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说,“豆腐虽好,没有菜方子,我们买回去了也不能拌着酱油吃啊。”
赵丰年右手轻举,随意向下压了压,待得众人安静下来,才说道,“诸位掌柜,不要心急,我们作坊既然卖的是豆腐,自然就有做豆腐的方子,内子事先已经准备好了菜色方子,除了昨日那六道,还多了两道汤品,正好够一席之数。一会儿就拿出来分与众位,必不会让众位为难。至于价格,平日卖给乡亲们都是四文一块,一木板二十四块,共计九十六文。”
听得这话音儿,是要白送菜方子?
诸位掌柜都是一愣,他们都是经营酒楼的,可是最清楚菜方子的珍贵,往往一道好菜,就是酒楼的招牌,能招揽多少老客儿啊。就拿珍奇楼来说,去年买了个八宝布袋鸡的方子,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今日突然听得有人白送,一时还真不敢相信。
还是那位老者开了口,“小老儿谢赵老板慷慨,不过,这菜方子实是珍贵,老板真要白送?”
赵丰年点头,“赵某说话,从不言悔,说白送就是白送。这豆腐是新吃食,只有诸位掌柜的生意红火了,豆腐的名声传扬开了,我们作坊的生意也就更好了,这是互惠的好事。”
众人脸上齐齐浮上了喜色,八道菜方子,这可是赚了。
那老者听得赵丰年的话,眼里佩服之意越深,现在城里食客找寻豆腐宴已经成了风潮,越是吃不到,就越是觉得美味,赵家作坊若是趁此机会,提高菜方子的价格,或者提高豆腐的价格,他们都只能忍下,但赵家不但菜方子不要钱,而且连豆腐价格都未提半文,显见是为了长远生意打算,这份心胸,实在不是一般商贾可比。
“既然赵老板如此慷慨,我们也不能太过小气,平日买卖是四文一块,一板就九十六文,那我们就一口价,九十文一板,怎样?”
众人都白拿了菜方子,自然不好太过压价,纷纷开口赞同。
赵丰年沉吟片刻,想了想也就应下,“成交。以后只要各位还从赵家作坊买豆腐,每月都有一张新方子送上。”
“真的?那可太好了。”众人更是欢喜,这个说,“我们富贵楼,每日要两板豆腐。”
那个也抢道,“我们白云居要三板。”
如此不过片刻功夫,就定出去三十板豆腐,还是…每日!加上各村定制的,还有零卖的,每日就要做出四十板豆腐!
站在门外伺候的高福全和张大河对视一眼,脸上的喜色掩也不掩不住,新进作坊的云小六,也笑嘻嘻小声道,“若是城里人都吃咱们作坊的豆腐,那不是每日要做更多。”
张大河示意他噤声,眼里的喜意更深。
很块,各家酒楼掌柜们谈妥了每日何时取豆腐,几日一结账,就签了买卖契,各自带了一板豆腐和几张菜方子,急急奔回城里去了,毕竟他们还要给大厨们琢磨摸索的时间,这方子一般无二,厨子的手艺可是有差别,明日第一日开豆腐宴,做的味道好不好,可是相当重要。
赵丰年收了契纸,嘱咐张大河两句,就回来后院,几个小子正嚷着手腕疼,瑞雪笑眯眯说着中午奖励他们一个好菜,三人商量了半晌,定了红烧肉。
一见赵丰年进来,大壮和黑子就行了礼,笑嘻嘻拉了不情不愿的吴煜跑了出去。
瑞雪倒了茶给赵丰年,听得定出了这么多豆腐,也极欢喜,想着有好几日未去看雷子媳妇儿和钱嫂子,就道,“我出去走走,中午回来给你做两个好菜,简单庆贺一下。”
赵丰年也知她难得有空闲出去走动,自然应下,牵着她的手,去了灶间和库房,装了些鸡蛋和点心,然后又送了她出大门。
张大河几个忙碌着运豆子,泡豆子,翠娘带着石榴和英子,把豆腐布洗得像雪一样白,晾在院子里,有风吹过,飘飘扬扬,倒也带了三分美感,翠娘喊着张大河几个别碰脏了,就去了前边大厨房,准备众人的午饭。
作坊的规矩里供早午两顿饭,早饭多是雪羹就着火烧或者馒头咸菜,午饭就丰盛些,一荤一素两菜,或者一菜一汤搭配,就着馒头,管饱吃,这是众人除了工钱外,最欢喜的一样了。
三个女子走到门前见又有马车停下,就以为是城里哪个得了信儿比较晚的掌柜,结果,车门一开,下来两个年轻公子,白衣的俊逸不凡,红衣的邪魅美艳,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翩翩佳公子,任是她们已经嫁人生子,还是看得呆了眼。
白衣公子微微皱了眉头,好似有些不喜,红衣公子却轻佻的抛了个媚眼,翠娘第一个醒过神儿来,扯了扯身旁的英子和石榴,这才上前行礼,问道,“请问两位公子,上门可是有事?”
白衣公子瞟了一眼门上的匾额,淡淡应道,“进去通报你家先生一声,就说彤城旧友来访!”
红衣公子仿似玩笑般,不甘示弱的也加了一句,“也告诉赵娘子一声,楚二少来访!”白衣公子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出言阻拦。
翠娘应下,嘱咐英子和石榴慢慢引着他们二人进门,然后小跑着去了账房。
赵丰年本在记账,听得“彤城旧友”几字,眼里瞬间涌上一抹喜意,扔下笔就疾步走了出去。
正在院中遇到白衣公子,两人同时怔愣片刻,猛然抱在一处,用力拍着彼此的肩膀,嘴里却哽咽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丰年平日性子清冷,极熟悉的人才愿意多说几句,这般突然与一陌生人如此热情相拥,惊得张大河几个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看过来,赵丰年眼角扫到众人面色,这才松了手,笑道,“白兄,一别几月,别来无恙?”
白展鹏半是恼怒半是感慨,恨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消失了半年,可知兄弟几个如何翻遍武国找你?”
赵丰年眼里一黯,转而笑道,“让兄弟们跟着挂心了,哪日聚齐,我给大家赔罪。”
白展鹏明显一愣,看向赵丰年的眼神好似带了无数小钩子一般,急于翻开他的衣衫,甚至血肉,看看内里的那颗心,还是不是识得多年的好友,要知道那个好友可是极骄傲之人,哪怕兄弟几个都是过命的交情,也不曾听他说过一句软话,今日居然一见面就听得两句,这可当真新奇。
赵丰年自然知道自己改变很大,但院子里人多,也不好解释,于是引了他往二进院子走去。
楚歌欢被两人忽视了,却没有半点儿不满,悠哉的摇着描金扇子随后跟了过去。
进得院子,坐在桂树下石桌旁喝茶,赵丰年才发现还多了这么个人,眉头微不可见的挑了挑,拱手行礼,笑道,“楚二公子,今日怎么有空到得寒舍?”
楚歌欢还了一礼,自动自觉坐下,笑道,“我很是喜爱诗会上的那几样菜色,今日听得白兄要来拜访,就厚着脸皮跟随而来。赵娘子可在?不知今日能否一饱口福?”
赵丰年心里不喜他把自家当酒楼,把瑞雪当厨娘的口气,但也不好多说,只拿眼去瞪白展鹏。
白展鹏无奈,笑道,“楚贤弟是我几年前,偶然结识的好友,今次来得灵风,就先去了他那里拜访,没想到你们也相识。”
赵丰年点头,“楚二少文采风流,在灵风城里极富盛名,难得有不识之人。当日,我重病之时,多亏他指点内子寻得良医前来相救,说起来,楚二少还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
楚歌欢自然知道他道谢是假,讽刺他风流之名,人尽皆知才是真,但他也不在意,反倒拱手道,“赵兄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语气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听得赵丰年更觉牙痒痒。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见欢?
瑞雪拎了些吃食,去云家看了雷子媳妇,襁褓里的小婴儿,不过半月功夫,就已经脱去了出生时的小猴子模样,身上的皱褶好似都打开了,小脸儿粉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儿像藕节一般,煞是可爱,喜得瑞雪抱着就不愿意撒手,云二婶子见得她如此,脸上笑得像一朵花儿般,“我大孙子,可是满村里第一个还没出月子就这般白胖儿的,天生福相。”
“桂花的奶水也是好,狗蛋儿吃得饱,就长得好了。”
云二婶看了一眼自家儿媳,头上勒着带子,身上穿了件浅蓝的棉布衣衫,胸部高高隆起,就更加得意,“可不是,当初我给雷子去相媳妇,第一眼看见桂花,就特别稀罕,这就是人家说的投缘,你看这娶回了她,家里就接二连三的有好事,最好的就是,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
桂花儿被夸赞的脸色微红,乖巧的捧了婆婆一句,“那都是婆婆持家有方,儿媳不过是做些小活计。”
云二婶笑得更欢喜,拍了拍儿媳的手。
瑞雪放下怀里的胖小子,指了篮子说道,“二婶我拿了两份鸡蛋和点心,一份儿给桂花,一份要送到钱嫂子那里,婶子把咱家这份儿先拿出来吧。”
云二婶摆手,“桂花自从怀了身子,你就一直往家里给拿吃食,为着孩子好,婶子都厚脸皮收了,如今这孩子都快满月了,怎么还能要?”
瑞雪笑着亲手把那包点心,和二十个鸡蛋拿出来,笑道,“桂花现在喂奶,更应该吃好些,把身子亏的元气补回来,省得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儿。我家里只三口人,这些吃食放着也怕坏,就当桂花儿帮我忙了啊。”
桂花儿感激的道,“多些老板娘如此照顾,上次我娘来,还要上门给老板娘行礼道谢,我怕老板娘忙,拦了她没让去。”
瑞雪赶忙道,“不必这般客套,不过是些吃用之物,哪里就需要道谢了,你们若是这么客套,我以后可不来了,憋在家里,万一闷出病来,你们可要掏钱买药啊。”
云二婶子婆媳都笑起来,“那我们可是不敢,大门日日开着,尽管来,门槛踩破也没事。”
三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瑞雪就又去了钱家,钱嫂子一个人正坐在炕头缝一套小衣服,看着式样和绣着的花色,是个女孩子的,显见她是盼着生个女儿,这很是出乎瑞雪的意料,毕竟这时空男尊女卑,男子们盼着有儿子继承香火,女子也盼着生儿子有个依靠,这样喜欢女儿的倒是少见。
钱嫂子见她来很高兴,让了她坐到炕边儿,还要挺着肚子下地去泡茶,被瑞雪拦住了,笑道,“又不是外人,不用忙活儿这些。”说着就把篮子里的鸡蛋和点心拿了出来,替她放在屋角的簸箩里,“你家钱大哥,正忙着呢,估计要吃了午饭才能回来,过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饭菜来。你这么大肚子了,就别随便走动了。”
钱嫂子感激一笑,伸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肚子大了,走动是有些吃力。”
“估摸这还有多久就生了?”
“前日我家孩子爹,请了城里的大夫回来给我诊脉,说是还有大半月呢,是个女儿。”钱嫂子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夫主细心,对她又好,肚子里坏的也是盼望的女儿,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瑞雪也替她高兴,刚要问问为何喜欢女儿,却见钱黑炭从外面跑进来,钱嫂子还以为他是惦记自己,在干活儿的间隙跑回来探看,就觉瑞雪正在这里,极是羞愧,连忙说道,“我在家一切都好,你回来做什么?”
钱黑炭愣了愣,才说道,“哦,家里来客了,我来禀报老板娘一声。”
钱嫂子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脸色一红,不再说话。瑞雪不知是谁上门,就问道,“哪里来的客人?”
钱黑炭挠挠脑袋,笑道,“好像是灵风城里来的,掌柜的极欢喜,还抱了那白衣公子。”
瑞雪挑挑眉,压下心里的疑惑,起身说道,“作坊里也歇工要吃饭了吧,你在家陪陪嫂子,我一会儿让人连你的饭菜一起送过来。”
钱家夫妻道谢,钱黑炭送了瑞雪出大门,瑞雪一路回了自家,进得院子,翠娘就从大厨房跑了出来,笑道,“妹子你回来了,家里来客了,是两位长得极俊美的公子,都有些傲气,好像家世极富贵的模样。”
瑞雪点头,想起钱家夫妻,就道,“嫂子,一会儿打发个孩子去趟钱家,把钱黑炭的午饭送去,另外再多做两样好吃食给钱嫂子,来客了,我也要下厨,怕会忘记。”
“好,妹子放心吧。”
瑞雪绕过院子里的晾晒的豆腐布,刚刚走到二院门口,就听得里面有人说道,“丰年,你就甘心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过一辈子,你就甘心放手,经营多年的庞大家业!你若是怕回去赵家不忍下杀手,我们兄弟几个帮你,不过一包三合粉,要那恶毒妇人睡上几十年,你父亲想必也不会怨怪你。”
“落难的时候,我也恨过,认为以前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身为赵家大公子的身份,甚至包括你们几个,我都不愿再信任。后来,我成了亲,妻子勤快,待我极真心,虽然日子清苦,比不得以前穿金戴银,山珍海味,但是这种心静平和,却不是在赵家找不到的。我想在这里终老,平日和妻子一起商量着做个小生意,教孩子们读书,闲暇四处看看风景,再无所求。”
赵丰年的声音平静,透着种大彻大悟的淡然,但这显然激怒了那先前说话的男子,“赵丰年,你不是农家闲汉,你是武国首富赵家的家主,堂堂千金公子,难道就要守着个做吃食的小作坊过一辈子,守着个粗俗的村野妇人终老一生,将来生个孩子,和一群野娃子疯跑玩耍?你何时变得如此…”
瑞雪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不必猜,说话的这男子,定然是赵丰年以前的知交好友,如此言辞激烈倒也是为了赵丰年好,但是,赵丰年要过怎样的生活,是回归大宅院,还是隐居山村,都要看他自己的意愿,其它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当然她是喜欢现在的日子,不喜欢那种能把好人关傻的大宅门,更何况这男子还把她成为“村野妇人,”心里就更是不喜。
“怎么,想进去打他两拳头?”
瑞雪正兀自生气,突然听得耳后有人说话,猛然一回头,嘴唇就轻轻擦过一人的脸颊,惊得她更是连退两步,待看清那人是楚歌欢,脸色气恼的涨红,恼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四处溜达啊。”楚歌欢极无辜的挑挑眉头,倚在院门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道,“我是特意为了再尝尝你那日做的豆腐宴而来,中午等着你大显身手啊。”
瑞雪哪里知道他是与赵丰年那友人同来,还以为他是见到大门口无人,自己溜进来的,怒道,“楚公子为何如此不懂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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