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忙碌的找老二,收起脸上的笑意,说道,“那就算了,答应人家的事总不好反悔。”
赵二嫂一副懊恼模样,“你看这事儿闹得,哎呀,都赶到一起了。
瑞雪心里厌恶,勉强又同她闲话几句,就告辞走了。
赵老二看着自家媳妇撇着嘴走回来,就出声埋怨道,“你怎么拦着不让我去给赵先生盘炕?”
赵二嫂眉毛一挑,瞪眼骂道,“盘什么盘,城里那么多人家排着呢,有银子你不赚,去做什么白工,你敬着人家,人家也没把你当人看啊。当初他们两口子都要病死了,还不是我日日送饭送菜,怎么也算救了他们半条命!你看他们现在,有啥好事都只找老张家,哪还记得我是谁啊。”
赵老二有些不赞同的反驳道,“人家不是托张家大嫂送过一条肉来谢你,再说这盘炕的法子也是人家教的,给人家盘一铺也是应该。”
赵二嫂捞起一条旧帕子,啪啪抽打着裤脚上的灰,抱怨道,“都是救命之恩,张家就跟着她开铺子,我就只得了一条肉,明摆着没把我看在眼里。再说,她教给你法子,是为了给她那铺子盘炕,又不是白给的。”
赵老二还想说话,却被她拽了起来,“赶紧收拾东西进城去干活,陈老爷不是又给介绍了两家,记得多说几句奉承话,万一得了赏银,可是白赚的。”
赵老二想说那陈老爷也是人家赵娘子给介绍的,可惜媳妇却转身去了灶间,只得收拾了工具出门去。
瑞雪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那日自己夸赞赵家夫妻,张嫂子别有深意的话,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醒来过后,最先见到的人就是张嫂子和赵二嫂,心里对两人的照料都一般感激,但是,张嫂子住的近,又跑的勤,性子也爽快,自然就与她熟识的快些,而赵二嫂只上门三四次就借口家里有活计不来了,瑞雪后来特意送了礼过去表达谢意,这次也教了赵老二盘炕,更是通过陈言又给他介绍城里的活计,怎么说也没有亏待他们一家。
没想到,她照旧付工钱,只求先给生病的赵丰年盘铺炕,他们夫妻还推三阻四,这般嘴脸,她实在有些恼怒。果真是人心不足吗?
她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往家走,刚拐过街角,就听有人喊道,“赵娘子,这一大早儿是从哪里回来?”
瑞雪抬头一看,对面走来一对儿中年夫妻,男的黑脸膛,高壮憨厚,穿了一套灰色短打衣裤,手上推了一只独轮车,车上放了两个大竹篓子,女子身形瘦小,天生一副笑面,眉眼弯弯,看着很是喜气的样子。他们不是别人,正是黑子的爹娘,高福生和翠娘,村里有名的热心人儿。
以前收束脩时,瑞雪就见过翠娘,收地时又常在一起吃午饭,闲话讲故事,所以,也算熟识。
瑞雪就笑道,“我刚从前院赵家回来,高大哥和嫂子这是要去走亲戚?”
高福生点头笑道,“今年收成好,去给孩子他姥娘家送些吃食之物。”
翠娘也道,“我娘家在十八里外的小平山,赶早儿出门,晚上还要回来。”说完,她突然想起村中流传的瑞雪那身世,知道瑞雪是没有娘家可回的,生怕引得她伤心,连忙岔开话头儿,“我们听人说,赵娘子在码头开了个铺子,如果有什么能用得上我们的,尽管上门来喊。”
瑞雪听得心里一动,想起当日盘炕时,这高福生也是在一旁帮工的,于是问道,“高大哥,说起来,我还真有件事要求你帮忙。”
“哦?”高福生放下手里的独轮车,问道,“我这大老粗不识字,但是有把子力气,孩子她娘也是个手巧的,赵娘子不嫌弃我们就好,有事尽管说。”
“高大哥客气了,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日变天儿,夜里冷得很,我家掌柜的染了风寒,我就想在家里盘铺炕,冬日时也好过些。”
高福生听得这事,摆手笑道,“我出力干活还成,那炕弯弯曲曲,当日就没看明白,不如让前院赵老二…”他说到这里,想起刚才瑞雪就是从前院赵家回来,又一副眉头紧皱,面带愠色的样子,难道…
翠娘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张口就问道,“可是那赵老二不肯帮忙?”
瑞雪勉强一笑,“赵家接了不少活计,不好推脱,暂时没有空闲。”
翠娘恼怒的挑起了两道细细的眉头,恨恨说道,“这天杀的赵老二,怎么没被铜钱压折了腰,再财迷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这盘炕的法子还是从你这里得去的,一铺炕要价就是五十文,这些日子他赚了怎么说也有三四两银,他家青山又在赵先生门下求学,他怎么就能这般没良心?”
高福生也皱眉怒道,“这赵家两口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沉吟片刻,又说道,“赵娘子,我虽然不会盘炕,但是脱坯、砌墙之类的,还不犯怵,不如我再找找当日在码头那边帮忙的乡亲,赵娘子在一旁指点几句,就算多费半日功夫,这炕也定能盘出来。”
瑞雪眸子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原本以为赵家夫妻是识交的人,她也有意帮他们保留着这个技术活儿,让他们多多少少赚些银子,算是个报答,可是他们今日这般行事,她也不愿意再替他们着想了,倒不如多教给几个村民,笼络些人心,以后在村里有个大事小情,也有人帮衬说句话。
“那就麻烦高大哥明日帮忙张罗几个人手开工吧,工钱还和盖铺子时一样,一日四十文,午饭管饱。”
高福生痛快应了,眼带询问之意的看了媳妇儿一眼,翠娘立刻会意笑道,“还等什么明日啊,趁着今日太阳好,打了土坯晒着,明日就能盘炕了,早一日盘好炕,赵先生也早一日睡得热乎不是?大伙都是一个村的,又不是什么大活计,不过就是一铺炕,有两日就盘完了,供顿午饭就好,工钱就别提了。”
瑞雪听他们夫妻要推迟回娘家的日子,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也知天气不等人,以后恐怕也没几个大晴天了,又想起昨晚赵丰年哆嗦着蜷在自己身边,心里酸涩,于是拿定了主意,还是先盘炕吧,大不了以后再把这人情还上就是。
“那好,那我就不客套了,我家先生刚刚退了热,还在卧床休养,就麻烦高大哥帮忙多张罗了。高大嫂如果家中无事,也帮着妹子进城采买些应用之物可好?”
“行,我家还有牛车,找个后生赶着,咱们大半日就回来了,正好赶得及给大伙做饭。”
三人商量好了,就分头散了,瑞雪赶回家匆忙吃了一口饭,摸着赵丰年的头上没有再热起来的迹象,就唤了大壮过来,要他去各个学生家里报个信儿,这两日学堂停课,然后同赵丰年打了个招呼,就拿了银钱出门。
高福生也是个做事麻利的,这么两刻钟的功夫,就聚了五六个人,都是前些日子在码头帮工的熟面孔,浩浩荡荡赶着牛车到了赵家门外。
瑞雪笑着与众人打了招呼,简单说了说要求,就嘱咐二壮和三丫头好好听哥哥的话,回来给他们带好吃食,然后与翠娘坐上牛车,由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后生赶着,一起进城去。
翠娘为人健谈又热情,倒与张嫂子的性情差不多,一路上说着村里的家长里短,周围几村的传言,甚至还打趣赶车的二全是否看中了村里的哪个闺女,羞得腼腆的二全差点把头埋到裤裆里。
瑞雪被她这么一闹,在赵家积下的那点闲气也就彻底散了,进得城中直奔肉铺,买了十斤猪肉、二十斤骨头,两斤羊肉,让二全搬到车上,又领着翠娘进了布庄,她也没有做过棉被及夹袄等物,就彻底听从翠娘的建议,买了二十斤棉花,一匹白绢,两匹蓝底素纹的棉布,又在街上兜兜转转,买了些小吃食和调料,这才急忙赶回村去。
赵家院子门前,众人正干的热火朝天,用大竹筐挑土的,掺稻草的,和泥的,脱坯的,各司其职,忙而不乱,大壮和黑子领着各自家里年幼的弟妹,站在一旁瞧热闹,不时帮忙递递工具,倒碗水,高福生虽然不识字,平日却最爱听自家儿子背书,今日人多,难得要显摆一二,就喊了儿子道,“黑子,给爹背段那个《论语》,要听三个人走路的那段。”
第二十九章 盘炕忙
旁边有人就笑道,“高大哥这是沾了黑子的灵气了,连书名都能叫得出来了。”
高福全骄傲的一挺胸脯,“那是,我儿子将来要考状元,我这当爹的如果连个书名都不知道,岂不是给儿子丢脸了。”
黑子忍住想翻白眼儿的冲动,心里对自家老爹这般高调,实在有些不喜,就觉自己好像同那长得高壮的驴一般,时不时就要被拉出来溜溜。但是,这不是在家里,众多叔伯面前,怎么也不能违逆了老爹的意,于是只得在大壮的窃笑声里,高声背诵了一段,末了又详细解释了这段话的意思,惹得众人纷纷夸赞,“黑子这书读得真是不错,连我这大老粗都能听得明白这书里的道理。”
有人又笑道,“可不是,也是赵先生教的好,我家那野小子,现在有空就捧本书念叨,也不上山下河的疯玩了,我看那字也写的像模像样的。”
其余家里孩子还小的人,一边跟着笑,一边想着,等孩子一满六岁就送去学堂跟着赵先生读书习字,一定也能像黑子这般给自己争争脸面。
赵丰年半靠在床上,听得院子里热闹,就放了手里的书,勉强挪着下了床,走去窗边,抬头看看日头都到了头顶正中,瑞雪还没有回来,就忍不住向远处张望。
大壮远远瞧见了,就小跑进来,问道,“先生可是要喝茶,学生给您倒。”
赵丰年微微摇头,“你去村口望望,看看你师娘怎么还没回来?”
大壮应了,跑出门去,黑子拉了他笑问,“先生有吩咐?”
大壮笑嘻嘻拉了他边走边小声说道,“先生惦记师娘了,让我们去村口望望。”
两个孩子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正是对异性懵懵懂懂的时候,都觉平日清冷,甚至有些严厉的先生想念师娘,是件很好笑的事,但是怎么好笑他们却也说不出。
结果两人才拐过街角,就见瑞雪三人赶着牛车回来了,黑子拔腿就往回跑报信儿,大壮则欢喜的迎了上去,一手撑着车板,跳到车辕上侧坐,笑道,“师娘,你可回来了,先生惦记你,要我们来迎呢。”
瑞雪听得赵丰年如此惦记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欢喜,扭头正对上满眼笑意的翠娘,脸上瞬时就红了,开口辩解道,“他早晨吃的少,恐怕是饿了,等着我回来给他张罗吃食呢。”
“赵先生怕是担心我把你卖了,他就找不到这么贤惠勤快的娘子了。”翠娘打趣说道,惹得二全也跟着笑起来。
瑞雪眼见着家门近了,第一个跳下车去,从竹筐里拿出三个油纸包,分给大壮两个,要他带着几个欢喜笑闹围在一旁的弟妹去一边分吃,剩下一个却塞给了二全,二全不肯要,直说不喜欢吃,瑞雪却笑道,“你才十五,也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能不喜欢吃这个,如果真不愿吃,就拿回家给弟妹吧。”
二全这才接了,小心接过,塞到怀里,然后搬起车上的竹筐往灶间去了。
高福全赤着一双脚,正踩在泥水堆里,见她们回来,就道,“已经脱了上百块坯了,下午再忙一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瑞雪连忙道谢,举了举手里的猪肉,笑道,“大伙辛苦了,这几日天儿也凉了,这般鼓捣泥水别落下寒病,正好我买了两坛包谷酒,一会儿再做上几个好菜,大伙喝碗酒去去寒气。”
但凡男子,哪有几个不爱杯中物的,村里人家境都一般,指望几亩薄田混个温饱,平日要想手头宽裕些,就要四处打短工做活儿,除了过年,哪舍得买酒买肉,此时眼见瑞雪手里那条两指膘的肥肉闪着油光,还有二全手里的两只墨黑酒坛子,忍不住就欢呼了起来。
瑞雪进屋见赵丰年安静坐在床上看书,脸色比之昨日好了许多,心里的惦记终于放下大半,笑嘻嘻的坐在床边,问道,“我听大壮说,掌柜的惦记我了,盼着我早些回来呢?”
赵丰年没料到瑞雪开口就是这句话,惊得抬头,却见她脸色绯红,额头上散布着几滴细汗,粘着黑亮的刘海,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半是欢喜半是狡黠,比之夜空里最亮的星还要璀璨三分,红润小巧的唇上翘,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他心里没来由的就开始砰砰狂跳,慌忙扭头转向床里,闷闷出声,“我是饿了,等着你回来做饭。”
瑞雪见他耳根儿和脖子都蒙了一层粉红之色,心里越加欢喜甜蜜,这个别扭的人,明明担心想念,却还不肯承认,好吧,本姑娘还有活计要忙,就不逗弄你了。
她清脆的应了一声,“那掌柜的稍等,我先给你蒸碗蛋羹垫垫肚子,一会儿还有别的好菜吃。”
说完,就脚步轻快的出了房门,赵丰年脑子里满满都是那双眼,那张红唇,一时间怔愣出了神…
翠娘刚从家里摘了一大篮子菜进来,见瑞雪欢快的哼着歌,心里也跟着欢喜,笑道,“我摘了些豆角和老黄瓜来,还割了一把韭菜,妹子看看,打算要做些什么菜。”
瑞雪扭头望了望院子里忙碌的众人,问道,“嫂子,今日把土坯脱好,是不是明日就能盘炕了?”
“估计差不多,我家孩儿他爹找的这几个帮手都是勤快的,明日怎么也能盘好了。”
“咱们采买的肉不少,做两顿午饭足够了,不如就丰盛些,准备四个菜吧。一个红烧肉,一个土豆丝炒韭菜,一个豆角炖肉,最后再熬一个骨头老黄瓜汤,嫂子看怎么样?”
翠娘在肉铺里见瑞雪买的多,还以为她是预备着明日送到铺子里的,哪想到她都要做给大伙吃,一边暗自感慨,这赵娘子真是个慷慨实在的,一边又替她心疼,于是劝道,“大伙平时互相帮工儿做些小活计,也不过就是一碗汤几个两合面的馒头。咱们家里也不必准备的太好,多只炖个菜就行了,若是太冒头儿,以后村里有别人家再有事请大伙帮工,就没法预备饭食了。”
瑞雪想了想,也觉自己有些冒失了,农人家最喜欢比个高低,如果哪个三姑六婆愿意挑事,说个闲话,倒成了她存心拔尖儿,于是笑道,“嫂子说的是,不如咱们就把豆角掐了炖个肉,再熬一大锅骨头汤,下点老黄瓜片,让大伙热乎乎的喝点儿,可好?”
翠娘想了想,这才点头,“一菜一汤,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