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二低着头,把玩儿着手里的月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趁着众人说话间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原来小姐如此文采斐然,当日在将军府里,可是没听得小姐吟诵过诗词?”
瑞雪听得他这话说的古怪,好像在试探什么,但她这肉身是货真价实的候府小姐,也不怕他怀疑,就笑道,“在将军府里,吟诵诗词,怕是如同秋时种包谷一般不合时宜吧,再者说,这也不是我所做,不过是以前在码头听的人家吟诵,偶然记下来的,倒也算不得我文采如何出众。”
老嬷嬷扫了武二一眼,微微皱了眉头,笑着岔话儿道,“小姐,码头的铺子是府上第一个产业吧,我昨日听得张嫂子等人说起,都道是小姐一手张罗的,还在想着,小姐真是天生就有这打理银钱的天分呢。若是咱们候府的那些产业都归到小姐手里,怕是没两年就要翻番了。”
瑞雪笑着拿了一块馅料儿柔软的豆沙月饼,放到老嬷嬷碟子里,笑道,“嬷嬷可不要这样想,这样的小食肆,我管起来还觉得累得慌,若是再多几家,我怕是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了。”
老嬷嬷明白她是不想同候府有什么太深瓜葛,心里难过,但是也没有多说,笑眯眯的掰开那月饼吃起来。
众人又闲话儿半晌,都觉夜风凉爽,月色美好,怎么也舍不得散去歇息,可惜,吴煜却突然闹了起来。
这小子刚才偷喝了两杯桂花酒,此时脸色通红,傻笑着抱着姐姐的胳膊,要姐姐给他唱歌,没等瑞雪敲他的头,他又哭了起来,直说想什么福晃、奶娘,什么全子、安子,可把瑞雪心疼坏了,这小子平日难得落泪,今日万家团圆,怕是想起亲人朋友了。
她赶紧揽了弟弟到怀里轻轻哄劝着,然后苦笑道,“这小子醉了,咱们也散了吧。”
众人自然应好,赵丰年不愤于小舅子又抢了妻子的关爱,起身扛起他就走,瑞雪好笑又无奈,扶了彩云,跟着也去了西厢房。
夫妻俩合力帮着酒醉的小子脱去了外衣,还没等给他盖上薄被,这小子又抱了姐姐的胳膊大哭,呜咽着,“娘,娘…”
瑞雪听得鼻子发酸,甩了鞋子上炕,也顾不得肚子大了,把弟弟半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拍,哄着,“我们煜哥儿啊,可是好孩子,又坚强又善良,你娘在天上每日都看着我们煜哥儿呢,看着煜哥儿去读书,牵着奔雷去河边玩耍,同大壮黑子上树掏鸟儿,我们煜哥儿日子过的好,你娘心里也欢喜啊。她舍不得我们煜哥儿这么难过,所以,煜哥儿不能哭啊。
虽然你娘不在了,但姐姐在啊,姐姐给煜哥儿做好吃的,给煜哥儿缝衣衫,我们煜哥儿一点儿也不孤单啊,你要好好读书习武,将来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万一先生欺负姐姐了,我们煜哥儿还要给姐姐撑腰呢…”
赵丰年本来在一旁听得也是心里感动,但最后这句却让他瞪了眼睛,孩子气的用力“哼”了一声。
瑞雪扭头瞧到他的神色,扑哧就笑了,酒醉的小子好似知道姐姐分心,立时不依的摇晃着脑袋,闹着,“姐姐,煜哥儿要听姐姐唱歌。”
瑞雪本就疼爱弟弟,他又这般撒娇,就笑得更是欢喜,“好,姐姐给你唱歌,但听过歌儿可要好好睡觉,明日早起,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好,姐姐唱歌。”
瑞雪唤了彩云,低声吩咐她几句,然后替弟弟理了理额头的碎发,唱道,“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出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轻轻柔柔的女子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缭绕,听在一大一小两个男子耳里,又化成了清凉的溪流,涓涓流入他们的心里,抚平了那些伤痛,那些怨恨,那些不知名角落的暗色,只愿这样温暖的夜,这样美好的女子,永远停留在眼里、心里,才好。
瑞雪唱完,轻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弟弟眼帘合着,睫毛微微颤动,好似马上就要睡着了,就伸手示意彩云把蜂蜜水端过来,轻轻送到弟弟嘴边,哄着他,“煜哥儿乖啊,来,张嘴,喝两口水,甜甜的,明早起来头就不会疼了。”
吴煜乖巧的把蜂蜜水小口小口喝了下去,瑞雪掏了帕子给他擦了嘴角,听得他呼吸绵长,果然睡实了,就小声道,“掌柜的,帮我扶他躺下。”
赵丰年正抱着醋缸狂喝,哪里还愿意再去伺候小舅子,极孩子气的说道,“不扶。”
瑞雪真是哭笑不得,指了自己的腿道,“我的腿麻了,你再不帮忙,你儿子闺女就要闹起来了。”
她话音一落,赵丰年就窜了过来,一把扯开吴煜塞到被子里,恼怒道,“你这小子,再敢喝酒,打断你腿!”
瑞雪生怕他吵醒弟弟,一巴掌拍到他肩上,“轻点儿,我好不容易才哄得他睡了。”
赵丰年却不理会这些,伸手抱了她就往门外走,瑞雪猛然腾空,惊得伸手就抱了他的脖子,嗔怪道,“放我下来,让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我的妻儿,我疼惜一些,谁敢多言!”赵丰年大步往外走,语气强硬,手下却极温柔,瑞雪心里欣喜,见得彩云在关门,院子里也无人,就迅速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赵丰年心里那些酸醋,立即就变成了蜜水,嘴角翘得高高。
彩云打了洗脚水来,就被撵去歇息了,瑞雪刚要躬身去脱鞋袜,赵丰年却已经拎了个矮凳过来,把那水盆端上去,然后就要去搬瑞雪双脚,瑞雪惊得连忙躲到一旁,“你,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来就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帮媳妇儿洗脚?”
赵丰年愣了愣,想起以前年少轻狂,同好友们一起喝酒时,也曾豪言,女人就是附庸,只要管好后院,生儿育女就好。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蹲下身子,替女子脱袜洗脚的时候,可是他刚才脑子里就想着,妻子肚子大了,弯腰不便啊,什么男子的尊严、骄傲,都忘光了。
他无奈苦笑,自从碰到了瑞雪,真是把他改变个彻底。
心思如此千回百转,他手下却还是不顾瑞雪的躲闪,替她脱了鞋袜,双手捧了她的脚丫放到了水盆里,然后自己也坐在炕沿上,脱鞋把脚放了进去,笑道,“这样只能算一起洗,不算我替你洗脚吧。”
瑞雪望着他微笑的侧脸,鼻子一酸,怎么也忍不住眼泪,靠在他胸前,低声道,“这辈子嫁给你,我真是再无所求了。”
“我也是。”赵丰年轻轻揽了妻子在怀里,夫妻两个谁也没有再说话,两双脚丫,一小巧,一修长,互相踩踏在一处,别样温馨,别样的热闹。
窗外明月,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悄悄看上一眼,又害羞一笑,把头藏了回去,人间好时节,农家乐事多啊。
正文第二百六十五章 风调雨顺
八月十六日的下午,云二婶婆媳抱了孩子来走动,正好村里几家收了节礼的,也拿了些野物来回礼,小媳妇儿和婶子们都陪了瑞雪坐在院子里的桂树下闲话儿,说起月饼,都是赞不绝口,又瞧着那烤箱古怪的紧,纷纷围上去观瞧,英子难得逗趣一次,见得一个小媳妇儿伸手小心翼翼要去摸那烤箱门儿,就吓唬她道,“哎呀,烫啊!”
那小媳妇儿吓得立时缩了手,甩个不停,好似真被烫到了一般,把赵家众人笑得肚子疼,那小媳妇儿才明白过来,又恼又羞,直抓着英子的袖子喊着,“刘嫂子欺负我。”
这小媳妇叫大梅,是前两月刚嫁进村里来的,为人性子爽快、开朗,很得大伙喜爱,瑞雪见得盘子里的月饼没剩下几块,不够每人都分一块吃,大伙儿就都是只看着,没人动手,索性要彩云去灶间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馅料儿。
彩月听得夫人好似有再烤月饼的打算,不等姐姐去,就高声应着先跑了去,很快回来,禀报道,“夫人,灶间里还有一大碗豆沙,半碗五仁儿。”
瑞雪笑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没吃够豆沙月饼吧,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
彩月笑嘻嘻道,“夫人最疼我们啊。”
瑞雪就道,“去吧,把两样馅儿料都做了,正好也给大伙儿看个新鲜。”
彩云彩月应了,英子也跟过去帮忙,众人都是大喜,纷纷说着今日要开眼界了。
就这样,大伙儿一边喝着茶说着村里的趣事,一边抻着脖子往那灶间里张望。好不容易,英子端了大铁盘出来,上面放了四十八个月饼坯子。
大梅眼疾手快的帮忙开了烤箱门,英子笑呵呵把铁盘放进去,固定好,这才关了门,招呼着她一起帮忙烧火,四个灶眼儿同时亮了起来,也很是壮观,配上中间那大铁箱,别提多古怪了,众人都新奇得上前,帮着递个柴火之类,不到半会儿就熏得脸色通红。
瑞雪在树下最平坦的地方铺了油毡,油毡上又铺了厚毯子,让铁蛋和可心两个坐在上面玩耍,两个孩子吃得好,又照料的精心,都是圆嘟嘟,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瑞雪坏心的把他们手里的布老虎拿到极远的地方,两个孩子还不会爬,就着急的皱着小眉头要哭,等她赶忙把布老虎拿回来,他们立时又笑得咯咯有声,瑞雪想着再过几月,自己的孩子也会这般,嘴角的笑就怎么也收不起来。
很快,那烤箱就在众人的期盼中,慢慢溢出了浓香,惹得众女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英子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就撤了火,然后开了烤箱,待把铁盘抽出来,金黄色的月饼,一个个排得整整齐齐,众人忍不住都拍起手来,这种亲眼看着美味点心出炉,当真比吃着还欢喜。
瑞雪唤彩月拿了几个白色大瓷盘,把月饼捡出来放上去,请众人尝鲜,众人互相看看,都是一副极想吃,但又有些害羞的模样。
云二婶是熟识的,知道瑞雪最是大方不过,就笑道,“咦,你们都不吃,那我可不客气了,吃剩下,我就都拿家去。”
众人哈哈笑起来,都是不再拘束,上点儿年纪的就挑了那豆沙馅儿的,绵软甜香,小媳妇儿们则都拿了五仁馅儿的,外皮软糯,里面的馅儿料又香又酥,各个都吃得极是欢喜。
瑞雪瞧着大伙儿吃得香甜,也有了胃口,吃了半块豆沙…
初秋的风,少了夏日的热度,多了丝丝的凉爽之意,后街口的大青石上,坐了两个老婆子在纳鞋底,一针一线,说着闲话儿,偶尔嗅得那远处的院子里传来的香气,其中一个就难掩得意的说道,“老嫂子,你昨日吃到赵娘子烤的那点心了吗,叫什么月亮饼。我儿给我拿了两块来,我和老头子分吃了,真是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另一个老婆子挑挑眉头,暗想这高家老妹子就是喜好显摆,也不看看俺家儿子在哪做工,作坊里的人,分什么吃食不比别人多,她心里腹诽,嘴上却还是憨厚笑道,“妹子有口福啊,我儿也给送了四块来,我没舍得吃,给孙子们分了,不过,那大鱼我可是炖了,味道真香啊,我儿说是城里酒楼的掌柜给赵家送来的节礼,早晨送到时,还活蹦乱跳的呢。人家赵先生赵娘子可是慷慨宽厚的,都发给他们拿回来了。”
先前那老婆子听得她轻飘飘几句话,就压了自己一头,还要再想一事,找找脸面,正自琢磨着,就见远处风尘仆仆赶来两匹快马,马上两个男子,年纪都不大,也就是十七八岁左右,灰衣灰裤,显见是奴仆打扮,但是长相神色,却又带着些精明之气,当先那人身形高瘦,跳下马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就上前拱手行礼问道,“婶子,请问,做豆腐的赵家作坊,是不是在这村子?”
老婆子眨眨眼睛,瞧着他们好似不像坏人,倒像是远方赶路投奔来的,就道,“是在我们村子里。”
那人脸上立刻就露了喜色,刚才一路到村里都没见得有人影儿,总算碰到两个婶子,还真问对人了,他还要再问赵家具体在何处,那马上的矮胖之人,已经急了,高声问道,“大婶儿,那赵家掌柜的名讳,是不是赵丰年?”
两个老婆子对视一眼,都是摇头,“不是啊,我家小孙子说,赵先生的名讳是什么,赵…嗯,赵润之。”
两个男子的脸色立刻从欢喜转为了沮丧恼怒,那矮胖的就怒道,“难道是刘家兄弟说谎了?”
高瘦男子稳重一些,皱眉道,“左右也是来了,上门亲眼见见吧。”
他说完,又向两个老婆子问了赵家的位置,然后道谢,上马急奔而去。
两个老婆子立时脸上都是一片兴奋之色,头对头凑在一处,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赵家大门前,云小六正挥了大扫把,哼着小曲在扫地,昨日他去相媳妇儿,那是相当满意,人家闺女长得水灵,看着脾气又温和,以后娶到家来,小日子一定很是美满。
他想得正是欢喜,冷不防两匹高头大马狂奔而过,带起的树叶和灰尘,刮了他一脸,他呸呸两口吐出嘴里的灰土,抬眼一看,那马上跳下两人,正看着自家宅门发愣。
他赶忙跑过去,喊道,“哎,我说你们是什么人,到我们府上有什么事?”
两个男子本来犹疑不定是否要进门拜访,生怕里面的人不是他们要寻找的主子,但是,不进去看看又怕错过,心里正是忐忑的时候,听得云小六问话,又见他身上穿着利落的短打衣裤,就以为是这府里的小厮,于是伸手拿了一把铜钱直接塞到了云小六手里,低声问道,“这位小哥儿,你是这府里的人吧?”
“啊。”云小六不知这两人为何一见面就给他铜钱,怔愣着应了一声。
那高瘦汉子就笑道,“劳烦小哥儿问件事儿,我们兄弟在找一个很重要的人,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不是你们府里的赵先生,就想先问问,你们这赵先生,可是二十二三岁年纪,身形倾长,面相俊朗,平日里有些清冷,不喜多言…”
云小六越听越觉,自家掌柜真是同他们说的一般无二,再打量两人好似远路儿来的模样,不知怎么就与前些日子那几十候府贵客,等同在了一处,他立时把手里的铜钱塞了回去,冷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找我们掌柜的有何事?我们赵家可是…”
结果两个男子一听他这话,连半个字都没回,撒腿就往院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少爷,少爷,我们是风调雨顺啊,少爷,求你出来见我们一面啊…”
云小六脸色气得铁青,哪有这样放肆的人,不经通报就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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