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爷喝了一口热茶,砸吧砸吧嘴里的茶香,微微点头,然后看向赵二嫂问道,“赵老二家的,你到底有什么事,这般不顾礼法的跑到先生家里胡闹,你可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难道以后不想青山跟着赵先生读书了?”
瑞雪猛然见到家里被毁,怒火攻心,手下可是使了全部力气,她这具身体的力气原本就比普通女子大,几巴掌扇下去,可顶得上别人几十下了,所以,赵二嫂此时脸上已经肿得老高,听得云三爷问话,再看站在桌边的瑞雪,就彻底清醒过来了,知道上前厮打,她占不了便宜,就索性放了泼。
双手拍着大腿,嗷嗷大哭,“哎呀,这世道没有天理了,我儿子要被杀了,还不准我这当娘的出头啊。没有天理了,我苦命的儿啊,你要是被打死了,娘可怎么办啊?”
众人听得她一口一个杀人,再看青山的狼狈摸样,都有些吃惊,心里疑惑,难道是赵先生把学生打得这般模样,虽说,师者等同父母,惩罚学生是应该的,但是把孩子打成这样,也确实有些严重了,但是他们又看看坐在桌后,一脸淡然神色,慢慢喝茶的赵丰年,又都觉得这般风光霁月的男子,怎么看也不会与那狠毒之事沾上边儿,于是,心里都有些摇摆不定。
这时,旁边有人不大不小的说了一声,“不是有句话叫衣冠禽兽吗,平日里啥模样都是给人看的,背地里啥样谁知道,那些孩子在学堂里还不知道怎么被虐打呢。”
他身旁的人就是个家里有孩子在学堂读书的,想起家里孩子自从读书后变得懂事有礼,平日说起先生也都是眼含敬佩,绝对不像常被虐打的模样,于是出言反驳道,“我还不知道吴三哥是这般有学问的,不过,吴三哥家里又没有送孩子去读书,就不必多费这心了。”
吴老三被噎得瞪了眼睛,怒道,“好心当做驴肝肺。”
两人身后站着的一个矮胖男子叫陈四平,是村里有名的爱玩闹之人,听得两人吵闹,想起前些日子的传言,就狡黠的咋咋眼睛,说道,“吴三哥,家里的银子都买饺子吃了,哪有多余的供孩子读书啊。”
周围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吴老三气得红了脸,还想再说几句,却被里正清咳打断,“长辈们在议事,都守点儿规矩。”
里正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亲兄弟六个,都在村里住着,他是老大,本家人口旺,平日做事又公正,所以在村里极有威信,听得他出声,众人都闭上了嘴。
云三爷被赵二嫂哭号的有些头疼,微微皱了眉头,还是扭头看向赵丰年,问道,“赵先生,青山这小子可是在学堂上胡闹了?”
“没有,就算胡闹,我只用戒尺惩戒。”
族老们听得他如此回答,都放了心,毕竟谁家也不舍得孩子被打得这样血葫芦一般,戒尺就没关系了,不过是手心肿上两日,既让孩子受了惩戒,对身子也无甚大碍,实在是众多家长心目中的理想‘刑具’。
赵二嫂一边哭一边用眼睛瞄着族老们,见他们脸色变得温和,生怕他们被瑞雪夫妻收买,大声喊道,“是你指使家里的小厮,把我儿打得这般模样,我儿万一有个好歹,我就撞死在你们家大门前。我的儿啊,你爹爹不在家,咱们母子就要被人打死了…”说着她就抱着青山又哭了起来,赵青山头上都是些皮外伤,本来血迹有些凝固,被娘亲这么一划拉,又渗出血来,疼得他也扯开嗓子哭了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哭声震天,众人看得可怜,就把心偏向了他们母子三分,毕竟赵青山头上那些血可不是假的啊。
里正皱了眉头,一拍桌子,打断他们母子,问道,“你说赵先生,指使自家小厮伤了你家青山,可有什么证据?他是先生,要想惩罚学生,什么借口没有,怎会用这般下作手段?”
赵二嫂一愣,刚才嫉恨瑞雪打了她,一心想把他们夫妻都拉扯进来,信口那么一说,还真没想好什么借口。
此时被问到头上,她眼珠子转了多少圈儿,终于想起一事,“他是嫉恨我们两口子,才把气出到了青山头上。当初,赵娘子上门要我家老二推了别家的活计,去给她家盘炕,我家老二有两个活计已经收了定钱,就与她商量能不能推到两日后,她却责骂我们忘恩负义,转身就把盘炕的法子教给了别人,她怎么就不想着,当初是我日日送饭送水把她救活的呢…”
张嫂子原本同张大河站在瑞雪身后不远处,听得赵二嫂这般颠倒是非,不等瑞雪说话,她就先气得跳了起来,“青山娘,都是头顶天脚踩地的活着,你说话可要讲讲良心,你还有两个儿呢,你也不怕遭报应。
当初人家赵娘子教了你家赵老二盘炕,为了你们能赚点儿银钱,和别人半个字都没透露过。赵先生畏冷,染了风寒,赵娘子熬了一夜,吓得不行,第二日就跑去你家,出工钱求赵老二给盘铺火炕,结果你们夫妻这两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一竿子给支到半个月后去了,明摆着就是为难人家,你们哪里还记得你家青山要叫人家一声‘师娘’呢,你们懂个屁的尊师重道。那盘炕的法子是人家教的,你们居然连帮个忙都不肯,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再说,什么救命之恩?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当初族老们托了咱们两个照料赵先生夫妻,前后半个月,你就送过三回饭,一回是包谷面粥,一回是糙米饭,一回是咸菜疙瘩,大伙儿都听听,这是给病人吃的东西吗,亏你家里还是村中过得最殷实的,只母鸡就三四十只,别说一碗鸡汤了,连一个鸡蛋都没舍得送来过,赵先生那时候还昏睡不醒呢,你让他怎么啃咸菜疙瘩,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人家赵娘子醒来后,穷得饭都吃不上,你还不愿意交束脩,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结果人家送你谢礼,你居然厚脸皮收了,你缺不缺德啊…”
瑞雪听得张嫂子说得差不多了,适时挥手打断她,劝道,“嫂子别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说清楚吧,我和我家先生虽然不想生事,但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事关先生清誉,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随意诬蔑。”
几个族老和里正都有些脸色不好,当初赵二嫂可是当着他们的面儿答应照料赵丰年夫妻的,他们觉得她家青山也是蒙童,她自会尽心,没想到她担了个好名声,背地里却这般吝啬,真是个恶妇,于是,刚才对她们母子升起的一点儿同情立刻就化作乌有了。
里正敲了敲桌子,说道,“赵老二家的,你家青山到底是被谁打的,照实说,再攀扯赵先生,有碍先生的清誉,别怪乡亲们撵你们一家出村。”
瑞雪挑眉,知道里正这是被赵二嫂疯狗般的乱咬惹怒了,因为出村可是极重的惩罚,别看这时空通信不发达,但是流言可是极快的。赵老二一家如果今日被赶出去,明日之内,方圆百里的村子都会听说,而且绝对不会接收他们,不管是何原因都不行。因为这是各个村子相互维护权威的规矩,瑞雪当初听张嫂子说起时,还感慨过宗族的力量强大,没想到今日却亲耳听到了。
第五十四章 袒护
赵二嫂吓得一哆嗦,极度后悔攀扯赵丰年,正要说话,他怀里的赵青山却突然看到站在墙角的吴煜,于是伸手指了他,大声喊道,“就是他打我,他要杀了我。”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都是一愣,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小子啊,白白净净,眉眼细致,如若不是脸色沉肃,穿得又是青色袄裤,简直就是一个美貌小女孩儿啊。
瑞雪家在村里最东北角,平日除了高家、张家,又很少与人来往,所以,吴煜被捡回来十几日,村里大部分人都还不知道,如果不是去学堂读书,恐怕知道的人更少。
云三爷倒是听孙子提起过他多了个比女子还美貌的同窗,是赵先生家里捡回来的小乞丐,此时一见虽也觉惊奇,但还记得正事,于是问瑞雪道,“这孩子是你家的?”
瑞雪点头,“是我前些日子捡回来的,我平日在码头忙碌,先生身子不好,少人照料,就留他做些杂活儿。”
云三爷点点头,心里倒是称赞瑞雪心细,虽然抛头露面做买卖,但对夫主还算尽心。
瑞雪唤了吴煜过来,问道,“赵青山身上的伤,是你打的?”
吴煜扫了一眼躲在娘亲身后的赵青山,点头应道,“是我打的。”
人群里立刻嘈杂了起来,当然都是指责吴煜不对的,毕竟赵青山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而吴煜就是再漂亮,也是一个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
瑞雪也皱了眉头,又问道,“你为何要打他?”
吴煜脖子轻抬,高傲的看着众人,却沉默着,半晌没有出声。
众人和族老们都觉心里不喜,一个捡回的小乞丐,居然好似很是看不起他们这些有家有业之人?
赵二嫂见他站得近,心里压不住恨意,猛然直起身子,手里的剪刀就要扎向吴煜,瑞雪眼明手快,一把扯过吴煜,怒道,“你是想杀人灭口?”
赵二嫂扑了个空,恨声反驳道,“明明他打了我儿子,我是报仇,怎么叫杀人灭口?”
瑞雪冷冷一笑,“族老们还没问出原因,你就要拿剪子扎人报仇,报得哪门子仇?你家孩子是不是有该打之处,还不一定呢。”
赵二嫂被噎得一哽,又开始哭了起来,“没天理了,被打不说,还要被冤枉,老天爷你怎么不降个打雷,把那些恶妇都劈死啊。”
“你还是别这么求了,否则第一个挨劈的是你,岂不成了笑话?”瑞雪淡淡扔出一句,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这赵二嫂平日名声不好,据说当年他们一家住在小平山,就是不孝敬婆婆才被赶到云家村来住的,说起来,她还真担得起恶妇这两字。
瑞雪不理会众人,伸手扳正吴煜不知何时半垂下来的头,逼迫他看着她的眼,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打他,说出来告诉大伙。”
吴煜嘴角轻扯,半是嘲讽,半是落寞的嗤笑道,“我说了,有人信吗?”
瑞雪回身看向众人或是满脸兴味,或是愤怒,或是疑惑的模样,低声说道,“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你是我救回来,你现在是我赵家人,只要你说,我就信。”
吴煜盯着她的眼睛,仿似要在里面找出什么一般,可是那眼眸清澈极了,他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好似有无数欢喜之意从心底涌了出来。因为,刚才在墙角暗自设想的所有情景都被她的几句话彻底推翻,这个女子没有怀疑他,没有责怪他,她说…信任他!
“我被先生惩罚打扫学堂,在扫地的时候,他拿着一把锋利的铁片刀进来了,说我抢了他媳妇荷花,要杀了我,我用扫帚挡了几下。”
这完全出乎众人意料的说法,让人群里立刻又喧闹了起来,人人看向赵青山的眼神都是半戏谑半厌恶,才多大的孩子,就知道抢媳妇了,而且还要杀了情敌,这胆子也太大了一点儿。
最愤怒的要数荷花的爹娘了,荷花娘一跳三尺高,上前扯住赵二嫂的衣衫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泼妇,我们家荷花什么时候许给你家小子的,居然叫上媳妇了,你们不要脸,我家荷花还要名声呢,万一耽搁我家荷花找婆家,我跟你没完。”
赵二嫂脸色通红,她也不过就是去探探口风,人家根本就没答应,谁知道她家青山就认这死理儿了,这倒好,没讨回公道,反倒又得罪了一家,旁边有人上前劝慰,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
赵二嫂心里气急,还是不愿意承认儿子先动手,于是辩解道,“当时就你们两个在学堂,谁知道是不是你撒谎,我家青山从小就懂事,回家除了读书,玩耍都少,哪里去找得什么铁片刀,怎么会想着杀人?”
云三爷几位族老也不相信,村里人淳朴,平日里打架的都少,教导出的孩子自然也应该没有这般恶毒的,于是也附和问道,“青山确实不像那般胆大的孩子,赵娘子,你还是让这小厮说实话吧。”
瑞雪眼睛微微一眯,清楚听出族老话里的偏颇之意,于是笑道,“族老这是说的哪里话,大伙儿看着青山长大,就相信他不是胆大包天的孩子。啊我与先生好赖也养了煜哥儿快半月,他的言行品格,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信这孩子没有撒谎。”说完,她故意伸手扯出一块吴煜身上露出的棉花,冲着众人挥了挥,又道,“这孩子如果不反抗,恐怕还真没命了,青山那刀可够锋利的,棉袄都被划得这么破了,这要是划在脸上,扎在身上,哼…。”
众人听得她提醒,也看到了吴煜身上那棉袄上的破口,心里又犯了嘀咕,瑞雪也不等他们答话,又道,“既然大伙意见有分歧,不如就派人去学堂查看一下吧,想来那把刀应该还留在那里。平日里孩子们总在一起玩,想要问明白是谁的刀,应该也不难。”
话音刚落,赵青山的脸就刷白一片,那铁片刀,是他偷了爹爹一把小铲子,用石头磨的,平日里常拿到学堂里,同玩伴们炫耀,如果族老们真问起来,一定会露馅儿,到时候,他要怎么办,不会要被抓去蹲监牢吧?
他越想害怕,最后抱着脑袋到处翻滚,大声哭嚎着,“我没想杀他,我就想划他的脸,荷花喜欢他,我要娶荷花…”
这些话就已经等于承认他执刀杀人了,族老们都好似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般,脸色难看极了。
荷花他爹爹听得青山还在那里口口声声喊着女儿的名字,上前狠狠踢了他两脚,赵二嫂立刻扑过去,护住儿子,可惜众人看向她们母子的眼神里已经彻底没有了同情之意。
大伙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不可能一点儿口角矛盾也没有,今日这小子只因为喜欢荷花,而荷花喜欢别人,就要杀人,那以后他们万一得罪赵家,岂不是也要日日防备着被杀个干净?
人性往往就是如此多变,有时候极善良,有时候又极丑恶,甚至因为一点点恐惧就要将危险连根拔除。
赵二嫂听得众人纷纷出言要族老撵他们一家出村,脸色死灰一片,如果她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儿子被打折了腿也不敢来吵闹啊。
族老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犹豫,特别是云三爷,他与赵老二的老爹交情不错,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收留他们一家在此落户,此时如果不说说情,到时候在老友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可是如果袒护的太明显,对赵丰年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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