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们又是羞愧又是尴尬,酒桌上隐隐都说了两句赔罪之言,赵丰年淡淡一笑也就算把恩怨揭过去了。
众人正吃到一半之时,从码头歇工回家来帮忙的山子,跑进来禀报,“掌柜的,门外有人来送信。”
“送信?哪家府上的?”瑞雪正好端菜进来,听得这话,就以为是楚歌欢又出了什么新花招儿,家里此时人多,万一惹出闲言可就麻烦了。
山子却说,“我要那人进来,他却不肯,只说是田府之人,要见掌柜的。”
赵丰年起身,同众人简单说了两句,就带着瑞雪出了门,两人都以为是田老爷子邀赵丰年去赏花喝酒,毕竟前些日子他就曾这般说过。
可是那管事模样的人拿出的信封却是浅绿之色,上面甚至还绘了几朵莲花,就算田老爷子喜好风雅,也不可能用这样的信封,显见这是出自女子之手。
赵丰年接信的手就收了回来,眉头皱起,冷声问道,“这信是田府何人所送?”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逆反
那管事目光有些闪烁,低头含糊应道,“是我们府里的主子,交代小的一定要把信送到赵先生手里。”
瑞雪盯着那信封上的几朵莲花,再想起那日田家大小姐见到她时的古怪脸色,心里有些明悟,嗤笑一声,“春日晴好,荷花开得也早啊。”说完,转身施施然回了院子。
赵丰年也不是傻子,几乎是立即就猜到这信是田大小姐所送,心里厌烦、恼怒,甩袖子就要走,那管事在自家大小姐手里领了十两的赏银,生怕差事办不成,赏银长了翅膀飞走,连忙上前拦阻,求道,“赵先生,小的赶了大半日的路才到底贵府门前,先生可怜可怜小的,把信收下吧,若不然回去后,小的恐怕就要丢了差事了。”
赵丰年还是不理,绕过他继续往里走,结果这管事噗通就跪下了,“先生,你就收下吧,小的不求先生回信,只求先生收了就好,小的就能回去交差了,先生,求求你…”
他的声音喊得大了一些,惹得隔壁张家院子里吃饭的帮工们探头张望,雷子和钱黑炭本来坐在里面的席面儿,见到众人都指了院外,立刻小跑了出来,一见那人纠缠不休,就问道,“掌柜的,要把他拉走吗?”
那管事一听,又喊道,“先生,我们大小姐…”
“闭嘴!”赵丰年生怕他喊出什么,被人听去歪曲成闲言,厉声打断他的话头儿,吩咐雷子和钱黑炭,“把他嘴堵上,绑结实了。这等恶意摸黑主家的刁奴,不能轻饶!”
那管事惊得睁大了眼睛,还要再喊,雷子已经眼疾手快在晾竿儿上扯了块抹布塞他嘴里了,噎得他差点背过气去,钱黑炭也在墙角找了条绳子,三两下把人捆了个结实。
赵丰年用两根手指捏了那信封儿背在身后,进屋铺纸提笔写了几行字,一同装在大信封里,出门交给雷子,“你们送这恶奴去趟田府,把这信封亲手交到田老爷手里。”
“是,掌柜的。”雷子和钱黑炭应了,也不必再套马车,提起那人扔到他赶来的车里,一阵风儿似的出村直奔灵风城而去。
再说田府,提心吊胆等了这大半月,没有听得城里有田府二小姐清白不保的传言,都放了心,田家几个公子都说母亲手段高明,就连田老爷也赞了老妻一句处理得当。待得九州庄子上又传来消息,说田茜儿规矩学的不错,懂事许多,这更是喜上加喜,所以,晚饭后,一家人又在花园里摆了点心水果,借着纱灯映出的朦胧亮光,赏起园中刚刚有些绿意的草色春景。
田家三个公子脸上笑着,心里却都忐忑,猜度着父亲必定又要他们作诗,果然刚刚坐下没一会儿,田老爷就捋着胡子说道,“春意渐浓,真是难得的好景致,你们三个都赋诗一首,让为父听听,这几月学问可有长进?”
三兄弟立刻苦了脸,互相谦让着,都不肯第一个吟诵,想着多争取一时半刻,搜肠刮肚凑一首好一些的诗句,免得被父亲当着众多下人训斥。
可惜,兄弟三个谦让半晌,还是没有个结果,田老爷的脸色越来越黑,田夫人在一旁看了,就想替儿子们说说情,结果,话未出口,就有小厮来报,“禀老爷夫人,大门外有两人求见老爷,说是云家村赵先生派来送信的。不过,小的看着他们还押了一个人。”
“赵先生?难道是约我春游?”田老爷脸色明显转好,倒是没在意那最后一句话,“把人领进来吧。”
那小厮应声去了,不多会儿,雷子和钱黑炭就半拖半拽着那个管事进了花园,两人都是农家人,很少见得这样的富家气派,不提雕梁画栋的屋舍,宽敞大气的花园,只那凉亭外伺候的两列丫鬟,就惊得直了眼,脚步也慢了下来。
雷子悄悄大喘了几口气,扯了扯钱黑炭的袖子,“钱大哥,咱可不能丢了掌柜的脸面。”
钱黑炭回过神儿来,猛点头,两人到得田家众人跟前,先是行了礼,才把信封掏出来,说道,“田老爷,我家掌柜的派小的们前来,给老爷送封信。”
早有丫鬟上前接了,又递到田老爷跟前,他却没急着拆信,反倒指了那管事问道,“这人是何意?”
雷子回道,“小的们不知,掌柜的只吩咐把这人一并带来,等着田老爷发落。”
田夫人微微皱眉,“这赵家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哪有随便绑人送到别家的,没有规矩。”
田老爷摆手,以他那日与赵丰年的相处所知,赵丰年绝对不是个行事莽撞之人,如此做一定有原因。
他亲手拆了信封,见得里面掉出一只稍小的浅绿信封,还有一张折好的信纸,越加疑惑。
田三公子离得最近,抻头扫过那浅绿信封,眼睛立刻瞪得溜圆,这信封儿不是大妹妹书案上常放的,怎么从赵家送来了?难道,大妹妹与赵家也有什么瓜葛不成?
果然,田老爷展开信纸扫了几眼,那脸色就沉了下来,继而又开始渐渐发黑,“回去跟你们先生说一声,多谢他替我们府上捉了这恶奴。来人,再拿两个大赏封儿赏下。”
他这两句话,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得在场的田家人都隐约觉出不好。
雷子和钱黑炭接了小丫鬟递过来的红色赏封儿,齐齐行礼谢赏,然后就迅速退出了花园。
田老爷招了胡管家上前,指了那躺在地上的管事,说道,“你去认认,这人可是九州庄子上的?”
九州庄子?胡管家心里疑惑,上前掰了那人的脸转向灯下,仔细辨认半晌,起身应道,“回老爷,确实是九州庄子上的,这人叫刘春儿,去年秋收时,小的去收租子,就是他跟着张罗的。”
田老爷听后,胸口剧烈起伏了十数下,才说道,“把他带下去,打上二十板子关好。”
“是,老爷。”胡管家是多精明的人啊,府里两位小姐如今都在九州住着,这人又是从九州来,其中必定有些关联,至于具体何事,就不是他一个下人能过问的了。
他立刻唤了小厮上前带了那人,顺便把所有丫鬟也遣散了。
园子里立刻静了下来,晚风似乎都感受到了这一处的压抑,悄悄绕到而行了,田夫人不安的动了动身子,问道,“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结果,话音刚落,田老爷抬手就回了她一巴掌,清脆而响亮,直打得众人都是目瞪口呆,田家几个公子惊呼着抢上前,护好母亲,求情道,“父亲有话好说,不要责打母亲。”
田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指了田夫人怒道,“你…你…真是教的好女儿,一个不知羞耻下药勾引男子,一个就芳心暗许,私相授受,我们田家的脸都被你们母女丢尽了,明日就把她抓回来关好,不到出嫁时日,不准出屋半步!”
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大步走了,留下母子几人又是疑惑又是恼怒,田夫人也顾不得脸上麻痛,抓了那信纸就看,看完好似极不愿意相信一般,又撕了那信封,待看得那熟悉的清秀字体,娓娓诉说着如何倾慕,如何欲效仿娥皇女英,如何…
她再也忍耐不住,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三个儿子惊得乱成一团,田大和田二一边喊着找大夫一边背了母亲就往外跑,完全忘了他们田家本身就是杏林世家。
田三抓起桌上的两张信纸,扫了两眼,大惊失色,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乖巧柔弱的大妹妹怎么就能做出这么没规矩的事儿,难道是患了失心疯?
如若此时瑞雪在跟前,一定会为他解释一下,什么叫逆反心理,什么叫臆想,长期压抑自己心中所想,去迎合父母家人的期望,时日久了,心理压力过重,郁结于心,就会转而在心里幻想着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日子,以此来舒缓心里的不满,但是也会渐渐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突然有一日,碰到某一个完全符合她心中所想之人,就会性情大变,什么都抛在脑后,只盼望能够得到那人,幻想着那人也同样喜爱自己,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扫平两人之间的“障碍”。
现代社会这样的例子可是有过许多,瑞雪出事的前一个月,就听说高中同班的一个女生,平日极温柔文静,居然持刀杀了单位里的一个女同事,警察讯问,她却说,那女同事拦阻她与深爱之人在一起,待抓了那女同事的丈夫对质,才弄清楚,人家只见过她两面,话都没说上十句,根本没有交集,一切都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最后,那女同学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当然,田荷毕竟从小深受礼教规矩的熏陶,还做不出杀人那般疯魔之事,但是压抑不住心里的爱意,写封小情书的勇气还是有的。
田三想得头疼,还是想不出缘由,最后只是把信掖在怀里藏好,匆匆奔去主院,徒留那被撕成两半的淡绿信封静静躺在石桌上,偶尔随着晚风吹拂,轻轻颤抖两下…
第一百二十章 发展大计
雷子和钱黑炭两人来时赶的是田府马车,回去时想要雇上一辆代步,却因为天色晚了,城门将关,没有人愿意出城。
两人也不在意,喜滋滋的迈着大步,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回了村子,张家院子里的席面儿早就撤下了,除了几个小媳妇帮着刷洗碗盘,再没有旁人,而赵家堂屋里也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在,两人把事情经过回报了一遍,又掏出赏封儿放在桌上,笑道,“这是田府给的赏钱,我们推辞不过就拿了回来。”
赵丰年把赏封儿又推了回去,“田家赏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不必交上来。”
雷子和钱黑炭齐齐摆手,他们拿着赵家的丰厚工钱,跑个腿儿,进城送信是本分,怎么还能连赏钱都一起留下?
瑞雪笑着拿起塞到他们手里,“都拿着吧,进城一趟,还要摸黑走回来,这算是辛苦钱,嫂子们马上就要生了,留着给孩子添置些小物件儿吧。”
雷子和钱黑炭对视一眼,其实他们一路上也偷偷把这赏封摸了无数遍,掂量着里面足有二两银,这可是两千文钱啊,足够家里三四个月的用度了,可是,他们生性淳朴,不愿昧着良心隐瞒过去,此时见得主家是真心实意给他们,也就接下了,脸色微红,问得没有活计要他们做了,这才兴冲冲跑回家去。
云家老两口见得儿子拿了这样一笔意外之财回来,问询之下,脸上都带了笑,直叹当初交好赵家太明智了,赵家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只替他们送封信,都能得二两银的赏钱,以后的好处还不知有多少?只要他们一家,真心为赵家着想、做事,必是不会受亏待。
雷子媳妇儿瞧着桌上儿红彤彤的大赏封儿,也笑得合不拢嘴,双手捧着肚子,感叹还未出世的孩子是个有福的,孩子爹有了这样的好差事,以后她若是再去作坊做份工,家里的日子可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村南的钱家夫妻也在盘算着添些棉花布料,给孩子缝制被褥衣物,换张新苇席,甚至还要添只结实的大柜子,同样欢喜的一夜难眠。
反观赵家,气氛就有些微妙了,吴煜早早被撵去张家睡觉,赵丰年坐在炕上不时偷眼看着忙碌的瑞雪,左思右想了好半晌,才说道,“嗯,那个书信我没看!”
瑞雪瞟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忙碌,脸上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是气恼还是不不在意,惹得赵丰年暗自磨牙,女人心,海底针。
瑞雪其实真没在意那封情书,毕竟她的躯壳里装的是现代人的灵魂,有人喜爱她的男人,这表示她的眼光不错,况且,田荷那种大家闺秀,写封情书已经算是最胆大的事了,上门抢夺或者死活要做小妾那样更出格的,她还不敢,就算她有这打算,田家也不能允许,既然如此,就是对她没有半点儿威胁,她自然也就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瑞雪也不打算给赵丰年好脸色,毕竟前日不信任她在前,今日惹了烂桃花在后,若是再同往日一般待他,恐怕他就养成习惯了,觉得她好欺了。
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刚才村里来帮工的乡邻们说起田里种些什么粮食,她突然发现这段日子忙碌,居然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那就是做豆腐的原料,牛豆,还没有安排种植收购,马上家家户户都要开始种地了,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赶得及?若是原料减少,就会直接影响作坊生意。
她一边用棉布巾子绞着湿发,一边皱眉想着,是把消息传出去,待秋时用银钱收购,还是自家买田种植好?
待回过神来却发现,她却发现自己正坐在炕边,而棉布巾子正拿在赵丰年手里,他笨手笨脚的在帮她擦头发,见她看过去,有些尴尬的停了手,笑道,“嗯,扯疼你了,那我再轻点。”
瑞雪点头,立刻扭过头去,肚子里却暗笑得肠子都在打结,怪不起前世总见那些女孩子们常常喜欢耍个小脾气,吃个小醋,原来看着男子赔小心是这般甜蜜而有趣的事。
赵丰年见她身子颤动,还以为她是冷到了,连忙拉了她上炕,扯过被子盖在她腿上,相当的细心,掖了又掖,这下瑞雪可是撑不住了,咯咯笑出声来,反倒把赵丰年闹得莫名其妙,女子吃醋不是都该恼怒哭泣吗,怎么他的妻子就这么与众不同,难道是气得太狠了?
“雪,那田家小姐的信,我真是一眼都没看,我连她长什么模样都忘记了。”
这是赵丰年第一次叫瑞雪的名字,不是生硬疏离的秦氏,不是朋友亲人那般叫的瑞雪,只是单单一个字,雪,用他那低沉和缓的男中音读出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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