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不着痕迹的扫了低头不语的巧儿一眼,笑道,“当初掌柜的重病,老板娘也没少跟着担惊受怕,大难之后有大福,老天爷可是长了眼睛的。”
众人都点头,笑嘻嘻散了,各自去忙。
赵丰年和瑞雪一路慢走出了村子,正遇拉着奔雷从河边回来的吴煜三个小子,见得他们两人步行出门,很是惊奇,问及缘由,听得那水田被自家买下了,吴煜心中有数,还没如何欢喜,大壮和黑子却是差点跳起来,都说上当了,那水田稻苗染病了。
瑞雪拍拍他们的肩膀,宽慰了两句,吴煜也道,“笨蛋,我们家是那吃亏的人家吗。”
两个小子挠挠头,见得赵家三口都是一脸笃定,也就半信半疑的跟着一起下了田。
晒了这半日,田里的稻苗又蔫了三分,简直就是浮在水上了,任是瑞雪知道内情,也是忍不住担心,想要蹲下身去查看,被赵丰年拦了,亲手拔了一株,示意她看根部,果然那泥土里埋的半截都是嫩绿之色,就是上面的叶子,虽是色泽枯黄,摸起来却也不觉得多干涩。她这才放了心,待要往地中间走走,赵丰年又坚决不允,只得找个柳树阴凉处坐坐。
这片水田西侧临着小河,只在南边山脚下有片大树,众人就朝那里进发,到得跟前才发现,树下早就坐了个垂头丧气的男子,正是那张江。
张大户因为低价卖了水田,心里气恨无处发泄,就拿了张江出气,踹了他好半晌,还把拖欠两月的工钱也扣下了,撵了他出府。
他想着家里老母患了风寒,需要银钱买药买吃食,他却失了差事,自觉没脸回家,就在此处躺着放赖,没想却同瑞雪等人遇到一处。
赵丰年本来就打算找个熟知这片水田的人,问询几句,此时见得他在此,就攀谈起来,张江心下烦闷不想多言,但是以前赵家哪次办酒宴,还是过节送粽子,都没落了他这份儿,他也不好怠慢,就一一答了,待听得赵家成了这水田的新主家,立刻就蹦了起来,一迭声的摆手,说道,“若是我还在张家,这话我死活不能说,但是我如今被张家撵出来了,也不能看着赵先生吃亏,只有说实话了,这田里的稻苗得了黄叶病,两三年之内这块田种啥都不收,先生赶紧去张家把银子要回来吧。”
赵丰年早前听过人说这张江过于懒散油滑,没想到还是个讲情义的,不肯提前说破,坏主家之事,此时也是真心替他们着急,就动了留下他继续看稻田的心思。
夫妻同心,瑞雪也有这个打算,见他看过来,就微微点了头,赵丰年于是说道,“我们府上的安伯,以前在南方时,见过这样的病症,虽说治起来麻烦些,倒也能保证收成。”
“真的,那可太好了,这一百亩水田呢,真绝产就太可惜了。”张江到底看水田也有几年了,多少有些情分在,听说不会绝产,立刻就欢喜起来。
赵丰年又道,“我们府上买了这块水田,却是缺人照管,若是张师傅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如就留下继续照管,工钱比张府多涨两成,每月还给三升米粮,如何?”
张江听了之话,只觉老天爷一定是开眼了,这样的好事居然能落到他头上,立刻跪倒就磕头叩谢,“掌柜的放心,我张江以后这条命就是赵家的,但凡这片水田,缺了一株稻苗,都任凭掌柜处罚。”
赵丰年扶起他,笑道,“哪有那般严重,只要比以前经心看顾就好。”
张江脸色一红,拍着胸脯又是一番保证。
赵丰年想起晚上还要撒解药,就道,“听说你家老母病了,你今日先回家去照料吧,明日再上工也不迟。”
张江更是感激涕零,连连道谢,然后就一溜小跑回去,告诉老母这个好消息。
彩云彩月在树下铺了油毡,摆好茶水和点心,瑞雪带着几个孩子坐下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指了那水田中间,好似随时都能倒下的小草棚,笑道,“以后这就是咱家的田产了,那小草棚看着太寒酸,过些时日,脱坯盖个三间小土房吧。”
只要她欢喜,赵丰年自然不反对,几个孩子也纷纷发表意见,这个说要在田边种上荆棘,防备山上小兽下来祸害稻苗,那个说要在河边拦上水坝,万一哪个年头干旱,田里就不怕缺水了,瑞雪听得眼睛发亮,赞了他们的书没有白读。
一家人正说得热闹,远远就见村里的族老里正还有些年岁稍长之人都赶了过来,显见是得了赵家买田的消息,瑞雪和赵丰年对视一眼,都是又感激又无奈。
果然,里正大老远就喊道,“赵先生,听说你买了这水田?”
赵丰年拱手行了礼,这才道,“正是刚刚买下。”说完不等众人开口说那灾病之事,就把安伯抬了出来,听得这灾病不严重,很快就能治好,大伙儿都松了口气,转而又欢喜起来。
这块水田,被张大户半骗半买去,也有三四年了,如今终于回到了自己村人手里,虽说不是原来那般,家家都有两亩,但是也总比落在外人手里强啊,再说,赵家一向仁厚,就是佃给村里人种,租子定然也不会太苛刻。
众人站在一处谈笑,无论老少都是真心替赵家高兴,赵丰年就唤了彩云过来,吩咐她回家去交代张大河进城买办吃用之物,晚上摆几桌酒宴,同村人们一起庆贺。
这水田就在村边,不论春种秋收定然都少不了村里人帮手,瑞雪自然明白这道理,笑着又补了两句,记得去吴家老店,多搬几坛好酒回来,“酒咬儿”那里的好吃食也多装些,给大伙儿都尝尝新鲜。
众人都是摆手说不必,但是那眼里可都是满满的笑意,又是说笑两句,大伙儿也就都散了,回家唤了各自的儿媳或者老婆子,下午去赵家帮忙搭把手儿。
赵家如今作坊里人手充足,摆几桌酒宴,哪里就用村里人帮忙,但是瑞雪却从没拒绝过,这般也是同村人们相处的好机会,总比高高在上,惹人畏惧要好许多。
第二百一十三章 庆贺
云二婶听了消息,吃了午饭,就第一个赶了过来,瑞雪只露面同众人客套两句,就被她撵回了后院,瑞雪也知有她在,众人不如平日自在,就全权把后厨交给云二婶张罗,顺势回去继续偷懒了。
云二婶在村里人缘好,性子也直爽,招呼着大姑娘小媳妇儿们,先坐在大厨房里吃点心喝茶水,说说笑笑,差点掀了房顶。
云三奶奶从未来过赵家,这次因为女儿在作坊做工,破天荒上门帮忙做些杂活儿,众人都知他们一家与赵家那些琐事,心下暗笑,却也不好明面挑什么伤疤。
云二婶心思灵巧,想着送她去女工们歇息那屋坐坐,美其名曰瞧瞧女儿平日所居之处,云三奶奶还有些不愿意,认为云二婶故意撵她,拦着她同众人亲近。结果这却正对了巧儿的心思,拉了娘亲就往西厢的耳房去了,娘俩一进了屋子,云三奶奶就抱怨道,“这老二媳妇儿就是惹人厌…”
巧儿生怕被外人听见,急忙捂了娘亲的嘴巴,急道,“娘,你小点儿声,我有正事儿要你去办呢。”
云三奶奶一扭头,躲开女儿的手,就道,“啥事?”
“娘,你一会儿找个借口回去,把我哥买的那药粉拿来给我,今晚人多事杂,兴许能找到机会…”巧儿越说声音越小,眼睛也不时瞄着窗外,显见也很是紧张。
云三奶奶问道,“现在就回去?我还没吃到那点心…”
巧儿气得直跺脚,恼怒的压低声音道,“我若进了赵家门,别说点心,你日日吃鸡腿都有。”
云三奶奶立时就笑开了脸,“可不是,这赵家院子可真是不错,作坊铺子都有,如今又买了一百亩水田,可是村里最富的人家了,你嫁过来,娘以后可就吃香喝辣了。”
巧儿无奈,推了娘亲出门,一路送了她出大门口,一众女子看到了,就问,“三奶奶怎么回去了?”
巧儿垂眸羞怯一笑,“我娘刚才来得急,忘了家里还有一簸箕糙米放在案板上,若是不收起来,被鸡蹬翻了就糟蹋了。”
众人点头,也就转而继续闲话儿去了。
很快张大河就从城里采买回来了,在酒咬儿铺子里,装了大盒的鸡爪、猪蹄、酱牛肉和炸鱼,又买了新鲜的活鱼、猪肉,老字号店里的整只烧鸡十只,加上二十坛好酒,整个马车堆得是满满当当。
女子们接了出去,一边夸赞着,一边搬了东西进灶间,东园里又摘了各色青菜回来,洗菜切菜,剖鱼割肉,蒸米饭,忙碌不停。
云三奶奶拿了药粉回来,见得女儿在门口洗菜,就想直接把纸包塞到女儿怀里,结果心里发慌,手下没个准头,那纸包就“吧嗒”掉在了地上,众人听见动静回身去看,见得她们母女脸色都是通红,同时急着去捡那油纸包,就以为她们是偷了些什么调料或者精细的吃食,互相使了个眼色,撇撇嘴,也就装作没看到了。
只有英子,因为这些时日一直注意巧儿,就留了心,不时扫上她们母女一眼,直觉里猜得她们必是在谋划某事。
太阳刚刚落到西山上头时,众人就准备妥当了,从码头回来的张嫂子换了衣衫,亲自掌勺,煎炒烹炸,熟练又干脆,惹得众女都嚷着要同她学学手艺。
赵家行事大方慷慨,但凡有喜事,多与村人一起庆贺,这摆酒席也是做习惯的,院子里的豆腐布早就收了起来,四个墙角插了火把,大圆桌、长条凳,放了整整八桌儿,族老、里正加上各家的男人们,团团围坐了六桌儿,剩下两桌儿,则坐了作坊里的众人还有几个帮忙的后生。
女子们走马灯似的上完凉菜,上热菜,很快就摆满了桌面儿,香气扑鼻,惹人忍不住直吞口谁,待得后生们再搬了酒坛出来,揭开泥封,男子们更是抻长了脖子,纷纷笑道,“这吴家老店的酒,最是香醇不过,听说城里酒楼想要多买上几坛,都不容易呢。”
“可不是,我也听说过,咱们赵先生和那老店主家是好友,所以,才这般大方,说买就买来了。”
“赵先生当初到咱们村时,我就瞧着不一般…”
历来都是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赵家如今家业兴旺,富厚无双,谁人都愿添两句夸赞,哪怕得不到什么实惠,能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醇香的桂花酒,每人都倒了满碗,赵丰年站起,笑道,“我们夫妻自从来了咱们云家村,建宅院开作坊,都没少受各位父老乡亲的援手。本来还愧疚无以回报,没想到,今日又买了村外的百亩水田,以后更是要多劳动乡亲们照料了。这一碗酒,就提前谢乡亲们了。”
众人轰然应着,“赵先生(掌柜)客气了,是我们大伙儿多得先生照料了。”
里正大伯,也端着酒碗站起身,笑道,“赵先生这话可说反了,先生家里开作坊,后生们来做工,家里日子就宽绰许多,娶媳妇也能东挑西选。先生家里开铺子,在村里收鸡收猪,乡亲们就又多进项。怎么说,都是我们云家村父老应该谢先生才对。来,咱们大伙儿敬先生!”
众人立时跟着站起,齐齐碰碗,咕嘟嘟喝了下去,那神情倒也很豪气,看得外围站着的各家女子们,都是偷笑不已。
赵丰年放下酒碗,高声笑道,“乡亲们平日的照料,我们夫妻记在心里了,只要我赵家不败,乡亲们的日子必定也会越过越好。村外那百亩水田,我们府上人手不够,明年只留五十亩,剩下五十亩就佃给大伙耕种,租息八二,大伙儿谁家人手多,就佃回去,好生伺弄,秋时也能得个百斤香米。”
“八二?”众人听了都是大喜过望,他们猜得赵家会往外佃田,但是也没猜到租息会这般宽仁,要知道张家可是九一,收租时还要找出无数借口再赖回几斗,最后剩到手里的实在少得可怜。
而赵家如今说是八二,这可太合适了,一亩稻苗产五百斤稻子,佃上两亩就是一千斤,自家能剩下二百斤,磨成精米也能有一百多斤,或者换成粗粮,或者卖给粮铺,都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若是家里留上二三十斤,老人孩子隔几日都能吃上一碗,招待客人脸上也好看…
族老和里正也极是欢喜,一迭声的代村里乡亲道谢,赵丰年客套两句就劝众人吃菜喝酒。
佃田之事,是他们夫妻刚刚商量过的。家里众人要忙作坊,一百亩水田,秋收春种都怕是忙不过来,不如就分一半出去,租息低一些,村里人有盼头,也越加出力气,自家得的粮食也就更多,这是双赢之事。
云二婶见男人们都吃上了,就拉了一众女子们回了灶间,拿出留好的菜色,统统摆在长条案板上,女子们也不坐椅子,各抱了一碗米饭,一边说笑一边吃起来,倒也没人挑理,很是快活,要知道平日在婆家,她们也多是在灶间对付吃一口,很少捞到上桌子的机会,更何况今日的菜色还是这般丰盛。
云三奶奶本来有些皱眉,想要找个高背椅,稳稳当当坐着,又见众人都不搭理她,就有些不是心思,结果被巧儿狠狠瞪了一眼,才撅着嘴开吃。那饭菜太过美味丰盛,不到半晌她就只顾着往自己碗里抢鸡腿炸鱼,早把刚才不快扔到天外去了。
巧儿嫌弃自己的娘亲丢人,又琢磨着一会儿如何下手,就一直低头,心不在焉的扒着米饭,倒是云二婶心疼她,替她夹了两块肉。
瑞雪带着吴煜、大壮和黑子,在后院单独开了一桌儿,菜色没有前面多,但都是他们爱吃的,她吃了几口,想起一事,就说道,“彩云,去前院问问张嫂子,安伯和闫先生那里可准备饭菜了,还有雷子媳妇儿那里也别忘了。”
彩云应着就去了,很快回来,笑道,“张婶子说,夫人只管安心吃饭,她都安排好了。”
瑞雪这才放了心,大壮和黑子不知是被母亲嘱咐过要照料师娘,还是读书多了,变得懂事许多,这个剔了鱼刺,那个摘了骨头,纷纷往师娘碗里送。
瑞雪笑眯眯谢了他们,又扫了吴煜一眼,吴煜立刻夹了个鸡腿送过来,笑都一脸讨好。瑞雪笑得更是开怀,比平日又多吃了半碗饭。
酒桌儿上因为有哪些鸡爪和猪蹄等极下酒的吃食,所以,众人都是喝得有些多,空酒坛子摆了一地,好不容易散了席,里正和族老们由年轻后生们搀扶着回自家去了。
一众女子们吃饱喝足,就开始拾掇了桌面儿,洗刷碗盘,又忙了起来。
张大河等人帮着抬了桌椅,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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