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恩。”
狂喜一瞬间就爬上了他的脸,一双眼睛又开始灼灼闪光:“绣给我的?绣给我的?这可真是……真是太好了!”
我等他兴奋完了,就说:“你喜欢才好。”
“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了!这颜色也好,花样子也好,都是我最喜欢的!月婵你真是心细如发,对我的喜爱都这么了解!”
我笑了笑:“每日见你穿的那些衣裳,我还能不知道么?”
苍嘉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是兴奋道:“这……难不成……是件衣裳?”
“恩,是件外衫。”我会做的能做的也不多,最近反正要练手,就想着给苍嘉做件外衫了。
冷不丁的,苍嘉一个大步迈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给吓了一跳。
他显然是意识到自己因为激动而失态了,很快就放开了手,只是人还是半蹲在我面前,两眼灼灼放光。
“月婵,我真高兴!”
“我也不会什么,所以就做件衣衫谢谢你,你别嫌弃我手拙。”
“怎么会怎么会!你这手工要是拙,那别家店里也别卖衣裳了!”他又激动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都做好?”
“得再过几日吧,衣裳的料子我都裁好了,现在把各处边角的滚边都还没绣好呢。你要是着急,我这几日可以赶下工。”
“不急不急,可不能把你给累坏了。”他说是不急,可是却一直坐在我身边,也不像平日那样读书看账簿,只是一直盯着我手里瞧。
“你别老盯着,老盯着我会紧张,可就绣不好了。”我说。
他笑了笑,连声说:“是是,我不盯着了。”
可是没一会儿又故伎重演,我也只得作罢,提前收拾了针线盒子去休息,等到第二天他出门了再继续。
过了几日,衣裳大致已经成型了,我想了想,觉得还要配根像样的腰带,不过手头银线刚好用完了,于是就跟冯娘说了一声,让细妹陪着我出去买。
我们一径去了采莲绣庄,刚巧采莲夫人也在,看到我就笑着招呼:“夫人来了!今日想看些什么?”
我笑着说:“想买些上好的金银线。”
采莲夫人说:“夫人也绣花么?”
“恩,倒是会一点儿。想做根腰带,可惜银线不够了。”
“腰带用银线绣,倒是挺华丽的。”
我说:“只因外衫上头并无明显刺绣,所以才想在腰带上用银线点缀一下,不然,总有些素过头了。”
“腰带上缀块宝玉也挺好的,那样就不会显得过分素净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衣裳的主人不喜欢缀些宝玉什么的在身上,所以只能由旁处取巧。”
采莲夫人笑意盈盈:“是做给你相公的吧?那天我一看就好生羡慕,有个那么俊俏斯文的相公,夫人真是好福气。”
我说:“其实我并不是他的娘子,不过衣裳倒是做给他的。”
采莲夫人显是惯于应酬的人,并没有就此问题继续说下去,而是立刻带着我去看各种金丝银线。
我挑选了中等粗细的两款金银丝线,因为很想去绣庄里头看一眼,就说:“采莲夫人,不知可否去绣庄内看看?”
她笑着说:“当然可以了。我们这里是可以让客人自己挑选绣工的。夫人请跟我来。”
她领着我和细妹往穿过店堂,一径往后头走去。店堂后头是一间宽阔的院子,穿过院子,进去又是一个更大的院子,正对着的就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她带着我们走进屋子里,只见屋厦阔朗,完全没有隔断,里面坐着数十人,面前都放着绣架,正在飞针走线。
这数十人清一色都是女子,年纪由二十多岁到四十多岁不等,个个都手脚飞快,俱是能手的样子。
我就看了一眼最近的一个绣工,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正在绣一副巨大的山水图,对于我们的到来像是习以为常似的,根本毫不在意。
看到她手下如风,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看来自己还是练得不够,虽说绣出来的成品相差无几了,可是这速度我可比不上。
看了一会儿也就出来了,采莲夫人又亲自送我们出了店堂。
回去的马车上,细妹看了我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你以后真的要去做绣娘么?”
我说:“应该会的。等我说服了嘉少爷,我就会搬出去了。”
细妹犹犹豫豫道:“其实……咱们少主有什么不好么?我看他待夫人真是一片真心,夫人为何不愿留下来呢?做那绣娘不是不好,只是夫人何苦去吃那个苦呢?就不说辛苦了,从此以后,也就低人一等了。”
我说:“我本来就是清苦家庭出身,做绣娘对于我只是回归本分罢了。”
“可……可少主他……他未免太可怜了。”细妹的声音渐渐变低。
我说:“我若是不走,嘉少爷就更可怜了。”
细妹一脸的困惑:“怎么会呢?”
我说:“你现在还小,等过些年你就会明白了。”
快到宅院的时候,细妹忽然嚷嚷了起来:“我的手帕子呢?”
我帮她在马车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就说:“你在绣庄的时候,是不是拿出来擦了手的?该不是丢在绣庄了吧。”
“我送夫人回去了我得回头找去,那帕子可是表哥送我的。”
我知道她跟表哥是青梅竹马,这帕子说不准还是什么定情信物之类,就说:“反正前头就要到了,我自己进去,你就坐着马车回去找,这样快些。”
“这怎么行呢?我哪能一个人坐着马车呢?”
“怎么不行?反正咱们都坐车出来了,不在乎多这一趟的。”
于是到了门口,我一个人下了来,让马车拉着细妹赶紧回过头去找帕子。
院门照例开着,外院里停着另一辆苍嘉每日出门用的马车,车把式冲我见礼,我说:“今日嘉少爷回来的挺早。”
“是呢,少爷买了五香鸭回来,谁知夫人出门去了,现在应该在屋里等着夫人呢。”
我笑了笑就往里走去,因为内院没几个下人,所以一路上也没遇到人,我想着不如吓一吓苍嘉,就干脆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往我住的那间屋子走去。
果然一直走到了门口,都没有人发现我,听见屋里传来苍嘉和冯娘的说话声,我就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可刚踏进门口一步,忽然听到冯娘说:“少主,您这样身份的人,何苦痴恋那样一个女子呢?”
这下说到了我,我倒是不好这样莽莽撞撞进去了,只好立在门边,想着还是先在院子里转悠一圈。
紧接着苍嘉的声音响起:“我中意什么人,难道还要别人同意不成?”
这说话的语气在苍嘉来说,算是很重了。果不其然,冯娘的声音有些变了:“少主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苍嘉像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过重,又说:“我知道的,我刚出世就没了娘亲,一直是冯娘照顾我,我知道冯娘是关心我。”
我有些惊讶,原先只瞧出冯娘跟苍嘉像是早就熟识,没想到居然从苍嘉出生就开始照顾他了。
冯娘叹了一口气,又说:“少主子,你听冯娘一句,那个女人出身寒微,又嫁过两次人,还……还小产过,无论怎么看都远远配不上少主子。”
苍嘉忽然动怒了,声音一下变得非常狠利:“月婵会小产,难道不是你们自作主张的后果么?若不是月婵现在没事,就算冯娘你,我也一定不会饶过你!”
这回我更是一惊,这是怎么说的!为什么我出事会跟冯娘有关呢?于是我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冯娘才说:“这件事既然我们做出了,就不怕少主子责罚。那女人怀了海家的贱种,怪不得我们对她下手!”
“就算你们要拿掉孩子,有必要连月婵一起害了么?”
“谁叫她嫁进海家做媳妇了!跟海家有关系的人,都不是好人!”
“冯娘你简直是疯魔了!月婵的身世极为可怜,她进海家又不是出自她的意愿!”
“左右她现在不是无事么?少主子若是想要责罚我,我冯娘人就在这里,要杀要剐都冲着我一个人来,是我吩咐他们那样做的!”
“冯娘你!”
“少主子,我冯娘身负老主人的遗命,就算豁出去我这条命不要,我一定会让海家一家不得好死!少主子,你难道忘了咱们家的血海深仇了么!”
“我怎么会忘!怎么忘得了!可是,可是月婵始终是跟海家无关的。不光月婵,就连前面的那些女子,也都命不该绝的。”
“害死前面那些女人的又不是我们,是海瑾娘!这女人被自己的丈夫折磨地神经兮兮,稍加挑拨就中了计。
这样多好,要不是她,海家哪会到现在都生不出个继承人呢?哼,只是没想到海瑾天那杂种居然对那个女人另眼相待,为了她不让海瑾娘进门。
要不然,强叔他们也不用费尽心机,还花了百两银子买了奇效的迷药。那女人活下来倒是没什么,但少主子千万不能对她动情。她说到底也曾是海家的人。”
“月婵就是月婵!”
冯娘居然笑了:“是么?可若是有一天,那女人知道真相了,知道是我们下手害了她,她会怎么对少主子呢?”
“你!那是你们无视我的命令,擅自做主!”
“我只不过是替少主子下个决心而已!你那时候就被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明知道她有了海家的贱种也不肯动手,所以只能由冯娘代劳了!
少主子,冯娘一片赤诚,天地可鉴!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苍嘉一声叹息:“你是我的奶娘,就像我的亲娘一般,你明知道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我在门口听得浑身发抖,好像整个世界都被人颠倒了过来一般,我都怀疑自己是
29、无法承受的真相 。。。
不是疯了。
海家跟苍嘉有血海深仇,而我因为怀了海瑾天的孩子所以被冯娘派人下手给害了,那么就根本不是海瑾天抛弃了我,是苍嘉一直在骗我,一直在伪善的对我施以怜悯!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两只脚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朝着屋子里头走了进去。
“月婵,你回来了?”苍嘉看起来颇为有些意外:“怎么也没人招呼一声?细妹呢?”
我看也没看他,只是一径往冯娘面前走去。
冯娘看起来也有些吃惊:“夫人回来了,要吃茶么?”
我走到离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忽然一把拿起手里抱着金丝银线的纸包,劈头盖脸朝冯娘砸去。
“你还我的孩子来!你还我的孩子来!”我的两只手完全自发地朝冯娘的脸上身上狠狠地打去。
我好恨!
我好恨!
我不知道什么血海深仇,我不知道什么海家跟苍嘉有什么恩怨情仇,我只知道我尚未出生的孩子就是葬送在这个女人手里,这个恶毒的女人!
冯娘完全愣住了,直到被我打了十几下之后才反应过来,然后开始还手:“你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我满脸都是泪,一拳一拳朝她挥了过去:“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跟你这杀人凶手同处一室这么多日!你还我的孩子来!你还我的孩子来!你为什么不下地狱!为什么你好好的活着我的孩子却没了!”
冯娘发狠将我一推,我的力气终是比不过她,于是一下摔在地上。
“我早下过地狱了!我活着是为了要将海家欠我们的一一讨回来!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谁叫你嫁到海家去的!”
“冯娘你闭嘴!”苍嘉暴怒道:“你出去!出去!”
冯娘大喘着气,终于还是出去了。
“月婵,月婵。”苍嘉轻轻地唤我,伸手想要扶起我。
我看着他依旧温柔的脸,忽然没命地朝他厮打过去:“你还我的孩子来!你们这些杀人凶手!你们这些杀人凶手!”
苍嘉一言不发任我厮打,直到脸上被我抓出了无数道血痕也一直默不吭声,只是用无尽哀愁的目光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
我打到浑身力气用尽,最后只能瘫软着半趴在地上喘气。
我就是打死了他们所有人又能如何?我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可笑的人么?人家是认贼作父,我是把害死我孩子的元凶当做恩人!
可笑至极!
可悲至极!
我无法控制的大声哭了起来,很久都没再流过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这就是我的人生么?可笑又可悲至极的人生么?
我那尚未出世就胎死腹中的孩子又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做他们那些“血海深仇”的牺牲品么?
好久好久,直到我哭得再也哭不出眼泪了,苍嘉缓缓开口:“我知道你恨我,我比你还恨我自己,因为没有保护好你的不是大哥,而是我。
是我的手下无视我的命令擅自做主,才会害了你。在河边找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过,若是你再也醒不来了,我也会随着你一起去。”
我听着他说话,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因为太过愤怒和过分哭泣,不但全身开始变得冰凉,手脚也渐渐僵硬发麻,只能大喘着气曲着身体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苍嘉看了我一眼,像是发现我的异常,猛地扑过来:“月婵你怎么了?月婵!”
我费力地骂道:“你别碰我!”
苍嘉猛一抽气,把想要扶我起来的手抽开,闷声不响地奔了出去把全叔叫了进来。
我不知道全叔有没有参与害我的事,只是我看着他慈祥紧张的面孔,想起在病中他全力为我疗伤治病,又孜孜不倦劝解我的事,我怎么也对他愤怒不起来。
全叔把我转了个个,让我仰躺在地上,然后用力帮我的手脚推宫活血。好一会儿,我总算正常喘气,手脚也不僵硬发麻了,他才喂我吃下一颗不知什么丸药,对苍嘉说:“不碍的,不碍的。”
苍嘉面色惨白,眼神慌乱,听到我没事了大声喘了口气,让全叔出去了。
我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双腿还是发软,于是只能坐在原地。
苍嘉说:“月婵,我……我现在还必须活着。可是,等日后我大仇得报,我一定会将项上人头亲手奉上……”
“呸!”我重重地朝他啐了一口,只恨自己现在不能动弹,不然,这个地方,我一刻也不愿意多待。
“你一定恨死我了,一定……我也恨,恨我自己,也恨老天爷。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给你听,可是,如今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想的,这世上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就是你了。可偏偏……偏偏……”
“你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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