他少要了九百两,恨得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头上,“你个败家子,居然才要六百两…”
张大少本来这几日找不到买家,心里就是窝火,又被看不明情形的老爹如此敲打,实在忍耐不住,就恼怒的高声喊道,“不卖,你等着砸手里啊。”
张大户愣了愣,突然就放下了高举的手臂,彻底泄了气。
赵丰年不喜他们父子吵闹,六百两又是他们夫妻商量好的底线,就装做思虑半晌,勉强点头同意了。
很块,张大河亲自去后院捧了只小木匣出来,两方细细数了一遍,正好六百两,张大户又拿了银锞子,对着太阳照了有照,确定成色不错,这才掏了地契出来,很是肉疼的交给赵丰年。
赵丰年仔细验了上面的府衙印章,确定没有不妥之处,就送了沮丧的张家父子出门。
第二百一十二章 自家地盘儿
瑞雪这大半年,铺子开了,院子建了,买田置地还是第一次,心下难免有些激动,左等右等不见赵丰年回来,就下了软榻,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彩云彩月这些时日学着数数,才学到一百,刚才就用白花花的银锞子练了手,兴奋得也是小脸儿通红,一个扶着瑞雪,一个就趴在二门缝上观瞧,终于见得那张家父子出了门,就喊道,“夫人,客人走了!”
瑞雪立刻提起裙角赶过去,正迎了一脸笑意的赵丰年进门,就问道,“怎么样,买到了吗?多少银子?”
赵丰年从怀里拿了地契晃了晃,笑道,“买了,六百两银子,赵老板娘,你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地主婆了。”
瑞雪欢喜的惊叫一声,把地契一把抢到手里,上下翻看,然后双手插在腰上,斜着眼睛,做出一副傲慢模样,说道,“赵老板以后可要好好恭维本夫人,否则,哼,不给你饭吃!”
赵丰年配合的做出一副谦恭模样,连忙行礼,“夫人英明,小的一定唯夫人之命是从。”
瑞雪咯咯笑得欢喜,上前抱了他的脖子就要蹦到他怀里,惹得赵丰年慌了手脚,连喊,“肚子,肚子!”
瑞雪无奈,老老实实放下手,摸摸肚子,撅嘴道,“这臭小子,真是碍事。”
赵丰年苦笑,天底下嫌弃儿子碍事的妇人,也就他家妻子这一个了。
瑞雪扯了赵丰年进屋,先把地契仔细藏好,然后翻了套半旧衣裙换了,就要出门去看她的新地盘儿。
赵丰年本来想拦着,外面日头毒辣,又马上要吃午饭了,不是出门的好时候,但是见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就没法开口,索性唤了彩云彩月,找了只小篮子,装了壶温茶和两样点心,这才携手往前面去。
作坊里,众人也都是识得张家父子的,见他们走了就纷纷围了张大河问询,他们上门有何事,张大河想着众人早晚要知道,何况这也是件喜事,就道,“掌柜的,买了村外的水田。”
众人顿时嚷成一片,他们可都是听说,那水田里的稻苗生了病害,张家才急着卖的,如今自家掌柜买了,不是亏了。
张大河不知道那病害是赵家暗地做了手脚,但他就是盲目的信任自家掌柜不是会吃亏的人,就笑道,“这事儿掌柜知道,买价才六百两,就是今年没收成,也极合适。更何况,那灾病也不是一定治不好,请个农艺师傅好好治治,兴许还能剩一半收成。”
众人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又开始纷纷出主意,提起自家哪个亲戚说过,周边哪个县里的农艺师傅手艺好。
正这时,赵家夫妻出得二门,众人就齐道恭喜,赵丰年点头,嘱咐英子几个,“这几日天气热了,大伙做工辛苦,今日中午多添两个荤菜吧。”
英子笑着应下,众人又齐齐道谢,他们夫妻这才比肩出了大门,有人就羡慕道,“咱们掌柜的真是好福气,自从娶了老板娘,开铺子,建院子,这又买了水田,家业眼见就兴旺了。”
英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低头不语的巧儿一眼,笑道,“当初掌柜的重病,老板娘也没少跟着担惊受怕,大难之后有大福,老天爷可是长了眼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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